<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高云峰</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聽到俊義噩耗的那天,我正因為痛風發(fā)作,在日本京都的一個小公寓里痛不欲生,是這則消息讓我瞬間忘記了疼痛,腦海里一遍遍重放與這個人八年交往的點點滴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第一次認識王俊義是2016年的春天,我陪傅永春書記聽課,走進王俊義的課堂??×x老師穿一件皺皺巴巴的咖啡色夾克,干干凈凈的白色條紋襯衣,大眼睛明亮而有神,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一頭濃密的黑發(fā),四十出頭正當年,落拓而瀟灑。這節(jié)課的具體課題忘記了,只記得是為新聞學專業(yè)的學生講新聞發(fā)言人的素養(yǎng)。俊義老師語言表達生動有趣,案例豐富,且都是新聞或者是網(wǎng)絡曾經(jīng)上過熱搜的典型事件,老師分析準確獨到,學生討論熱烈積極,課堂氣氛十分活躍。說實在的,這是我在大學這十幾年聽到最好的一節(jié)課。</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從此,我開始關注這個叫王俊義的老師,知道了他的好多故事,多才多藝,會唱歌,會書法,人帥心善,學生愛聽他的課,在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是偶像級的人物。</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2019年上半年,王俊義走進我的辦公室,看上去灰頭土臉,見了面沒說兩句話,就給我遞上一份材料,題頭寫著:關于本人參與賭博的檢討。這份檢討書有五六頁,手寫,字寫得十分漂亮,堪稱硬筆書法。檢討先是詳細敘述了一個星期前他和幾位朋友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玩麻將,被警察抓獲行政拘留的經(jīng)過,然后是深刻的檢討反思,其次是保證不再犯類似錯誤。我看賭資不過百,賭友是朋友,不過是聚餐后的小玩,心里就不以為然,反倒心疼我們的老師書呆子,這么點小事還讓人家搞到拘留的程度??礄z討書的間隙,我偷偷看俊義,發(fā)現(xiàn)他像個犯錯的小學生,身體端坐在沙發(fā),兩只手平放在膝蓋上,整個人都縮小了一圈,原本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也失了光澤。</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看完檢討,我說:“沒事,不是玩麻將就叫賭博。大家業(yè)余時間放松一下,帶點小注碼,上升不到賭博。你不要有負擔,該干嘛干嘛?!?lt;/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也就是這次見面,我才有機會把和傅書記一起聽課,傅書記對他的稱贊告訴他。這個課堂上神采飛揚的人,聽到我的話,居然有點羞澀,紅著臉說:“哪里,哪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2019年下半年,俊義提拔為新聞傳播學院的副書記、副院長,是這兩年提拔的副處級中年齡最大的人,這遲到的肯定,也許是俊義一生的高光時刻。2021年新生軍訓總結表彰大會,六個項目新聞傳播學院獲得兩個第一,三個第二。我在念這份表彰名單時想,從來與先進無關的新聞傳播學院,因為王俊義分管學生工作也有了高光時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教育部發(fā)文取締課外輔導,俊義打電話問我,他的校外書法培訓還能不能搞?我說:“我都不當紀委書記兩年了,你問我干什么?再說,你搞不搞課外輔導你自己不說誰知道?”放下電話我心想,看上去這個落拓不羈的王俊義,實際上是個膽小怕事的慫人!另一件事卻讓我覺得俊義在某些事上也許挺膽大。有人舉報俊義讓學生冒名頂替補考了,說他的學生因為一門課掛課不能畢業(yè),需要補考,為了保證能過,他讓另一名學習好的學生替考。經(jīng)過調查,那名補考的學生考試當天進入學校門禁系統(tǒng),而所謂的替考生并沒有門禁記錄,所以替考不成立。而該補考生的試卷筆跡確實和該生的筆跡有不一致的地方,是誰的無法確定,補考生一口咬定就是她自己的。負責組織補考的是副院長王俊義。因為一門并不重要的公共課就不讓一個學生畢業(yè),更重要的是這個學生已經(jīng)簽訂了就業(yè)合同,就等畢業(yè)證報到上班。如果真有問題,也可能是一貫“護犢子”的王俊義給這個學生放了水。因為無法查證落實,這件事不了了之,學生也順利上了班。</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2022年8月8日,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舉行70周年校慶典禮,大會結束后,我在職工餐廳的門口遇見俊義,正午的陽光下,俊義神采奕奕,穿戴格外整潔,身后跟著七八個男男女女。這些青年人都是俊義的研究生,回母校參加校慶??×x一一給我介紹,有來自廣州的、北京的、陜西的,更多是內(nèi)蒙古的。我問他:“王老師一共帶出多少個研究生了?”俊義說:“超過八十個了!”大家都說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建校70年取得了輝煌成就,成就就是培養(yǎng)了一批批的學生,這其中有俊義老師的貢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這是我最后見到俊義。</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2022年8月17日我退休了,大約是兩三天后俊義打來電話約我吃飯,說要祝賀我加入中國作協(xié)。我知道俊義這是要為我退休送行,又怕刺激到我。因為瑣事,更因為疫情,俊義請吃的事就拖了下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今年五月份俊義又約我,我聽說學校干部換屆馬上要開始,俊義也具備了再上一個臺階的條件,別因為請退休老領導吃飯影響了他,就借故推了。放下電話,自己還在心里感慨,俊義就是一個不懂政治的書呆子,人家精明的人連在朋友圈點個贊都忌諱,你是三番兩次要請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走日本前,不知道他怎么知道了這個消息,又說為我送行,我又推說等我日本回來,正好你寒假,教授也評上了,咱們好好聚聚。</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2023年11月26日上午,當我獲得俊義離世的消息,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他最好的朋友,聽了他去世的過程,我腦子里無數(shù)次重復一句話:你有淵博的知識,你沒有保護生命的常識。</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想起我贈給他我寫的書《父母難當》,他說:“簽給我女兒吧!”他的女兒小名叫楚楚,我簽的贈言是“愿楚楚永遠動人!”我聽說十一月二十八日告別儀式上,他14歲的女兒楚楚念了悼詞,一聽這話,我的眼淚止不住流下來。說是有三百多師生自動前往殯儀館送別,我們不舍一個人,其實是不舍他的善良,不舍他曾經(jīng)給我們的笑容,不舍他曾經(jīng)和我們共度的那些快樂時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當我斷斷續(xù)續(xù)寫這個回憶短文的時候,俊義已經(jīng)化為一縷青煙,他的笑容也隨著青煙隱去。耳邊響起一句歌詞:“誰不是來人世走個過場,不管你背著什么行囊”。也好,在生命最華麗的時間轉身離去,留下瀟灑的背影,符合俊義的性格。</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俊義,你還欠我一頓飯,我會永遠記著。</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 right;">2023年11月28日于日本京都</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