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拉船佬（散文）</p><p class="ql-block">作者：紅花草 （一縷香）</p><p class="ql-block">摘要：拉船佬，就是人們口中的纖夫。</p><p class="ql-block"> 拉船佬，就是大家所說的纖夫。時光遠去，但那些曾經(jīng)在一條河上創(chuàng)造的“鄉(xiāng)河文化”依然住在我的心中。拉船佬的腳步，刻印在河床上，河水幾番來去，還是沒有抹掉我心中的痕跡；拉船佬的號子聲，超越了久遠的時空，一直響徹在我的生活里。 </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拉船，纖夫的職業(yè)，已成為歷史，但這段歷史，被不少人收藏著，有時候還從記憶深處拿出來自我陶醉一把。村里的李爺爺就以此為榮，跟孩子們說自己做拉船佬的故事。更有拉船號子，渾厚有力的唱腔，聽著就爽歪歪，偶爾還有人唱上幾句，過一過癮。李爺爺說，只有“跨過鴨綠江”很拉船佬的號子可比，沒有什么曲子能唱出拉船的節(jié)奏的。</p><p class="ql-block"> 我的家離河一里多路。交通不便的年代，許多的物資是通過水上運輸。我們這里的不少貨物都是從津市澧縣等下游地方用船運來。河里經(jīng)常有船上下穿梭，我們除了希望他們帶來一些物資外，還希望他們能帶來外面的新聞。船是我們的期待，那些拉船佬成了我們孩子心中最神秘最有難耐的人。</p><p class="ql-block"> 順水船，水推著走，或者用長竹篙順勢撐一下，不費勁，輕松。逆流而上的船，船與水對著干，相互較勁，“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沒有機器帶動，只能由人拖著船往上走。母親說，我們的日子就像逆水行船的樣子。母親不是嫌日子不好過，我懂得母親的意思，是要我們努力。</p><p class="ql-block"> 我有一個很模糊的印象。我非常小的時候，特別喜歡哭。本來好好的，別人朝我看一下，故意做一個什么動作逗一下，我可以哭上幾個小時，一直哭累哭到睡著為止。有好事的大人，就喜歡把我惹哭，然后走開不管。為此，爸媽可是傷透了腦筋。拿什么來哄我，父親看著我的時候總犯愁。</p><p class="ql-block"> 后來，我隱約覺得，只要我嘴一瞥準備哭的時候，爸媽趕緊說；“聽，拉船佬拉號子了，好好聽哦。”我立馬住聲，張開耳朵。如果真有聽到，便作罷，如果沒聽到，我又會開始長哭短哭。父母沒轍，變策略：“剛剛明明有的，你一哭，把他們的聲音壓了，不信，我領(lǐng)你去看?！笨梢缘胶永锶タ?，我不再鬧騰，眼巴巴地就要去，不管父母是否有空。</p><p class="ql-block"> 長大以后，爸爸嘲弄我說，咱們家沒有搖籃，也沒有搖籃曲，有號子響就行。爸爸也說，我從小就對音樂敏感。我不知號子聲算不算音樂，爸爸說那是最好的啟蒙。</p><p class="ql-block"> 河里拉船的人，我們那會兒根本就不知道有“纖夫”這個名詞。我們只叫他們拉船佬，或者拉船匠。我也喜歡“佬”這個字，就像喜歡叫外婆是“姥姥”。</p><p class="ql-block"> 稍微大一點，覺得哭是小孩子的專利，自認為已經(jīng)長大，再哭鼻子，丟人！</p><p class="ql-block"> 這時，便同所有孩子一樣，對什么都充滿好奇。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必須親臨現(xiàn)場，滿足好奇心。我們同院的小伙伴多，消息來源廣。無論是誰，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聲吆喝，會一擁而上，大的小的便一溜煙兒跑了。拿大人的話說“槍都打不著”，再喊也是枉然。</p><p class="ql-block"> 嘻嘻，他家的小貓生寶寶了，小不點似的，好可愛好漂亮哦，我會輕手輕腳要湊過去看個清楚弄個明白。聽說，黑牛哥做的新彈弓，彈性相當(dāng)好，能彈出幾十米遠，打鳥百發(fā)百中，我們一窩蜂跑去仔細研究一下，回到家里纏著父母給做一個。還有超級新聞，不少人圍捕半天打了一頭野山羊，幾十斤重，我得趕快跑過去看個究竟，掌握第一手的情報，看看爸爸是否也在其中，能不能分到肉吃。還有，隔壁家的母雞下了一枚超大的雙黃蛋，我得瞧瞧真假，是否有吹牛的嫌疑，等等。孩子的好奇心是永遠也得不到滿足的。這些趣事，我很想讓拉船佬載在船艙里，拉著在水上跑。尤其是黑牛哥的彈弓打得好，我不服，讓黑牛哥站在船艙里打試試，黑牛哥給我白眼，我勝利了，還有什么可以征服黑牛哥的呢？黑牛哥說他長大就做拉船佬。為什么？他說，在上面打彈弓給我看看準不準。</p><p class="ql-block"> 讓我百看不厭的卻是拉船佬弓著背、用力拉著船走路的樣子，覺得他們很了不起，很偉大；讓我百聽不厭的還得數(shù)拉船佬唱歌拉號的聲音，雄壯有力有氣勢，讓人振奮有精神有力量。其實，小伙伴都一樣，一旦有誰聽到河里傳來拉船的號子聲，一聲吆喝，我們便不管不顧一溜煙直奔聲音而去。</p><p class="ql-block"> 拉船佬，號子聲，是我們學(xué)習(xí)的榜樣。上學(xué)了，老師問我們喜歡什么歌，我第一個舉手回答，喜歡號子聲。同學(xué)們嘁嘁地笑。笑也不怕，我起來解釋。老師說解釋得對?；丶腋嬖V爸爸。也很想去河邊告訴那些拉船佬叔叔?！?lt;/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河邊沙灘大，石頭多。夏天里，小伙伴們會以下河洗衣服為由，一去就是多半天。一則，是要等到有拉纖的船只上來，聽他們唱船工號子。二則我們要玩水。那時候，不知道什么是危險。河里也常聽說有人淹死，可孩子們都是不信邪的。覺得，淹死的都是該死的，他只有那么長的命。父母出集體工，孩子們就是脫韁的野馬。人多鬼多，父母交待的有些話在眾多孩子里，作用不大。男孩子們下河就開始在水中大展拳腳，進行比賽，女孩子盡管遭到男孩子的白眼也要跟著一塊兒瘋。</p><p class="ql-block"> 河水，有的地方平緩，游著還行，有大石頭擋住的下方，水流非?？?。有一次，還不太會游泳的我，被急流一下子沖了幾十米遠，喝了好幾口水，暈頭轉(zhuǎn)向，嚇得要命。哥哥跟著我急趕，才將我拖住，我心有余悸很久很久。回到家我們很默契，不告訴父母，怕挨罵挨打，怕從此得到禁止下河的命令。哥哥叮囑我，千萬不要跟水玩野了。我說我覺得會遇到拉船佬，說不定突然有拉船佬出現(xiàn)呢。</p><p class="ql-block"> 我坐在石頭凳上洗衣服，是很愜意的事，雙腳泡水里，任由流水沖刷小腿肚，涼酥酥。有時候還有玩起小刁子魚，魚兒十分敏捷在腳邊穿梭，腿靜止不動時，它還親吻一下迅速離開。洗衣服本著“洗衣沒巧，只要棒槌錘得好”的基本原則，將臟衣服放在平整石頭上，拿起棒槌一頓拍拍打打，然后隨流水幾擺幾撮。再有不干凈的邊邊角角，用玉米棒芯重點搓揉。我新衣服總是心不安，彎腰也要看看河的上下，看看拉船佬的影子在哪。</p><p class="ql-block"> 洗著洗著，河里來船了，拉船佬順著河邊正“嘿哈嘿哈”。七個壯年男子，光著膀子弓著背往前邁進。他們中有人帶頭發(fā)聲——</p><p class="ql-block"> 太陽那個出來，嘿呵！</p><p class="ql-block"> 所有人接著“紅呀紅似火，嘿呵！”</p><p class="ql-block"> 這是一種氣勢，仿佛把人一下子就帶進河水伴奏的聲調(diào)里。河水也為之激動，翻波涌浪。忘記了手中還有衣服要洗，抓在手里，出神地聽著拉船佬口中呼出的粗獷的聲音。</p><p class="ql-block"> “背起那個繩索，嘿呵！/把那大船拖，嘿呵！/兄弟們，用力拖，嘿呵！/走呀走江河呀。嘿呵！/頂著風(fēng)，掌穩(wěn)舵，嘿呵！/不怕肩磨破，/不怕波浪惡，嘿呵嘿呵！/就想討個好老婆，嘿呵！/就想討個好老婆。/兄弟們，加把勁，嘿呵！/走過這個灘，翻過那個坡，嘿呵！/我們歇一歇，坐一坐，嘿呵！”</p><p class="ql-block"> 覺得這些詞就是他們隨口出的，調(diào)子高亢、雄壯威武，排山倒海一般，很了不起，都趕得上的藝術(shù)家了。不過，就不喜歡“老婆”那個字眼，我們孩子也知道是指女人，我們跟著哼的時候，就過濾掉那兩個字，或者換成聲音相似的字，如“老窩”之類。</p><p class="ql-block"> 我聽入迷了。我心潮澎湃，停下手中的活，站在水中一動不動，盯著越來越大的船，船頭的人看得清了。又盯著越來越近的拉船人，拉船佬看得清了，他們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船上的人大聲叫我們這些水邊洗衣服的人，趕快收好衣服和工具，往高處撤，不然會很危險。沿河洗衣服的大人小孩很多，我看見下游的人都在往高處走，我也三把兩把將衣服等趕緊往高處轉(zhuǎn)。然后和眾孩子們一起跟在拉船佬后面。很快，拉船佬后面跟了長長的隊伍，像條長龍一樣擺動著。纖夫唱，我們也跟著唱，不知道他們的詞兒，只跟著大叫“嘿呵”，臉漲通紅，竭斯底里。好玩，興奮，一波又一波的船工聲，夾著一波又一波的波浪聲，情緒激昂、激情高漲，這聲音在山谷里回蕩，在河的上空飄蕩，久久不停。我們這小小的啦啦隊，還真不賴。</p><p class="ql-block"> 小時候，我就覺得，拉船佬的生活真好，每天都唱歌，吼歌，那么開心。但我還不懂得拉船佬的日子的艱辛，拉船佬的叔叔曾告訴我們孩子，知道了有一種苦叫“肩膀血痕”?！?lt;/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走近，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他們的肩膀上勒出一條一寸多寬暗紅色的血痕時，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陣心疼。拉船佬喘著粗氣，滴著汗水，搭在另一肩膀上的擦汗毛巾也是黏黏糊糊的，他們?nèi)抗庵蜃?，只穿有褲衩子，褲衩子磨掉了邊，有很爛的布條隨著腳步擺動。皮膚都成了銅赤色，腿肚子粗壯，手臂肌肉隆起。他們只有一個人穿了草鞋，其他的都是光著腳。腳像門板，腳趾又粗又長，像抓鉤。他們有人叫我們別跟得太緊，不要擋著他們。有大點的男孩蹦起來，要幫著他們拉纖繩，被他們趕走，說幫了倒忙。</p><p class="ql-block"> 沙灘上，纖夫的腳一踏一蹬便是一個坑，腳印非常明顯。我邁開小腿，故意踩著他們的新鮮腳印走。他們的步子很大，他們一步我得走兩步，我樂此不疲。有時候又覺得走他們的老腳印不如自己重新走一個新腳印出來，看看自己的腳印樣，深不深，是不是一步有一個。沒有沙只有石頭時，我盯著看他們踩的是哪塊石頭，石頭是否穩(wěn)當(dāng)，我照樣循著他們的足跡，跟在后面，不穩(wěn)當(dāng)?shù)氖^會繞過，完全忘記了還有衣服沒有洗完。</p><p class="ql-block"> 終于到了有回水的地方，他們停了下來，大船靠岸拋下錨，拉船佬休息換人，喝水用午餐。</p><p class="ql-block"> 我們也停了下來，圍著他們。我很想與某位拉船佬大叔說上話，套套近乎，可是插不進去。當(dāng)看到他們十分憔悴的面容，我又有些不忍，他們需要休息，太辛苦了。男孩子太多，他們問著問那，里面的大叔都回答不過來。如果他們與我們中的誰說了什么話，那是很值得驕傲的事，會嘚吧嘚吧好些日子?？砂堰@小孩嘚瑟的，把我給羨慕的！</p><p class="ql-block"> 記得，一個拉船佬血痕我哥哥，攬在懷里，說了很多話?；丶椅覇柛绺?，哥哥說，他不讓我當(dāng)拉船佬。我說為什么？哥哥說去讀書。</p><p class="ql-block"> 讀書和拉船怎么可以聯(lián)系在一起呢？誰懂得啊。長大了，我們就明白了，讀書，讓日子不再艱難。</p><p class="ql-block"> 不知是誰提醒了一句，我們的衣服還沒洗完呢。孩子們一哄而散，我也跟著來時的路回去繼續(xù)洗衣服。他們終于可以稍稍休息一會兒了。</p><p class="ql-block"> 時光荏苒，我們那些孩子都長大了。沒隔多久，便有了“機帆船”——靠柴油機帶動的船。拉船佬，漸漸退出了歷史舞臺。但他們的模樣一直烙印在我心底。后來也慢慢知道，拉船佬給我們的人生可以帶來很多動力。他們腳踏實地、一寸一寸地向目的地跋涉、逆流而上的“纖夫”精神，激勵了千千萬萬的人，也激勵了我。做事情必須一步一個腳印，腳踏實地，勇往直前，向目的地奮力前行！</p><p class="ql-block"> 每當(dāng)聽到那首《纖夫的愛》，我便覺得太過藝術(shù)化了，不像我們這里的拉船佬的號子聲，那種舞臺的聲音，太柔弱，太乏力了。最粗獷雄壯的號子聲，還在那條河里，他們的腳印還在河床上，河水來去，沒有抹掉，依然深刻地印在我的心底。</p><p class="ql-block">（完）</p><p class="ql-block">詳情請點開鏈接：https://www.vsread.com/article-975339.html</p><p class="ql-block">您有看到過拉船佬（纖夫）嗎，電視里是有的，現(xiàn)實生活中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哦，畢竟過去幾十年了！歡迎留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