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今年12月16日是父親的百歲誕辰。</span></p> <p class="ql-block">今年也是兒童刊物《小朋友》創(chuàng)刊 100周年。在“百度百科”等有關(guān)父親的介紹，提到他最早的作品就是發(fā)表在《小朋友》上：</p><p class="ql-block">“鐘子芒（1922.12.16——1978.4.12）現(xiàn)代兒童文學(xué)作家。</p><p class="ql-block">原名楊復(fù)冬，楊瑾鐘，曾用筆名羊思、文海犁、易窕、馬速、蕭笛 等。生于南京，祖籍湖南長沙。</p><p class="ql-block">1927年遷居上海。從小受家庭影響，愛好文學(xué)，十歲時就在兒童文學(xué)刊物《小朋友》上發(fā)表詩作“《小朋友》十歲，我也十歲”?！?”</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一直沒有看到過父親這篇詩作。最近在上海圖書館，終于查尋到了，在1931年第四八二期《小朋友》十周年紀(jì)念刊里，有父親（曾名楊瑾鍾）十歲時寫的這首兒歌。</p> <p class="ql-block">雖然短小、稚嫩，卻是走上了文學(xué)道路的第一步。</p> <p class="ql-block">從此，他為《小朋友》寫作，也為廣大的小朋友們寫作。</p> <p class="ql-block">在圖書館還意外發(fā)現(xiàn)父親（楊瑾鍾）和伯父（楊瑾珍，后名楊瑾琤，供職文匯報）在中學(xué)參加作文競賽的資料，兄弟倆都名列前茅。</p> <p class="ql-block">父親的一生當(dāng)過記者、編輯，但他還是最喜歡為小朋友寫作。</p> <p class="ql-block">他總是俯在小朋友的角度看世界，永遠(yuǎn)懷著一顆童心。</p> <p class="ql-block">孩子們觸發(fā)了他的靈感，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美麗新穎的童話故事。</p> <p class="ql-block">和父親在一起的日子不長，但開心而充實。</p> <p class="ql-block">父親有很多很多志同道合的老朋友好朋友，經(jīng)常歡聚一堂，談笑風(fēng)生，大家都喜歡他的童真、率真、真誠、有趣?？上那澳切┠甏苌倥恼?，沒有留下合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在這里敬載三篇回憶文章，以紀(jì)念父親，并緬懷同父親一般可親可敬的前輩們。</p><p class="ql-block">一篇是父親的終生摯友之一、故解放日報總編輯陳念云伯伯寫于1988年，父親去世10周年之際。</p><p class="ql-block">另一篇是父親的兒童文學(xué)好朋友、作家、翻譯家任溶溶老先生寫的。他和父親同齡，今年九月以百歲高壽仙逝。</p><p class="ql-block">最后一篇是父親最佩服最互為知己的同事、著名童話《神筆馬良》的作者洪汛濤伯伯寫于1979年7月15日。在他的精心策劃下，父親的遺作出版了好幾本選集。直到今天，這份父輩的友誼還在延續(xù)著～</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兒童文學(xué)園地的優(yōu)秀園丁</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8px;">——鐘子芒逝世十年祭</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8px;">陳念云</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兒童文學(xué)作家鐘子芒同志逝世已有十年了。朋友們經(jīng)常想到他，為他過早地離開人世感到痛惜，他去世時才56歲。尤其感到痛惜的是，經(jīng)歷了十年浩劫，剛剛迎來了文藝繁榮的春天，他可以心情舒暢地重新握筆創(chuàng)作了，然而病魔卻奪去了他的生命。陳伯吹老先生多次同我談到：“我們兒童文學(xué)工作者的隊伍還不夠壯大。子芒同志是一位優(yōu)秀的才華橫溢的兒童文學(xué)工作者。他的去世，是兒童文學(xué)園地的一大損失?！?lt;/p><p class="ql-block"> 我和子芒同志在弱冠之年就認(rèn)識了。那時他已得腎臟病，但我知道他早就參加了由進步文化人士發(fā)起組織的上海兒童文學(xué)工作者聯(lián)誼會，早就在從事兒童文學(xué)的創(chuàng)作了。我讀過他的處女作兒童小說《逃到哪里去》，反映的是中國少年兒童積極投身抗日戰(zhàn)爭的故事。我也讀過他的早期作品兒童小說《嬰孩》，用極其悲涼而感人肺腑的筆觸，描寫了一個被拋棄在路邊的嬰孩雖然一時獲救，卻終因無人收養(yǎng)，最后仍然在夜風(fēng)中凍餓而死的命運，深沉地揭露了舊社會摧殘兒童的罪惡以及上層人士的偽善面目。我那時對文藝懂得很少。但我們每次見面總是論文說藝，傾談終宵。肚子餓了就叫半夜里串街走巷的肩挑餛飩擔(dān)送兩碗小餛飩來充饑。現(xiàn)在這種餛飩擔(dān)已經(jīng)在上海絕跡。但不久前我參觀蘇州市民俗博物館，卻見有這種餛飩擔(dān)作為展品陳列著，感到特別親切。睹物思人，子芒同志的音容笑貌，歷歷如昨。</p><p class="ql-block"> 子芒同志在兒童文學(xué)園地上是位多產(chǎn)作家，一生寫了幾百篇童話、小說、寓言、故事，出版了多種集子，拍成了多部動畫片，受到廣大小讀者小觀眾的歡迎。最使我欽佩的是，他始終是在同疾病作斗爭的情況下勤奮寫作的。因為腎臟病越來越嚴(yán)重，長年還得吃淡食、素食。但疾病的折磨，從來沒有壓垮他創(chuàng)作的熱情。盡管經(jīng)常纏綿病榻，但當(dāng)他能夠在床上構(gòu)思的時候，他就在床上構(gòu)思；當(dāng)他能夠起床寫作的時候，他就起床寫作。他還非常重視接觸社會生活，了解少年兒童，研究少年兒童的心理、思想、性格、情感以及各種問題。他也深深懂得作為一個兒童文學(xué)工作者的社會責(zé)任。所以兒童文學(xué)界評論他的作品，不僅是題材新穎，構(gòu)思巧妙，富有想象力，而且還有深刻的思想；而思想性所產(chǎn)生的教育意義，即附麗在具有詩情畫意的想象的本身。子芒同志還能夠在兒童文學(xué)創(chuàng)作實踐中有所創(chuàng)新，他把散文、詩、童話揉合一體，寫過許多“童話小品”，如《長江上的星星》、《五個月亮》等。這種小品每篇只有兩三百字，最長的也不過五六百字，但都寫得意境優(yōu)美，情趣盎然，含義深廣，這是作者豐富的想象力和熟練的創(chuàng)作技巧相結(jié)合的結(jié)果。他還愛寫取材于國外社會生活的“國際童話”和“國際兒童小說”，用淺顯的語言，感人的故事，曲折的情節(jié)，讓小讀者懂得一點世界，懂得一點社會制度的不同。寫于1957年的《誰唱得最好》就通過“哇啦啦廣播電臺”舉辦的一場歌唱比賽，結(jié)果亂叫亂嚷“汪汪汪”、“妙妙妙”的小花貓、小花狗得了獎，而像一對黃鶯在空中宛轉(zhuǎn)啼唱的金頭發(fā)、銀頭發(fā)卻落了選，仍然只能在街頭流浪的故事，給人以深刻的啟迪，后來拍成了電影，久映不衰。</p><p class="ql-block"> “四兇”肆虐的十年，子芒同志因在學(xué)習(xí)會上發(fā)表過不同意姚文元批“清官”的觀點，被看作是“封、資、修”而靠邊審查，還被送到奉賢海灘“五七”干校強迫勞動。我當(dāng)時更屬牛鬼蛇神，曾經(jīng)在田頭路邊，幾次目睹他拖著病弱之軀，步履艱難地彳亍而行，不覺為之心酸。后來他病情惡化，才作為老弱病殘遣返上海。盡管那是敢怒而不敢言的年代，但我每次去看望他，他總是鼓勵我不要消沉，要堅信黑暗總會過去，光明總會到來。這十年，文藝園地百花凋零，兒童文學(xué)特別是童話、寓言更瀕于死亡，一生勤奮多產(chǎn)的子芒同志當(dāng)然也只能沉默擱筆。</p><p class="ql-block"> “四害”鏟除，子芒同志從病榻上一躍而起，為少年兒童創(chuàng)作的激情一下子又迸發(fā)了出來，短短一年間，就為全國的少年兒童報刊寫了十來篇童話和小說。取材于海外社會生活的兒童小說《五胞胎》發(fā)表后，贏得了兒童文學(xué)界的一致好評，認(rèn)為構(gòu)思新而寓意深；還曾收到我國農(nóng)村一位生有三胞胎的母親的長信，對比海外社會生下了五胞胎成為各方面企圖牟利的商品，而新中國的三胞胎處處得到關(guān)懷照顧，并得以健康成長的親身體驗，由衷地感謝作者為小朋友們寫出了如此動人而有意義的好作品?？墒遣恍业氖?，這位熱愛兒童文學(xué)事業(yè)的作家，不久就因腎功能衰竭而去世了。盡管他在枕邊的筆記本上留下了二十多篇作品的選題，有的還已擬就了提綱，但終究不可能成為作品同讀者見面了。</p><p class="ql-block"> 可以告慰于子芒同志的是，雖然他生命短暫，可是人們對他作為兒童文學(xué)園地上一位忠誠、優(yōu)秀的園丁，不應(yīng)遺忘，也沒有遺忘。就在他去世后不久，他那被傳誦一時的謳歌一只富有自我犧牲精神的小孔雀的美麗童話《孔雀的焰火》獲得了由團中央、文化部、教育部、作協(xié)等聯(lián)合舉辦的第二次全國少年兒童文藝創(chuàng)作獎。浙江人民出版社接著選編他三十多篇童話，出版了童話集《孔雀的焰火》。少年兒童出版社則特地選輯了他六篇“國際童話小說”，出版了《強盜的花園》作為對作者的紀(jì)念。1983年，子芒同志家鄉(xiāng)的湖南少年兒童出版社，在作家洪汛濤、沈寂等同志的幫助收集下出版了包括他的早年作品的《鐘子芒作品選》，還介紹了他的生平。正如選集的“前言”所說，今天我們讀選集中所有的作品，追顧子芒同志走過的文學(xué)道路，一定會引起人們對他深深的懷念和敬意。</p><p class="ql-block">（寫于1988年兒童節(jié)前夕）</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回憶鐘子芒</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8px;">任溶溶</span></p><p class="ql-block"> 鐘子芒（1922—1978），原名楊復(fù)冬，是我的兒童文學(xué)老朋友。他是湖南人，講一口湖南上海話，“肚皮痛”，說成“頭皮痛”，大家聽了要笑。</p><p class="ql-block"> 我是解放初期在華東人民出版社認(rèn)識他的，每天中午同桌吃飯?？伤缘脴O其匆忙，為了急于去占乒乓球臺打乒乓。人民出版社同志告訴我，此公來歷不簡單。解放前他是小報界著名作者，他寫的“海派論語”紅極一時，連去什么地方吃飯都有記者報道，云云。解放后他到人民出版社工作，編通俗讀物。</p><p class="ql-block"> 不久我到剛成立的少年兒童出版社工作，兩年后，鐘子芒也來了。他說他向來喜愛兒童文學(xué)，因此申請調(diào)到少兒社來。我為了寫這篇文章，查了一點資料，才知道他簡直是位神童。他與老牌兒童雜志《小朋友》同齡。他十歲就在《小朋友》十周年刊上發(fā)表了一首詩：“《小朋友》十歲，我也十歲”。我和他雖不在一個編輯室，但談得來，有空還一起上城隍廟和新雅飲茶聊天。記得我們一經(jīng)過天蟾舞臺，他必要到天蟾舞臺對面云南路上一家小酒店，去跟那里的一位大姐講上幾句。他告訴我，他寫作出道早，是包天笑提攜的，包天笑這時在香港或臺灣，酒店那位大姐是他妹妹，因此他一定要來問候她，并托她問候她哥哥。我很為鐘子芒的尊師態(tài)度所感動。</p><p class="ql-block"> 鐘子芒在少兒社工作只有短短幾年時間，卻是他兒童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黃金時期。我非常佩服他腦子快、手也勤，一下子出版了好幾本童話集，如《孔雀的焰火》《五個月亮》等。他寫的童話非常短小，自成一家。他還寫了好多篇外國兒童生活故事，如《誰唱的最好》等，很受小讀者歡迎。我也寫了些外國兒童生活故事，我們兩人的作品曾合出成一本小說集，惜書已無存，連書名也想不起來了。這時期鐘子芒還有一大貢獻(xiàn)，即寫了好多個美術(shù)片劇本，都拍成了美術(shù)片，如《誰唱得最好》《等明天》《湖上歌舞》。他除了寫兒童文學(xué)作品，還為《新民晚報》寫雜文，每星期六要交出一篇。</p><p class="ql-block"> 可惜1957年他生了一場大病，醫(yī)院已經(jīng)束手無策，就讓中醫(yī)到醫(yī)院去給他治療，倒真把他的病醫(yī)好了。后來他調(diào)到文獻(xiàn)資料編輯所。這時政治運動一個接一個，我沒機會再看到他?！拔母铩睍r我在干?？吹剿M干校，就此見了一面，相對無言。</p><p class="ql-block"> 再見到他已在“文革”后，我上班穿過靜安別墅弄堂，有一次碰到他出來買早點，原來他搬到了這里。他陪我走了一段路?？吹礁母镩_放，他顯得很有寫作沖動，還從衣袋里掏出一個小筆記本給我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小字，都是他打算寫的作品題材。我由衷感到高興。但不久就聽到他病故的消息。現(xiàn)在，多次在電視上看到播放他編劇的美術(shù)片，叫我如何不想起他？</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 20px;">繁花似錦念園丁</span></p><p class="ql-block"> 洪汛濤</p><p class="ql-block"> 鐘子芒同志是大家所熟悉的兒童文學(xué)作家。我和他同在一個出版社工作過二十多年，特別有幾年，我們又在一個“牛棚”里，批他的時候，我陪斗；批我的時候，他陪斗。難兄難弟，我們彼此之間，是很了解的。</p><p class="ql-block"> 子芒患有嚴(yán)重的腎臟病，但是他一直堅持工作。他在出版社當(dāng)編輯，看稿、改稿的任務(wù)是很繁重的，但是他還是花了很多業(yè)余時間來為兒童寫作。他寫雜文，寫小說，但更多是寫童話。他在解放后，寫過《郵票上的孩子》等好幾個童話集子。我最喜歡的，是他在《五個月亮》這本集子里的一些小童話，他自己把這些童話，稱做“童話小品”，我覺得這些小童話，每一則都是一篇散文詩，想象豐富，意境優(yōu)美，他把散文、詩、童話揉合為一體了。</p><p class="ql-block"> 子芒寫作是十分勤奮的。假日，我去看望他，他總是伏在案頭上寫東西，或者讀別人的作品。他很愛他的兩個女兒，但是即使是大好春光的假日，他也不帶孩子到外面去玩玩、走走，總是一個人在書桌邊度過。他曾經(jīng)多次跟我說過，他說，我們這些人，既然被安排作為一個兒童文學(xué)工作者，那我們的時間、精力都是屬于廣大兒童的，我們應(yīng)該盡一切可能為兒童們工作。當(dāng)然，他的話，也作為我們所應(yīng)該記取的座右銘。由于子芒的勤奮，在我整理他的遺作時，粗粗統(tǒng)計，他在解放后寫了二百多篇文章，其中童話就有一百多篇，這些都是他抱著病，在業(yè)余時間，一字字寫成的！</p><p class="ql-block"> 他是一個很愛兒童、很愛兒童文學(xué)的人。不少作家，開始寫兒童文學(xué)，后來漸漸去寫成人文學(xué)了。但是，子芒是以寫成人文學(xué)開始的，后來轉(zhuǎn)到寫兒童文學(xué)上來，一直堅持寫兒童文學(xué)，直到去世。</p><p class="ql-block"> 去年，他已病得很重，就在去世前三天，他還從醫(yī)院帶口信出來，要我弄一本剛剛出版的《兒童時代》復(fù)刊號給他送去。他在臨死前兩天，還看了這刊物。</p><p class="ql-block"> 子芒死時才五十七歲，按說還可以為兒童再寫上十幾年，但是他的記事本上，只為我們留下了幾十個童話的題目，這些童話永遠(yuǎn)不能出世和小讀者見面了！</p><p class="ql-block"> 在“四人幫”橫行時，子芒被剝奪了寫作權(quán)利，失去了他十來年寶貴的年華。像他這樣一個有病的人，還逼著他到農(nóng)村、到干校去勞動，接受批斗。精神的折磨，肉體的摧殘，使他的身心受到極大的損害，加重了他的疾病。如果不是那十來年的折磨，子芒的病不可能那么快就到了難以救藥的境地。</p><p class="ql-block"> 粉碎“四人幫”后，他看到他過去寫的電影《等明天》、《誰唱得最好》重新上映；他聽說過去他寫的一些童話和小說，被北京、上海的出版社收編入各種選集，是感到快慰的。但就在這春天正到來，還沒有到繁花似錦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將死去，他是悲哀的。</p><p class="ql-block"> 他說過，在“四人幫”橫行時，他想死；但是，粉碎“四人幫”以后，他要活。因為有許多話要說，有許多題材要寫，有許多事要做，我想，這也是我們大家的希望和想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