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戀無聲（二）

神舟一號

作者：程濟威 　　一早，秋風便張牙舞爪地撲來，一陣緊似一陣，似要將這天地間的暖意搜刮殆盡，湖邊的蘆葦被吹得狂舞，沙沙作響。盡管寒意肆虐，湖邊仍熙熙攘攘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等著搭便船去劉圩新場部的，縮著脖子，跺著腳，三三兩兩閑聊打發(fā)時間。 書記望著空落落的船艙，咂咂嘴，心想著這一遭過河，船上空空太可惜，腦門一拍，決意隨船載上一船茅草送到劉圩。船工老杜一聽，眉頭瞬間擰成個“川”字，把手里的竹篙重重一頓，“書記，使不得吶，這船本就載人，加了這堆茅草，風又這么狂，不穩(wěn)當，太不安全啦！” 書記卻像頭倔牛，脖子一梗，大手一揮，“沒事，我心里有數(shù)，能出啥岔子?！北娙嗣婷嫦嘤U，無奈聳聳肩，拗不過他。 搭便船的農(nóng)工們吆喝著，七手八腳將茅草捆成緊實的一捆又一捆，搬運上船，層層疊疊碼放得像小山，足有一人多高。同船去施口開會的四個基干民兵身板挺直，滿臉嚴肅，我與韋葭緊挨著，還有十來個農(nóng)工，依次小心翼翼爬上船，尋了處能坐穩(wěn)的地兒，坐在茅草上頭。 老杜唉聲嘆氣，滿臉不情愿地拿起竹篙，使勁一撐河岸，船晃晃悠悠離岸，湖水被攪出幾圈漣漪。他又抖抖索索升起帆，那帆被風灌得滿滿當當，“呼”地一聲，船像喝醉了酒的大漢，歪歪斜斜沖進湖里，載著滿船的人和沉甸甸的執(zhí)拗，駛向未知的風波里。 　　船在湖面疾馳，卻似被詛咒的狂獸，失了控制。只因裝的茅草太輕、太高，重量失衡，全壓在上頭，帆又被風撐得滿滿，活脫脫頭重腳輕。剛闖進河中央深水區(qū)，一陣惡風如猙獰巨獸呼嘯撲來，“嘩啦”一聲，船身瞬間側(cè)翻，呈九十度直直砸向水面，毫無招架之力。 眾人像下餃子般被拋進湍急水流，驚呼聲瞬間被水浪吞沒。我，一個旱鴨子，四肢慌亂撲騰，卻只覺身子如墜鉛塊，急速下沉。湖水灌進鼻腔、嘴巴，酸澀與恐懼一同在胸腔炸開。 那一刻，往昔歲月如走馬燈在眼前飛旋。父母粗糙卻溫暖的手，兄弟姐妹嬉笑打鬧的場景，一一浮現(xiàn)，淚水與湖水相融，滿心悲戚——難道此生再無相見之日，他們知曉我客死異鄉(xiāng)，會不會肝腸寸斷？我還年輕，人生畫卷才剛起筆，夢想不過是墨點初綻，還沒來得及繪出山河日月，卻要倉促落幕，何其不甘，何其惋惜！ 絕望如藤蔓纏緊身軀時，一只細膩而有力的手猛地拽住我胳膊。是同船的基干民兵？不，原來是韋葭，她憋足勁拖著我往水面游。水花四濺，每一次掙扎都是與死神拔河。瀕死的窒息、獲救的希望，在這翻覆的湖面激烈碰撞，直到腦袋探出水面，大口呼吸，我才恍惚回過神，原來生死邊緣，人性與情誼，能編織出最結(jié)實的救命繩索，拉人逃離深淵。 　　船傾人覆之后，湖面只?；靵y與驚惶，那原本助力航行的巨大風帆，此刻恰似奪命的幕布，“噗通”落水后，無情地鋪蓋在水面，將我與韋葭死死困在桅桿之下。黑暗的水幕里，恐懼如潮水漫溢，韋葭卻還保有冷靜，急促沖我喊：“抱緊桅桿，快，用頭頂住帆，別被悶??！”我如夢初醒，雙手如鐵鉗箍緊桅桿，脖頸用力，死命撐起頭頂那沉重濕冷的風帆，擠出一絲可供喘息的窄小空間，水不斷從四周灌來，每一秒都是生死煎熬。 此時，岸上的徐玉清心急如焚，目光在湖面慌亂搜尋，清點著落水人員，數(shù)來數(shù)去，獨獨不見我和韋葭，臉瞬間煞白，扯著嗓子高喊我倆名字，聲音都劈了叉，透著無盡焦急。 “這兒呢！救命啊！”韋葭憋足勁回應(yīng)，聲嘶力竭，可聲音被風與帆層層削弱、阻隔。好在，聲聲呼喊還是掙扎著鉆出縫隙，悠悠飄到岸邊?；擅癖鴤兒敛华q豫，如離弦之箭躍入水中，劈波斬浪朝帆下趕來，身手矯健地托起桅桿，那壓頂?shù)某林亟K得緩解。我和韋葭像瀕死的魚，大口大口貪婪呼吸新鮮空氣，被拉上岸時，劫后余生的后怕才洶涌襲來，渾身抖如篩糠，牙齒咯咯打戰(zhàn)，寒意從骨子里往外滲，風一吹，雞皮疙瘩起了滿身，可心里到底是暖的——這要命的鬼門關(guān)，到底是闖過來了。 　　天色變得陰黯，鉛灰色的云沉甸甸地壓在河面上，像是不祥的預(yù)兆。那艘本不起眼的木船，此刻像只殘破的斗笠，在濁浪里飄搖，剛經(jīng)歷的翻船事故，猶如一道猙獰的創(chuàng)口，刻在每個人心頭。 徐玉清面色冷峻，可那焦急的催促還是透露出他的慌張，“都麻利點兒，回去換衣服，沒有衣服換的，到農(nóng)工家去借，會不能耽擱！”他的聲音在濕冷的空氣中炸開。好在父親在我下放時用他的軍衣為我改制了一件棉衣，此時派上用場了。我手忙腳亂地套上那件備用棉軍衣，它曾帶著父親的暖意與期許，如今卻緊繃在身上，短短數(shù)月，世事變幻，連衣服都局促起來。 重新登船，沒了那堆晃蕩的茅草，船身穩(wěn)了，心卻依舊懸著。同行之人，多是單衣，在瑟瑟秋風里，牙齒打顫，哈出的白氣瞬間被風卷走，只能抱團蜷縮，像一群無助的螻蟻，妄圖在彼此顫抖的身軀間尋得一絲慰藉。 船帆“呼”地扯滿，木船仿若發(fā)了瘋的蠻牛，一頭扎進湍急水流，船幫下，水浪似無數(shù)雙慘白的手，瘋狂拍打著、撕扯著，發(fā)出駭人的嘩嘩聲。我的思緒被那聲響攥緊，重如磐石，一路無言，腦海中反復(fù)回蕩韋葭那聲嘶力竭的呼喊。我被甩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只覺周身被死亡的寒意包裹，是韋葭，那個瘦小卻勇敢的身影，如一道光沖來，將我的生命托舉?？擅\殘忍，與此同時，她三歲的姨侄女卻在另一處被暗流卷走，消逝在那混沌深處，一個鮮活稚嫩的生命，還沒來得及將這世間繁華看盡，便永眠于這無情河道，何其可悲！船依舊前行，駛向施溝，可那沉重的陰霾，怕是再也散不去了。然而，盡管如此，她依然堅定不移的執(zhí)行徐玉清的指示就我?guī)霑觥?lt;/p> 　　船身晃悠著靠上施溝的碼頭，腐朽的木板在腳下嘎吱作響。韋葭身姿矯健，率先跳上岸，伸手穩(wěn)穩(wěn)扶住船舷，基干民兵們魚貫而下，我則小心翼翼地跟著，踏上這片滿是泥濘的河岸，心還在突突亂跳，像只受驚的小鹿，那翻船的驚險仿若仍死死揪著我的衣角。 徐玉清站在船頭，眉頭緊鎖，目光中滿是不屑，手中船槳一撐，木船便再度離岸，破浪朝著劉圩疾馳而去，他打心底厭惡這場聯(lián)指的會議，那些人在他眼里，不過是一群只會耍嘴皮子、擺弄權(quán)勢的家伙，參加會議純屬浪費時間，臨行前，他目光如炬，盯著韋葭和民兵們，聲音冷硬得像鐵塊：“把人帶到學(xué)校禮堂，會一散，完好無損地帶回來，出了岔子，都別想好過！” 我們剛邁進學(xué)校禮堂的門，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一位聯(lián)司常委便如惡煞般沖了過來，臉漲得通紅，脖頸青筋暴起，扯著嗓子吼道：“你們大屁股灘怎么搞的，拖拖拉拉，現(xiàn)在才現(xiàn)身，還談什么‘招之即來，來之能戰(zhàn)’，全是屁話！”唾沫星子橫飛，在空氣中濺出憤怒的水花。 我像是被那吼聲震麻了，呆立當場，臉上毫無波瀾，這些年的風雨飄搖，責罵于我已是家常便飯，耳朵都起了繭子，根本掀不起內(nèi)心的波瀾。韋葭只是靜靜地站著，雙手垂在兩側(cè)，緊緊攥成拳，抿著嘴唇，她明白此刻辯解只是火上澆油。 反觀民兵們，仿若置身事外，滿不在乎地咧著嘴，嬉笑打趣，眼睛像探照燈似的在每張學(xué)桌間搜尋，瞧見個煙頭就跟尋到寶似的，彎腰撿起，還相互炫耀。我呢，就像個局外人，天真地以為那怒火與我無關(guān)，站在一旁，眼神放空，只等這場鬧劇結(jié)束，會議開場。 　　農(nóng)場公安特派員吳明豐邁著沉穩(wěn)的步子走近，皮鞋叩擊地面，發(fā)出清脆聲響。他身形筆挺，身著一襲洗得有些泛白的警服，面龐透著歷經(jīng)世事的干練，犀利的目光如探照燈般上下打量我，帶著審視，開口問道：“你就是盧蒹嗎？”頓了頓，目光里似有一絲疑惑，旋即又添了幾分恍然，“好像長高了一點，模樣變了些，要不是細看，差點沒認出來?！?lt;/p> 我微微仰頭，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嘴角掛著淺笑，聲音清脆響亮地回道：“我就是盧蒹，在寶應(yīng)湖待久了，那兒水好、米好，滋養(yǎng)人吶，個頭就躥了躥?！?lt;/p> 吳明豐眉頭輕皺，臉上的褶皺更深了幾分，神色里滿是不滿，聲音也冷硬起來：“你們怎么才來？不知道今天這場合耽誤不得嗎！”那語氣像裹挾著冰碴，直直刺來。 我心下知曉他的惱火并非無理取鬧，神色一凜，忙把翻船的驚險事兒一五一十倒了出來：“今兒個來的路上，船行到河中央，也不知咋的，像是河底有啥暗涌，船猛地晃悠起來，接著就翻了，大伙都掉進水里，折騰了好半天才重新上了船，這一來二去，就耽擱了時間，實在對不住。”邊說，腦海里還不斷浮現(xiàn)那翻船時的混亂畫面，心有余悸。 吳明豐聽著，原本緊繃的嘴角慢慢松了下來，神色緩和不少，眼里的嚴厲褪去，換上一絲理解，手抬了抬，揮揮手道：“罷了罷了，你先到外邊等候吧?！蔽胰绔@大赦，腳步匆匆往外走去，長舒一口氣。 　　禮堂門外，恰似一片涌動的“紅潮”，一群朝氣蓬勃卻又滿臉稚氣的年輕人穿梭忙碌著，他們臂上那鮮艷的紅臂章，宛如跳躍的火苗，在灰暗的建筑背景下格外奪目，彰顯著特殊使命——皆是施溝臨時抽調(diào)而來的中學(xué)生，此刻化身為校園的“小衛(wèi)士”。他們一個個身姿筆挺，雙手緊攥棍棒，那棍棒被摩挲得發(fā)亮，在掌心微微轉(zhuǎn)動，眼神警惕地掃過四周，模擬著影視劇里的英勇戰(zhàn)士，邁著大步“巡邏”，每一步都帶著少年人的沖勁與認真，似要將一切不安因子都震懾??；旁邊幾位手提漿糊桶，晃晃悠悠，桶里的漿糊隨著步伐濺起微小水花，貼紙、刷墻報的動作一氣呵成，標語在教室窗口迅速鋪展開，“打倒反動，捍衛(wèi)革命”等字樣，筆鋒犀利、墨跡未干，透著昂揚斗志。 學(xué)校屋頂上，那高音喇叭仿若一只鋼鐵巨獸在怒吼，正開到最大音量，激昂旋律如洶涌浪潮般傾瀉而下，《我們走在大路上》豪邁壯闊，眾人步伐不自覺跟著節(jié)奏踏動；《大海航行靠舵手》深情莊重，每一句都像銘刻進靈魂；“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更是振聾發(fā)聵，在校園上空盤旋回蕩，鉆進每個人耳中、心里，催促著這場革命行動加速向前，讓這片小小的天地都沸騰在紅色的激情與熱血之中。 　　抬眼望去，不遠處幾個身影正熱切地朝我揮手，動作帶著少年人的羞澀與雀躍。我嘴角上揚，眉眼彎彎，即刻送上同樣熱情的回應(yīng)，那笑容里滿是故人重逢的欣喜。我憶起往昔，他們曾是大屁股灘小學(xué)的學(xué)生，那時的校園簡陋質(zhì)樸，在歲月里靜靜佇立。唐校長的愛人陳老師，溫柔知性，扎根講臺，可有一回她休產(chǎn)假，我便接過教鞭，代了一年的課。 彼時，班里許多孩子家境困窘，書包破舊，文具稀缺，看著他們攥著短到幾乎握不住的鉛筆頭，在本子上艱難書寫，我心疼不已。正巧家里寄來補貼，雖不多，卻像冬日暖陽，我趕忙買來鉛筆、橡皮與作業(yè)本，一一分發(fā)到他們小手上，那瞬間，孩子們眼里的驚喜與感激，宛如璀璨星辰。 課堂上，我還會講“封資修”的故事，繪聲繪色描繪著那些傳奇情節(jié)，孩子們聽得入神，眼睛一眨不眨，仿若置身故事里的奇妙世界，教室里安靜得只剩我講述的聲音，每到精彩處，他們還會不自覺地前傾身子，生怕錯過分毫?？扇缃窕叵耄谀菚r的風潮下，此舉冒了極大風險，后怕像條冰冷的蛇，悄然纏上心頭。 時光飛逝，多年后我重回農(nóng)場，路上常有陌生人駐足，恭敬喚我“老師”，那稱呼飽含舊時光的溫度。歲月模糊了記憶，我努力在腦海搜尋，卻遺憾無法叫出他們的名字，只在心底默默祝愿，愿他們都順遂安好。 　　人群熙攘間，我正沉浸在過往回憶里，忽感一道目光如利箭般穿透嘈雜，尋聲望過去，是老場長劉學(xué)良。他身形硬朗，即便歷經(jīng)風雨，腰桿依舊筆直，帶著往昔軍旅淬煉出的精氣神，可此刻那神色卻透著幾分謹慎，佯裝隨意地在人群邊緣踱步，目光似有若無地朝我瞥來，遞著暗示。我心領(lǐng)神會，不動聲色地抬腳，緩慢又自然地向他靠近，像兩片在暗流里悄然聚攏的浮萍。 劉學(xué)良，這位曾在野戰(zhàn)部隊叱咤風云的團長，命運卻被同名同姓者牽連，無端卷入漩渦，在鐵窗后熬過黯淡歲月，幸而平反，輾轉(zhuǎn)扎根寶應(yīng)湖成了場長?？晌母镲L暴又起，再度被打倒，成了所謂“八種人”，被迫置身這復(fù)雜局勢中，來赴這場令人忐忑的會議。 待我貼近，他微微弓身，像棵被壓彎的老松，嘴唇幾乎貼著我耳朵，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安撫的粗糲質(zhì)感：“別怕，孩子，沒你啥事，你就是陪個綁?！蔽倚念^一緊，滿心疑惑，瞪大雙眼追問：“到底啥事兒啊，弄這么緊張，跟搞地下工作似的！”他眉頭緊皺，目光警惕地掃向四周，快速抬手制止我，“別問別問，時辰到了自然清楚，今天這會，怕是要出大事，可能要捕人?！蔽倚拿偷匾怀?，寒意從脊梁攀升，忙不迭再問捕誰，他目光閃躲了一下，撂下一句“你們知青里的”，便像急于隱入?yún)擦值睦下?，匆匆踅身，隱沒在人群里，徒留我在原地，心亂如麻，被不安與猜測緊緊裹住。 　　我的目光越過禮堂前攢動的人頭，這才驚覺，學(xué)校的操場上宛如一片肅殺的“特殊營地”。各分場押送而來的“八類分子”，烏泱泱地蹲在那片開闊地上，他們身形各異，卻都低垂著頭，帶著同一種惶恐與無奈的姿態(tài)。隨著這場運動的車輪瘋狂碾軋，深挖“階級敵人”愈發(fā)變本加厲，好似每個角落都能揪出“反動因子”，人數(shù)竟一路水漲船高，到如今，都快要超出質(zhì)樸勞作的貧下中農(nóng)群體了。 在那群落寞身影里，我瞧見了農(nóng)建師的老中醫(yī)宋樹淮，他曾是懸壺濟世的妙手，憑借精湛醫(yī)術(shù)，不知從閻王手里搶回多少性命。往昔，他定是一襲干凈長衫，行走間藥香彌漫，受人敬重。可如今，卻被命運狠狠捉弄，那個曾被他從癆病鬼門關(guān)拉回的王浩，恩將仇報，一紙告密，就把他推上“反革命集團首領(lǐng)”的懸崖，墜入無盡深淵。 他們雖彼此相識，眼神交匯間有復(fù)雜情緒涌動，卻不敢言語，只能輕點下頭，算是打過招呼，那壓抑氛圍像密不透風的網(wǎng)。這時，場部籌委會成員現(xiàn)身，打頭的竟是韋葭的姐夫王立柱，他昂首闊步，滿臉躊躇滿志，誰能想到，這風云變幻的文革浪潮，竟把他推上“常委”高位，成了掌權(quán)的“人物”。 環(huán)顧四周，往昔農(nóng)建師那些熟面孔，像劉長明、陳步齊、陳立保等人，好似人間蒸發(fā)，還有備受矚目的“108 將”成員周如華，也沒了蹤跡，徒留這滿場詭異與謎團，等著被時間拆解。 　　終于，大會在雄壯的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曲聲中開始了。 本文圖片均取自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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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戀無聲（二）

神舟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