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與法律，平凡與不平凡（《罪與罰》—心理活動描寫巔峰之作）王文淑 <p class="ql-block">在讀柴靜的《看見》時，有一段最讓我印象深刻。</p><p class="ql-block">“這是一對父子，兒子是一個十五六歲的黑瘦男孩。從小失母輟學(xué)，看了很多書，跟大人交談很敏銳，也很尖刻，往往當(dāng)眾嘲弄，一點情面不留。他坐我邊上，說常常折磨小動物，看著它們的眼睛，說垂死的眼睛里才有真實。</p><p class="ql-block">‘有時候……’他逼近盯著我說，‘甚至想殺人?！?lt;/p><p class="ql-block">他帶著挑釁，想看到人們會怎么反應(yīng)。</p><p class="ql-block">我問他，為什么想殺人？他靠回椅背，說討厭周圍虛偽的世界，只能在暴力中感到真實。</p><p class="ql-block">我說，‘你說的這種真實感要靠量的不斷累加才能滿足吧。’</p><p class="ql-block">他看著我，意思是你往下說。</p><p class="ql-block">我說你可以去看一本書叫《罪與罰》，講一個人認(rèn)為只要上帝不存在，殺人就是可以的，是意志的體現(xiàn)。這本書就講了他真的殺了人之后全部的心理過程，最后發(fā)現(xiàn)殺人滿足不了人，‘什么是真實？真實是很豐富的，需要有強(qiáng)大的能力才能看到，光從惡中看到真實是很單一的，人能從潔白里拷打出罪惡，也能從罪惡中拷打出潔白?！?lt;/p><p class="ql-block">他問我：‘什么是潔白？’</p><p class="ql-block">我被這問題逼住，無法不答，想了一下，說：‘將來有一天你愛上一個人，她也愛上你，從她看你的眼神里流露出來的，就是真正的潔白。’”</p><p class="ql-block">我無法回顧當(dāng)時看這一段時，自己的驚慌失措，若是把我放在柴靜的位置上，我想不出更好的方式來給孩子解惑，面對這個我從未想過的問題，我從未接觸的世界，我立刻變得口舌僵硬而笨拙，腦袋混沌而空白起來。</p><p class="ql-block">于是，我去看了《罪與罰》。我想，這個時候的我，也跟那個小男孩一樣，想從書里找到些什么答案。</p><p class="ql-block">主人公（拉斯科爾尼科夫）是個交不起學(xué)費而輟學(xué)的法律系大學(xué)生，生活窮困潦倒，自有一套“平凡的人和非凡的人”的理論，他認(rèn)為人可以粗略（不準(zhǔn)確）分為兩類，一類平凡的人，一類非凡的人?！胺欠驳娜擞袡?quán)，當(dāng)然并非是官方的合法權(quán)利，而是自己有權(quán)準(zhǔn)許自己的良心逾越某些障礙，即為了實踐他的思想，有時也可以是拯救全人類的思想，犧牲一個人、十個人、一百個人甚至更多人的性命。偉人都是犯罪者，但他們不會因流血而止步不前，不會墨守成規(guī)，而是超越常規(guī)，制定新的規(guī)則，他們是違法者、破壞者，但在他們的良心上是允許自己踏過血泊的。有多少人對他們頂禮膜拜，但到了時機(jī)也會絞死他們，這是完全公正的。非凡的人引領(lǐng)這個世界，推動發(fā)展，是未來的主人；而平凡的人保存著這個世界，增衍人口，是現(xiàn)在的主人?！?lt;/p><p class="ql-block">如果殺一個惡人，能拯救千千萬萬的人，這一壯舉也可以稱之為偉人。因此主人公（精神狀態(tài)不好、身體也生?。┱麄€人渾渾噩噩滿腦子都想著用斧頭劈開那個心狠手辣放高利貸的老太婆的腦袋，他做到了。同時，他也誤殺了老太婆的妹妹，一個無辜可憐的女人。</p><p class="ql-block">書中第70多頁（總共550頁）便描寫了主人公犯罪殺人的場景，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讓人不自覺屏住呼吸，緊張地渾身顫抖，仿若親臨其境，又仿若我才是那個主人公。</p><p class="ql-block">犯罪之后，主人公內(nèi)心極度不安穩(wěn)，時刻處于痛苦恐懼的矛盾沖突之中，他時不時的發(fā)燒發(fā)病，又時不時的變得激動厭世，在跟警官周旋的時候冷靜又易發(fā)怒，在跟家人相處的時候坐立不安又難以啟齒?？傊?，他意識到，他的理論失效了。</p><p class="ql-block">有幾段警官利用心理學(xué)以及主人公的精神狀態(tài)不佳、易怒的性格來誘導(dǎo)他承認(rèn)殺人（因為沒有證據(jù)）寫得十分精彩。兩個人相互博弈，相互試探對方的心思，警官是先說些無關(guān)的事，讓人云里霧里，或者根本一開始就替主人公脫罪認(rèn)為他無罪，在降低對方警惕后，立刻舉出一個主人公嫌疑相當(dāng)重的證據(jù)，仿若平地驚雷，嚇得主人公簌簌發(fā)抖，接著步步緊逼。要知道主人公精神狀態(tài)不佳、暴躁易怒，若是一不小心說漏嘴，當(dāng)然警官也確實打著這個主意，整個過程都足夠驚險，只是主人公心思敏捷也冷靜自持，最終屢次脫險。兩個人最后一次談話，也讓人頗多感慨，拋去主人公本身悔悟來說，這個警官也實在讓人敬佩而驚訝，不管怎么說，他也算達(dá)成了自己的目的。</p><p class="ql-block">故事的結(jié)局是，主人公在索尼婭的勸說下，去自首了。</p><p class="ql-block">索尼婭，應(yīng)該就是柴靜所說的“潔白”吧。她因生計所迫領(lǐng)了黃牌（妓女），卻心思單純、眼神明亮，主人公最后也愛上了她，在八年的監(jiān)獄生活里，正是這份愛，讓他重新獲得了新生。</p><p class="ql-block">這就是罪與罰。</p><p class="ql-block">所以，當(dāng)一個人靠虐待小動物來獲得快感，而為了不斷獲得這樣愉悅和活著的感覺從而不斷虐殺，那之后呢？殺人么？若是靠殺人來獲得一時的刺激，那殺完之后呢？《罪與罰》告訴我們，任何殺人有理的理論都是行不通的，最終還是要面臨心靈上的痛苦，以及尋求新的救贖。</p><p class="ql-block">在讀完這本書，解答了小男孩的疑問，彌補(bǔ)了自己的空白，我不禁開始去思考那個平凡的人和非凡的人理論。</p><p class="ql-block">世上真的可以分為這兩類人么？自認(rèn)為非凡的人，會傾向于掌控平凡人的一生么？決人生死？</p><p class="ql-block">什么樣的人會認(rèn)為他是非凡的人呢？書中主人公是個大學(xué)生，難道高學(xué)歷或者高權(quán)力的人會更加認(rèn)為自己有這種超乎常人的權(quán)力？這類文明人士的道德滑坡，原因何在？</p><p class="ql-block">思忖許久，我想，一個人犯不犯罪跟學(xué)歷無關(guān)，跟人性有關(guān)。沒有必要把學(xué)歷拿出來反復(fù)論證，這總歸是一個人性的話題。有的人天生懷揣著邪惡的想法并膽敢把它付諸行動，有的人盡管頭腦有邪惡的想法卻小心翼翼掩藏，或者有的人壓根不是那種傷害別人的性格。這讓我們又回歸了一個古老的辯題，“人性本善還是本惡？”。</p><p class="ql-block">毛姆在《月亮與六便士》里說，“那時，我還沒有懂得人性是如何的矛盾，我不知道真誠中有多少做作，高貴中有多少卑鄙，或者，邪惡中有多少善良。如今我是充分懂得了，小氣與大方、怨懟與仁慈、憎恨與熱愛，是可以并存于同一顆心的?！?lt;/p><p class="ql-block">所以，善與惡，是可以并存于同一顆心的。這并不沖突，即便是一個天性本善的人，在被激怒的情況下，醉酒的情況下，也會激起心底的惡，從而作惡。</p><p class="ql-block">那么，人還能分為平凡的人和非凡的人么？</p><p class="ql-block">若是一個人是矛盾的，他既可以善良，也可以邪惡，那么，他也可以既平凡，也非凡（犯罪）。</p><p class="ql-block">如果說天性決定了一個人是否犯罪，這也不完全準(zhǔn)確，具體來說，一個人犯罪的行為，其天性必然是占一部分的，環(huán)境必然是另一部分。即一個人的行為，應(yīng)是天性為主導(dǎo)，環(huán)境作催化。</p><p class="ql-block">《罪與罰》中，主人公“個性矛盾、多變，甚至荒謬。他傲氣、自豪，既是慷慨、善良的人道主義者，有時卻又冷酷無情、麻木不仁，到了失去人性的地步”。他會產(chǎn)生一個殺人的理論，但真正付出行動，是在小酒館里聽別人說起要殺死老太婆，是在街道上聽到無數(shù)咒罵憎惡老太婆的聲音，在這種環(huán)境下，在當(dāng)時社會的環(huán)境下，促成了他殺掉“社會毒瘤”一般的放高利貸老太婆的行為。</p><p class="ql-block">要知道，一個人天性的善惡，不應(yīng)該也無法成為批判他的理由。首先，當(dāng)一個人存在那種邪惡想法，他人無從得知他的想法，那么這個人的精神犯罪不能真正稱之為犯罪，而是否實施才是確定是否犯罪的關(guān)鍵。也就是說，一個人的天性既善又惡，并不是可以指摘的理由。讓他真正實施的那個行為，才是確定他真的在犯罪。</p><p class="ql-block">一個人天性的善惡，只能從道德層面去教育，去批評；讓他明是非，知榮辱。真正約束它的行為，靠的是環(huán)境。這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p><p class="ql-block">但是環(huán)境又僅僅是社會環(huán)境么？當(dāng)然了，罪與罰中，主人公犯法，是一個國家的治理問題，沒有教育經(jīng)費，沒有補(bǔ)助，一個有理想有志向的人處在貧困疾病交加中，未來全成為渺茫，他會產(chǎn)生“殺一人而救百人”的“治世”想法。</p><p class="ql-block">但社會問題，從來都不是一個人能夠解決的。一個人的清醒，不能力挽狂瀾，拯救一個社會，只有一群人的清醒，為其余的人來制定規(guī)則，才有可能實現(xiàn)。只有當(dāng)教育、醫(yī)療都跟上，滿足底層生活需求。讓他能夠擁有追逐夢想的權(quán)力，才不會被貧困絆住腳步，從而自行去解決社會問題，這樣才能降低犯罪想法，也沒有所謂的“殺一惡人來拯救千千萬萬的人”這一說法。</p><p class="ql-block">而就單論這個說法來說，要從不同時代背景來看待這個問題。年代不同，思想應(yīng)該順應(yīng)變化。在過去，戰(zhàn)爭混亂，若是有人這樣做，必然是大英雄的角色，但在現(xiàn)在和平年代，一個人不該掌控另一個人的生死。不該掌控另一個人的生死也應(yīng)該包含在網(wǎng)絡(luò)里，口舌可以殺人，一個人在現(xiàn)實中是個好人，在網(wǎng)絡(luò)上就無所顧忌的以道德之名來殺人，也是不允許的。也就是說，為了利益殺人，為了道德而殺人，為了正義而殺人，都是在一個道德法律不完善的年代才能“被迫”允許的事情。在和平友好的時代里，一個人怎么能把自己放在高人一等的地位上呢？怎么能去掌控他人的人生，決人生死呢？</p><p class="ql-block">不過，平等也不是完全平等，弱肉強(qiáng)食一直有，沒什么好說，有人存在，社會必然存在強(qiáng)的人和弱的人，只能致力于消除階級矛盾，但階級矛盾依然存在，只是通過努力來不斷消除二者的差距，以達(dá)到一種平衡的狀態(tài)。</p><p class="ql-block">要知道，強(qiáng)和弱可以并存在一個人的身體里，弱到極限會反彈，從而壓到強(qiáng)，強(qiáng)極也會變?nèi)?。柴靜寫道，“為弱者發(fā)聲，而弱者若有一天成了強(qiáng)者，那時，你可能還會為處于弱勢局面的‘強(qiáng)者’發(fā)聲。所以，不是不必發(fā)聲，是要公正發(fā)聲，這才是制度存在的意義?！?lt;/p><p class="ql-block">所以，環(huán)境問題不僅是社會環(huán)境，也是法律環(huán)境。</p><p class="ql-block">首先，要從道德上教育一個人，規(guī)正他的天性，使他明是非、知榮辱。其次，從社會環(huán)境上創(chuàng)造一個良好的環(huán)境，不要讓他被生活所迫，起碼有能力追求自己的夢想。最后，從法律環(huán)境約束他的行為。</p><p class="ql-block">任何一個人的道德淪喪，必然出自這兩點紕漏，道德和環(huán)境。</p><p class="ql-block">按理說，讀書該是明理知是非，從而減少犯罪行為，但有沒有可能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文明人士，在社會環(huán)境良好、法律約束較強(qiáng)的情況下，自認(rèn)是非凡的人，以自由掌控別人的人生，即利用自己的高學(xué)歷高教育鉆法律的空子，肆意妄為，為自己掃清障礙，使自己違法零成本。</p><p class="ql-block">那么這種情況，該如何認(rèn)知呢。</p><p class="ql-block">一個人犯罪，一方面，必然是性格問題，性格暴躁、懦弱、陰暗、自私占了絕大多數(shù)；另一方面，也是懲罰措施不到位，讓他有種可以承擔(dān)、可以逃避的想法，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僥幸感。也就是罰的力度不夠。</p><p class="ql-block">若是一個小孩自小偷盜，在教育和后天環(huán)境都良好的情況下，他沒有生存壓力又知善惡、周圍也沒有教唆的、也沒有偷盜的人，那其實很難他會再次作案。但也不排除，他思想深處的精神犯罪，會在某一點迸發(fā)，從而在現(xiàn)實中實施。</p><p class="ql-block">那這種情況下，若是罰的足夠嚴(yán)重，他必然會再三斟酌。</p><p class="ql-block">還是那句話，一個人是矛盾體，他有惡，也有善。善惡都可能在瞬間得到轉(zhuǎn)變，這個瞬間的思維約束在于環(huán)境，因而法律的制定務(wù)必要更加完善。罪與罰應(yīng)該相輔相成。罰若是極其嚴(yán)重，他在一念之間，千轉(zhuǎn)百回地思慮之間，必然更加謹(jǐn)慎思索，而不是無所顧忌。</p><p class="ql-block">罰也有兩種，一種是心理上的精神懲罰，良心愧疚，一種是法律懲罰，身體上的懲罰，如囚禁和死刑。若是能針對不同犯罪人的性格特點，提供因地制宜的懲罰，可以選擇佛家的勸解，也可以選擇法律的懲罰，只為達(dá)到一個洗滌的效果，懲罰力度可以適當(dāng)酌情。但這一度又難以把量，因此必須要完全了解一個人的心里，才能真正去走進(jìn)他的心里，對他進(jìn)行改變和真正的教育?？扇诵詮?fù)雜又遮遮掩掩，難以真正了解。</p><p class="ql-block">此外，我們還要追尋他們犯罪的感受，不過就是那一刻突如其來、別樣的快感，能夠感受到自己活著，或者十分刺激而舒心的爽快。</p><p class="ql-block">這種來自于犯罪和傷害別人的快感，是要堵，還是要疏？</p><p class="ql-block">從法律上堵，從道德上疏。</p><p class="ql-block">法律上完全壓制，堅決禁止，懲罰加大，教育上為他尋求一個正確而健康的方式去發(fā)泄和尋求新的滿足感，這種價值觀和人生觀的轉(zhuǎn)變，需要道德來指引。</p><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很多通俗易懂的道理，在它萌生、發(fā)展、延續(xù)到今天的過程，都免不了人類付出鮮血的代價和時代的洗禮。今天我們很輕易得到的道理，也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我們腳下是他們的尸骨，他們用鮮血對真理追求、與愚昧對抗，在命如草芥的時代里演繹悲劇的一生。所以，今天的我們要對歷史敬畏，要對現(xiàn)在珍惜。你不經(jīng)意知道的，你淺嘗輒止的道理，都是他人拿生命拿一輩子換來的。</p><p class="ql-block">書里的人，和寫書的人，都可能是在用他的一生，來告訴你一個道理。</p><p class="ql-block">我想，我可能也許窮盡一生，都說不清楚這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