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海外奇聞錄

成振

張德彝（1847-1919），通曉英文，曾任光緒帝通譯，有過八次出國經(jīng)歷。從同文館學生到出使大臣，張德彝的一生是職業(yè)外交官的一生，他寫下了兩百萬字的海外述奇，記錄了中外交往史上許多生動有趣的細節(jié)，同時也反映了在洋務運動中出現(xiàn)的第一代“向西方學習”的人走向世界時的認知水平和思想狀況。清同治七、八年間（1868-1869），剛剛二十歲出頭的張德彝隨蒲安臣使團出國的見聞采擷： 途經(jīng)日本日人呈詩，伏乞斧正同治七年二月，張德彝所乘輪船在日本九州長崎停靠，他見到稅關(guān)的二位年輕日人研讀唐代柳宗元的《桐葉封弟辨》。又有前來搭船的日本醫(yī)生能作漢詩，伊呈口號一章云：“歸帆阻雨赤間關(guān)，江上羨聽鴻雁還；此去家鄉(xiāng)三百里，夕陽老母倚門顏?！保ǔ嚅g關(guān)：日本下關(guān)）后書“伏乞斧正?！币钊?，伊復口號二章，其一云：“遙峰青一線，不識越耶吳？欲向篙師問，模糊影欲無?！逼涠唬骸按_疾于矢，鵬程一日還。曉辭瓊浦港，暮入赤間關(guān)。身與青山靜，心隨白鷺閑。風波猶可涉，奈此世途難?！睆埖乱筒唤潎@：“殊清雅可喜”。雙方雖語言不通，但可用古漢語筆談?！霸円猎街型练瘢恳猎疲骸兄疚创?，以阮囊羞澀故耳?！彼麄儗У拈僮淤浰腿杖耍杖瞬蛔R。 遇一華僑談日本事張德彝聽華僑介紹日本情況說：“刻下市鎮(zhèn)蕭條，商賈裹足；緣日本各郡土王貳于大君，因而彼此鏖兵，大君敗師，業(yè)已削發(fā)為僧，時圖恢復，待時而動。”說的就是1866-1867年日本“尊王”各藩反對幕府的戰(zhàn)爭。 日人風俗“記：日本屋宇純以木構(gòu)，逗筍不嚴，時虞風雨之患，然殊潔甚。民無偷盜而力勇，女不貞靜而心精。凡鋪店多女子掌記?？腿刖扑粒信构蚨M之。國有一種珍玩，名曰‘川寶藏’，以極小木篋，啟則有物竄出，長約三寸，挺然直立，蓋偽器也。以為孩童玩具，雖婦女亦以手握之，不以為恥。頭系象牙所造，莖則銅絲盤繞，纏以紅紈，與真逼肖。每值朔望，國人以舁偽器高丈許者以徇于街。男女同浴，于今稍異。國人每晨起彼此問訊，則曰‘良宵幾度春風？佳境想必更進？’” 游歷法蘭西的見聞國王娶妓“西俗，國王皆立一后，并無妾媵，其后亦鮮有私娶。今國王拿破侖第三，曾為朝內(nèi)大臣，知西班牙妓漁云山美而訪之。妓云：‘非娶不薦枕席’。王許之，登位后乃迎歸焉?！绷顝埖乱吐勚醺杏牣?，由是記之。 巴黎妓女四萬多“記：法京妓館，處處星羅棋布，而游妓勾人，日日招蜂引蝶。聞通城以四萬數(shù)千計。各妓女奉官，每年納稅七百方（注：方即法郎），合銀九十馀兩，領(lǐng)有憑據(jù)。其游妓每夕往來閭巷，以候?qū)ご褐停瑩頂D如蟻。男女相悅，或投宿旅舍，或攜手歸家。有托為雇車者，告由某處至某處，車行如電掣風馳，車止則云收雨止矣。每屆禮拜，入署令醫(yī)官驗看，有病者留而療治，無病者即刻放還?！?lt;/p> 西人不知敬惜字紙歐美人居處很講清潔衛(wèi)生，給張德彝留下了深刻印象，“雖浴室凈房，每日必勤加洗滌”。但他對于歐美人“將新聞紙及書札等字，看畢即棄諸糞壤，且用以拭穢，未知敬惜”，卻大為不滿。 初見避孕套張德彝在巴黎見到早期的避孕套，“聞外國人有恐生子女為累者，乃買一種皮套或綢套，貫于陽具之上，雖極倒鳳顛鸞而一雛不卵?！边@是中國關(guān)于西洋避孕器具最早的知識，在科技史上自有其價值。可是接下來他話鋒一轉(zhuǎn)，大加鞭撻說：“其法固妙矣，而孟子云：‘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惜此等人未之聞也。要之倡興此法，使人斬嗣，其人也罪不容誅矣。所謂‘始作俑者，其無后乎！’” 訪美見聞對于泰西的“奇器”和“技藝”始終是洋務派關(guān)注的重點，張德彝對此也津津樂道。如同治七年六月，在紐約參觀，印刷廠“列火機四架，每架中一大輪，外繞六小輪，形似菊花，大輪敷墨，小輪置板，自刷自印，自行疊折而送出。在上者一人送紙，在下者一人接紙而已。一時可印二萬馀張，每日得十萬，得洋銀五千圓。又有方機，中橫圓板，一轉(zhuǎn)兩面印妥，尤為快便”。毛織廠“自洗絨至烙氈，皆用火機”，“紡線以一手可紡六十馀條，極輕快”。農(nóng)田機器，“有割谷器如車，車隨行，則所割者自然成束而遺于地。” “打麥器形若巨箱，內(nèi)含齒輪皮帶，皮帶隨齒輪而轉(zhuǎn)，自然粒出于左，而流入于倉矣。梃凈殼飛，各有所在，精巧之至。”看顯微幻燈，“蚊蟲晴大如輪，六角形，花紋甚勻”，看化學實驗，“以水汽與生氣和，……以火燃之，則轟聲如爆竹”；看產(chǎn)科手術(shù)，“有一女子裸臥床上，系以麻藥薰死者，肚高如盆。醫(yī)生以小刀割其腹，以鉗出其衣包，次以鋏夾其臍帶，以剪剪其胎衣，次以熨斗烙其剪口，以鑷挑出肚皮十二血管，用海絨拭凈血痕，將子腸安置本位，其腹以鋼針銀線縫之，遂灌藥而女活?！睆埖乱湍慷闷矢巩a(chǎn)手術(shù)已經(jīng)驚駭萬分，而產(chǎn)婦身份更讓他大跌眼鏡，因此最后特別記上一筆，“聞是女非出嫁者，乃尼僧也?！?lt;/p> 在美參觀一官署，“如中國戶、工兩部。樓高六層，漢白玉建造，四圍距樓六里，層層官舍，半理田畝之事，半理工匠之事。凡國人創(chuàng)造一物一器，準其將圖式報官存照，四年后方許他人仿造，以便創(chuàng)者獲利。”可見當時美國已經(jīng)實行專利法，以保護知識產(chǎn)權(q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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