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母親離開我們快40天了,按照回族的習俗,40天是個祭日,是向亡人做最后的道別。這一天,請阿訇念經,贊頌真主,祈求真主饒恕亡人生前在人世間所犯下的一切過錯,祈求保佑她的后人平安、清潔!(“清潔”二字是師傅教我們接篤啊時說的,不知道是否是這兩個字,我理解是祈求真主保佑免遭邪惡侵擾,為之清潔)。之后,邀請亡人生前的親朋、好友共聚一堂,共享美食,向亡人做最后的道別。此后,每年的開齋節(jié),家人到亡人墳前誦經祭拜,以紀念今生彼此的緣分和親情。</p><p class="ql-block"> 從母親走的那天起,總想寫點什么來祭奠60年的母女緣分,但總是還未提筆淚先流。多年來母親既是我的一份牽掛,也是我的一份慰藉,無論我走到哪里,我知道媽在,家就在。尤其是我們這個家,母親歷來都是很強勢。不知道誰說過“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路,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lt;/p><p class="ql-block"> 母親身患多種疾病,長期忍受病痛折磨,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但每一次都頑強地挺了過來。也許,母親還有許多的放不下,放不下兒子效力的公司在風雨飄搖中經營,放不下她的嫡孫尚未成年,放不下年邁的父親會孤獨終老,放不下長女遠在他鄉(xiāng),放不下次女仍在艱難創(chuàng)業(yè)。其實,我知道母親最最放不下的是,我們幾個子女對本民族教規(guī)和教義一無所知,她怕她一撒手,這份來自于古老的血脈就會失去傳承。但是,人生來就是向死而生的,無論世間有多少放不下,無論人間有多么不舍,那一天終會到來?!拔覀兊囊磺衼碜杂谡嬷?,我們的一切終歸于真主!”</p><p class="ql-block"> 冥冥之中的有些事情,實在叫人噓噓不已。老媽是2022年6月23日凌晨4點50分走的,頭一天晚上相同時段,我做了個夢。夢里老媽叫我的名字,平靜地跟我說“我要走了?!蔽仪宄刂浪f的“走”是什么意思,就對她說“冒亂說!”隨即驚醒了,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來,使我再也無法入眠。第二天一早剛要出門,就接到父親的電話,說母親出現腹痛,我仔細詢問了一下,情況似乎不是很嚴重。接著,弟弟來電話說,叫了120來,老媽死活不去醫(yī)院,醫(yī)生估計就是急性腸胃炎,吃了藥,好多了。我雖然放心了些,但還是忍不住把那個夢跟弟弟說了,叫他也有些心里準備。</p><p class="ql-block"> 母親最后走的方式應該是遂了她的心愿,不進醫(yī)院搶救,不長期癱瘓臥床,不拖累子女,最后能在家中、在自己的床上歸去。她走的那天中午,我們還一起吃了的午飯,她因為肚子不舒服,只吃了半碗稀飯、喝了點菜湯,隨后我把她攙扶到床上,幫她脫掉外套和褲子,換上睡褲。此時,她人雖有點反應遲鈍,但跟我說,她不去醫(yī)院折騰了,孫子也長大了,沒什么牽掛了。問她肚子還疼不疼,她說不怎么疼了。傍晚,再見到母親時,她已經很虛弱了,但意識是清醒的,在我和弟弟的要求下,給她換上紙尿褲,并給她服了藥。我和弟弟當著母親的面商量,準備次日一早把她送進醫(yī)院輸點液。當天夜里,母親就安詳的走了。</p><p class="ql-block"> 母親的一生應該是幸福的,因為她找到了一個愛她一輩子的丈夫,養(yǎng)育了我們三個還算成器的兒女。</p><p class="ql-block"> 母親嫁給父親時只有22歲,當時父親已經是母親家鄉(xiāng)的區(qū)委書。母親年輕時長得很漂亮,個頭比父親還略高一點,性格潑辣大方,也很聰明,辦事能力很強,難怪父親一見鐘情。</p><p class="ql-block"> 我父親比母親大七歲,雖說不上對母親體貼入微,但一輩子都為母親是命,母親說什么都是對的,哪怕是母親已經神志模糊。記得有一次,母親在康養(yǎng)醫(yī)院住院期間,一天中午,我去看她時,護工抱怨說母親夜里把大便拉在褲子上,沒有換洗的。“怎么可能?我剛拿了一些放在衣柜里了”我說。我打開衣櫥門,里面空空如也,即刻自己也傻了。后來才知道,是母親怕那些衣物被人偷,叫父親全都拿回去了。父親身體比母親的健康,頭腦也清晰。母親從康養(yǎng)醫(yī)院回家后,父親承擔起了母親所有的醫(yī)護工作,每天定時定點的給母親喂藥、打胰島素、測血壓、測血糖。因為父親的悉心照料,母親打破了他們家族沒有長壽的魔咒,高血壓、糖尿病等家族遺傳病也為之奈何不了,活到了87歲高壽,并且實現了兩次到麥加朝圣的心愿。</p><p class="ql-block"> 我們三個兒女遺傳了母親外貌的基因,個個都長得眉清目秀,極具親和力。對我們的教育,母親信奉“棍棒底下出好人”的原則,我們姐弟三個因為淘氣和少不更事,沒少被母親打過,即使是上了高中,母親也不留情面的打。母親脾氣爆操,除性格使然,還有就是,上個世紀“文革”期間,母親因“站錯隊”被下放勞動,身體和精神上承受著巨大的折磨和壓力,對子女哪還有愛來釋放。</p><p class="ql-block"> 當時,她一人帶著我們三姐弟,姐姐不到十二歲、我七歲,弟弟才一歲多,我們先到了思茅曼歇壩勞改農場——那時候叫“五七干校”。在那里母親白天勞動,晚上在球場昏暗燈光下站著被批斗。一次,在批斗大會上,有個造反派的女頭頭罵她,“你看看你,完全是一副資產階級小姐的樣子!”。我母親桀驁不馴的回答“沒辦法,父母給的,我就是穿補丁衣褲也比你好看。”后來,到了景東插隊落戶,住在農民家里,晚上生產隊里開大會,第二天一早又要下地干活。再后來,我們又隨母親到了普洱縣糧食局。1973年母親因父親關系調回昆明,我們一家五口才得以團聚。</p><p class="ql-block"> 母親因為自己沒文化吃了不少苦,即使是在那個狠批“臭老九”的年代,她都堅持讓我們姐弟好好讀書,珍惜上學的機會。后來,“文革”結束,國家撥亂反正,恢復高考,我們三個兒女先后成為了時代驕子——大學生,成了母親的驕傲,也彌補了母親一生的遺憾。</p><p class="ql-block"> 按回族的說法,40天一過,母親(亡人)就越走越遠了,與我們的緣分也越走越遠了,但對母親的回憶卻一幕一幕的浮現在我眼前,讓我無法從失去母親的悲傷中自拔。雖然,這輩子我們做母女有許多的不盡人意,但如果有來生,如果不嫌棄,我還愿意做你的女兒,繼續(xù)此生未盡之緣份!媽媽,讓我最后再叫你一聲并對你說:“媽,你還未走遠,我已經開始想念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