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大在家庭的權(quán)勢和影響力很微弱，大事小事都是我媽說了算，他“大權(quán)不攬，小權(quán)分散″，他像根一樣，深深地扎在土埌里，把生命的養(yǎng)分貢獻給了大樹。 一年四季，他都戴著那副深色石頭眼鏡，別人看不見他的眼神，但他心里卻明亮的和鏡子一樣。</p><p class="ql-block"> 我大是大荔羌白人，年輕時，很少見過眼鏡。不到2O歲，便被國民黨拉了壯丁，在山西運城的部隊里當勤務(wù)兵。后來，我二姑父托人把他弄回來，在大荔縣城建設(shè)銀行當門衛(wèi)。</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后來，為了生計，辭職自已開起了絲線鋪，經(jīng)常去華縣、華陰收蠶繭，做成花線后又要跟集攆會去銷售，那時交通不方便，他騎個自行車，風歺露宿，吃盡了苦頭，路途風沙大，每次回來，眼睛都吹的干澀紅腫，便在縣城東大街寄賣所里便宜買了副老式眼鏡，園園的鏡片，用鐵架連接著，鏡腿子上拴個白線繩子，套在頭上，像個老財似的。我大怕人笑話，只是在趕會時路上戴著，平時便藏在衣袋里，我也很少見過。</p> <p class="ql-block"> 56年合作化時，我大和三個同行組建了大荔縣絲線組，三家六個人加上派來的會計，傳承著面臨失傳的手工業(yè)遺產(chǎn)，我們姊妹幾個，依賴著父母幾十元工資，慢慢地長大成人。</p> <p class="ql-block"> 我大退休后，留在單位看大門，吃暍清簡，穿著土樸，50多歲便滿頭白發(fā)，他一輩子沒戴過手表，沒吃過紙煙，手頭沒存留過百元大鈔，他連近在咫尺的華山也沒游過，那時，我已在縣工交局上班，經(jīng)常陪領(lǐng)導(dǎo)下廠檢查工作，每次到他單位，我大都很高興，覺得很有面子，有一次還順便給他買了把卷煙，我大更是樂的合不上嘴，又說又笑的！</p> <p class="ql-block"> 我大很疼愛我，出門會友走親戚都喜歡帶上我。我六七歲的時侯，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他拉著我在縣城西街轉(zhuǎn)悠，我不小心跌倒在十字口挖的路坑里，當時下巴脫落鮮血直流，我大抱著我，捂著傷口，直奔北大街的城關(guān)醫(yī)院，下巴接上后，至今還留著個傷口，后來，我大養(yǎng)成個習慣，見到我總愛看下巴，</p> <p class="ql-block"> 還有一次，是在下巴跌脫以后，我大騎自行車帶我去華陰五方村看望大姑，在渭河北岸等搖船，河灘地表面干滑，但趆踏越軟，我不知其險，趁我大不注意，故意在灘地上踩踏玩耍，不知不覺越?越深，泥漿漫過了膝蓋才大哭起來，碰巧船快拉到北岸，我大安慰我不要亂動，和船工把一塊長板慢慢移鋪到我面前，才免遭一難。我大就是這樣一輩子用他寬大的肩膀護著我，現(xiàn)在，每當我看見窗外麻雀喂食，大人推著嬰兒車，兒子背著父親在隔壁衛(wèi)生所看病時，便會從心里落淚。</p> <p class="ql-block"> 我大很滿足他的家庭生活，因為我媽賢惠大方，大小事不要他操心。解放前后，我家一直租住在縣城糧食集街附近，雖說有個溫暖的家，但總歸窩巢是人家的，后來，我家人口多了，先后在糧食集街和馮翊北巷買了兩處住房，都是我媽和我張羅購置的，我媽把湊夠的房款用皮荕套著，用手帕包著，這些家庭大事，我大基夲不問，搬家那天，他很高興，還特意在東墻前面讓我給他拍了半身照。.</p> <p class="ql-block"> 我大退休后，喜歡戴眼鏡，在他的桌子上，我見過一副樣子還時興的眼鏡，但是個玻璃片片，后來我托人在白水眼鏡廠買了幅石頭帶色眼鏡，他摸著說:"凉涼的″！從那以后，這副鏡子再也沒有離開過他。</p> <p class="ql-block"> 我家開絲線鋪時，我大愛說話，有時還說些俏皮的幽默段子，因為他跟會賣絲線不說話生意做不成！歲數(shù)大了后，言語少了，有時還瞅著眼前的東西發(fā)呆。我問他咋不高興呢？他說:我高興著哩，你姊妹幾個都成家有了工作，咋能不高興嘛！″他用大拇指擦抹著鏡片，不像夏的熾熱，不像冬的寒烈，看著他的沉默，是一種老人的修行。</p> <p class="ql-block"> 我大卒于1987年正月初二，那年春節(jié)下著成尺厚的雪，他是患肺拴塞走的，享年才70歲，那張戴眼鏡的半身像成了遺像，如果他多活幾年，我肯定回再買副好的鏡子給他戴上。</p> <p class="ql-block"> 我父母合葬在羌白故地，三年時，兒女們?yōu)樗麄兞⒘诵⒈?，我大的碑文只有四句?弱冠故里田耕苦，貧賤又遭拉丁役，含淚苦笑學絲藝，累近而立才娶妻。立碑那天的下午，唯墓地那兒傾盆大雨，我說:天公也為其志哀！</p> <p class="ql-block"> 原說清明節(jié)那天去上墳，上午便和幾個老友又去了麥城村的家庭牡丹園，在明媚的春光里騁足青青的原野，下午天卻下起了小雨，兩個兒子和他三爸趁空去上墳，順著記憶，我點燃了心中的線香和紙錢，父親，母親！我想你們了，忘不了你二老的含辛茹苦！大地春和清明，萬物吐故納新，鼻子一酸，淚花便滴在了桌面上。</p><p class="ql-block"> 在農(nóng)歷的三月十三，在清明。</p><p class="ql-block"> 2023年4月4日于清哉圣哉工作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