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記憶之一 <p class="ql-block"> 1966年9月,文化大革命開始不久,中共中央、國務(wù)院發(fā)布了《中共中央、國務(wù)院關(guān)于組織外地高等學(xué)校革命師生、中等學(xué)校革命學(xué)生代表和革命教職工代表來京參觀文化大革命運動的通知》,號召紅衛(wèi)兵到北京及全國各地大串聯(lián),宣傳革命精神。路上食宿、交通均有國家財政支出。全國的紅衛(wèi)兵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大串聯(lián)熱潮。</p><p class="ql-block"> 早先是學(xué)校根據(jù)縣里安排的各班選舉“赴京代表”的,好像是一個班選5個人吧。選的條件當(dāng)然有點苛刻,像我這種家庭出身的人,肯定望洋興嘆的。10月份,選出的赴京代表去北京了,令人羨慕呀。</p><p class="ql-block"> 當(dāng)不了“赴京代表”還是自己去吧,中央號召我們?nèi)パ健?966年深秋的一天,我們組織了一個串聯(lián)隊,叫“長征革命串聯(lián)隊”。有江勝民、柳忠永、沙小明、江克勤、羅日強、葉森林、葉澄根等等,還有幾個同學(xué)想不起來了,總共有十人的,開始了革命的大串聯(lián)。時隔半個多世紀了,有的同學(xué)已經(jīng)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我們一起串聯(lián)的一個新32班叫葉澄根的同學(xué),畢業(yè)后學(xué)了木匠,后來與屯溪一個叫余重善的同學(xué)搞徽派古建。大概1998年騎摩托車去屯溪時在巖寺遭遇車禍,成了植物人。在床上躺了近10年,于2008年逝世了,走時還不足60歲。</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們一大早從潭渡中學(xué)出發(fā),首先到了縣城的烈士陵園。當(dāng)時的烈士陵園是在歙縣徽師附?。ìF(xiàn)今的行知小學(xué))的正對面,那里有一個革命烈士紀念碑,我們在那里宣了誓,然后背起鋪蓋,舉著紅旗,唱著“紅軍不怕遠征難”和語錄歌,邁開豪邁的腳步出發(fā)了。</p><p class="ql-block"> 第一天我們到達績了溪縣,接待站把我們安排在績溪縣中學(xué)吃住。我們走了六十里的公路,不少同學(xué)腳底都起了泡??兿莻€接待站里有個老同志,是個老游擊,他告訴我們:鹽水泡腳對第二天繼續(xù)行路有好處。要是起泡了,用針挑個洞,穿一根頭發(fā)在里面。我們照辦了,翌日果然完好如初,活蹦亂跳了。有位好心人聽說我們要去旌德,告訴我們?nèi)绻酱髸?,會近很多路?lt;/p><p class="ql-block"> 大會山出自歙縣許村的箬嶺,由西入境,東北走向。主峰大會山,海拔超千米,長約18公里,至黃高峰入旌德。就是說,上下山的路加起來,約30公里,就可以抵達旌德縣城,算算要少走十多公里的路。上山了才發(fā)覺比想象中困難得多,攀山越嶺,與走平路完全兩碼事了。我們靠著年輕氣盛,用了近一天的時間,終于到達了旌德縣城。我們被安排在徽水河畔的旌德縣中學(xué)。</p><p class="ql-block"> 走了兩天的路,感覺很疲倦,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p> <p class="ql-block"> 找到一張老同學(xué)在大串聯(lián)時的珍貴照片,遺憾不是我們的串聯(lián)隊,上面有我的同班同學(xué)張錦繡,我們當(dāng)時也差不多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次日赴涇縣,是漫長的120里路。我們開始有分兩天走和一天走的兩種意見的,都是初生牛犢,一天走完的意見占了上風(fēng)。我從小到大充其量也只走過120里的十分之一差不多,何況還背著鋪蓋呢。既然大多數(shù)要一天走完,咬著牙走吧。我們從早上一直走到半夜才到達涇縣,有幾個同學(xué)都走哭了,休息時躺在路邊的沙堆上就睡著了。這是我們?nèi)松牡谝淮伍L征,一天背著鋪蓋走了120里路,現(xiàn)在想都不敢想。我們這幫十六、七歲的毛頭小伙還是有股豪氣的。</p><p class="ql-block"> 到了涇縣,接著就是經(jīng)過南陵到蕪湖。這幾天實在太累了,我們不想再走路了。第二天在涇縣睡了一天,伴晚去汽車站試探性地辦了票,終于用現(xiàn)代交通工具取代了雙腳。</p><p class="ql-block"> 到了蕪湖,接待站安排我們住在蕪湖四中。那時都是睡在教室里,不分男女、也不分地區(qū)的。串聯(lián)的人太多,我們與安徽北方阜陽的兩個串聯(lián)隊睡在一間教室里,他們是去南方的。很有意思的是,北方的那些同學(xué)是裸穿棉襖和棉褲、不穿內(nèi)衣的。晚上睡覺就脫了衣服赤裸睡,半夜上廁所也就這么赤裸去了。還有就是他(她)們白天經(jīng)常脫了棉襖捉虱子。虱子在南方已基本滅絕了,記得我們很小的時候身上、頭上也有虱子的。有的同學(xué)頭上生了虱子,男生就剃光頭解決,我小學(xué)3年級也剃過一次光頭。女生也有剃光頭的,戴個帽子,經(jīng)常有調(diào)皮的男生把她們的帽子摘了,遭大家搞笑的。</p><p class="ql-block"> 我們在蕪湖住了大概兩、三天吧,就坐火車去合肥了。 那個時候,到全國任何地方,交通都是一路綠燈,且不愁吃住。我們出來還是遲了,國家當(dāng)時已經(jīng)感到巨大的壓力,車站、碼頭的高音喇叭都一個勁兒地勸導(dǎo)同學(xué)們回校。我們初次離家,外面的世界,對我們充滿了誘惑,北上的初心我們是不能輕易改變的。我們所帶的鋪蓋成了我們的累贅,接待站里什么都有,一路上被條根本沒用過。一天上街,正好遇見幾個同學(xué)從北京回來,在蕪湖玩一天就回歙縣的,跟他們說了,幫我們被條帶回來,馬上應(yīng)允了,革命友誼啊。現(xiàn)在回想不起來那幾個同學(xué)的名字了,真是有點遺憾,我們從此輕松了。</p><p class="ql-block"> 次日,我們到長江邊裕溪口坐大輪船渡過了長江,在江那邊乘火車到了合肥。</p><p class="ql-block"> 我們的初衷就是去北京的,北京的吸引力實在太大,說不定還可以見到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呢,所以我們的初衷無論如何不能輕易改變的。</p><p class="ql-block"> 在合肥休息一天后,第二天我們?nèi)チ嘶疖囌?。擠啊,人山人海,我們幾個人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成功地擠上了北上的列車。</p><p class="ql-block"> 車廂里水泄不通。大概可以這樣來描述:座椅的底下躺著人(當(dāng)時都是硬座,座位下空間很高),座椅上坐著人、椅背上也坐著人、行李架上躺著人、連廁所都擠了幾個人,過道上、車廂接頭處就可想而知了。當(dāng)時的大小便怎么解決的?從窗子爬下去,先決條件是有同伴守著位置,事后再幫忙你從窗子爬上來。男同學(xué)就路邊、旮旯頭解決,女同學(xué)就幾個人用席子、被單圍一個圈。吃飯問題怎么解決的?記得接待站有人用平板車和大木桶拉來許多饅頭,從窗口往里傳遞著,大家每人拿上幾個。車廂里什么味道?估計有人憋不住就在車廂里解決了,不堪回憶了……</p><p class="ql-block"> 大家正在慶幸終于上了車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列車始終都不動,一問才知道,列車前方有工人臥軌。老大哥要上北京請愿,要求紅衛(wèi)兵下車讓老大哥先去。他們簡直就像安家在鐵軌上一樣,在鐵軌上鋪些木板草席之類,大家就睡在上面,有些人還用塑料布蓋了簡易棚,一眼望不到邊,大有不騰空車子讓他們就誰也別想走的架勢。從早上一直到下午,五、六個小時過去了,我們又餓又渴,北京是去不成了,工人階級牛啊。大家商議了一下,下車吧,這個罪實在受不了了,于是大家戀戀不舍地下車了。</p><p class="ql-block"> 我們準備過一天再去的,第二天打聽了一下那列車子沒挪動,僵持的局面照舊。 </p><p class="ql-block"> 那天車廂里的情景實在太可怕。那時我們年輕,有干勁、沒有毅力的。去北京的希望渺茫,我們畏縮了,干脆逛逛省城吧。第二天,我們跟在接待站一些同學(xué)后面,首先去了安徽大學(xué),參訪了我們最崇拜最向往的“安徽八·二七革命造反兵團”總部。這里記敘著一個剛發(fā)生不久的故事,1966年8月26日下午,四牌樓的合肥市百貨大樓的墻壁上出現(xiàn)了一份《炮轟安徽省委—造李葆華的反》的大字報。27日,數(shù)千名群眾觀看大字報,群情激昂。圍繞著大字報,很多機關(guān)干部、職工、市民與寫大字報的學(xué)生們發(fā)生了激烈爭論。雙方互不相讓,進而怒罵,導(dǎo)致了肢體沖突。圍觀的群眾逐漸增多,造成交通堵塞,秩序混亂,場面根本無法控制,這就是“文革”初期安徽著名的“八·二七事件”。</p><p class="ql-block"> 事后以 “安徽大學(xué)”的部分學(xué)生為主體,成立了“安徽省八·二七革命造反兵團”,省里各大院校都有分部,他們還到全省各地進行串聯(lián),到處成立分部。歙縣就有合工大“八·二七”組織在這里成立的分部,許多同學(xué)都參加了,我們幾個家庭出生不好的,申請了,說是要考驗考驗,我們后來就沒參加了?!鞍恕ざ摺背蔀椤拔母铩背跗诎不兆畲蟮脑旆磁山M織。慢慢地“造反派”和“?;逝伞眱蓚€派別逐漸形成了。</p><p class="ql-block"> 我們第二天,又跟著接待站其他同學(xué)到安紡總廠的醫(yī)院里,看望了在兩派爭斗中受傷的安紡總廠工會主席等人。其實那時我們根本也不懂什么,什么是文化大革命?什么是走資派?怎么會有兩派?我們太小了,一腦子全是漿糊。記得還有一天,我們跟著大家去了省政府一趟。那里每天都有學(xué)生去的,要預(yù)約、排隊的。省政府有專人接待,記得在大門口登記時,我們10個人只準我們進去6個人。進去后,也就是反映了歙縣及潭中的一些情況。其實就是玩玩、看看省府大樓而已,反映的情況誰也不在乎。</p><p class="ql-block"> 在合肥的那些天,倒也清閑,三孝口、四牌樓、逍遙津公園、大街小巷都去了,到處瞎轉(zhuǎn)轉(zhuǎn),反正有吃有住的,在合肥呆了好多天,幾乎玩遍了整個省城。 按照我們后來商定的計劃,我們乘火車往南京。到了南京火車站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比起合肥算是大巫了。真?zhèn)€是人山人海,火車站也大多了。廣場上,大家擁擠時掉的鞋子堆成的鞋山就很能說明問題。那時就是這樣,南來北往的學(xué)生根本不用管火車是往哪里開的,除了北京,只要能爬上去就行,反正到哪里都不愁吃不愁住的。有一個小故事,新34班的胡天茂同學(xué)爬錯了火車到了烏魯木齊,車外到處都是皚皚白雪,還好接待站有人送來了軍大衣,領(lǐng)了一件才勉強抵御那北國的嚴寒。</p><p class="ql-block"> 在南京,我們就住在雞鳴寺附近的原南京工學(xué)院。次日到總統(tǒng)府,人山人海,大都是到南京串聯(lián)的學(xué)生,于是我們上上下下,走馬觀花一樣,溜了一圈。到中共代表團的駐地梅園新村參觀時,這里人更多,上下木樓梯必須互相讓著才能通過。不知是哪個地方的同學(xué),還拿照相機拍下了董老擺放在床前的一雙舊皮鞋。在那個年代,照相機是很稀罕很奢侈的物品,我們很羨慕,所以有很深的印象。</p><p class="ql-block"> 玄武湖當(dāng)然也去轉(zhuǎn)了一下,玄武湖是個有名的旅游景區(qū),景色很秀麗,當(dāng)然比不上現(xiàn)在,那時很蕭條,那里的學(xué)生相對較少。那時的學(xué)生們游山玩水的不多,大家都受了大形勢的感染,革命重要,都往政治中心去了。玄武湖我們稍稍轉(zhuǎn)了一下就離開前往中山陵了。中山陵,孫中山先生的陵寢,位于紫金山南麓鐘山,氣勢雄偉,有392級臺階。當(dāng)年我們年輕,上山一點沒感覺吃力,還數(shù)了多少級臺階。來回的公交車雖然很擠,但還是很方便,我們也不用買票,擠上車就行,坐錯了車再又重新坐回來就是。</p><p class="ql-block"> 接下來,在南京玩幾天后,又坐火車來到了上海。在上海,我們有幸被安排住在上海最熱鬧的南京東路,那里高樓大廈林立,具體什么位置記不起來了,應(yīng)該就在南京東路與四川中路的交叉處附近,因為我們接待站吃飯的地點就在不遠的四川中路上。</p><p class="ql-block"> 至于在上海呆了多少天?去過什么地方?忘記了。僅記得到城隍廟轉(zhuǎn)了轉(zhuǎn),從住的地方走到城隍廟不遠的。城隍廟很大、人很多,就像以前聽人說的,里面啥都有,很好玩。再就是到南京路逛了逛,看了最高的國際飯店,24層樓。南京路到處花花綠綠的,那時的上海南京路應(yīng)該算是全中國最繁華的地方了。我們從人民廣場一直走到外灘,外灘當(dāng)時其實很破舊,但在我們眼里很漂亮,到處是大廈林立。</p><p class="ql-block"> 我們特別看了聳立在那里的260英尺高(合79.2米)的海關(guān)鐘樓,當(dāng)時是外灘最高的大樓了。上海海關(guān)大鐘與英國倫敦大本鐘以及莫斯科紅場大本鐘是三座兄弟鐘,同為英國一家公司定制生產(chǎn)的。那個大鐘每隔15分鐘音樂就響起一次,那個時候奏鳴的音樂已經(jīng)由1927年建成以來一直使用的英國皇家《威斯敏斯特》奏鳴曲,改成了《東方紅》,這當(dāng)然是紅衛(wèi)兵的功勞咯。黃浦江的水是渾濁的,江里船只很多,大船小船,江的對面是一片荒蕪,我們就在那里坐了半天,看著那里來來往往的船只。同學(xué)們都來自小地方的,沒見過大世面,也就是鄉(xiāng)下佬進城吧,所看見的景象已經(jīng)是最最頂級了,那新鮮、那興奮,簡直無法形容。</p><p class="ql-block"> 從上海到杭州的火車,雙層的。以前我在家時普通火車倒也坐過幾次,這種雙層列車還是第一次乘坐,感覺很豪華很舒適,同學(xué)們都感覺新鮮的不得了,大開眼界了。 </p><p class="ql-block"> 最后在杭州待了幾天,去西湖玩了一次,感覺西湖很大。我們坐船在西湖里轉(zhuǎn)了一下,就看了那個三潭印月。除此以外,記不起來還到過哪里,也就是在我們住的接待站附近的街上走走。有一個小小插曲,一天上街去,看見許多人在排隊,以為是領(lǐng)毛主席像章的(經(jīng)常遇到有這種事的),我與兩個同學(xué)排了一個多小時的隊排到了,結(jié)果是賣雪茄煙的,5毛錢/支,每人限買一支。當(dāng)時的尷尬簡直沒法形容,賭氣每人買了一支,回到接待站呼啦呼啦抽起來,誰知抽兩口就頭昏腦脹,倒在床上人事不省,足足睡了半天(好多年后才知道,雪茄煙是要醉人的,哈哈)。那幾天在杭州住哪里?在哪里吃飯?還去過哪里玩?記不起來了,20多天了,那時年紀太小,戀家,于是就坐汽車回家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