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76, 79, 187);">此文在中財論壇首發(fā),被推薦為精品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走在高樓林立的街道上,我駐足觀望,尋找我家老宅的位置,卻一點兒也找不到它的跡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老宅,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是那么清晰,它就座落在那里,那是我永遠(yuǎn)難以忘懷的港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我的家鄉(xiāng)在黑龍江省泰來縣,地處嫩江南岸,嫩江水從縣域內(nèi)流過,滋養(yǎng)著近200萬畝的水稻和200萬畝的雜糧雜豆,小城的東側(cè)有自然湖泡,終年有水,從未干涸過,泰來生產(chǎn)大米和各種魚類,可謂是魚米之鄉(xiāng)。</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我記事兒的時候大約四五歲,我們一家四口人爺爺、爸爸、媽媽和我,在泰來縣城定居,一直租借房子住,曾經(jīng)搬過四次家。后來二妹、大弟出生,我們家就有六口人了。我八歲那年,也就是1958年四月中旬,父親花150元買了石家油坊西側(cè)的兩間土平房,大弟剛出生半個月,我們一家六口人就急忙搬了過來,我們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我家地處縣城的南邊,石家油坊西側(cè),西邊是一個高高的土墻,里面是煤木公司。這個院子很特別,南面和東面都有院落,我們的房子在里面。但是都有出入的小道。南邊靠東是一排正房,東邊緊挨著是一排廂房。這樣一來,我們可以從東邊上街,也可以從南面上街,出入很方便。院子里一共三戶人家,我家靠東邊,連脊的房子,緊挨著就是王家,也是兩間土房。再往西是姜家,他們的房子是獨立的兩間房,靠西側(cè)用土墻圍了一個大菜園子。而我們和王家之間沒有任何籬笆和土墻,而且兩家共用一個山墻,空闊的院子很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這兩間土房已經(jīng)很舊了,松木的檁子已經(jīng)熏得黝黑,高粱桿做的房薄熏得黝黑不說,而且有的秫秸已經(jīng)斷裂。四面土墻是用黃土抹的墻里子,也是熏得黑黃色。一鋪南炕,窗子分上下兩塊,下半是玻璃窗,上半是可以開合的木楞窗,糊著窗戶紙。外面的地面離窗臺僅有二尺不到。可見這處房子是有年頭了。盡管如此,我們一家很開心,我雖然還不滿八歲,也會感覺到爺爺、父親、母親那愉悅的心情,我的心里也覺得特別踏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因為多年到處租借房子,我家自然沒有太多的家具和物品。只有兩個蝶花牌香煙的大紙箱,里面裝著我們幾口人的被褥、衣物,有一張大飯桌和一個銀白色鑄鐵的洗臉盆和鍋碗瓢盆等家什。父親會木工活,也會瓦工活兒,曾經(jīng)靠瓦工掙錢有好幾年呢。父親開始琢磨安頓這個家了,先買了一對木箱子,然后自己做了一個櫥柜,里面放上碗筷碟子等,還做一個三屜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我家有編葦席的手藝,為了編席子方便,把廚房一分為二,進(jìn)門處是鍋臺,煤堆、木半子等。另一部分與住屋相通,這樣就有了一個空地,地面做了硬化處理,可以用來碾葦子,編葦席。后來又在住屋北側(cè)搭了半截小炕,我和二妹在小炕上住。漸漸地這個破舊的房子就像一個家了,雖然生活比較清苦,卻是一個溫馨的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土房最怕下雨天。外邊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在炕上用大盆小盆地接著雨水,地上就任憑漏雨隨意滴答了。一到下雨天,心情格外郁悶。房頂每年只抹一次。那時候用堿土抹房子,一到春天,各家都買兩車堿土,這些土大都是從東堿泡子邊上挖出來的,幾塊錢一車。土買回來堆在院子里,等父親有空了,還得天氣好的時候,才能抹房子。說起抹房子,真是一件大事兒。父親上班,沒有休息日,只能起早貪黑地干。父親個子不高,比較瘦弱。但是這個家還得父親撐著?。∥液偷艿芏夹?,不會干活兒,抹房子就是父親一個人干。我家沒有叔伯親戚,所以一個幫忙的人也沒有。父親早起挑水,把堿土摻上切碎的谷草,用水和好,先悶著。大約悶上一天左右,再用三齒勾倒開,把泥弄得軟軟的。父親用長把的叉子把泥先甩到房頂上一堆,然后爬上房頂,用抹子、托泥板開始抹房子。泥用完了,再下來往上邊甩泥。甩泥可是個累活兒,不使勁兒,那黏黏的堿土泥根本甩不上去的。我看著父親一叉一叉地往房頂上甩泥,心里干著急,幫不上忙?。〉搅松习鄷r間,父親按時去上班。中午回來抹一塊,晚上回來抹一塊,這兩間房的房頂?shù)萌奶炷苣ㄍ?。給父親累得胳膊腿都疼??墒且粓龃笥辏宽斏系哪嘁廊槐挥晁疀_掉,年年抹房,年年漏雨。矮矮趴趴的小土房,卻是我們溫馨的家園,我們幸福的港灣。少年不知愁滋味,只知道做著美夢,期盼著有一天住上寬敞整潔,不漏雨的房子。在這個房子里,我們度過了三年困難時期。1960年,爺爺去世,相繼二弟、三妹、老弟出生。我們一家八口人住在這個小土房里。我和二妹學(xué)會了編葦席,晚上,在煤油燈下,媽媽編席子或者做針線,父親劈葦子,我給母親讀小說,或者和二妹一起扒葦皮。我們家一年365天,除去除夕和大年初一,天天是葦葉滿地,葦子成堆,席子蓋地,十分凌亂。后來,母親出去干零活,我們窄小的房子不再被葦子、席子鋪蓋,整潔了許多。我和妹妹弟弟們又先后下鄉(xiāng)插隊,這個老房子就是我們最期盼回歸的港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我們一天天長大,房子一天天陳舊。這矮趴趴的土房卻演繹著我們姐弟六人長大成人的故事,那些往事總在心中繚繞,揮之不去。記得我在這里上小學(xué),爺爺搬著手指頭說:往上數(shù)了幾輩,咱家也沒有上學(xué)堂的人;媽說:琴,一定要好好上學(xué),媽供你。我成了宮家第一個上學(xué)堂的人。記得我們院子里一群孩子,每到晚上就玩捉迷藏,這是當(dāng)年孩子們最喜歡的游戲,也叫藏貓貓,一個人躲起來大家去找。那么空曠的院子,哪里有藏身之處啊,只不過找一個隱蔽一點兒的房山頭躲一躲,不一會兒就被大家找到了,還是開心不已。童真的笑聲惹得月亮星星直眨眼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最喜歡過年的時候,我和二妹去新華書店買來年畫,老爸用白灰把強(qiáng)刷一刷,整個屋子就顯得又明亮又寬敞,貼上年畫,做一桌子好吃的,歡歡喜喜過大年。只覺得這個家特別的溫馨美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我初中還沒畢業(yè),我們就到農(nóng)村插隊落戶,那是1968年末,我們辦理了下鄉(xiāng)插隊手續(xù),成為了泰來縣大興公社阿拉新大隊的農(nóng)民,也叫知青。離開了生活了十幾年的那個小土房。但是我們會經(jīng)?;丶铱纯?,過年放假可以在家多住些日子。記得1969年的春天,我跟著知青和社員到地里送糞,突然感覺頭疼惡心,堅持不住了,請假回青年點休息。我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頭疼得厲害,睜不開眼,惡心難受,躺著炕上直哼哼。盧姐見狀說:小宮是不是起什么了,趕緊找來當(dāng)?shù)剞r(nóng)家的一位老太太,她在我的胃部扎了一針,擠出一點血,然后拔一個火罐,用一塊面堿塞到肛門里,我只覺得肚子開始嘩嘩作響,頭不暈了,眼睛也能睜開了,突然要排便,兩位姐姐扶著我出去,還沒到廁所就忍不住,在柴火堆旁排除好多黃水。癥狀明顯減輕了,只感覺特別虛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第二天早上,盧姐對我說:回家休息一段時間吧,在這里也干不了活兒。還告訴我到大隊部門前,每天都有大馬車去大興公社。我背上一個黃書包,來到大隊部門前,看到一輛大馬車停在那里,好多人擠了上去,我還沒好意思開口,馬車就啟程了。又等了好久,再也沒有馬車過來。此刻,我就一個心愿,回家,回家,回家!于是,我自己步行20華里,來到大興火車站,在荒蕪人煙的曠野里行走,什么鬼怪傳說我都不怕了,只想快點兒到家。我搭上去泰來火車站的貨車,回到了縣城。當(dāng)我走進(jìn)院子,看見那兩間破舊的土房的時候,忍不住眼淚嘩嘩直流。有病時那么難受的折騰我都沒有掉淚,此刻到家了,卻忍不住大哭起來。躺在熱乎乎的火炕上,吃著媽媽包的素餡餃子,就覺得病已經(jīng)好了一大半兒了,那種獨特的家的氛圍讓我酣然入睡,那么香甜,那么舒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1971年,我返城參加工作,我們依然住著破舊的房子,可以說那房蓋搖搖欲墜,我的男朋友與我老爸一起把房蓋徹底換了新葦子,把已經(jīng)酥了的土墻進(jìn)行了修補(bǔ)。那時候我也可以幫一把手,幫著拖土坯、打葦簾等一些零活,房子維修好了,低矮破舊的房子煥然一新。夏天也不擔(dān)心到處漏雨了。弟弟們陸續(xù)長大,每年抹房子也有了幫手。我結(jié)婚以后,經(jīng)?;啬锛易。跓岷鹾醯幕鹂簧纤锰貏e舒服、踏實,總有一種家的味道讓人心里穩(wěn)穩(wěn)的安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弟弟妹妹都長大了,這兩間房子根本住不下了。老爸便帶領(lǐng)弟弟們在門前沒超過八米之內(nèi)蓋了一間倉房,又改成兩小間,這兩小間房子成了弟弟們的婚房。后來弟弟們都有了自己的房子,老爸老媽和大弟弟一家住在一起,大弟弟又把房子翻建成磚瓦房。這里就成為我們姐弟的大本營。每到節(jié)假日,老爸老媽做一大桌子好菜,等著我們回來。有時候老爸會到大街上望著我們回來的方向,盼著我們早點回家。我們姐弟六人都成家立業(yè)了,老爸老媽成為堅守大本營的主人,他們總是琢磨做點兒好吃的等我們回去團(tuán)聚。街坊四鄰都羨慕我們經(jīng)常團(tuán)聚的場面。一大家子和和氣氣,團(tuán)團(tuán)圍坐,雖然房子不寬敞,但是那份濃濃的親情卻是特別地豐滿。這是我們最開心的時刻,也是老爸老媽的幸福所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小小的磚瓦房承載著我們祖孫三代人的煙火,承載著一個大家庭的溫暖與和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時間荏苒,轉(zhuǎn)眼間我們一家人在這座老宅里住了近50年。后來城建規(guī)劃道路,老宅必須搬遷。我們回到老宅,看著滿院子的家拾,心里一股酸楚的滋味涌了上來,多少美好的時光,在這座老宅里度過,多少歡樂的日子在這里流逝,多少溫馨的團(tuán)聚在這里流連。那一天,年近八旬的老爸步履蹣跚地在院子里走來走去,看看這里,又摸摸那里,心中更是有多少的不舍??!只有他老人家自己懂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1, 1, 1);"> 時代在進(jìn)步,幾年間這里便蓋起數(shù)座樓房,老宅消失在時光的流逝之中。每每路過這里,我們只能用心去尋找記憶中的老宅了。它在我們的心里扎了根,是我們夢中最溫馨的港灣。2022.6.5.</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