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雖然已經(jīng)入秋,且過了處暑,山西這地方早晚已經(jīng)很涼爽了,但日中還是很悶熱的。</p><p class="ql-block">天會變得這樣,我們年輕時,山西真的涼爽,最熱也就是十幾天,現(xiàn)在打5月中旬就能熱到現(xiàn)在。</p><p class="ql-block">下午茶喝好,就閑的沒事了,干嘛呢,略盤算了一下,干脆去南十方吧。</p><p class="ql-block">我的性格確實有點南十方!</p><p class="ql-block">前時校群主請我們在他的單位西山開會。會后循西山游覽,說有座古寺可一游,山西古物多,老村都有很多的古建。</p><p class="ql-block">造城,城周邊的村都拆光了,連離城三四十里西山腳下的西銘村也拆了,房子沒了,夷為一片空曠,透過這空曠,遠(yuǎn)眺該村西北的高阜上,有一處五彩斑斕剛修繕好頗有些規(guī)模的廟宇,卻是叫西十方的廣仁古廟。</p><p class="ql-block">方知太原不只南十方,還有東西北總共四座十方寺廟,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四方體系。</p><p class="ql-block">北十方為千壽寺,位尖草坪,己毀,聽說只剩了條北十方路;東十方為寶林寺,位大東關(guān),頗小,現(xiàn)為太原的尼庵,尼庵大概討厭男香客,沒進(jìn)去過,;西十方為廣仁寺,也是唐時就命名的廟。我們的幾位同學(xué)早年于廟上小學(xué),所以幾十年前就把佛像請出了?,F(xiàn)寺廟除幾株古木依然蒼森,能訴說證悠久的歷史,建筑全為舊址新建,沒甚看頭;而太原十方寺名氣最大的,則是城南的南十方白云寺。</p><p class="ql-block">南十方位城東南8公里處,我們小時,這地方是荒山禿嶺,古人建廟寺,多借勢造景,現(xiàn)在囊括在幾十層的高樓大廈之中,也就不是景致了,就顯得十分的憋屈。</p><p class="ql-block">但是進(jìn)了廟就會發(fā)現(xiàn)它規(guī)模宏大、布局別致、環(huán)境幽雅。南十方稍遠(yuǎn)離市區(qū),寺內(nèi)古建尚完好,古香古色,肅穆莊嚴(yán),可與太原崇善寺相媲美,為太原“十方院”第一。</p><p class="ql-block">白云寺始建于唐,原為唐時名相狄仁杰為母還愿所建的觀音堂,后來依寺擴(kuò)建估計是在五代之后了。而狄母所在之狄村,不過距白云寺一箭之地,北狄西戎,不知此狄可為夷狄后人。</p><p class="ql-block">唐時在信仰上時而崇佛,時而崇道,大概崇道的時候多些。因為唐朝的皇帝有鮮卑胡人血統(tǒng),卻又李姓,未免拉大旗作虎皮之嫌,說自己是老子李聃的后人,藉此證明自己血統(tǒng)的高貴純正。而則天皇帝應(yīng)該是崇佛的,她稱自己為彌勒轉(zhuǎn)世,狄仁杰為相時,就是輔佐了高宗和則天兩代信佛的皇帝。</p><p class="ql-block">據(jù)說那年,則天皇帝捐了自己的脂粉錢,在洛陽修建了盧舍那大佛,傳說盧舍那大佛是按武氏的相貌雕鑿的,不知道則天皇帝長什么樣,應(yīng)該說能入宮一定丑不了,但盧舍那大佛太美了,那是一種慈悲為懷的美,沁人心脾的美,那女性化含蓄的臉龐,那雙眼睛能攝人心魄!</p><p class="ql-block">信仰必為時尚與風(fēng)氣,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士紳先之,狄仁杰的母親自然也崇佛了,宰相亦有這個財力,為母親就近修座佛堂,既是一種時尚,也是一種孝行,更是一種功德。</p><p class="ql-block">每一個地方的人 ,因其生長環(huán)境的獨特性,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獨特的認(rèn)識和獨特的經(jīng)驗,并形成獨特的記憶,以至形成個人的鮮明的地域特征,南十方這個詞的內(nèi)涵,唯太原人懂,這是文化的基因,是沉浸在血液當(dāng)中的東西。多數(shù)的太原人可能沒有去過南十方的白云院,但絕不可能不知道南十方這個名詞,否則,你就不是太原人。</p><p class="ql-block">世俗南十方可不是什么好詞,中性偏貶,太原話中的不機(jī)爛密就接近南十方,不機(jī)爛密通俗點就是傻不拉嘰;神經(jīng)五爛才是南十方,神經(jīng)五爛就是瘋瘋癲癲,神經(jīng)兮兮,如同上海人十三點,長沙人的寶,成都人的瓜。</p><p class="ql-block">原來是早年,南十方附近建了個衛(wèi)生院,是個精神衛(wèi)生院,太原及周邊的精神病人就聚于此。精神病是醫(yī)學(xué)叫法,民間則叫神經(jīng)病。南十方好端端沾此惡名,南十方就成了神經(jīng)的代名詞。</p><p class="ql-block">所以太原人見某人不習(xí)吃(行為異樣)就會說,咋,男十方塌咧,把個你跑出來了;或者說: ”快了,你快去南十方各了”。</p><p class="ql-block">所以,南十方在太原人的世俗生活中,是個使用頻率頗高的特色名詞。</p><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注重起文化品牌來了,大概認(rèn)識到了有錢不是貴族。有內(nèi)涵才是真正的高端。打造了東山文化片區(qū),以雙塔寺為龍頭,包括南十方白云寺院,以及狄村的唐相狄仁杰故居,新建唐槐公園,相傳園中有其母手植的一棵槐樹,至今仍枝葉繁茂;永祚寺借雙塔的大名大興土木,園子擴(kuò)大到令人驚駭,倒是南十方?jīng)]有大動。南十方是有福的,拆廟,破四舊和那場浩節(jié)都躲過了,何其幸</p><p class="ql-block">作為老太原早早的就知道南十方,生于斯長于斯,庸庸碌碌幾十年,平平淡淡的煙火生活,似乎無日不閑但似乎又無日有閑,卻沒有造訪過南十方,浪得老太原虛名。</p><p class="ql-block">南十方旁邊的雙塔和永祚寺倒是多次去過 其實兩寺相距不過五六里。永祚寺是明代的寺與塔,雖然也六七百年了,但是在古跡眾多的山西,顯得平淡無奇,默默無名。但永祚寺雙塔是有名,一為太原一景,更是為擢拔太原文風(fēng),是太原的風(fēng)水之作。高塔雄偉,古寺小巧,相得益彰,加之永祚寺內(nèi)植有明代的牡丹,花開時節(jié),名噪龍城。</p><p class="ql-block">太原傍東西山,西山離城頗遠(yuǎn),又隔汾河,舊時河上無橋,西山就偏遠(yuǎn)了點。故祖輩太原人,活著的時候茍且在這虛幻的龍城之中,死了的以后就托體東山,雙塔永祚寺與白云寺一帶便成了太原人長眠之地。那時,舉目望去,幾十里之間,密密麻麻的墳冢,首尾相銜,窮際天涯。夕陽西下,寒鴉陣陣,貍牲行走于其間,狐媚托身于其所,目之所及,好不使人駭然。</p><p class="ql-block">東山有烈士陵園,小時清明,便穿著白襯衣藍(lán)褲子,系著紅領(lǐng)巾,抬著自作的花圈,唱著我們是接班人的歌,徒步雙塔寺憑吊烈士陵園祭奠先烈,此情此景宛若昨天。</p><p class="ql-block">后來學(xué)校組織上東山玩捉特務(wù)的游戲,也是在南十方與雙塔寺之間。那時見到那漫山遍野的墓冢,對生死有了簡單的了解,后來讀了紅樓夢,就加深理解了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浮生若夢,人生百年,終是過客。那時,在那漫山遍野支離破碎的黃土溝豁之中,到處都長滿了甘草,不值錢 也沒人挖,隨手扯一根嚼嚼甜味,當(dāng)年樂趣。</p><p class="ql-block">南十方的白云寺也是地標(biāo)性的建筑,不過要把時間的鏡頭推向以前,那時候出了城就沒有什么房子了,到東西山只有零落的一些村莊。沒有什么高大的建筑,天寛地闊,所以在很遠(yuǎn)的地方,你就可以看到白云寺,寺院上空中藍(lán)藍(lán)的天上,總飄著團(tuán)團(tuán)白云,所以古剎為白云寺,既是一種寫實,也是一番古意。</p><p class="ql-block">白云寺的山下是古驛道,太原經(jīng)晉南到西安的,太原經(jīng)晉東南河南湖廣的,太原經(jīng)平定到正定的,游子們從此地告別太原,出太原,見雙塔,見南十方的白云,那雙塔與白云就是家,走著走著,寺院模糊了,雙塔消逝了,便生出了惆悵,涌上心頭的便是鄉(xiāng)愁。</p><p class="ql-block">如果蘇三的故事是真的 那么她當(dāng)年懷揣著冤屈,來太原希冀重燃生的希望。那時女子是小腳,一路從洪洞縣走過來,五六百里也得走半月二十天,風(fēng)霜雨雪,可謂歷盡艱辛,看到了雙塔,不由得如同看到了希望,眼中便放出光來,見到了白云古寺,心中便會默禱,我佛慈悲,雪我冤屈吧。</p><p class="ql-block">山西廟多,一個村子十幾座廟挺平常的,也許有人不信,去榆次后溝玩一下就知道了。土地廟,這是仙界的基層干部;觀音廟,揚善兼管生子;五道廟,與土地爺類同,管家口平安;文昌廟,管教育文運,人才公司;關(guān)帝廟,管正義兼著財神;山西干旱,龍王爺管雨,祀龍王是必不可少的;鄉(xiāng)野之中,另外還有些仙姑廟,總是涉及狐仙之類的非正神,她也兼求子生育之類。這些鄉(xiāng)野小廟,孑遺頗少。</p><p class="ql-block">廟總是要住人的,村級小廟有廟祝,或一二或二三,幾畝廟田,自己種種吃吃,鄉(xiāng)人捐點火燭費;大的廟宇,機(jī)構(gòu)就完善了,當(dāng)家的是住持,其余職務(wù)亦多。大廟均有廟產(chǎn),廣有本錢,如水滸中記載的一段:魯智深要買酒,賣酒的小販講“但賣與和尚們吃了,我們都被長老責(zé)罰,追了本錢,趕出屋去。我們見關(guān)著本寺的本錢,見住著本寺的屋宇,如何敢賣與你吃。</p><p class="ql-block">廟宇當(dāng)然是須人管理,有管理就有一個繼承的問題。舊時鄉(xiāng)村小廟,由村招幾個有執(zhí)照的和尚,和尚除了供佛禮拜做神職,閑了也自己種點地,如魯智深管的菜園子,又如阿Q餓了,爬進(jìn)尼姑庵里偷蘿卜吃,一是說明他們有許產(chǎn)業(yè),二是說明他們也勞動。鄉(xiāng)村小廟稱之為師傅,他們也帶個把徒弟,但是老師傅死了以后,小的要接班,是需經(jīng)過鄉(xiāng)紳認(rèn)可的,須人品好,敬業(yè),絕不能由品行不端的和尚來禍害地方,關(guān)于繼承,艾蕪先生的《南行記續(xù)篇》中就記載過這樣的故事。</p><p class="ql-block">大廟就不是鄉(xiāng)野小廟了,但廟越大越有繼承的問題,禪宗的五祖弘忍,在徒弟中先看好了神秀,但后來又選擇了燒火僧,將衣缽傳與了慧能,成為佛教一段傳奇,也讓世人認(rèn)識了明鏡臺與菩提樹的故事。</p><p class="ql-block">佛教廟在傳承上分為子孫廟與十方廟,如何區(qū)別,看韋陀菩薩。但凡規(guī)模完備的佛教寺院,過了天王殿就是“彌勒佛殿”,供奉有彌勒佛的神像,而在彌勒佛的背后還供奉有一尊神像,這位就是韋陀菩薩,手持降魔杵,韋菩薩是佛教的護(hù)法神。</p><p class="ql-block">廟中韋陀菩薩,如手心向下,則該寺院為子孫寺。子孫寺自接徒弟,按師祖、師父、徒弟、徒孫等序列排位。本寺職事須由本寺僧人擔(dān)任。</p><p class="ql-block">如果韋陀菩薩手心向上,則該寺院為十方寺,接受云游僧人掛單,不為人剃度,僧人一律平輩。云游僧人進(jìn)寺掛單之后,就成為寺中的一員,只要遵守戒律、清規(guī),有能力,即可擔(dān)任重要職事。</p><p class="ql-block">不難斷定,我所去的南十方白云院,就是一座十方寺,當(dāng)然子孫廟與十方廟這是傳統(tǒng),現(xiàn)在是不是就不知道了。</p><p class="ql-block">太原的這四座十方院,都在過去的城墻之外,東十方翻罕山達(dá)壽陽;北十方出陽曲到忻州;西十方越西山通古交婁煩;南十方則往榆次平遙。這幾座十方院都設(shè)在古驛路之上,與其接納四方游僧的功能是相符的。</p><p class="ql-block">疫情三年,基本上沒有出門。最怕的是到了異域它鄉(xiāng)被堵,那就麻煩大了。封放之間,閑了就近處走走,略解悶氣,也樂在其中。去春未封,汽車坐得,商場進(jìn)得,飯店吃得,心想大概寺廟也參得,想起自己堂堂幾十年老太原,竟未去過南十方,便約個同志,去謁南十方,不料去了大門緊閉,只得怏怏回轉(zhuǎn)。</p><p class="ql-block">今天終于進(jìn)南十方了。南十方,始建于唐,后來由于兵燹等各種原因毀了,又于明代重建,所以廟中并無唐跡,這我是知道的。全國現(xiàn)只有三處唐代遺構(gòu),五臺的佛光寺與南禪寺和芮城的廣仁王廟,都在山西,佛光寺大一點,其余兩處都很小很小。</p><p class="ql-block">南十方依土丘而建,三進(jìn)院落,場地不是太大,不顯恢宏但十分精致,山門也不宏麗,有點象大戶人家常宅院,有種親切感,進(jìn)得廟來,感覺建筑緊湊到有點仄逼。第一進(jìn)院是彌勒殿,彌勒殿的東側(cè),有一尊碩大的關(guān)公立馬橫刀的塑像,不知為什么不合比例;第二進(jìn)院落是正殿,大雄寶殿,巍峨莊嚴(yán);第三進(jìn)院是僧房,古色古香的。</p><p class="ql-block">南十方廟很幸運,廟中的建筑大多是古物,城里的崇善寺以及當(dāng)年做搏物館的純陽宮也是幸運的。有些在原址重建了,那種新廟我不感興趣;而有些只剩地名了,象小五臺,五福庵、地藏庵、三圣庵等等,只是在走過的時候,心想怎么會有這么奇怪的地名。留個名字也好,讓后人有個念想。</p><p class="ql-block">南十方廟很好,進(jìn)門沒人盤問,也不需要買票,像這種料就應(yīng)該施舍一點。給菩薩像前點油燭,或者修繕廟宇。廟里有一些上了歲數(shù)的婦人們忙來忙去,我知道這是居士。廟里正好舉行下午課,很多年輕的和尚,在大雄寶殿內(nèi)誦經(jīng),也有一些外來的居士合掌聽經(jīng),我沒有進(jìn)殿,就門口很虔誠的聽了一會兒,能聽出來他們頌的是《金剛經(jīng)》,這是佛教的一部大經(jīng),啟人覺悟的經(jīng),可惜我不會背誦,只能感受到聽經(jīng)的愉悅與啟迪。</p><p class="ql-block">我有時想,佛教從東漢傳到中國已歷千年,蕓蕓眾生,信者眾多,其中不乏大學(xué)者大學(xué)問家,象東晉時的山西人法顯,在研究佛教大量著作之后,覺得有些問題不能搞清楚,于是在公元399年,一個人啟程到了印度去求取真經(jīng),歷時14年;200年后,唐朝的玄奘法師,已是名滿天下的一代宗師,又因為感到佛學(xué)著作義理不清,于公629年只身西行17年,取回了《瑜伽師地論》等佛經(jīng),回來后創(chuàng)立了佛教《唯識宗》。 宋朝的時候,文人是社會的天花板。蘇東坡,王安石,歐陽俢,都是中國學(xué)子仰望的那些顆的星星,他們多信佛。</p><p class="ql-block">這些唐宋及歷史上的偉大文人都信佛,山野鄉(xiāng)村的老太太們也信佛,魯迅的祥林嫂中,那個社會階層最低的祥林嫂也信佛,我就不清楚了,他們信的是一樣的佛嗎。</p><p class="ql-block">我就想,如果我信佛,我當(dāng)然不可能有唐玄奘與蘇東坡那樣的覺悟,自知我連他們的腳后跟也不如;但是我應(yīng)該比祥林嫂認(rèn)字還多些,如果佛教也分大中小學(xué),我應(yīng)該讀幾年級呢!</p><p class="ql-block">古廟中應(yīng)該有不少的古碑,展出的幾塊碑,倒未見年代久遠(yuǎn)的,所有的碑都是斷成兩截后拼提來的,應(yīng)該是歷經(jīng)了人損,碑多是重修碑,上面的施主挺有意思,遠(yuǎn)點有潞安府的,近處有壽陽、盂縣的,徐溝、榆次的,多為字號,略可窺探當(dāng)時社會結(jié)構(gòu)與民風(fēng)。大雄寶殿的后面有兩口鐵鐘,一大一小,小的那口鐘上鑄有明朝萬歷年間的字樣,也四百多歲了。</p><p class="ql-block">山門半開待客來,白云輕浮看人去。是日,南十方中莊嚴(yán)肅穆,安祥寂靜,古樸典雅,香客不多,獨自拜謁,感往事如風(fēng),煙銷云淡,悟逝水休戀,苦海茫茫,早識蘭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