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紀實文學《越老越想家鄉(xiāng)事》 系列之五</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住在我家的老紅軍</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文/秦樹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此事發(fā)生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初的長治縣南董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這年剛?cè)攵孱I(lǐng)導(dǎo)楊洪福找到我家,對我奶奶說:“老嬸子,縣里來通知了,今冬要在咱村設(shè)征兵指揮部,村里覺著你家人性好,住處也較寬敞,想讓指揮部借住你家?guī)组g房子,就一冬天的事,行不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公家的事,不用商議。俺們多擠擠,用幾間,就騰幾間?!蹦棠趟斓貞?yīng)承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沒幾天,縣里就來人了。一架大馬車在我家大門外停下來,車上跳下幾個年輕人,有的搬行禮,有的架電線,有的裝電話機,還有個小年青人登上我家窯頂上的花墻安裝警報器(用來通知指揮部工作人員開會、起床、訓練、學習、休息等。我們的村大,他們五十多人分居在全村十幾戶人家。)當天下午,一位騎著馬的首長來在院子里,瘦高個,深眼窩,走路有點瘸,左邊的袖筒空了半截,隨風飄蕩。他與警衛(wèi)員住在我家的當中窯(我奶奶原住的窯)炊事員兼馬夫住在下東屋,有位姓閆的醫(yī)生住在中東屋。另外,有位縣民政科的張安定科長(黎城人,后來成了長治縣縣長)另一位姓楊的是征兵辦副主任(潞城人),他們住在同院我七嬸家的西窯里,并設(shè)為長治縣征兵指揮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辦公室。</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這年冬天,大雪撕棉扯絮,隔三岔五就是一場,雪越積越厚,雞蛋粗的樹枝被壓斷,房頂象蓋著厚厚的白被子,屋檐下倒吊著又粗又長的冰凌錐,長的四五尺,粗的像胳臂,有的把屋檐瓦都墜斷了。天氣很冷,麻雀和鴿子經(jīng)常飛著飛著就一頭栽下來,凍死了。野外的雪二尺多厚,鐵腳車沒法行走,人走路也很吃力,一腳一個雪窟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大雪封路,天寒地凍,給征兵工作帶來很大困難。同時,有的群眾聽說這次走的兵是出國到朝鮮與老美打仗,有些害怕。他們擔心離家好幾千里,回不來家,又聽說人家有飛機大炮、還有坦克車,怕打不過,死在異國他鄉(xiāng)。有個別年青人聽信謠言,跑到漫天野地躲藏在磚瓦窯或玉茭圪欄垛里躲避。雖說是極少的個別現(xiàn)象,但負面影響很大,也給征兵工作造成了不少困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指揮部召集緊急會議,西窯里的氣燈徹夜通明。首長針對當前存在的嚴重問題,對指揮部領(lǐng)導(dǎo)及各區(qū)鄉(xiāng)的干部說,不管雪多大,不管路多難走,不管思想工作多難做,我們都要深入到各村各戶認真宣傳抗美援朝的重大意義,要深刻揭露美帝國主義的狠子野心,嚴厲打擊謠言制造者,要大力宣傳我們抗美援朝是發(fā)揚國際主義精神,也是為了保家衛(wèi)國。要宣傳我們過去能打敗日本鬼子,如今也不怕美國鬼子,毛主席說要長我們的志氣,滅美帝的威風。我們要認真做好群眾的認識工作,咱們這里雖說是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區(qū),有很深的革命光榮傳統(tǒng),但“二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小富即安的思想對少數(shù)人還是存在的,要激發(fā)大家當年打日本小鬼子和蔣匪軍的勁頭,要大家樹立保衛(wèi)新中國,保衛(wèi)勝利果實和幸福生活的思想。要求黨員干部帶頭,要相信群眾,有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導(dǎo),保證征兵任務(wù)能勝利完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首長一大早就與警衛(wèi)員出發(fā),騎馬到最偏遠的山區(qū)村里做工作,回來就半夜了,顧不上休息,與其他領(lǐng)導(dǎo)碰頭聽匯報,綜合情況,安排第二天的重點工作。這樣大強度的工作,持續(xù)了近一個月,征兵工作有了很大起色。但是,有的地方為了趕進度、爭先進,便出現(xiàn)了政策偏差。有一次,首長到一個區(qū)檢查征兵工作,半路上碰見一輛毛驢車上坐著個年青人,車后還跟著三四個人。停下馬來一問,才知道是西南山區(qū)一個村為了完成任務(wù),強逼一家獨生子當兵。首長問清情況后,非常生氣,對趕車的支部書記說,這是違犯政策的事,是破壞黨同群眾關(guān)系的事,要立即放人,賠情道歉,深刻檢查,聽候處理。回來后,首長馬上召開指揮部全體會議,要求大家立即到全縣各區(qū)深入細致檢查征兵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凡是違犯黨的征兵政策,強逼、蠻干、弄虛作假的一律糾正,誰造成的處理誰。保證了征兵工作順利進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進入數(shù)九寒天,一個多月的勞累,首長本來就瘦的臉顯得更窄了,兩眼布滿了血絲,走路越來越不得勁,有次上馬,警衛(wèi)員抱著他往上舉時,腳下打滑,胳膊猛一下碰到了首</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長的殘腿上,疼得首長臉都變了形,他瞪了警衛(wèi)員一眼,吼了幾句,咬牙忍痛,朝馬屁股打了一鞭,警衛(wèi)員隨即攆去。當晚從賈掌鄉(xiāng)回來,他撫摸著警衛(wèi)員的肩頭,誠懇地說,對不起,早上不該對你發(fā)火,向你道歉,含淚向警衛(wèi)員敬了個軍禮,警衛(wèi)員急忙還禮,兩人擁抱到一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首長的腿疾越來越嚴重了,警衛(wèi)員發(fā)現(xiàn)他近來晚上睡覺連內(nèi)褲也不脫,可能是血水凝固后粘連在一起了。警衛(wèi)員幾次要看看,他都不讓,后來閆醫(yī)生要給他清洗傷口,他也不讓,說吃點消炎藥就好了。閆醫(yī)生急了,大聲說:“組織上派我來,就是專門看護您,不讓我為您治療,我還有什么用!”首長立刻嚴肅起來,說:“嚷什么,我的腿我知道,十多年了,就是這么過來的,不必大驚小怪!你不是覺著沒事干嗎?好,今天起,你挨門串戶到鄉(xiāng)親家里訪問,那家有病人,就細心治療,藥費從我的津貼里扣除。去完成你的任務(wù)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有一天,乘指揮部開會的空隙,警衛(wèi)員去東窯找見我奶奶,泣不成聲地說:“奶奶,你去勸勸首長吧,他不能再往下面跑了,他那條受傷的腿,下半截是假腿,是木頭做的。這段時間沒明沒黑往各鄉(xiāng)村跑,路上雪厚,很不好走。他每到村口便從馬上下來,街有多長,他走多遠,假腿連接處的傷口被磨爛好長時間了,再不抓緊治療,非出大問題不行。我和閆醫(yī)生勸說了好幾次,他聽不進去,一直是等等再說。說多了,他就發(fā)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訓我們不知道什么重要?!彪S后,警衛(wèi)員就把首長的來歷說給了奶奶,并要奶奶保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首長是位老紅軍,看著老,實際還不到四十歲。抗日戰(zhàn)爭時左腿受了傷,下半截被截掉了,后來安了個假腿,他的左胳臂早在長征時就受了重傷,嚴重殘疾,行動很不方便,但他指揮很有一套,就一直帶兵打仗。全國解放后,組織上讓他長期療養(yǎng),適逢抗美援朝,他堅決要求重返前線,組織上考慮再三,才讓他下來搞征兵的。首長出身很苦,十一歲就投奔了紅軍,父母及哥哥姐姐等全被蔣匪與還鄉(xiāng)團殺害了,如今在老家連一個親人也沒了。這段住在你們這里,你給他熬小米稀飯,縫補衣服,他說你就像他娘。你老去勸勸他吧,肯定聽你的話。警衛(wèi)員說的奶奶淚流不止。奶奶說,行,我試試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第二天一大早,紛飛的大雪又不停地飄落。奶奶端著一大碗綠豆湯送到了首長住的當中窯,首長趕緊扶奶奶坐下。奶奶說:“看你把眼睛熬成甚了,喝碗綠豆湯敗敗火吧?!笔组L雙手接住那碗綠豆湯,親熱地說:“大娘呀,這段真沒少麻煩你們家,我真是過意不去?!蹦棠绦α诵φf:“首長見外了,你為了公家的事,吃不好睡不好,比來時瘦多了。再說,這段你的腿都不能走路了,還是早出晚歸,就不能歇一歇?”首長皺了皺眉說:“大娘啊,我的任務(wù)是征兵,任務(wù)沒完成,那能松氣。再說,美帝正步步逼近,咱要是不抓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那可了不得。謝謝你的好意,過幾天完成任務(wù)后,一定聽你的。”說完笑了笑,一口氣喝完碗里的米湯,便備馬出發(fā)了。奶奶站在大門口看著首長的背影淹沒在紛飛的大雪中,東北風嘶嘶地鳴叫著,奶奶哭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時隔不久,村里突然來了一輛小汽車(吉普車),停在我家大門外,車上下來兩位領(lǐng)導(dǎo),一位穿軍裝,一位穿制服,后邊跟著兩個警衛(wèi)人員,據(jù)說一位是軍分區(qū)司令員,一位是地委書記,他們是來看望首長的。他們談了會兒工作,提出要首長到城里治療腿傷。首長說現(xiàn)在不去,等征兵工作全部完成后再說。他們拗不過首長,只好退一步說,要將他們坐的小汽車留下,為首長服務(wù)。首長嚴肅地說,這怎么能行呢?你們管的是長治地區(qū)的全面工作,面積大,任務(wù)重,怎能離了車呢?我只是單方面的工作,范圍很小,再說很快就結(jié)束了,利用價值不大。不要為我的身體考慮,小事一宗。兩位領(lǐng)導(dǎo)看著首長態(tài)度很堅決,也不強求了。臨走時囑咐警衛(wèi)員和閆醫(yī)生精心照顧好首長,有事要立即向他們報告。期間,縣里主要領(lǐng)導(dǎo)也來了好幾次看望首長并匯報工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天,還在不知疲勞地撒著雪花。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首長還在不停地忙碌征兵工作。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在全縣各級黨組織及廣大群眾的共同努力下,還沒到年底,征兵任務(wù)就提前完成了。上下歡天喜地,熱烈慶祝。</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全縣的新兵集中在我村村北頭的大廟院里。前院安了好幾口大鍋,風箱啪噠啪噠響個不停,爐火苗一竄多高。蒸饃肉菜熱氣騰騰,新兵和他們的親屬住在大廟里邊的大院里,能吃多少吃多少,滿足供應(yīng)。首長看著滿面紅光的新兵,聽著親屬們反復(fù)的囑咐,他會心地笑了,這是來到南董村人們見到他第一次舒心地笑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第二天,新兵們穿著嶄新的軍裝和新棉鞋,佩著紅綢綬帶,胸戴大紅花,騎著幾十匹挑選出來的大紅馬,在南董村二里長街上游行。隊伍前頭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隊伍中間,人們簇擁著騎在馬上的新兵周圍,望著新兵英氣煥發(fā)的面容,無數(shù)次地叮囑他們到部隊聽領(lǐng)導(dǎo)的話,到前線狠狠揍美國鬼子。后面,群眾和學生們在老師的引領(lǐng)下,排著望不到頭的隊伍,打著紅綠紙小旗,高喊:“打倒美帝國主義!”“抗美援朝,保家衛(wèi)國!”“一人參軍,全家光榮!”等口號,并輪流高唱<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雄赳赳,氣昂昂,打敗美國野心狼>等歌曲。氣氛空前高漲,感染著一街兩行歡送的人們,新兵被熱烈地送到長治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指揮部撤走了。首長也離去了。給南董村留下了綿綿無盡的思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2015年冬日</span></p> <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作者簡介;秦樹堂,男 ,山西長治人,祖籍河南省林州,1950年左右(具體不詳)出生于山西省長治縣南董村,自幼成長于南董,歷任村教師,長治縣王坊公社黨委書記,長治縣土地局局長,現(xiàn)居北京,退休。愛好文學,擅長文學創(chuàng)作,作者多篇文章作品多次發(fā)表于各大刊號</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