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團(tuán)瓢峪村的老家里，還存著一件老物件，那是父親用荊條編得一個糞籃子。這個高約七十來厘米、粗約四十多厘米、口粗腚細(xì)、圓古隆咚的東東，歷盡了幾十年歲月蒼桑，雖然早已破舊不堪，如今，還靜靜的窩在豬欄里面的墻旮旯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樣的老物件，現(xiàn)在已很少見了，可在七八十年代，它可是莊戶人家拾糞的專用家什。今天再看到它，就回想起關(guān)于拾糞的一些往事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莊稼一只花，全靠糞當(dāng)家”“種地不施糞，等于瞎胡混”。這是小時候就知道的農(nóng)諺?！巴练仕N，密保管工”！《農(nóng)業(yè)八字憲法》中，肥，排在第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的確！糞多糧就多，這是莊戶人家的共識！沒有大糞臭，那有五谷香？為了多積糞肥，那時候的生產(chǎn)隊(duì)里，除了號召鼓勵每家每戶養(yǎng)豬積肥外，還專門安排設(shè)置了一個特殊工種崗位——拾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糞，是沂蒙山區(qū)農(nóng)村老百姓對屎的一種雅稱，說白了，糞就是屎，拾糞就是撿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團(tuán)坪峪第一生產(chǎn)隊(duì)里，有兩個年少的拾糞員，一個姓徐，小名叫慶兒，另一個姓于，小名叫響兒。這倆人都是我的小學(xué)同學(xué)，初中沒畢業(yè)就輟學(xué)了，當(dāng)年只有十五六歲。在生產(chǎn)隊(duì)里，他們都干不了重活累活，慶堂隊(duì)長就安排他倆人當(dāng)上了拾糞員，算是因人而異，物盡其用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記憶中，我們團(tuán)坪峪村前，有一個叫“舍林子頭”的土梁子，生產(chǎn)隊(duì)在這里挖了十幾個糞坑子，隊(duì)里的拾糞員，每人都有一個固定專用的糞坑。拾到的糞，都放進(jìn)各自的坑里，隊(duì)長和會計(jì)記工員，定期把每個糞坑的糞，裝在抬筐里過稱，按斤兩算工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按斤量計(jì)算工分這一招兒，極大的調(diào)動了慶兒和響兒的積極性！他們身背糞籃子，手執(zhí)糞叉子，早起晚歸，白黑操勞，走街溜巷，日夜不息，鉆墻旮旯，奔地坎角，串小樹林，有時候趕集上店也把糞籃子隨身而背……。工作主動，熱情高漲，勁頭兒很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拾糞雖然沒有什么技術(shù)含量 ，但是，也需要會瞅門道，會琢磨鉆研。響兒和慶兒這倆小伙計(jì)，剛剛開始拾糞時，沒有經(jīng)驗(yàn)，一天到晚，背著糞籃子，滿坡滿街的來回躥，躥來躥去收獲不大。路走三熟，經(jīng)過半個多月的磨煉，響兒和慶兒就摸上了一些拾糞的門道。背上糞籃子一出門，就能估計(jì)到那個旮旯會有狗屎，那個墻角會有豬屎，那個地坎下，會常有人屙屎撒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個時候，團(tuán)坪峪村有三個生產(chǎn)隊(duì)，每個隊(duì)都有幾名專職拾糞員，加起來就是十來個?？纱謇锞湍敲磶装倏谧尤耍蝗杖鸵慌菽?，有些勤儉節(jié)約過日子的人，甚至還不舍得把屎屙到外面，憋著也得屙到自家的茅坑里。雖然說狗是直腸子，吃上點(diǎn)東西，過不久就會屙，可全村畢竟就那么多狗?。∫痪湓挘凹S的多，屙屎的少。于是，在這些拾糞的之間，就常會發(fā)生爭屎搶屎的事兒。甚至還因?yàn)闋幨憾浩颇樒ぁ蚴赫獭?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慶兒和響兒也打過屎仗。打屎仗的地方，是大隊(duì)院東北墻角邊。這個墻角旮旯里，幾乎每天早上都會有幾泡屎。大隊(duì)院里沒有廁所，農(nóng)村人晚飯大多都是喝地瓜飯，這種飯食消化的快，大隊(duì)院里晚上上夜校、排節(jié)目的人，讓屎尿憋急了，就蹲在院外墻角黑乎影里，就地解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天，天剛蒙蒙亮，響兒和慶兒，一東一西同時奔向了大隊(duì)院墻外的那個墻角旮旯。倆人同時發(fā)現(xiàn)了一坨屎，手中的糞叉子也同時伸向了那坨屎，嘴里同時喊著——我先看到的！一坨屎，倆人爭，互不相讓！爭來爭去，最后還是慶兒手把利索，把屎弄進(jìn)了糞籃子。響兒弄了一褲腿腳子屎，也沒有取勝。為此，響兒發(fā)了兩天牢騷，逢人就說——慶兒不仁義，搶俺的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慶兒和響兒是鄰居，雖然打過屎仗，可也因?yàn)閾屖憾饠硱鬟^，他倆同仇敵愾的對方是只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次，是在村前南場邊，他倆又同時發(fā)現(xiàn)了情況——樹根下的一只黃狗有動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畜生半蹲在柿子樹下，前腿蹬，后腿躬，屁股下沉，欲作屙屎狀。倆人躍躍欲試，準(zhǔn)備再來一次搶屎大戰(zhàn)！狗兒搖著尾巴顛兒顛兒的走了，倆人同時奮力向前！可等待他倆的，只是一泡還冒著熱氣的尿跡。原來，這是只母狗。公狗撒尿時，都翹起一條腿來。可是，母狗撒尿和屙屎的動作是一樣的，都是半蹲著。倆人同時受騙，又同時破口大罵“馬拉隔壁，點(diǎn)誑俺拾糞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事兒傳了出來，俺團(tuán)坪峪村就多了句歇后語，叫作——母狗子尿尿，點(diǎn)誑拾糞的！此歇后語越傳越遠(yuǎn)，流傳至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因?yàn)槭凹S，響兒慶兒也共同合作過。不過，這次合作的事兒，有點(diǎn)很不光彩，準(zhǔn)確地說，是辦了件孬事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團(tuán)坪峪村南邊一里路的山坡上，有一處學(xué)校叫中峪聯(lián)中。教室邊有一處露天廁所，中峪村里的五十多歲的信義老漢是校工，負(fù)責(zé)給師生燒水，捎帶著打掃廁所。七八十人的學(xué)校，每天的屎尿，數(shù)量可觀。尿用罐子裝起來，屎用鐵锨堆起來，一年下來，趕得上一個小肥料場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為了多拾糞多積肥，多為豐收做貢獻(xiàn)，也是為了多掙點(diǎn)工分兒，慶兒響兒同時把目標(biāo)盯上了學(xué)校的廁所。這天夜里，倆人悄悄的來到這里，一個望風(fēng)，一個勞作，一會兒功夫，倆人滿載而歸。第二次，也很容易的得手了?？扇f萬沒想到，第三次就攤上事兒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且說，信義老漢第一次發(fā)現(xiàn)廁所里的屎被人打掃了后，還沒有在意，第二次發(fā)現(xiàn)糞又少了，心里就明白了——這是招賊了?。⌒帕x老漢決定捉賊！這天晚上，信義老漢天一黑就來到了學(xué)校。他蹲在廁所南邊的黑乎影里，手持著糞叉子守株待兔。慶兒和響兒兩次得手后，有點(diǎn)大意。這次沒有分工放風(fēng)，倆人直接先奔向廁所，一看廁所打掃干凈了，就立馬奔向糞堆。剛剛向糞籃子里叉進(jìn)了兩叉子糞，就被信義老漢逮了個正著。響兒個頭大一點(diǎn)，瞅空子掙了撲子毛——溜之大吉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可沒跑脫的慶兒就難堪了。糞籃子里的屎糞，被倒了回去，還挨了一頓訓(xùn)斥。慶兒如果認(rèn)錯也好啊，可他偏偏無理爭三分，犟著脖子說，——這是管理區(qū)的學(xué)校，也有俺村的一份兒。信義老漢惹火了，不但要沒收慶兒的糞籃子，還要把慶兒拉到大隊(duì)評理，倆人你爭我吵，信義就把那糞籃子，直接扣在了慶兒的頭上。慶兒頭頂著糞籃子跑了一大截子，才把那臭哄哄的東東摘了下來，頭發(fā)上、耳朵上都沾滿了屎渣子。簡直膩歪惡心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好事不留名，丑事傳的快，幾天后，團(tuán)坪峪村里又傳出來了一個歇后語，“慶兒拾得那糞啊，——活膩歪傻了?！焙髞?，家鄉(xiāng)團(tuán)坪峪柴山一代的流傳那句歇后語“拉屎拉到腳后跟上，——活膩歪傻了！”其實(shí)就是后人據(jù)此而改編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慶兒和響兒，都是我一個生產(chǎn)隊(duì)的小伙伴，他倆比我大兩歲，我屬雞，他倆都屬羊，論莊親，我叫他們叔?？上У氖牵疫@倆叔，如今都不在世了。響兒叔走時只有四十歲，慶兒叔走時只有五十歲。英年早逝，留下的，只是后人對他們不盡的懷念！唉！莊稼人的命?。?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和慶兒叔響兒叔一樣，我也背過糞籃子。拾過人屎豬屎狗屎牛屎，還撿過雞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撿雞屎的那年剛十歲，上小學(xué)三年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團(tuán)坪峪村有個供銷社門市部，門市部的經(jīng)理是趙同福大爺。有一天下午，趙大爺來到小學(xué)校里下通知，門市部里為生產(chǎn)隊(duì)代收雞屎，每斤五分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雞屎也能賣錢，這可是個好消息。下午放學(xué)回家，我從奶奶家找了一個破瓢頭子，又弄了兩根樹枝棒子。在奶奶家的院子里面，撿了半瓢子雞屎頭子。第二天，端著瓢頭子，來到門市部，趙大爺過稱后，給了我四分錢。那四分錢，我買了兩塊糖還有四根石筆。雞屎能換糖換石筆！撿雞屎的勁頭兒大增！第二天，我把樹枝棒子換成了奶奶捥菜的小鐵鏟子，這樣，也能把粘在地面上的黃粘雞屎，鏟到瓢頭子里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撿雞屎賣錢，得到了奶奶和俺爹俺娘的夸獎。有一次，為了多撿雞屎多換錢，我趴在俺家雞欄子邊，從雞欄子門口往外撥拉雞屎時，被俺爹發(fā)現(xiàn)了，挨了一頓訓(xùn)斥，意思就是嫌我投機(jī)取巧，不勞而獲。想來也是啊，各家各戶的豬欄糞都是集體的。只有雞欄子里的雞屎糞，可以施在自家的菜園子里。那年頭，雞屎也是好東西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正兒八經(jīng)的背著糞籃子拾糞，是一九八二年秋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農(nóng)村改革開放后，我們家分了四畝三分責(zé)任田。家里還養(yǎng)了一頭豬，八只雞。妻子養(yǎng)得那頭豬，由于伙食太差，長得很慢。春天時五十多斤，到了年底賣給長坤姥爺挨刀時，過稱只有一百七十四斤，一年到頭攢了十多車子糞，根本不夠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為了多積肥，多打糧食，我在俺爹的鼓動下，背起了他的糞籃子。秋去冬來春又至，我穿著那件當(dāng)兵期間黃棉襖，時不時的轉(zhuǎn)悠在家鄉(xiāng)的街頭上田野里。沿著響兒慶兒腳印，一步一步往前走。走過街串過巷，鉆過墻角旮旯，也溜過小樹林，也見過母狗子撒尿，只是沒有打過屎仗，也沒有被人把糞籃子扣到頭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春天到了，我把拾到的糞，摻上黃土拌均勻，晾干捂好后，用小車推到了村西沙梁子那個叫“八大塊”的責(zé)任田里，不多不少正好四車子。那年，“八大塊”里的地瓜大豐收，最大一個地瓜像個葫蘆頭，足有三斤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莊戶人家的孩子，從小生在農(nóng)村，長在農(nóng)家，面朝黃土背朝天，一輩子和黃土糞便打交道， 撿過雞屎拾過糞，后來還寫過糞的事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八九年春天，我被借調(diào)到在縣委宣傳部報道工作。有一天，張恩新組長派我去縣環(huán)衛(wèi)所采訪，采訪中得知，縣城里的屎尿，如今受到了農(nóng)民的青睞。莊戶人家為了養(yǎng)肥地力，多打糧食，都紛紛到城里來購買屎尿，昔日臭哄哄、人人避而遠(yuǎn)之的東東，成了花錢購買的搶手貨。我把這件事情寫了篇稿子，《臨沂日報》和《農(nóng)村大眾》先后發(fā)表了。那篇稿子的題目是《大糞香起來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回憶往事，思緒萬千，在此，謅順口溜四句釋懷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晚踏冰霜朝迎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瞅了墻角瞧旮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東西南北任我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背籃執(zhí)叉走天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歲月悠悠，幾十年過去了。新時代，新農(nóng)村，面貌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家鄉(xiāng)的山更青了，水更綠了。農(nóng)村美了，農(nóng)民富了！如今，背糞籃子拾糞的也沒有了，打屎仗的事兒也成了天方夜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還有的就是——春暖花開、草木發(fā)芽的季節(jié)里，田野里也很少看到那一堆又一堆的粗糞細(xì)糞耩糞堆了……。并不是想著再回到過去的年代！也不愿意再背起糞籃子拾糞——從小就是種地人，知道施農(nóng)家糞產(chǎn)出來的五谷雜糧味道純正呢！感覺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遺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最后想說的是，筆者不是逐臭之夫，也不想跟逐臭之婦之風(fēng)，更不是對糞屎情有獨(dú)鐘。今兒敘說這些往事，只是為了記住那縷悠悠的鄉(xiāng)愁，還有那——濃濃的鄉(xiāng)情，深深的鄉(xiāng)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 <p class="ql-block">部分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若有侵權(quán)，敬請諒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