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作為女孩，最早的玩具就是娃娃。鄰居幾個小女孩一人抱著一個枕頭，湊在一起學(xué)媽媽樣兒給娃娃喂飯噓尿，個個一本正經(jīng)，有模有樣。當(dāng)然免不了攀比，她們抱著皮枕頭，布枕頭，我沒敢拿母親的枕頭，就抱出一塊木枕頭，木頭一頭中間有個黑疙瘩，凹進(jìn)去。我要給娃娃喂飯了，這就是嘴，娃娃要尿尿了，我就翻一頭，那個疙瘩變成屁眼，我就給娃娃噓尿，她們看到一塊平淡無奇的木頭反而被我玩出花樣，第二天就給枕頭穿上了衣服，我不甘示弱，在木枕頭腰上圍一塊弟弟的圍裙（那時候的嬰兒都是穿開襠褲，因?yàn)槠ü陕吨?，大人怕著涼，都在屁股后面包著圍裙，綁在腰上，方形的花布有兩層，兩頭系著帶子跟廚師的圍裙一樣，只是廚師是圍在前面，而嬰兒是圍在屁股后面，花色跟農(nóng)村早期被面一樣。九十年代紙尿褲還沒出現(xiàn)，我婆婆還給我孩子圍著，聽說是我老公小時候圍的。）我抱著拖著圍裙的木頭娃娃，玩得津津有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直到有一天，看到一個長在深閨無人識的女孩抱出的娃娃，所有人都被驚艷了。那是我們起碼跨越十年時空才能見到的，圓圓臉蛋，有眼有鼻子有嘴巴，還穿著漂亮衣服?？吹轿覀円荒樍w慕，那女孩驕傲地說：我媽媽給我做的！那時候的媽媽生了弟弟還要生弟弟，有干不完的家務(wù)，哪有時間給我們做娃娃，不會干家務(wù)的女孩不挨打挨罵已經(jīng)是幸運(yùn)。于是，我們淘汰了沒有人臉識別度的枕頭娃娃，開始自己動手做娃娃。當(dāng)然也是枕頭娃娃玩了一兩年之后的事，鄰居的哥哥們也開始嘲笑。我們用火柴梗做娃娃，把一根火柴的火藥頭，用指甲刮掉一面，露出白色的梗，就是娃娃的臉，其他三面黑的就是頭發(fā)。把一小塊花布對折剪成T型，就是上衣，再對折剪一點(diǎn)攤開，正中就有一個小洞，把火柴梗插進(jìn)小洞，就是給娃娃穿上衣，再拿一塊布頭對折剪成半圓形，再對折在圓形中間剪一刀，裙子完成。把穿好上衣的火柴娃娃套上裙子，壓一壓，一個火柴娃娃就完成了，這也是那年代女孩最美的打扮。最早，做了一家三口放在火柴盒里，后來得到了一個打針放藥水的紙盒子，娃娃們有了大房子，成員越來越多，變成三世同堂。我和鄰居女孩各自拿著裝火柴娃娃盒子開始玩過家家，我們給火柴娃娃結(jié)婚生子，學(xué)大人聊著各種家常里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一天，一個女孩突發(fā)奇想，竟然娃娃能結(jié)婚生子當(dāng)然也會死，當(dāng)時好像有個鄰居孩子的爺爺剛?cè)ナ馈Ｎ覀兙烷_始玩送葬游戲，穿黑布做的衣裳就代表爺爺，爸爸穿的是月白色的確涼上衣。那一天鄰居的男孩子好像也加入了游戲，六七個孩子一大群，嘴里哼著咚咚鏘咚咚鏘的聲音，開始給娃娃爺爺送葬，送到哪里埋呢？后來我提議埋在我家的屋檐下，屋檐下的地面在雨水的沖刷下，堅(jiān)硬的泥土地面變得松軟，我曾經(jīng)在這里種豆豆，并且發(fā)芽開花了。??我家是橫向的兩間房，外間飯廳，門口是空地對著前面鄰居房子，鄰居房子低一坎，所以露著半個墻和屋頂，左邊是園子，我家里間窗戶就對著園子。園子有瓜架，還有雜物，離我家的地面大概有一人高的落差。我們一群孩子走過我家門口，一邊嘴里發(fā)出鑼鼓的聲響，然后來到園子邊，大家蹲下來，我用一塊瓦片開始挖坑，然后把穿黑布頭的火柴人埋進(jìn)去。我們鄭重其事地干著，鑼鼓聲也停了。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xiàn)了，哐啷哐啷，耳邊傳來了推拉木窗門的聲音。大家扭頭一看，我家低一坎的那個房間的窗門打開了，一只蒼白瘦弱的手伸出窗戶，接著一張蒼白清秀的臉，短頭發(fā)，接著一個女孩的半身出現(xiàn)在窗臺上，我們根本沒想道，鄰居里竟然還藏著一個女孩，竟然不出來和我們玩！我們齊聲喊著：上來！上來！她搖搖頭，就露著半身看著我們。我們猜她是新搬來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過了幾天，有人提議，把埋著那個“老頭”挖出來看看。一群人又到我家屋檐下，正嘰嘰喳喳的時候，同樣的情景又出現(xiàn)了，還是推拉窗門的聲音，還是那張蒼白的臉。我們又對著女孩喊：上來！上來！這回她真的上來了，赤著腳，貓著腰，沿著窗臺的狹窄邊沿，慢慢走上來。她上來問：你們在干嘛？我們七嘴八舌地說著，個個都是開心樣兒。如果不是一群人的熱鬧聲音，如果不是這個送葬的事件，根本無法把女孩吸引出來。因?yàn)槲覀兂送婊鸩裢尥?，還在她家前院的門口玩跳房子，捉迷藏，難道她在后院聽不到我們玩耍的聲音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把埋火柴娃娃的事情扔在腦后，開始對女孩產(chǎn)生了興趣，對她問西問東。女孩叫我們?nèi)ニ?，她沿著原路回去，我們也學(xué)她的樣子，貓腰扶著木板墻走過去，一個個真的像一只只貓，到窗口才發(fā)現(xiàn)窗臺離地面還很高。所幸，窗邊放著飯桌，我們跳到餐椅上，再跳到地面。外間是餐廳兼廚房，餐桌邊是木門，打開門就是園子，沒有后門，一家人進(jìn)出也要經(jīng)過前院的大門，大門口就是路邊，而我們天天在門口玩，竟然都沒看到她出入！里間是臥室，她把我們領(lǐng)進(jìn)臥室，臥室非常干凈整潔，一個大床靠墻，床上枕頭被子整整齊齊的，對面是衣櫥也是靠墻，中間擺著一個小床，上面鋪著棉被，不用說女孩就是睡這張小床。雖然是租客，但是房間這么整潔，可見這個媽媽是非常愛干凈的人。到這么干凈整潔的房間，我們不敢造次，大家都站著，聽她說她家搬來這里已經(jīng)一年多，聽到這句話，我相信那時我們的嘴巴肯定都作出O的形狀，一年多沒出來玩??？她說她媽媽不讓她出來，我們異口同聲：為什么！突然，她掀開小床的被子，露出我們常見的竹床，我老爸夏天都睡在這樣的竹床上，但是當(dāng)時是冬天呀！如果底下鋪上棉被或者草墊冬天也是可以睡的?？墒悄玫羯厦婺潜”〉拿薇?，下面空空如也，只見稀疏的竹條橫著。我們都打了一個寒戰(zhàn)，這么冷的天晚上睡在竹上！她說：我媽晚上就讓我這樣睡在上面，蓋著被子。我們不僅嘴巴成O，恐怕眼睛也圓成了燈泡。她說：因?yàn)槲彝砩蠒虼?，每次一尿床，我媽抽出竹條就打。說著：拉起了褲腳，那白皙的纖細(xì)的小腿上盡是紅一條紫一條。我們驚愕得下巴都要掉了。短暫的聊天，知道了女孩比我大一歲，當(dāng)時八周歲，還沒上學(xué)，爸媽都出去做事了。她瘦高個，長相清秀，皮膚白皙。這是現(xiàn)代女孩追求的膚白瘦美，但此刻我是滿懷著驚異與同情，看到的卻是病態(tài)與慘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已經(jīng)忘記怎么離開，應(yīng)該是她催促，她媽媽就要回家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記得前一段時間半夜隱約會聽到女孩的哭叫聲，想不到會是她，那時都蒙上被子繼續(xù)睡了。當(dāng)天晚上，我清晰地聽到了一個女人的喊叫怒罵聲夾雜著啪啪的竹條聲和女孩凄慘的哭喊聲，一聲聲從窗口傳進(jìn)來，我蒙上被子不敢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天，我跟鄰居一個最要好的女孩說：她昨晚又被打了。我曾經(jīng)見過這個最要好的伙伴被她媽媽打罵的情景，都已經(jīng)嚇壞了我，但是她對那個女孩與我一樣充滿同情嘆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還是在這家門口玩跳房子了。有幾次，房主的外孫女來外婆家也加入我們的隊(duì)伍。我們繼續(xù)玩熱熱鬧鬧的過家家游戲。我和鄰居女孩玩打牌，學(xué)會了各種玩法。到了夏天，我們玩的地盤擴(kuò)大到海邊，在避風(fēng)港海堤上玩抓人，把拖鞋扔在一邊，赤著腳沖下去，再快速爬上來。我們抓海蟑螂玩。海蟑螂太容易捉了，不好玩，我們開始撿螺，釣蟹。就像現(xiàn)在的孩子玩游戲升級打怪一樣，我們的玩內(nèi)容也慢慢升級了，后來開始學(xué)哥哥姐姐為生計(jì)而玩，到海邊看到木柴也撿回家燒火，還撿一切可以賣錢的東西。不管我們怎么玩，那個女孩好像在這鄰居里不存在一般。后來，我忍不住打聽，聽說她家搬走了。一年后，又聽說她媽媽自殺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久，我們也搬新家了，告別了二四企的鄰居，來到了紅磚仔?？墒牵斓轿倚录业穆飞?，有人指著路邊對我說，那個吃老鼠藥死的女人就住在里面。那么，那個女孩現(xiàn)在又成我鄰居了！可是，我每天經(jīng)過，從來不敢拐進(jìn)去看看，她到底怎么樣，具體住在哪個房子，我不得知。又有了新的鄰居女孩，又有新伙伴玩著新的花樣。而我卻一直記得那個沒有一起玩過的鄰居女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長大后，她肯定嫁人生子了。我按照童年的記憶猜想誰誰的親戚是她，可是，都被我姐說認(rèn)錯人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個和老公一起在街邊開店，瘦高個，短頭發(fā)，有個的帥兒子女人，我認(rèn)為就是那個記憶中的鄰居女孩了。（后記：那個帥兒子在小學(xué)時，給我們老師帶來了很大的麻煩）</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