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12年一一2013年，我曾在老撾的沙耶武里省巴萊縣，斷斷續(xù)續(xù)地工作了兩年時間。只所以說是斷斷續(xù)續(xù)，因為工作區(qū)是熱帶叢林地區(qū)，只有旱季才能開展野外地質(zhì)勘查工作，雨季則只能轉(zhuǎn)入室內(nèi)資料整理和回國休假。</p> <p class="ql-block"> 我們的工作區(qū)，是當(dāng)?shù)厝艘矎牟贿M(jìn)入的熱帶叢林的高山地帶。那里是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上邊是遮天蔽日的高大樹木，下面是一人多高的密不透風(fēng)的灌木叢以及糾結(jié)在一起的藤本草本植物，藤蔓層層疊疊地纏繞著樹干，讓人感到叢林似乎編織在了一起。在山上行走，路線只能沿著溝谷，踩著河道里的大小石頭和倒地的枯木前進(jìn)。而且必須由僱請的當(dāng)?shù)叵驅(qū)謭?zhí)砍刀，披荊斬棘，前面開路。</p> <p class="ql-block"> 即使在淺山地帶，森林植被的覆蓋也是遮天蔽日的。各種各樣的藤蔓類植物纏繞著樹身，籠罩著樹冠，像給每棵樹都披上了一襲綠色的紗麗。</p> <p class="ql-block"> 從叢林里的空隙中朝外看，藍(lán)天白云像在洞口之外一樣，顯得非常地深邃悠遠(yuǎn)。走出叢林，視線豁然開朗，馬上又會感覺陽光是那么的灼熱和刺眼。</p> <p class="ql-block"> 所以，在原始森林里，陽光是關(guān)乎樹木生死存亡的重要資源。為了獲得充足的光照，爭先向上高人一頭是植物界公認(rèn)的叢林法則。于是，能獨自出頭的樹種就爭先恐后地朝上長，它們在叢林中拔地而起，中段很少有旁枝逸出，頂部則樹冠枝繁葉茂。這些樹有的可高達(dá)60多米，相當(dāng)于20層樓高。</p> <p class="ql-block"> 有些樹太高，在近處拍照是很難拍出全貌的。</p> <p class="ql-block"> 不能獨自出頭的樹木就抱團(tuán)生長，最終不同樹種的樹身會糾結(jié)在一起，樹冠上的枝葉也會大小不同，形態(tài)各異。</p> <p class="ql-block"> 部分榕屬植物在空間允許的情況下獨木便能成林。</p> <p class="ql-block"> 還有部分榕屬植物是心狠手辣的“大樹殺手”。在茂密的叢林中，它們會依附和寄生在其他高大的樹木上，然后貼著寄主的樹干生長出大量氣生根，借助高大的寄主樹木向上生長，長得比寄主樹更高，為自己爭得更好的生存空間。</p> <p class="ql-block"> 這棵樹外部包圍著的就是榕屬樹木，中心的寄主樹已經(jīng)被完全包裹住了。</p> <p class="ql-block"> 在山上堅硬的巖石上，樹木不容易深深地扎根。為了支撐起巨大的樹軀和高大樹冠，它們中的一部分在底部延伸出板墻狀的結(jié)構(gòu)，這就是板根。叢林里部分樹木的板根寬、高可達(dá)3一5米，像一個個巨型木質(zhì)三角板，矗立在樹根周圍，尤為壯觀。</p> <p class="ql-block"> 以人做為參照物，可以看出樹根部的這種木質(zhì)三角板是十分巨大的。</p> <p class="ql-block"> 叢林里大樹的支撐方案還有榕屬植物的氣生根。在觸及地面之前，它能直接吸收空氣中的水分，而當(dāng)其深入土壤之后，就兼具了吸收養(yǎng)分和支撐樹體的雙重功能。隨著氣生根不斷增多、增粗，還能看到獨木成林的獨特景觀。</p> <p class="ql-block"> 還有的樹支撐樹體的辦法就是讓樹根抱塊大石頭，并用藤條把樹的根部與基巖捆綁在一起。</p> <p class="ql-block"> 密林的底部，也常常見到巨蟒一樣的粗長藤條，長達(dá)數(shù)百米，蜿蜒盤旋在叢林里。</p> <p class="ql-block"> 有的則糾纏在樹身上，五花大綁，生拉硬拽。</p> <p class="ql-block"> 有的枯死的藤條看著像是裝著滾珠軸承的鏈條一樣。</p> <p class="ql-block"> 叢林中千奇百怪的景象，著實令人目不暇接，嘆為觀止。除了大自然本身的造化之外，萬物生靈都在施展各自的生存才智，在叢林生活中留下鮮明的印跡，其中不乏匪夷所思的東西。</p><p class="ql-block"> 在叢林里，經(jīng)?？梢钥吹揭恍┤匀淮Ａ⒒蛘叩沟氐目輼洹?lt;/p><p class="ql-block"> 矗立著的枯樹樁常常不經(jīng)雕琢就能展示出一些讓人很有想像空間的動物造型。</p> <p class="ql-block"> 而有些倒地的朽木上，已經(jīng)又孕育出了下一代參天大樹的幼苗。看到這一幕，老夫當(dāng)時就感慨不已：有道是“樹猶如此，人何以堪！”，于是頓悟“芳林新葉催陳葉，流水前波讓后波”雖是自然規(guī)律，人也概莫能外?！敖酱胁湃顺觥保H老矣！即使能飯，也應(yīng)早日解甲歸田。</p> <p class="ql-block"> 偶爾留神，在樹皮盡落的枯樹干上，常常會發(fā)現(xiàn)一些精美的雕花作品，而且“做工”講究。線條入木只有1毫米深，呈圓弧形，截面光滑。線條分粗細(xì)兩種，一條粗線條為直線，是圖案縱軸；眾多細(xì)線條向縱軸兩側(cè)橫向輻射，由內(nèi)向外漸粗，末端略微膨大，形成一個小坑洞。整體看去，造型酷似一個個展翅欲飛的蝴蝶。</p> <p class="ql-block"> 有的雕畫被花草染色，竟然像真的彩蝶標(biāo)本一樣，太神奇了。</p> <p class="ql-block"> 稍加考究，就會發(fā)現(xiàn)這其實是蛀蟲啃食木頭留下的印跡。于是驚嘆不已。人們一向認(rèn)為蛀蟲們只會蠕動著肉乎乎的身子昏頭昏腦地啃食木頭，誰料想它們還具有如此精湛的藝術(shù)細(xì)胞。且能融藝術(shù)于生活之中，寓志向于藝術(shù)之中。不光是為了生存而吃，還能吃出藝術(shù)，表達(dá)出志向一一貌不驚人的小小蟲子也有著恢宏的成蝶之夢。</p> <p class="ql-block"> 查了度娘，才得知這些雕花作品，其實是一種名叫小蠹(dù)的蟲子一口口啃出來的。</p> <p class="ql-block"> 雌蟲產(chǎn)卵時，會挑選防御力弱的樹干，咬破樹皮，鉆入到韌皮部與木質(zhì)部的交界處。接下來，它沿著樹皮和木質(zhì)部的交界面推進(jìn)，在交界面的木質(zhì)部一側(cè)，啃出一條隧道，一條粗線“主軸”。它一邊啃，一邊在主軸兩邊各產(chǎn)下一粒粒蟲卵，每粒蟲卵的間距十分均勻。產(chǎn)完卵，雌蟲便會鉆出樹皮離開。</p> <p class="ql-block"> 過了幾天，這些蟲卵就孵化出肉嘟嘟的蟲寶寶。幼蟲一降生就瘋狂開吃，各自沿著垂直主軸的兩側(cè)方向，呈輻射狀分頭“吃進(jìn)”，行云流水般地啃出數(shù)十條細(xì)隧道。通過啃食的震動，幼蟲們能夠感知彼此位置，所以能夠始終保持一定間距，避免碰頭。因此那些如同雕花的細(xì)線條，條條“筆觸”清晰，從不交叉混淆。</p> <p class="ql-block"> 每幅蝴蝶的雕刻畫要靠三、五十條小蛀蟲的通力合作才能完成。每一道筆畫所費工時，少則數(shù)月，多則經(jīng)年。隨著幼蟲體型增大，蛀道也逐漸變寬。待到化蛹時刻，它們就在蛀道盡頭啃出蛹室。旱季到來之時，蛹就羽化為成蟲，咬個出口化蝶飛了出去。</p> <p class="ql-block"> 其實除了小蠹，鞘翅目的天牛、吉丁蟲、象甲，以及鱗翅目的木蠹蛾，幼蟲時期也都在樹干里打洞為生，蛀食木頭，順便進(jìn)行“藝術(shù)創(chuàng)作”。 只是小蠹個體小巧，家族成員眾多，協(xié)作精神好，于是啃出的雕花風(fēng)格也標(biāo)新立異。</p> <p class="ql-block"> 嚴(yán)格說起來，這些小蠹羽化出的應(yīng)屬于昆蟲綱的鱗翅目，主要是蛾類昆蟲。全世界已知的鱗翅目昆蟲約有112000種，其中蝶類僅占10%左右，余下都是蛾子類。蝴蝶與蛾子的主要區(qū)別有以下幾點：</p><p class="ql-block"> 第一，蝶類通常身體纖細(xì)，翅較闊大，有美麗的色澤；蛾類通常身體短粗，翅膀相對狹小，一般色澤不夠鮮艷。</p><p class="ql-block"> 第二，蝶類觸角呈棒狀或錘狀；蛾類觸角呈櫛狀、絲狀或羽毛狀。</p><p class="ql-block"> 第三，蝶類白天活動；蛾類多在晚上活動。</p><p class="ql-block"> 第四，蝶類靜止時雙翅豎立于背上或不停扇動；蛾類靜止時雙翅平疊于背上或放置在身體兩側(cè)。</p> <p class="ql-block"> 不過，叢林里的蛾子中也有顏值很高的，它們的美麗甚至不遜色于一般的蝴蝶。當(dāng)然，這也許就是那些有著蝴蝶夢的小蠹蟲羽化而成的。</p> <p class="ql-block"> 蛾子中不但有顏值高的，也有體型非常大的。這是我在貴州獨山縣的山里拍照到的一只大蛾子。晚上落棲在發(fā)電機房的門楣邊框上，用大三角板量了一下，翼展達(dá)20厘米以上。</p> <p class="ql-block"> 說到蝴蝶，叢林中其實少見，見到的大多翩翩起舞在叢林外的草地上或開花的灌木叢里。我們很少看見它們，它們更是難得看到我們。</p> <p class="ql-block"> 有次在叢林邊緣，看到有蝴蝶繞著我翩然翻飛，于是伸開手掌，它竟然毫不懼怕地落在我的手上歇息了一會兒。真是難得的信任啊！</p> <p class="ql-block"> 叢林里有的昆蟲長相也蠻奇特的。這個竹節(jié)蟲一樣的昆蟲外型長得象個干草節(jié)一樣，眼睛突出的都有點夸張。這種擬態(tài)當(dāng)然主要是為了隱藏自己，發(fā)現(xiàn)天敵。我還見過一個帶甲的飛蟲，背甲上的裝飾是一根根白骨雜亂堆砌的圖案，那就純粹是為了嚇唬對方了。可惜剛要拍照時，它分開護(hù)甲，展開翅膀飛了。</p> <p class="ql-block"> 這個甲蟲長得像個犀牛似的，全身裝甲，頭頂有上下相對的粗壯螯角，六條腿也是連鉤帶刺，看起來非常生猛。</p> <p class="ql-block"> 叢林里的蝎子又黑又大，不知是視力好還是聽覺好，反應(yīng)異常敏捷，人無論轉(zhuǎn)向哪一邊，它都能迅速地把屁股扭轉(zhuǎn)對向那一邊。不過，即便如此，也很難避免成為人類口中的美食，在泰國和老撾，燒烤油炸的都是這種大黑蝎子。</p> <p class="ql-block"> 紅螞蟻（火蟻）也很多，主要活動在叢林邊部的低山地帶。工作區(qū)有個村子的名字老撾語叫做“納姆懷”，意思就是紅蟻河。和非洲熱帶草原不一樣，山地叢林里的螞蟻窩雖然也有大土包那樣的，但都靠近山腳有土的坡地里。叢林里的螞蟻都上了樹，像蜜蜂一樣，在樹上用分泌物粘結(jié)樹葉，縫制出一個個巨大球狀的螞蟻包。</p> <p class="ql-block"> 叢林里蛇也很多，不但草里有，水里也有，還會上樹。但卻并不常見，因為它們的聽覺非常好，而且也不想與人為敵，所以通常是一有動靜就躲起來。有次向?qū)Т蛩酪恢簧?，雖然不粗，但長度竟有3米多。</p> <p class="ql-block"> 叢林地帶蝙蝠也很多，而且大多是體型較大的果蝠。當(dāng)?shù)氐纳贁?shù)民族（主要是苗族山民）非常喜歡吃廣義的鼠類：不管是會飛的蝙蝠，還是不會飛的田鼠、竹鼠、松鼠。蝙蝠<span style="font-size:18px;">具有超聲波探測回波定位能力，能</span>被網(wǎng)捕住，不但出乎它們的預(yù)料，也讓我覺得迷惑不解。</p> <p class="ql-block"> 至于其它大動物，比如野豬，猴子，豺狼，以及麂子，羚羊之類，可以說是非常多但卻很少見，因為我們行動時必須吆喝出動靜，避免與它們偶遇，而它們一般也很默契。其實我們最害怕的是野象，勐巴萊的山地叢林里是有野象群的。我們在山林里常常會發(fā)現(xiàn)野象行走時留下的巨大的腳印，像臉盆那么大的一個個等間距的小水坑。遇到這種情況，就要格外小心。</p> <p class="ql-block"> 有時可以見到野象拉的粑粑，好大一堆纖維質(zhì)的糞團(tuán)，表面布滿了菌絲。</p> <p class="ql-block"> 偶爾還碰見過美國人當(dāng)年投在叢林里的啞彈。地質(zhì)學(xué)家一看巖性，甚至懷疑這是外星人干的。</p> <p class="ql-block">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如今閑暇時間翻看舊照片，才突然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在中南半島的那片熱土上，野外工作時<span style="font-size:18px;">隨手一拍留下的影像片段，</span>竟然定格了那么多已經(jīng)模糊了的足跡和仍然清晰著的記憶。靜靜地流淌著的湄公河，人跡罕至的熱帶山地叢林，濃蔭遮蔽下鳥巢一樣的吊腳樓村落，虔誠篤信的佛教氛圍和純樸自然的風(fēng)土人情，共同構(gòu)成了我生活經(jīng)歷中一段值得在回憶中慢慢品味的美好時光。</p> <p class="ql-block"> 不過，話有兩講，盡管本尊生性樂觀，處事達(dá)觀，凡事先朝好處想，事后都揀好的說，但凡事都難能盡善盡美。說句實在話，野外工作其實也是極其艱苦的，特別是在山地叢林中工作，更是揮汗如雨，舉步維艱， 危機四伏，步步驚心。好在福星高照，時時處處平安。</p><p class="ql-block"> 如今，老驥伏櫪，樂享清閑，回放千山萬水，感恩一路平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