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搖搖潔白的樹枝,花雨滿天飛揚”,一個慵懶的午后,在某個街角的拐彎處,忽然聽到這首梨花又開放,思緒一下子拉回到很久以前……</p> <p class="ql-block"> 那時我剛從師范畢業(yè),分配在昭山東麓的一所小學(xué)教書,每日爬山成了我的日課。記得那時正值草長鶯飛的陽春三月,在一個煙雨濛濛的薄暮,我杵了把雨傘,一個人踽踽地往山里去。其間要穿過一處叫勞動大學(xué)的地方(據(jù)說是湘潭大學(xué)的前身),當(dāng)時正是企業(yè)鼎盛時期,不遠(yuǎn)處掛在半山腰的幾處職工宿舍晾滿了花花綠綠的衣服,恰是生火做飯時間,到處都是裊裊炊煙,那些炊煙有的貼著黛青色的屋面蔓延,有的在煙雨里搖曳,最后糾纏在一起飄散到雨霧里去了。</p> <p class="ql-block"> 上山的路有些濕滑,路兩旁一些不知名的高大的樹木萌生出一絲新意,不遠(yuǎn)處池塘邊的一排垂柳早已千絲萬縷地在春風(fēng)里蕩漾開來,旁邊一處院落里的一株棗樹,扭曲著長滿瘤疤的虬枝,其間有三枝帶刺的枝丫筆直地有些倔強地指著有些灰暗的天空,一點也覺察不到春天的氣息。</p> <p class="ql-block"> 路的左側(cè)是幾畦菜地,依山勢疊加,深深淺淺地綠著,長勢甚是喜人。菜地旁邊是一叢茂密的竹子,千枝萬桿自由穿插,俯仰隨意,疏密有致,在這迷濛的煙雨里倒有幾分寫意的味道。突然就聽到幾聲小鳥的啁啾,給這暮春的黃昏憑添了幾分生趣。</p> <p class="ql-block"> 路的右側(cè) ,是一處較為開闊的田野,濃濃的春意早已在阡陌間彌漫,壟里還清楚可見舊年收割過后遺下的整齊劃一的禾蔸,深秋時青碧,入冬呈赭黃,立春顯灰白。歲月的更迭把生命的枯榮演繹得無聲且淋漓。</p> <p class="ql-block"> 思忖間,驀然發(fā)現(xiàn)田野靠近山腳的一處斜坡,一小片梨園悄然地開放,三五株,抑或是七八株,仿佛是去年冬天里的一場雪,遺忘在這一小片梨園,立盡黃昏,靜默在煙雨里。</p> <p class="ql-block"> 遙望梨園,那些星星點點的白,籠在煙雨里,生出幾分寒意。每一株梨樹宛若一位素衣白裙的女子,在風(fēng)雨里衣袂飄飄,撫弦弄琴,淺吟低唱。不施粉黛,卻風(fēng)情萬種,盈盈不語,卻生出無數(shù)哀怨。沐著吹面不寒楊柳風(fēng),看遠(yuǎn)山在云霧里若隱若現(xiàn),幾株梨樹和著纖纖細(xì)雨,那些白色的花瓣就像一群小精靈,在風(fēng)雨里搖曳生姿,恍若置身凄美迷離的夢境了。</p> <p class="ql-block"> 梨花在詩經(jīng)里初綻,在唐詩里開到荼靡,然后那場寂寞的梨花雨,從遙遠(yuǎn)的宋詞里,落到了今朝?!坝S昏,雨打梨花深閉門”;“雨打梨花深閉門,忘了青春,誤了青春”;“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一別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fēng)”;“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雨”;“忽然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古人將離愁別恨、懷友思鄉(xiāng)的情愫都搗碎嚼細(xì)揉進(jìn)這些長長短短、平平仄仄的文字里,沐著千年的煙雨,寄予漫天飛舞的梨花,濡濕了長亭,蒼白了記憶,凌亂了滄桑,驚擾了一簾清夢……</p> <p class="ql-block"> 一轉(zhuǎn)眼離開昭山很多年,早段時間故地重游,滿目瘡痍,到處都是拆遷留下的斷壁殘垣。路左側(cè)的菜地還在,圍了一圈竹籬笆,旁邊空地上擺滿了大大小小顏色不一的水桶,菜土里插滿了長短不一的竹子,頂端挑著紅的白的藍(lán)的塑料袋,迎風(fēng)招展。那一片田野早年已被渣土填埋,上面長滿了蒲公英、狗尾巴、魚腥草、車前草、野蒿、紫蘇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草,其間點綴著粉紅、靛藍(lán)、絳紫、藤黃、珍珠白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但魂牽夢縈的那片梨園終究是不見了。</p> <p class="ql-block"> 我黯然神傷,一個人默默地往回走,唏噓著人這一輩子要經(jīng)歷太多的人和事,逝去的風(fēng)景永遠(yuǎn)就逝去了,就如同錯過的人永遠(yuǎn)也不會再見,而多年前那一幕煙雨濛濛梨花帶雨的場景也只能在夢中重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