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2px;">穿梭在硝煙里的日子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段偉）</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楔子</p><p class="ql-block">1979年2月17日是全體參加中越邊境自衛(wèi)還擊戰(zhàn)勇士們出征的日子，一個月后的3月16日是全體勇士們勝利撤回祖國的日子。一晃44年過去了。</p><p class="ql-block">說實話，寫這一段經(jīng)歷我感覺心境非常復雜，既想寫又怕寫，因為一方面作為個體我們確實經(jīng)歷了那個年代那場最刻骨銘心的戰(zhàn)爭，許多戰(zhàn)場上的悲慘恐怖場景一輩子揮之不去，我們這群熱血男女青年用鮮血和生命筑成了祖國南疆從廣西到云南兩省一千公里邊境線的“萬里長城”，維護了邊民和平安寧的生活環(huán)境，保衛(wèi)了祖國改革開放發(fā)展經(jīng)濟的安定和平環(huán)境，被黨、國家和人民稱之為“新一代最可愛的人”，我們著實為自己能成為其中一員為之高興而自豪過。另一方面光陰似箭這場戰(zhàn)爭過去了四十多年，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社會的變遷，我們當年的這群熱血男女青年已經(jīng)進入了人生的暮年期，隨著生理的老化抵抗力的降低各種戰(zhàn)爭后遺癥逐步向我們襲來，特別是戰(zhàn)爭創(chuàng)傷帶來的醫(yī)療消費，使我們的身體和經(jīng)濟都難以承受。</p><p class="ql-block">我是1976年參軍并于1979年2月17日參加對越自衛(wèi)還擊戰(zhàn)的一名老兵，轉業(yè)后我有工作單位，每月拿著幾千元的工資，原來的生活無憂。同時我也是不幸者，多年來腰部左腎區(qū)被越炮飛石震傷形成雙腎多發(fā)結石、腰椎及風濕疼痛的戰(zhàn)爭后遺癥不斷地折磨著我，2015年4月至16年12月先后在貴陽醫(yī)學院、廣州中山二院六次腎結石手術，術中病情轉化迅速發(fā)展為慢性腎功能衰竭，讓我失去了同齡人應有的健康，每個月的工資還不夠自費部分的醫(yī)療費支出，我和我的戰(zhàn)友們被戰(zhàn)爭各種后遺癥壓得喘不過氣來，身邊的戰(zhàn)友有的已經(jīng)因為戰(zhàn)爭后遺癥過早地去世了。</p><p class="ql-block">戰(zhàn)爭讓我們失去了許多東西，并讓我們永遠生活在一種似真還假的精神狀態(tài)中，經(jīng)歷了死亡與痛苦，改變著人的心智及行為。四十四年了，本應忘卻許多東西，但當年戰(zhàn)場敵我雙方尸橫遍野的慘狀，硝煙、尸體腐臭的記憶始終縈繞在我們的腦海和心里不能散去……</p><p class="ql-block">生活中我不止一次聽到有人背后議論：這小子打過仗殺過人！我的心在滴血，是啊我殺過越軍，也被越軍追殺過，可這是為了什么呢，是為了祖國和人民的安寧呀！如果你是被越軍欺辱、槍殺的邊民、如果你是日寇鐵蹄下南京大屠殺的幸存者，你還會這么想嗎？你還會一輩子忍辱負重、茍且偷生嗎？只有經(jīng)過戰(zhàn)爭襲擾和災難的時候才知道有軍人的重要和可愛可親。</p><p class="ql-block">記得那時在龍州前線，一位地方領導在歡送參戰(zhàn)部隊時深情地說：“同志們，親人們，戰(zhàn)爭讓我們走到了一起，戰(zhàn)爭讓軍人與人民真的血肉相連，無論你們以后走到何方，無論你們以后會碰到何等的境遇，請記住，龍州的大門永遠為你們敞開著，龍州的人民永遠等著你們，這里是你們永遠的家，我們是你們永遠的親人！”</p><p class="ql-block">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給人不同的感受。真想念龍州，真想念布局、水口，真想念那兒的人民群眾熱烈而真摯的迎接我們勝利歸來的場景，真想念那兒的父老鄉(xiāng)親， 真留念當年黨和政府及軍委慰問的感人情景，真留戀那兒我們留下的青春和熱血??！</p><p class="ql-block">我相信只要共產(chǎn)黨還在執(zhí)政，我們這個崇尚保家衛(wèi)國英雄的國度和人民，總有一天會對我們經(jīng)歷過的祖國南疆邊境自衛(wèi)還擊戰(zhàn)歷史的正視！這些曾被授予“新一代最可愛的人”的參戰(zhàn)軍人也會更好地得到黨和國家的關懷！因為這場長達十年的戰(zhàn)爭是黨中央、國務院和中央軍委直接指揮的！</p> <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我原在42軍軍直高炮團后勤處軍械股當保管員，1977年調(diào)軍后勤部軍械處當保管員，主要負責軍械倉庫槍支彈藥裝備保管發(fā)放工作。1978年下半年我們陸續(xù)從報刊電臺上聽到看到被稱為同志加兄弟的越南不斷驅(qū)趕華僑、槍殺邊民、偷移界碑的報道，這種現(xiàn)象越來越頻繁發(fā)生，黨中央也不斷提出抗議，但越南黎筍政府并沒有就此罷手，反而變本加厲，不斷挑釁我國底線。黨中央忍無可忍，10月初全軍就接到了進入戰(zhàn)備的命令，要我們做好彈藥和裝備物資的清理補充管理，隨時準備出發(fā)，雖然沒有說明向哪里出發(fā)，但根據(jù)宣傳報道和我42軍擬駐扎的地理位置，不用想都知道應該是中越邊境。</p><p class="ql-block">1978年底，軍械處在組織完成全軍武器裝備彈藥檢修補充工作后，處長又傳達三天內(nèi)完成軍械物資裝車整裝待命和保密要求的指示，因為我軍駐地是惠州市鬧區(qū)，為了不驚擾市民防止泄密，倉庫裝運軍部機關的軍械物資的幾臺車都另從湖南某汽車團調(diào)來，下半夜到位后，我們連夜組織人員裝好軍械物資在庫區(qū)待命。部隊的準備工作有條不紊秘密地進行，給人感覺內(nèi)緊外松。我利用準備工作的間隙，向家里發(fā)了家書，告知要參加打仗的情況，一是告訴家人本人作為軍人能夠在和平年代參加打仗是非常難得的機會，也是我們這一代青年軍人的光榮，打仗會有犧牲但我也不怕犧牲，不會給家人丟臉，給共產(chǎn)黨員的這個稱號丟臉，同時我會隨機靈活處置情況盡量避免不必要的犧牲發(fā)生，爭取早日凱旋歸來；二是萬一我犧牲了，家里還有弟弟小胖在家替我盡孝。因此希望父母和弟妹不要為我過多的擔心。后來回家后父親告訴我，收到信以后，他和母親每天下班回家就守在收音機前收聽自衛(wèi)還擊戰(zhàn)戰(zhàn)況消息，整天提心吊膽，寢食難安，自衛(wèi)還擊戰(zhàn)打響后他專門到我下鄉(xiāng)的生產(chǎn)隊找到生產(chǎn)隊長羅大叔一同我預訂一口好棺材以防萬一，直到得知我平安回國的消息，才讓人處理了那口棺材，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p><p class="ql-block">三天后的一個中午，大概剛過完元旦，就接到了出發(fā)的命令。我是保管員，和押運我處軍械物資彈藥的車輛一起行進，經(jīng)過七天的行程，從廣東的佛山、陽江、湛江一路到廣西的欽州、防城、南寧、崇左，最后到達距離越南直線20來公里廣西龍州縣。由于是和平年代又是人生第一次參加戰(zhàn)爭行動，加之內(nèi)部通報越南特工十分的狡猾，因此一路上都非常緊張和小心，我占著管武器彈藥的便利條件，隨身攜帶著沖鋒槍和五四式手槍，只要進入山區(qū)地帶就將子彈上膛，做好隨時應對越南特工襲擊的戰(zhàn)斗準備。當時在廣西大山崎嶇陡峭的山路中行走，發(fā)生翻車的概率很高，一旦翻車就只能是隨滿車的彈藥一起掉下山谷爆炸完蛋。還好，開進中沒有遭到越軍特工襲擊也沒有車禍情況發(fā)生。</p> <p class="ql-block">快到邊境的時候，那些拉著板車、趕著牛（馬）車帶著家里老小，與我們相反方向撤離家鄉(xiāng)的老百姓不斷增多，這一幕猶如《南征北戰(zhàn)》等電影中老百姓為躲避戰(zhàn)火離鄉(xiāng)背井和部隊反相而行的戰(zhàn)爭情景。我為自己能夠投入保衛(wèi)邊疆人民安寧的戰(zhàn)爭感到自豪，也為越南人的無恥挑釁感到憤怒，無論何時何地，我們都不能讓老百姓流離失所，因為我們是老百姓最信任的子弟兵。一路上，我們向老百姓揮手致意，表達我們的到來會保衛(wèi)好邊疆很快讓他們回到離別的家鄉(xiāng)，同時心里也暗暗下定決心在戰(zhàn)爭期間一定要努力完成軍械物資保障任務，絕不允許自己出現(xiàn)軍械保障問題而影響火線戰(zhàn)斗勝利進程的情況發(fā)生。</p><p class="ql-block">我們的倉庫駐扎在該縣的糖廠，后勤部機關住在外貿(mào)牛皮公司。在糖廠駐扎沒有幾天，為了防止越軍對廠礦炮擊造成臨時彈藥庫的毀滅，我們離開糖廠搬到郊外一座有廟宇的大山背后平地處，將幾間破舊房子改造為野戰(zhàn)倉庫，軍部派一個警衛(wèi)排來協(xié)助保衛(wèi)。我們軍械處的人則每天忙著戰(zhàn)前軍械物資的準備工作，不斷地到崇左和憑祥火車站去拉軍械物資和彈藥供給軍直各部隊。由于越南特工活動頻繁，大家非常的小心和緊張，有天晚上下半夜，警衛(wèi)排的一名河南農(nóng)村新兵站崗，驚慌向排長報告說，“我聽到彈藥倉庫有滴答滴答的響聲！”排長怕有定時炸彈，緊急集合人員，“一班跟我對庫內(nèi)外展開搜索，二班三班疏散到100米以外戒備?！边@樣安排主要是防止倉庫彈藥爆炸造成大面積人員犧牲，剩余人員能夠報告情況，我是保管員，當然得參加庫內(nèi)搜查組，大家內(nèi)外搜查了一個多小時也沒有發(fā)現(xiàn)越南特工和定時炸彈。排長再問那名新兵，“你真的聽到響聲了？”“我真的聽到滴答滴答的響聲了”不知道是真的聽到還害怕說謊會被處罰，他仍照前說不松口。</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我們只好將這一情況如實報告了軍后勤部戰(zhàn)情值班室。值班室要求我們繼續(xù)搜查，結果還是一無所獲。事后分析可能是這名新兵因為緊張害怕產(chǎn)生了幻覺。但大家寧信其有，小心為上，經(jīng)過這一鬧騰我們也覺得彈藥軍械倉庫不太安全，只得另外搬到一個農(nóng)場的廢舊倉庫里，用木板將門窗全部重新加固，并增派了守庫兵力，廢舊倉庫雖然距離越南更近了一些，但畢竟有幾間房子，相對來說更容易值守，感覺也安全一些。這也是我們的庫房最后落腳的地方，直到戰(zhàn)后撤軍返回惠州營地。</p>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1979年2月16日早上，軍械處讓我裝一車彈藥、軍械物資送到后勤部機關駐地待命，隨后參加處里的戰(zhàn)斗動員會議，我第一次感受到戰(zhàn)前的肅殺氣氛，處領導言簡意賅，要求大家，一是做好三機關的出國跟隨保障任務；二是及時做好軍械物資消耗統(tǒng)計上報和申領補充工作；三是要發(fā)揚我軍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一旦發(fā)生意外不能背叛祖國泄露部隊秘密。隨后大家莊嚴表態(tài)，一定做好本職和協(xié)調(diào)工作、不變節(jié)、寧死不泄密。這次會議雖然沒有宣布何時開戰(zhàn)，但從會議提出的要求表態(tài)和個人攜帶的武器彈藥、防毒面具、急救針、防刺鞋、干糧等裝備到位綜合情況分析，已經(jīng)感到戰(zhàn)事即將來臨了，大家都進入了臨戰(zhàn)緊張心理狀態(tài)。當天晚上我同駕駛員睡在彈藥車上。</p><p class="ql-block">果然，在2月17日早上6：40分我軍發(fā)出了總攻命令，我們的85加農(nóng)炮、122加農(nóng)炮、152加農(nóng)榴彈炮、107火箭、130火箭炮萬炮齊鳴，邊境線上如一條看不見頭尾的巨大火龍，無盡的火光不停地閃耀，整個大地和天空都被火龍攪得像地震一樣劇烈的顫抖，我們幾乎都懵了好久才回過神來，這樣的情況此生從沒見過，炮擊時間足足有二十分鐘，準備了一個多月的中越邊境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正式打響了。</p><p class="ql-block">炮火準備過后，我軍從廣西到云南一千多公里戰(zhàn)線上同時發(fā)起進攻。之后關于戰(zhàn)況消息就不斷傳來，從布局關進攻的我軍126師先頭部隊當天上午就沖到了越南東溪縣城、從水口關進攻的125師部隊出師不利被阻擊在越南復合縣城外圍糖廠地段傷亡較大……</p><p class="ql-block">2月19日下半夜3點40分，軍械處接到離開龍州縣城向邊界那罕開進的命令，在那里等待出國命令。由于越南特工炸毀了通往高平的隧道和橋梁，后勤保障線路遭到破壞，我軍攻擊高平的部隊只能延緩總攻擊時間圍而待補。部隊抽出一定的兵力轉為清剿沿線的殘敵和特工，并展開搶修護路工作。</p><p class="ql-block">戰(zhàn)爭是殘酷而多變難以預料的。戰(zhàn)前準備時，要求給犧牲的烈士有一口棺木、一身新軍裝、兩丈白布和一個2米多長大塑料袋的入殮安葬待遇，并要求入殮前要為烈士清洗干凈身體。由于我軍多年未打過仗、“文化大革命”也剛剛結束，政治掛帥的習氣還沒有完全消除，軍事指揮盲目自信、銜接漏洞多，當年參軍新兵較多訓練不夠，個人軍事技術戰(zhàn)術配合也不好，加之越軍一直在打仗，軍事綜合技術較強、地形復雜易守難攻等原因，戰(zhàn)爭初期我軍傷亡人數(shù)比預期的多和快，原來準備的烈士入殮物資和安埋地點沒幾天就出現(xiàn)短缺和缺位。后續(xù)拉回來的烈士只有用遺體塑料袋來裝就安埋了。由于烈士過多原來準備的墳地也不夠用，地方政府只得安排老百姓挖墳坑。有一天，我看見老百姓正在挖墳坑，估計了一下尺寸大概有2米長、0.7米寬、0.5米高。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他們說，“老鄉(xiāng)！麻煩你們把坑挖大挖深一些，要讓我們埋下去能夠伸直腳不要被野狗刨出來。”他們笑笑說，“放心，我們不會虧待烈士的?！薄澳俏揖拖忍媪沂恐x謝你們?！蔽疫呎f邊下到坑里試躺了一下，感到還寬松，心里卻五味雜陳，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用得上這些坑。</p><p class="ql-block">由于越南是亞熱帶地區(qū)雨林氣候，2月的氣候白天溫度高夜晚涼，有時又下雨，幾天搬運不回來的烈士身體就腐爛了。出國時我曾在荒野戰(zhàn)場上看見遺體搬運隊員去拉烈士手腳，一拉就脫掉了，戰(zhàn)場上又不可能等你慢慢處理，后來收尸的戰(zhàn)士只好將烈士信息進行登記，然后就地把遺體堆在一起，用汽油或柴油燒，再將剩余的骨頭渣集體裝進遺體塑料袋搬運回國安埋，雖然后來都為他們明確墓穴立碑了，但不可能分得清骨頭、骨灰屬于哪個烈士的。</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2月21日中午，我接到出國給在越南班念縱深越方九公里的偵察二大隊和邊防一團三營送一車40火箭彈的命令，處長要求我當天裝好彈藥趕到布局關口找到軍后勤前指負責人金副部長，聽從他的安排。臨行前處長交代，一是此次的任務關系到部隊保障運輸線的暢通責任重大，因為部隊都在山里清剿殘敵沒有固定營地目的地也只是大概位置；二是完成任務返回國的時候沿途收揀部隊和越軍丟失的武器彈藥；三是完成任務可以請功，完不成任務手槍不認人。我聽了冷汗直冒，或許這就是戰(zhàn)時規(guī)則，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p><p class="ql-block">接受任務后，我迅速繪制了一張到達越南目的地的草圖作為前進依據(jù)，隨后帶著汽車團一臺解放牌汽車、兩名駕駛員和軍械修理所姚副所長及戰(zhàn)士小譚，共五人一起出發(fā)，在龍州縣第三中學的第四供應站裝上一車40火箭彈，下午6點多鐘趕到兩國交界布局關口我方一側向金副部長報到。金副部長告訴我們，越軍為了阻止我軍前進，他們的公安屯人員炸毀了一座水庫淹沒我軍前進道路，部隊正在全力砍伐樹木搭建簡易浮橋，要我們原地待命，一旦道路搶修通就隨時執(zhí)行出國命令。</p><p class="ql-block">晚上我們睡在汽車的彈藥箱上，忽然聽到一陣喧鬧，原來是從前線抬回一名陣亡人員，聽抬下來的同志說那是126師的副政委林鳳云，他被越南特工用狙擊步槍射中當場犧牲。據(jù)戰(zhàn)士介紹，越南特工和散兵有一個狠招，就是專門在暗處瞄準穿四個口袋的和身邊有保衛(wèi)人員年紀大的人員精度射擊，他們知道這些人都是指揮人員，被擊中后容易造成部隊指揮混亂。</p><p class="ql-block">2月22日，由于被淹沒的線路比較長水也很深，汽車仍不能通行，只好在原地又等待了一天?？粗粩鄰幕鹁€抬下來血淋淋缺胳膊少腿的烈士和呻吟的傷員，我第一次觸摸到戰(zhàn)場的慘烈和殘酷?？吹搅沂咳霘毠陌撞紗螘r，高炮團長在我們新兵集訓結束時的講話又在我的腦?？M繞：“軍人最高榮譽是血染疆場為國捐軀，配給大家的白床單，活著的時候我們會把它墊在身下休息，犧牲的時候別人會把它蓋在我們的身上，讓我們永遠地安息！領章帽徽就是我們每個軍人獲取最高榮譽的通行證！戰(zhàn)士英勇的流血犧牲將是血紅的戰(zhàn)旗高高飄揚軍魂不散的保證！”我現(xiàn)在終于理解了這番講話的深刻含義，原來戰(zhàn)旗就是我們無數(shù)烈士和傷員用鮮血染紅了她，這就是我們軍人血染的風采?。?！此情此景此時此刻我在自問自答，42軍的戰(zhàn)旗上會有我的犧牲和鮮血去染紅她、為她添彩嗎？我想應該會，我會在這次參戰(zhàn)和完成任務的過程中用自己的生命和鮮血去為她增光添彩！</p> <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2月23日清晨，金副部長通知我們簡易浮橋已經(jīng)架好，道路基本搶修通了，讓我們隨時聽命令出發(fā)。因為我們出發(fā)走得匆忙，加之認為出國距離只有9公里，按照平常完成任務也就兩三個小時的事，同時也不知道道路被越軍阻斷被迫等待，總之對戰(zhàn)爭行動的復雜性估計不充分，所以給我們只帶了一天干糧，頭天就被吃光了，23日開始挨餓了。</p><p class="ql-block">金副部長得知情況后，讓我們趕快到附近126師開設的戰(zhàn)地醫(yī)院吃早餐。趕到醫(yī)院的炊事班時，他們飯已經(jīng)熟了，我們暗自高興運氣不錯，因為能馬上吃飯不用餓肚子出國，隨后向他們說明來意，可人家根本不買賬，“我們不認識你們啊，有證明嗎？”“沒有，我們是軍后勤等候出國運送彈藥、也是金副部長讓我們來的，你們可以去核實！”“不用核實，他也沒給我們打過招呼，沒提前準備你們的飯菜。再說你們不是傷病員，也不能報賬，對不起了！”炊事班還是拒絕?！拔覀冋媸呛笄诓恳鰢蛷椝幍娜藛T，你想誰沒事會拉一車彈藥來找吃的啊，要不是前面運輸線路受阻餓了一天，我們也不想麻煩你們，”我耐著性子解釋?！昂冒桑丛诠餐蛟侥瞎碜拥姆萆?，你們坐下吧！”炊事人員終于勉強答應給我們吃飯，每人軍用口缸打了大半缸飯面上蓋上一大瓢榨菜（后來有了出國經(jīng)歷才知道戰(zhàn)時這已經(jīng)是非常好的飯菜了）。</p><p class="ql-block">吃飯的時候，我看見旁邊還有煮好的雞蛋，就問：“為什么沒給我們雞蛋吃？”炊事班長回答：“那是給傷病員吃的?！睂τ谶@樣的回答我們也無可非議，再怎么也不可能和傷員爭。我們剛吃得幾口飯，他們就吹哨子開飯了，我們邊吃邊看開飯，結果看到醫(yī)院的醫(yī)生和戰(zhàn)士打飯時，炊事班給每人都發(fā)了兩個雞蛋，頓時心里產(chǎn)生了被愚弄的感覺，我上前與炊事班長理論：“剛才你們不是說只有傷病員才能吃雞蛋嗎？為什么現(xiàn)在他們都有吃？” 炊事班長：“你們又不是我們醫(yī)院的人員和傷病員，為什么要給你們吃？有點飯吃都不錯了還想吃雞蛋？”聽了這話。我無名之火猛然生起，下定決心一定要為同行人員爭取吃上這兩個雞蛋去理論。我告訴炊事班長：“我們吃完祖國這頓早餐后，就要單臺汽車出國執(zhí)行送彈藥任務，踏出國門一去生死未卜，也許這是我們?nèi)松詈笠徊退托酗?，你們竟然不愿拿兩個雞蛋為戰(zhàn)友踏上鬼門關送行，還有點良心嗎？”“你說是出國就出國??！什么證明都沒有，誰知道你們是干什么的？”炊事班長也不讓步。“你不認識我，這身軍裝你也不認識？”雙方你一句我一句大聲地爭吵起來，看到講理得不到雞蛋，憑著年輕人一股血氣，我端起沖鋒槍卡喳一下打開保險說，“今天這個雞蛋我們吃定了，否則別怪我沖鋒槍不認人！”和我一起來的幾名戰(zhàn)士也助威地端起了沖鋒槍。</p><p class="ql-block">這時，軍后勤衛(wèi)生處的孫處長正好朝這邊趕來吃飯，他認識我，看到這個情景，就問是怎么回事，我將情況講給他聽，他聽后馬上對炊事班長說，“不就是幾個雞蛋嗎？按人頭發(fā)給他們就是嘛，有必要鬧成這樣嗎？”炊事班長終于極不情愿地補給了我們每人兩個雞蛋，我們也帶著一肚子氣也帶著領到的“勝利果實”返回車邊吃了雞蛋。</p> <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早飯后不久，邊防一團三營一位同志從越南趕來了，金副部長命令讓我們一起立即出發(fā)。九點十分我們通過布局關口21號界碑，沿著坦克壓出來的小路在零星槍炮聲中前進。</p><p class="ql-block">我們心里都充滿了激動和緊張，激動的是我們終于踏入了異國土地聞到了戰(zhàn)場真實的火藥味，感覺現(xiàn)在的情景才體現(xiàn)了一個軍人的價值，真正履行了為國而戰(zhàn)的光榮使命：緊張的是我們行進在一條越來越陡峭的高山茂密的森林中，這樣的鄉(xiāng)間小路隨時都有可能遭到越軍伏擊而又無處躲避。</p><p class="ql-block">踏入戰(zhàn)場才感覺到這次任務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簡單，我們隨時都有可能會遭到越軍伏擊而犧牲，小路兩邊不斷發(fā)現(xiàn)越軍尸體和我軍戰(zhàn)士遺體，以及被打死的牛馬，反胃的尸臭氣讓人刻骨銘心也讓人心生恐懼，生死考驗已經(jīng)從平時的口號轉為現(xiàn)實。</p><p class="ql-block">在經(jīng)過一個來小時的顛簸后，十點來鐘我們到達越南第一個目的地—班徒，順利將彈藥交給了邊防一團三營。告別三營時，我們希望他們能夠安排人員為我們帶路尋找偵察二大隊的活動地點班念，三營的同志說他們也沒有到過班念，并且馬上要去執(zhí)行清剿山洞的任務，我們只好按照出發(fā)時畫的草圖繼續(xù)前進尋找。</p><p class="ql-block">由于浮橋修好野戰(zhàn)道路打通耗費時間，加上我們在邊防一團三營卸彈藥耗時，晚兩天出發(fā)的軍機關從邊境出發(fā)已經(jīng)趕上我們。但由于二百米左右長的簡易浮橋不能大規(guī)模地承載通車，只能一輛一輛地通過，影響了前進的速度。我們在路邊等待中忽然見到軍械處周昌華處長和李建成、羅西良助理員，雖然只是分別幾日，但在國外的戰(zhàn)場上見面，都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覺，大家格外激動相互擁抱，處長問我為什么還在這里，彈藥送完沒有，我簡要地報告了這幾天的情況。隨后處長告訴我他們要開進到越南東溪縣城，要求我們完成任務后繼續(xù)前進追趕他們大部隊。</p><p class="ql-block">通過樹木搭建的浮橋時由于樹木彎曲加上爛泥敷在上面汽車非常容易側滑，為了防止重車滑翻，我們都下車前后指揮車輛前進，好幾次險象環(huán)生幸好都有驚無險，耗時半個小時終于通過了這個水淹爛泥的死亡地帶。在前行的路途中，不斷看到側翻在爛泥和樹木浮橋兩邊的車輛、坦克，還有犧牲戰(zhàn)友，有的尸體都已經(jīng)發(fā)脹發(fā)出惡臭，有的被坦克壓成了血肉漿，心里非常難過。</p><p class="ql-block">在越來越遠離祖國、越來越向越南縱深行進的過程中，零星槍炮聲越來越多，我們的心也越來越懸。經(jīng)過艱難地前行，下午三點半到達班念，可是下車向護路兵打聽都不知道偵察二大隊的具體位置，一聽回答“不清楚”大家心急傻眼了，因為我知道在大山中天色會黑得更快，一旦天黑我們在這山溝里只有挨敵人襲擊的份，如果我們完不成任務回去也只有死路一條，怎么辦？橫豎都是死路一條，唯一的希望就是破釜沉舟，趁天還沒有黑之前能夠?qū)ふ业絺刹於箨牎?lt;/p><p class="ql-block">為了爭取時間，我把五個人分成五路，駕駛員任務是開車沿路往前尋找，剩下四人分別以當前停車地為中心分前后左右離開小路進入森林散開尋找部隊，誰先到偵察二大隊消息就間隔三秒對天連開兩槍點射，如果搜索中遇到險情，比如掉進竹簽陷阱、負傷等或遇到敵人等，安全后或躲不開時就連開五槍報警，如果需要援助間隔一定的時間又開五槍引導大家前去救援。聽到聯(lián)絡信號后大家迅速回到彈藥車附近，選擇有利地形集中兵力保衛(wèi)彈藥車或聽從指揮組織救援，如果都沒有發(fā)現(xiàn)偵察二大隊，天黑之前一定趕回彈藥車旁，晚上再作過夜安排。</p><p class="ql-block">隨后大家按照分工，分散冒著冷槍冷炮搜索前進。我負責朝著右側前進方向搜索，越南的山相似于我下鄉(xiāng)的苗寨的大山，只是森林比苗寨的更加茂密，雖然我在貴州苗寨大山中當過知青，爬山攀巖對我來說不是什么難題，但此山非彼山，此境非彼境，此情非彼情，一樣的爬山不一樣的感覺，知青爬山是進行勞動和賞景讓人心情舒暢，現(xiàn)在爬山是在防冷槍冷炮和竹簽陷阱以及地雷險境中尋找部隊讓人提心吊膽。搜索中為了安全我盡量地選擇地形障礙物掩護前進，但因要搶時間有時心急也顧不上那么多。</p><p class="ql-block">搜索中突然一發(fā)越南冷炮打來，飛石把我背在左腰的水壺砸了一個凹，震得我抱著肚子好久沒有喘過氣來（后來還因此拉了兩天血尿埋下了病根），幸好敵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不然能不能躲得過下一炮還真不好說。天色漸漸暗下來，我十分著急，休息一下后忍著痛繼續(xù)尋找偵察二大隊，經(jīng)過兩個多小時的艱辛搜索，終于在一個山腳下找到126師377團指揮通信電臺，我向他們說明來意和我們的處境，他們說這一帶正是他們負責聯(lián)絡的電臺，偵察二大隊也是聯(lián)絡部隊之一。我一聽高興得差點要昏過去，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請他們立馬向部隊聯(lián)系，同時按照事先約定的聯(lián)絡方式讓大家收隊的信號。由于我軍的電臺設備質(zhì)量不好，加上是在大山中信號差，通信兵聯(lián)絡了半個小時才聯(lián)系上偵察二大隊，這時已經(jīng)是下午6點多鐘，我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p><p class="ql-block">心放下來了，饑餓和干渴卻開始向我們襲來，從清晨出發(fā)前在戰(zhàn)地醫(yī)院吃了一點早餐到現(xiàn)在顆粒未進，加上一整天負重幾十斤槍支彈藥滿山奔波，確實有點支撐不住了，一個個癱坐在地上起不來。好在377團首長安排炊事班為我們做了一餐便飯，一頓狼吞虎咽、風卷殘云過后，精神和體力才有所恢復。</p><p class="ql-block">晚上八點過鐘，偵察二大隊才派人趕到377團指與我們?nèi)〉寐?lián)系。他們說因為天已經(jīng)黑了怕遭越軍伏擊，晚上部隊也還要去拔越軍火力點，只能明天早上帶隊伍來扛彈藥。突變的情況讓我們再次緊張起來，這車上大半車彈藥怎么辦？拉返回國內(nèi)道路難走特別是那段打滑的樹木搭建爛泥路和浮橋不好過，白天都走了幾個小時晚上所用時會更長，而一臺車更容易遭到越軍散兵襲擊，車毀人亡完不成任務的可能性更大。為安全起見，我只好去找377團領導，請求讓我們的彈藥車停到他們團部駐地等明天卸車，但是他們堅決不同意。理由是無法確認我們的身份，是敵是友無法證明，戰(zhàn)場上任何可能都會發(fā)生；再說這幾天晚上他們都曾被越軍襲擊，如果將裝有大半車40火箭彈的車停在團部，一旦被越軍打著后果不堪設想：當然他們也不敢完全不管我們，出事他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經(jīng)過商量，最后答應讓我們的車停在離377團團部一百多米遠路邊的一個彎道上（即便彈藥爆炸也不會威脅到團部安全），他們安排部隊守衛(wèi)，但要求我們必須睡在車上，防止我們是越軍晚上從內(nèi)部襲擊他們，也許這就是當時唯一能夠雙方接受的協(xié)議。</p><p class="ql-block">為防止我們的車成為越軍襲擊時打擊的目標，我讓駕駛員將汽車引擎蓋兩邊都抬起來，靠森林方向的車門也打開，同時將汽車偽裝的樹枝全部去掉后篷布斜吊起，彈藥全部放平不超過車后廂板的高度，這樣從遠處看來就像一臺被打壞而棄丟在路邊的車輛。同時為了不暴露有人，我們五個人全部睡守在車上，輪流聽外邊的動靜，我要求大家及守衛(wèi)的暗哨，如果有越軍襲擊，只要不是沖著我們的車來，就堅決不準開槍，不能把越軍吸引過來；如果越軍沖著彈藥車來，我們必須離開彈藥車迅速向團部靠攏保存自己。當晚拔據(jù)點的槍炮聲時緊一陣時松一陣地響著，我的心也一直懸著，絲毫不敢大意。到凌晨四點來鐘，377團團部又遭到了越軍小股散兵的襲擊，好在沒造成什么損傷，我們的車也沒有成為敵人的目標。</p><p class="ql-block">一夜平安。</p> <p class="ql-block">六</p><p class="ql-block">2月24日早上，將彈藥交給偵察二大隊后，按照處長的指示空車向越南東溪縣城方向去追趕后勤機關。一路上往前走地形越來越險要，越軍殘兵的冷槍打個不停，沒有保護彈藥的負擔心理壓力相對要輕松許多。在經(jīng)過一處竹林比較茂密的地方時，心情忽然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聯(lián)想到小時候看的小人書中越南兵用竹簽埋的陷阱和蜂窩的蜂子襲擊美國兵的情景，不知道我們會不會遇上此種情況，我讓大家都把沖鋒槍子彈全部上膛打開保險、擰開手榴彈保險蓋，做好了一觸即發(fā)的戰(zhàn)斗準備，同時告訴駕駛員不管道路的怎么顛簸，要加速前進，即便遭到襲擊也不能停留，一直往前沖。經(jīng)過十多分鐘的沖闖，我們像驚弓之鳥一樣總算沖出了恐怖地帶。在緊張中我們繼續(xù)前行了兩公里多，終于趕上了修路部隊的一個車隊，多幾臺車人的膽子就要大一些，心情也沒有那么緊張了。前進的道路坑洼崎嶇難行，行進中突然聽到一聲悶響，車隊就停了下來，前面的人說是有一臺車壓到地雷。在察看情況的時候，忽然遭到越南散兵冷槍偷襲，一位副營長被擊中頭部，只見腦髓溢出，人已昏死過去。我顧不上危險下車和戰(zhàn)友一起將他抬到安全地帶進行救護、等待醫(yī)療救援。處理完此事后，在護路兵的搶修和坦克的炮擊掩護下，我們終于走完了死亡山路地帶，進入到泥沙公路。公路沒有山路那么險要，車速也比在山路上快一些，一路上我們看到一些被越軍毀壞的小橋梁，護路兵為了迅速搶修，有些小橋用被打壞了的汽車或坦克來當橋墩，這么“奢侈”的操作在平時想都不敢想，但戰(zhàn)爭中為了迅速保障道路暢通，只能用這種方法完成平時認為不可思議的奇跡來。在護路兵的掩護下，下午4點20分我們終于趕到越南東溪縣城，找到軍后勤機關，向組織銷解了任務，同時向處長簡要匯報了完成此次任務的經(jīng)過，隨后我又接手管理了保障軍機關的武器彈藥車，其余人員各自歸隊去了。</p> <p class="ql-block">七</p><p class="ql-block">2月25日，在越南東溪縣，我們發(fā)現(xiàn)了敵人的糧食和彈藥庫，并從繳獲的彈藥中發(fā)現(xiàn)了外軍新式40火箭彈120發(fā)，這種彈體積小威力大，我們的很多坦克都是被它打壞的，因此，這些火箭彈被我們及時運回國內(nèi)供專家研究。而我仍然在東溪縣繼續(xù)履行軍機關彈藥、軍械物資保障和收繳越軍軍械物資工作。26日凌晨四點，我參加站崗后剛回到車底下睡了一會，接我崗的哨兵忽然摸回來叫醒我，低聲說“有情況，你交班時看見的兩個黑影好像變大了，不知道是不是敵人？”我想起在那次哨兵說聽到滴答聲折騰了一晚上的事情，就對他說，“你是不是害怕故意找茬要我陪你？”“不是，你去看看嘛！”看他說得認真，出于小心我提槍同他摸回到哨位查看，發(fā)現(xiàn)黑影確實是變大了，我就同他商量，讓他在離我七八米的地方隱蔽好，然后喊口令，連喊三遍不回答就開槍，我這邊隱蔽觀察情況，如發(fā)現(xiàn)不對勁我就機槍掃過去。準備就緒，哨兵喊完口令，說完“不回答我就開槍了”時，黑影突然躥起來，我一看情況不妙就開槍，噠噠噠一個點射，只見一個黑影倒下了，我拿手電筒綁在槍上沖過去一照，發(fā)現(xiàn)倒下的是一個越軍女兵，她還想反抗，被我們兩人一起按住動彈不得，援兵趕到后將她捆了起來。但另外一個人卻迅速逃走了，后面趕來的戰(zhàn)友也沒有敢去追，可能都害怕踩到地雷或掉入竹簽陷阱里，只在那里用半生不熟的越語喊話讓她跑掉不敢再來偷襲。東溪縣有我們的33野戰(zhàn)醫(yī)院，這個女俘虜小腿部輕傷，衛(wèi)生員為她簡單包扎了傷口后，我們在帶路華僑的翻譯下對她進行詢問，原來她是被打散的越軍女子高炮部隊散兵，想來打探我們部隊情況并伺機抓我們俘虜。經(jīng)過這一陣子折騰，天已經(jīng)快亮了，我們準備把她送到收容隊，帶路華僑主動請纓說“你們辛苦了，我?guī)湍銈冄核瓦^去吧！”考慮到在部隊控制區(qū)域距離不遠，女俘虜也是捆起的，我們確實很困也怕踩地雷挨冷槍，就同意他了。天亮起床吃飯后，我們想去看清越南女兵的真實面目，趕到收容隊打聽，他們說沒有女俘虜，我們心里頓時緊張起來，難道帶路的華僑是特工將俘虜放了不成？如果這樣我們也太危險了?；貋砗蟛坏认?qū)Х磻覀儙兹藢⑺诺菇壛似饋韺弳?，他說他的兩個妹妹在同他一起逃回國的路上，被越軍抓住后殺死了，他冒著生死風險來部隊當向?qū)Хg，就是要伺機為妹妹們報仇，那個越南女兵已經(jīng)被他殺掉了。見我們將信將疑，他帶我們到現(xiàn)場察看，果然人已經(jīng)殺死，證實了他不是特工，我們大家才松了口氣。但看到漂漂亮亮的十八九歲女孩被他殺死，出于人性大家還是有一種惋惜之情。戰(zhàn)爭不是為了殺人，軍人更不是殺人機器，至今我還為那本可以活著的越南女兵的死感到非常內(nèi)疚并為她禱告。</p> <p class="ql-block">八</p><p class="ql-block">2月26日，攻擊越南高平的我42軍部隊在41軍等友鄰部隊的配合下拿下了省會高平市，28日徹底拿下控制高平市。我42軍從2月17日開戰(zhàn)到2月28日攻占高平期間部隊犧牲400多人，受傷2000多人。我軍從水口到越南七溪的戰(zhàn)線縱深為80多公里，作戰(zhàn)的敵人有越南正規(guī)軍、民兵游擊隊、公安屯兵和很多民眾。有個連吃壓縮餅干都嚼不動的老太帶著十來歲的孫女用美式火箭筒在一埡口上一連打壞我軍三輛坦克，有個剛拿得動手槍的小孩用五四式手槍將我軍一名沒有戒備的坦克手打死。或許這就是戰(zhàn)爭的非人性理智的殘酷的一面，因為受到越南當局的蠱惑，我們成了所有越南人共同的敵人，在沒有付出慘痛代價之前，我們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還以為凡是解放軍所到之處，越南老百姓會“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太天真了。取得高平之戰(zhàn)勝利后，我們一邊隨時聽候軍部的命令；一邊收繳東溪城公共物資，如醫(yī)院設備、百貨公司商品和越軍的槍支彈藥等，由運輸部隊運回國內(nèi)。我們是毛澤東光輝思想照耀過的軍人，從小就學習毛主席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思想比較純潔，個人并不敢亂拿越南民眾和公家的東西，生怕萬一犧牲被越軍作為掠奪他們物資的典型進行反面宣傳，抹黑我軍形象，這不光本人犧牲了得不到一個好名聲，還會影響父母弟妹們的政治生活。七十年代的政治生活還是以階級斗爭為綱，社員上山摘了一點竹筍都會受到批斗，不小心坐到報紙上的毛主席的像直接打成現(xiàn)行反革命判刑。因此，在越南清收物資看到很多想要的東西都不敢收為己有，只敢撿些不值錢的越幣作紀念。晚飯后，修理所長傳達了后勤部首長的命令，要部隊人員嚴格遵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確保像被俘女兵隨意被處理的情況不再發(fā)生，搞亂了的東西要組織人員給越南人民搞整齊清潔，不留下我們一件東西給越南當局做文章。同時要我們把仇恨對準越南當局，認清人民是好的，要用我們實際行動揭露越南當局向人民宣傳的騙人的謊言，并要求我們提高警惕防止越軍的再次搗亂襲擊。晚上十點來鐘，天下著毛毛雨，有幾臺車從高平拉回犧牲的烈士和重傷員，33野戰(zhàn)醫(yī)院醫(yī)護人員都趕來下車實施搶救，我也前去幫忙?？匆娨卉囓嚨牧沂亢蛡麊T的鮮血從車上往地下滴，聽到一個個受傷的戰(zhàn)士在痛苦地呻吟，我們的心情非常沉重，恨不得沖上火線上消滅敵人為他們報仇雪恨。期間看見一個提著馬燈戴著眼鏡有50來歲的大個子軍醫(yī)跑前跑后，招呼大家一定要小心動作要平穩(wěn)，但他自己行動卻很不利索，幾次差點滑倒撞在其他車上，我主動上前去幫一把，他說他眼睛高度近視、是上海來的救護隊，因為有這次接觸對他的印象比較深。我們機關撤走后，聽說他的救護隊和醫(yī)院的部分醫(yī)護人員繼續(xù)留在東溪縣搶救傷員，有天在沒有警衛(wèi)部隊的情況下，一股百余人的敵人殘兵朝著醫(yī)院方向竄來，醫(yī)院只能一邊準備戰(zhàn)斗一邊組織轉移。但有幾位傷員必須立即手術才能保住生命和肢體，呂士才不愿意撤離和隱蔽，他留下幾個醫(yī)護人員堅持給傷員手術，剛做完手術走出帳篷，兄弟部隊及時趕到才解除險情，這一幕就像當年的白求恩大夫在抗日前線冒死救傷員的英雄情景。戰(zhàn)后在一次英模報告會上，我才知道了他就是中央軍委授予“模范軍醫(yī)”呂士才，是上海第二軍醫(yī)大學附屬長征醫(yī)院軍醫(yī)是戰(zhàn)地醫(yī)療隊隊長。他因帶病帶隊參戰(zhàn)，每天十七八個小時救治傷員勞累過度病情癌變發(fā)作，勝利返回上海后堅持在病榻上抓緊繪制微型手術器械圖紙，整理戰(zhàn)地救護經(jīng)驗和資料，不幸的是，戰(zhàn)后7個月他就病逝了。報告會后，我找到報告團的同志介紹了我與呂士才同志在越南東溪縣戰(zhàn)地救護傷員相遇和他工作敬業(yè)對傷員關愛的情況。我為能在戰(zhàn)地認識這位后勤戰(zhàn)線上的英雄并曾同他一起搬抬傷員、烈士而感到自豪，同時也暗暗下決心要向呂士才等英模們學習，繼承他們的遺志，抓緊寶貴的時間學習科學技術為部隊的建設和作戰(zhàn)提供更好的保障服務。</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九</p><p class="ql-block">2月27日，由于部隊已經(jīng)攻占了省會高平市完成了戰(zhàn)略意圖部隊轉入清剿殘敵和去支援打涼山，我們軍后勤機關就沒有跟進高平了。上午我在東溪城外參加修理所搶修汽車，為撤回國內(nèi)作運力準備。越軍還在不斷地進行偷襲，警衛(wèi)我們的軍偵察連戰(zhàn)士不斷出現(xiàn)傷亡，當天有三位貴州兵在警戒保衛(wèi)中犧牲了。下午參加清理戰(zhàn)地還原民房原有模樣。晚上平安無事。這天43軍129師部隊又經(jīng)過兩個多小時巷戰(zhàn)最后拿下了越南七溪縣阻斷了諒山北上支援高平的道路，保證了我們42軍在東溪、高平部隊的安全。2月28日上午，接到撤回國的通知，我們抓緊將能夠拿走的物資裝車和繼續(xù)清理干凈場地，中午12點我們編隊向國內(nèi)撤退。由于是撤回國土，一路上大家非常激動和謹慎。激動的是馬上就要脫離隨時可能死亡的戰(zhàn)地，能夠活著向祖國撤離；謹慎的是千萬不要在回國的路上發(fā)生什么意外，爭取平安撤回到祖國。因此大家為了防止被冷槍冷炮射中，防止踩上公路旁的地雷和竹簽陷阱，一路上大小便都盡量憋住，實在憋不住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了，下車夾在兩車前后之間快速就地解決掉就爬上車。有一次我下車方便時，一個帶有湖南口音的護路新兵小戰(zhàn)士過來問我，“老兵，有干糧嗎？給我一點，我們一天多沒有吃東西了！”看著他那稚嫩的身軀充滿乞求的目光，想起我前幾天斷糧的悲慘情景，我馬上答應他，“有，等一下！”隨后上車將車上的壓縮餅干、酸菜罐頭和西貢煉乳給了他一些。他伸出雙手接過東西，高興地笑著說了聲“謝謝老兵！”轉身向自己的護路戰(zhàn)位跑去。我目送著他消失在叢林中，在心里感謝護路戰(zhàn)友的保護，同時也默默地祝福他們能夠早日平安回國。我們在一路的冷槍冷炮“歡送”聲中于下午六點多鐘平安從水口關跨過國界回到祖國。邊境線上的未能出國的戰(zhàn)友、鄉(xiāng)親們圍著汽車高舉雙手與我們握手問寒問暖要紀念品，當我們把西貢煉乳和越幣拋撒給他們那一刻我們真真切切地感到出國參戰(zhàn)人員是多么的自豪?；貒局性杰姌屌诼暋跋嗨汀钡木o張和跨入國界戰(zhàn)友、鄉(xiāng)親們的熱烈歡迎的場景互換，簡直如夢醒時分，情不自禁捏捏自己臉看看是否有痛感，自感痛了才相信是真正的活著回來了。晚上10點我們終于回到邊陲龍州縣城，我匆匆地吃了一點面條就趕緊睡覺，因為在等候出國和越南八天都是處于不能睡或半睡眠狀態(tài)，精神高度緊張，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被警衛(wèi)部隊的戰(zhàn)友叫醒吃飯，晚上在炊事班燒水洗澡換上干凈衣服繼續(xù)酣睡，回國兩三天后人的精神狀態(tài)才恢復過來。十天的出國歷險，是我真實踐行“成千上萬的先烈在我們前面英勇地犧牲了，讓我們踏著他們的血跡前進吧”的生死考驗的經(jīng)歷?；貒蠡叵肫鹕朗?，在精神高度緊張、身體極度饑餓、體能嚴重透支、處境極其危險時候雖然沒有產(chǎn)生過當逃兵的想法，但是累到極限的時候思想上卻也出現(xiàn)過寧愿被打死、炸死、倒下就永遠不再醒來的閃念。這短短的十天如同漫長歲月的一個世紀，沒有在硝煙里穿梭過的人是無法體會到這種感覺的。我雖然沒有經(jīng)受多少槍林彈雨的洗禮，但也經(jīng)受了血與火的考驗甚至出現(xiàn)傷殘，但是，比起那些犧牲的戰(zhàn)友，比起那些至今都還是無名的烈士，我們已經(jīng)很幸運了。國有戰(zhàn)、召必來，但愿祖國從此遠離戰(zhàn)火！</p><p class="ql-block">犧牲的戰(zhàn)友們永垂不朽！祝?；钪膽?zhàn)友們身心健康安度晚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