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我舅婆家東邊，約相距三四家，有一個在“田里三房”說得著的人物，就是念佛的佛頭珮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珮仙其人，個子不高，其貌不揚，扁扁的臉上還布滿了坑坑洼洼的麻點。說起話來不疾不徐，表情呆板卻也不失幽默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舅婆家有次做佛事給我印象頗深。大門間里擺著一張長臺子，臺上點著蠟燭和香。珮仙面朝南，端坐在臺子的頂頭，其余來念佛的老太太們分列長臺的兩邊。在香煙繚繞中，珮仙敲響木魚開始照章宣卷。她的聲音清澈好聽，語調就像老發(fā)頭里念書一樣，抑揚頓挫很有節(jié)奏和樂感。我當時還未上學，但已能大致聽懂她宣卷的內容。講的是善惡因果故事。講一個后娘如何虐待兩個小孩，最后在饅頭里下毒，不料給狗吃了。事情敗露，后娘受到懲罰，兩小孩被神仙帶走升天。珮仙每念完一段，眾人就隨著和一遍南無阿彌陀佛。在氤氳的氣氛中，聽著祥和的誦佛聲，對于當時的我來說不啻是人間仙樂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說到宣卷，這是珮仙的拿手好戲。以前的惠山廟會都會有人擺場子宣卷，只要她出場，人們聽到她清脆悅耳的宣卷聲就會全被吸引到她這邊來，而冷落了其他宣卷人。說到這些，她就搖頭晃腦地頗為得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她還講到抗戰(zhàn)時期有次在街上走，由于穿的是旗袍，小巧的身材倒也顯得玲瓏，引得兩個東洋人在身后花姑娘花姑娘的叫著追她，直至追上后扳過臉來一看，兩個東洋人是倒吸一口冷氣，二話不說，扭頭就走。講到這里，她還不忘自嘲一句：真是背后看看十八，當面看看一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珮仙做佛頭可不是浪得虛名。也許念經(jīng)是她賴于謀生的技能的緣故，常念的經(jīng)她是爛熟于心。那年我老父親去世，由于當時的氛圍不像現(xiàn)在，老媽只請來了珮仙和另一個佛頭總共兩人來念經(jīng)。開始兩人一邊織錫箔，一邊口中念念有詞，氣氛還算融洽。不料后來兩人突然較上了勁，只聽見兩人嘴里普嚕普嚕語速越來越快。不一會兩人互相考問起來，一個問你會金剛經(jīng)嗎，一個馬上對答如流；一個問你會心經(jīng)嗎，一個馬上高聲背誦。就這樣兩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最終還是珮仙稍勝一籌，占了上風的她得意的呵呵笑。我在一旁看了這場龍虎斗，不由得也嘖嘖稱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記得有次小舅在打牌時，由于久坐，突然腰疼起來。有人說恐怕是中了箭風，也就是被陰間的小鬼射了一箭。于是舅婆立馬請來珮仙。珮仙要了一些燒酒，一團頭發(fā)，一邊口中念念有詞，一邊用沾著燒酒的頭發(fā)團輕輕揉搓腰部。不一會，小舅果然好了。她見我一直在旁邊看，就說你學學吧，有用的。于是我跟著念了二遍，會背了。其實我那時已讀書。根本不信這些，只是覺得有趣而已?，F(xiàn)在就記得開頭是什么：河干水干……龍王爺來救火……諸如此類，最后一句倒是沒忘，是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