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朗讀:老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去年大雪時節(jié),水仙入缽,開啟今冬的花事。此番入了兩個品種,一個是冬季開花的漳州水仙,一個是四季開花的蘇州水仙。蘇州水仙有好幾個花色,我選了白色的“冰清玉潔”。六顆種球,安置在兩只筆洗內(nèi)。隨著時間的推移,每一顆種球內(nèi)慢慢抽出花葶,有的七八枝,有的八九枝,最多的一顆竟然抽出了十一枝花葶,球莖的鱗片上脹開很多寬大的裂紋,清新的茬口靜靜散發(fā)著生命的張力。筆洗內(nèi)盛不下了,于是我把她們逐一分了出去:兩顆“冰清玉潔”放在一個較大的細(xì)瓷杯內(nèi),漳州水仙每顆種球安居一個花器,這樣,就浩浩蕩蕩變成了五池。目光平掃的那一刻,心中平生“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然悅?cè)?,又有“看花如對意中人”的脈脈溫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今冬是金陵歷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天,水仙長得特別慢,每天除了陪小芙讀書、玩耍,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看花、看花、看花。我的臥室里有個寬大的飄窗臺,每晚睡前,最后一件事,就是把水仙端到飄窗臺上,逐一看遍,安心入眠。早晨一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花,迫不及待地俯身就近,細(xì)細(xì)觀察,看一夜之間又長出了多少,發(fā)生了哪些新的變化,用圖片記錄下生長的喜悅,然后再把她們移送到陽臺上,一字排開曬太陽。因為看花,消磨了許許多多的時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她們實在太容易牽引我的注意力了:任何一個時刻,任何一個角度,它們都是那么美好,那么生動。原本正在忙著別的事情,因為不經(jīng)意地瞥見她們,或者路過她們,就會為那一刻的美好怦然心動,果斷拋下手中的一切,湊過去,細(xì)細(xì)看,各種拍,然后靠進(jìn)花旁的軟椅里,一幅一幅檢視,一幅一幅欣賞,忘情沉醉……甚至很多很多次,午夜醒來,仿佛聽見花的目光正穿透窗紗,靜靜注視著我,便忍不住起身劃開窗簾,在朦朧的夜色里看她們默默佇立的樣子,我甚至能感受到她們親昵地迎上來的目光,不知不覺間,淚水滿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對于這樣的消磨,我向來是慷慨的。她們總能讓我于柔弱處,于黯淡處,真切感受到一種無類的愛,篤定的信賴,和靜默而歡悅的互動與相知;一種內(nèi)在的潔凈,細(xì)微而生動的豐沛,和擺脫了任何媒質(zhì)局限的自由表達(dá)。那是一種靈魂的綻放與飛翔。</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在我無數(shù)次的顧盼里,花終于慢慢開了。就像一個一個藏滿美好的謎,在層層揭底。一點一點發(fā)現(xiàn),今年的水仙與往年不同。往年的水仙都是單瓣的,今年意外地有一顆種球開出了復(fù)瓣的花朵。復(fù)瓣的水仙花苞多而密,花重瓣,花被12瓣,分兩層,花冠下端淺黃,上端暖白,沒有明顯的副冠。花朵一簇一簇,次第開滿花葶,讓人想到欣欣向榮。盡管我努力像花心那樣,無類無欺地地去“見孤生眾生”、賞單瓣復(fù)瓣,悅納了復(fù)瓣水仙開出的另一種美,但心底里仍然固執(zhí)地偏愛著單瓣的水仙——金盞銀臺,簡潔明亮,清清朗朗,那才是我最想要的生命的樣子。往年的水仙花朵都是亭亭于綠葉之上的,清麗挺秀,帶著徽因式的自戀與驕傲。今年的水仙綠葉稠密,花葶矮健,花朵低低開于綠葉間,樸素沉靜,不事張揚,像季康,萬人如海一身藏,以一種低調(diào)的奢華,兀自美著自己的美。微微笑了,忽然意識到,同為水仙,有些是愿意開在低處的。真好,我喜歡那些亭亭的,也喜歡這些低低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生命本沒有區(qū)別,區(qū)別的只是人的心。無意地,在養(yǎng)花里照見自己。無法否認(rèn),我喜歡單瓣水仙清清楚楚的分明,喜歡漳州水仙疏疏朗朗的清秀,在我心里,除了“三五”,還頑固地盤踞著一個“最”。譬如“冰清玉潔”的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在我眼里,白是一種退隱,又是一種激進(jìn)。它撇盡一切,淡到極致,又因為撇盡一切,也烈到極致。它是一無所有,也是一無所缺。白,是至簡至凈。是決絕。</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