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溯游沅江，或騎行、或乘船，在綠蔭如蓋的盛夏親近母親河，已經(jīng)走過了“紅樹青山，斜陽古道”的桃源和“一縣好山留住客，五溪秋風水為君清”的沅陵；四天，300公里溯江路，從“碧水接連天”的下游到了“兩岸青山相對出”的中游，現(xiàn)在，繼續(xù)沅水中游的行走，乾州、浦市、辰陽，這些沅水孕育的千年古鎮(zhèn)，還有從武陵、雪峰奔涌而來的武水、辰水、溆水都將在這段九曲回漩的河上邂逅。</span></p> <p class="ql-block">本想利用暑假一騎呵成的溯江游，因為疫情緣故，變成了多次的重頭再來?，F(xiàn)在，已是9月上旬，利用教師節(jié)打個“擦邊球”，連同雙休日，第三次開啟溯江游。</p> <p class="ql-block">這是一段約600公里的騎行路。不同于上游貴州段及中游沅陵段的高山峽谷，也不同于下游桃源、常德段的丘陵平原，這一段沅水地形復(fù)雜，河道時寬時窄，河岸時直時曲，水流時急時緩，這樣的河段，峽灣河汊眾多，騎行很艱難，但沿途景色優(yōu)美，古村古鎮(zhèn)保存完好。</p> <p class="ql-block">早上5點從桃源縣城出發(fā)，沿319國道騎行230公里后，于上午10時到達瀘溪縣城。在大橋上，我又見到了母親河，想不到，她竟是這樣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迎接了我：俊峭的山岸護著一灣翡翠，仿佛天宮瑤池，清風徐徐，水波微興，那份柔美，幾乎令人窒息。</p> <p class="ql-block">羨慕這里的人們，天天住在這神仙地界。但小城讓人羨慕的還不止這些，這里是“全國文明衛(wèi)生縣城”，“平安中國建設(shè)示范縣”，“全國詩詞之鄉(xiāng)”，“中國最年輕的氧吧縣城”。水鄉(xiāng)有靈，給這個不到二萬人的小城托來了滿滿的福氣。</p> <p class="ql-block">很多時候，我們羨慕大都市的燈紅酒綠、高樓大廈，但作為一個普通人真正置身其中時往往是一身疲憊，倒不如到這種小城來，與一江麗水相伴，與家人相親，與平民百姓為伍，在滿城的煙火氣、詩書氣中，得一份嫻靜優(yōu)雅。</p> <p class="ql-block">這樣至美的地方也曾留住了“乘舲船余上沅兮”的屈原，他在這里一停數(shù)日，寫了《桔頌》、《涉江》等名篇。于今，小城建了屈原樓、屈原亭、屈原廣場，瀘溪人民向這位為民生社稷“上下求索”的過往者表達了崇高的敬意。</p> <p class="ql-block">河中屈原停留的的那個小洲現(xiàn)在已經(jīng)改名為“屈望洲”，傳說那里芳草鮮美，芷蘭競放，好想去看看，但縣城沒有渡船到達，她的美，我只能遠遠的望著。</p> <p class="ql-block">在縣城可以遠遠望見的還有一處著名的渡口——鐵山古渡。這個古老的渡口與矮寨盤山公路、能灘吊橋一起成為著名的抗戰(zhàn)公路——湘川公路上的“三大奇觀”。當年，大量的抗戰(zhàn)物質(zhì)就是從這里源源不斷地運送到重慶等地；1949年年，劉鄧大軍也是從這里強渡沅江，挺進大西南的。騎行到對岸的山腰，半個多小時步行到渡口，渡口上方老公路已經(jīng)不再使用，但連續(xù)的“之”字形彎拐依就可見道路的險峻。古渡已經(jīng)荒廢，然而它在特殊時期所發(fā)揮的巨大作用卻已在瀘溪的歷史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跡。</p> <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新修的鐵山大橋橫垮在沅江上，過了橋，沿319國道騎行11公里就到了武水鎮(zhèn)。這里是瀘溪的老縣城，因為五強溪電站的修建，老城大部分已淹沒，新縣城建在了上游的白沙鎮(zhèn)。</p> <p class="ql-block">我在武水鎮(zhèn)作了停留，倒不是那些沉沒在水下的殘瓦斷磚使我留戀，而是和老城一起沉下去的沈從文先生的愛情故事讓我惦記。</p> <p class="ql-block">1931年，15歲的沈從文隨軍經(jīng)過瀘溪縣城時，在一家絨線鋪見到了美麗的翠翠，特別喜歡，而他的伙伴趙開明也對這個女孩一見鐘情，并發(fā)誓一定要娶她。15年后，沈從文再次經(jīng)過瀘溪，又去了那家絨線鋪，居然又見到了美麗的翠翠，但她已不是先前的那個翠翠，而是趙開明和翠翠的女兒，沈從文心中的那個翠翠已經(jīng)去世。沈從文黯然離開，但那個美麗的身影一直刻在了他心里。后來，沈從文創(chuàng)作了《邊城》，那個美麗善良的主人公就是翠翠。</p> <p class="ql-block">老城沉沒了，但古街老巷中發(fā)生的那些故事我們可以打撈上來；時光流轉(zhuǎn)，它們依然閃閃發(fā)光，讓人心生溫暖和感動。也許，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都會有一個“老城故事”在歲月的河流上沉浮。</p> <p class="ql-block">武水鎮(zhèn)在武水與沅江的交匯處，武水的上游是沱江，沈從文先生的故鄉(xiāng)鳳凰古城就在沱江邊。是先生的美麗文字讓我為一條江動情，這一路的追溯都因為那源頭的牽引。我要再去鳳凰。</p> <p class="ql-block">武溪鎮(zhèn)至鳳凰古城的騎行路是120公里，今天已無法到達，因為這一路上我還要在能灘吊橋和乾州古城作停留。</p><p class="ql-block">這就是能灘吊橋，設(shè)計者是著名科學(xué)家、“兩彈一星”功勛獎?wù)芦@得者周光召的父親周鳳久先生，這是我國第一座現(xiàn)代斜拉懸索橋。它在抗時期的1937年修建，連通湘川公路最險峻的湘西咽喉段?？箲?zhàn)時，大量的戰(zhàn)備物質(zhì)和軍政人員從這里經(jīng)過，這里還走過挺進大西南的劉鄧大軍、湘西剿匪的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47軍，是一座歷史的功勛橋。</p> <p class="ql-block">1970年，一座新的石拱橋取代了它，現(xiàn)在，這座在風雨中堅守了80多年的鐵索吊橋，仍然橫跨在瀘溪縣洗溪鎮(zhèn)的能灘河上，成為那段特珠歷史時期的見證。</p> <p class="ql-block">晚上八點左右到達吉首。這個湖南省的少數(shù)民族自治州首府雖身處大山之中，卻也高樓林立、燈火輝煌。我在靠近乾州古城的地方準備住下來，征詢了賓館的保安員，我把車停在了賓館門口?？僧斘肄k完入住手續(xù)出來后，已有二個城管模樣的人站在我的摩托車旁開罰單，我說，這里沒有禁停標志，旁邊停了那么多本地牌的摩托車，為什么只罰我的？他們也不跟我作任何解釋，只是盛氣凌人的高舉罰單，一副“速速拿錢來”的樣子，讓我感覺到是若干年前在湘西某個山凹口突然出現(xiàn)了兩個蒙面人。</p> <p class="ql-block">被迫交了罰款，我來到一家名為“一粒米”的連鎖餐飲店就餐，忽然間聽到有人喊我，見我一臉愕然，喊我的人又自我介紹說，他是這家店老板的兒子，在校讀書時，因為調(diào)皮，幾次在政教處接受我的批評教育，那時，不理解老師的嚴厲管教，現(xiàn)在走上社會后，才覺得老師真的是為我們好。說著，非要把餐費退給我不可，見我執(zhí)意不收，他的父親又要服務(wù)員給我加了好多菜。這個特別的教師節(jié)，在吉首，我真如坐了一趟過山車。</p> <p class="ql-block">清早起來就去了乾州古城，8點以前這里是不收門票的，當然，我去那么早并非為了省那幾十元門票費，因為我還要趕到鳳凰去；我的溯江行，并非專為古鎮(zhèn)而來，因為是市中心，又順路，所以就來了；這種臨水的古鎮(zhèn)是我一向喜歡的，那種小橋流水、吊腳樓高高低低、青石板蜿蜒向遠方的景致，讓人特別有感覺。</p> <p class="ql-block">乾州古城是鳳凰古城的“雙子城”、“龍風城”，其實它的歷史比鳳凰早，有4200年了。早先是土著先民在這里居住，以后來了棘人，接著又來了猺人，再后來就是苗人。“鳳凰的兵，乾州的城”，乾州原本是一座防御西南少數(shù)民族的軍事城堡，因為地處水陸要道，逐漸演變成了湘西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p> <p class="ql-block">現(xiàn)在的古城很多建筑是旅游開發(fā)的仿古品，這對我來說并不重要，看著順眼就好，過多的較真會讓旅游失去很多樂趣。</p> <p class="ql-block">街道上一片冷清，只有幾個清兵摸樣的人齊步走過，象是古城的開城秀。</p> <p class="ql-block">不過，城中的萬榕江畔卻是另一番景象：小橋、碼頭、吊腳樓、浣洗的人們……它們因水而生動，因晨光而更加美麗。很喜歡這樣有生活氣息的地方，若不是時間緊，我愿意和當?shù)厝艘黄鸾菰诠懦堑穆龝r光里。</p> <p class="ql-block">時間緊，我只在二處地方作了停留，一是湘西銀樓，二是翦伯贊寄寓處。這就是湘西銀樓，曾經(jīng)是湘西的財富中心。湘西苗人眾多，他們常年狩獵遷徙、漂泊不定，喜歡把所有的財富換成銀子，而后鑄成各種精美的銀飾品。穿戴漂亮銀飾的苗民以及大大小小的銀器店也成了湘西一道獨特的風景。</p> <p class="ql-block">從湘西銀樓拐個二條小巷就到了“翦伯贊寄寓所”，翦伯贊是我的老鄉(xiāng)，我國著名的歷史學(xué)家，曾經(jīng)入選高中課本的《內(nèi)蒙訪古》至今記憶憂新?？箲?zhàn)時期，翦伯贊受中央指派在此擔任中共湘西工作委員會成員和《中蘇》半月刊主編，宣傳抗日，領(lǐng)導(dǎo)救忘運動。翦伯贊一家在此寄寓數(shù)年。他鄉(xiāng)遇老鄉(xiāng)，縱使一些陳年舊物，也讓人感到格外親切。</p> <p class="ql-block">上午9時左右到達鳳凰。這次到鳳凰，不為悠悠沱江，也不為虹橋和吊腳樓，只為那青石板上走過的故人，那個在我面前鋪開了一張多彩瑰麗湘西山水畫卷的鳳凰人。</p> <p class="ql-block">拐過七街八巷，到了沈從文故居。因為疫情影響，不收門票的鳳凰幾乎成了一座空城，但需要門票的沈從文故居卻沒有寂寞，這位與“諾貝爾文學(xué)獎”擦肩而過的鄉(xiāng)土文學(xué)大師一直都不缺乏崇拜者。我想，那些在民族土壤升起來的文學(xué)巨星是值得我們?nèi)パ鐾摹?lt;/p> <p class="ql-block">沈從文故居是一幢有二層10間房的湘西特色的四合院，是曾作過貴州都督的沈從文祖父1866年購買舊民居拆除后修建的。這里陳列了沈從文的遺物、遺照、遺稿等，好多東西都是他北平居住時用過的。沈從文在這里度過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時光。</p> <p class="ql-block">其實，小時候的沈從文是不愛讀書的，逃學(xué)玩耍是他的常態(tài)。那么，一個只有小學(xué)文化的人是何以成為一代文學(xué)大師的？我們需要從沈從文的人生經(jīng)歷中去尋找答案。</p> <p class="ql-block">沈從文15歲從軍，在湘西王陳渠珍的手下?lián)挝臅鬓D(zhuǎn)在湘西沅水流域的山與城之間。行伍生活結(jié)束后，到北京求學(xué)，因家庭條件和學(xué)歷緣故，報考的學(xué)校均未錄取，只好在北大作了一名旁聽生。后來專致于文學(xué)創(chuàng)作，得到郁達夫、胡適等前輩的幫助、提攜，先后發(fā)表了《邊城》、《長河》、《湘行散記》等，一舉成名。</p> <p class="ql-block">縱觀沈從文的人生經(jīng)歷，我們可以這樣說，天生叛逆的性格、湘西山水的浸潤、軍旅社會生活的歷練、文學(xué)前輩的指引、成年覺醒后的努力勤奮，成就了一代文學(xué)大師。站在沈從文故居，除了深深的敬意，作為一個教書人，更多的是感悟和啟迪。</p> <p class="ql-block">從沈從文故居出來，也就結(jié)束我的鳳凰行，原路返回瀘溪縣城，沿瀘浦公路溯沅水而上。</p> <p class="ql-block">出瀘溪縣城15公里后，一塊“盤瓠故里”的文化石赫然出現(xiàn)在公路的左側(cè)。盤瓠的故事我早就知道，他在耳朵里出生，在盤瓠中長大，是瑤、苗等少數(shù)民族的祖先。一直以為，他的族民生活在很遙遠、很偏僻的地方，想不到竟在我溯游的路上，這讓我驚喜。</p> <p class="ql-block">我走進了盤瓠故里，在瑤、苗先人的棲息地，去追溯他們遙遠而奇幻的生命歷程。</p> <p class="ql-block">傳說遠古時期，高辛帝與戎吳部落決戰(zhàn)，久而不能取勝，辛帝下了一道懸賞：誰能取了戎吳首級，就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不久，神犬盤瓠銜著吳王的首級來到宮殿，辛帝見其是一只犬，不想履行承諾，并設(shè)計要殺死盤瓠，辛女知道后，大聲指責自己的父親，作王的應(yīng)該一諾千金，豈有反悔的道理。于是和盤瓠一起逃出京城，跋山涉水來到沅水中游開荒種地、建造家園，繁衍生息。盤瓠和辛女成了瑤、苗等少數(shù)民族的祖先。</p> <p class="ql-block">盤瓠的故事與辛女緊緊相連，盤瓠故里就是現(xiàn)在瀘溪縣辛女鄉(xiāng)，這里有眾多與盤瓠和辛女傳說相關(guān)的地貌實體，如盤瓠洞、盤瓠廟、辛女庵、辛女河、辛女橋、辛女坪、辛女峰等，這樣密集的地貌實體來應(yīng)證一個古老的神話傳說，令人稱奇，在這里，我們感受到了神話傳說、民間文化的巨大力量。</p> <p class="ql-block">這就是辛女河。辛女和盤瓠生了4個兒子，當他們得知自己的父親是一條狗后，甚以為恥，四兄弟設(shè)計殺死了自己的父親，辛女得知是自己的兒子殺死了他們的父親，傷心大哭，眼淚流成了今天的辛女河。</p> <p class="ql-block">沅江滾滾滔滔流向遠方，可辛女依就堅守在這里勞動生活、養(yǎng)兒育女。她把善良、守信、忠誠、堅毅融進了瑤、苗的血脈中，滲透在他們的祭祀、詩歌、繪畫和風俗之中，成了他們的信仰和傳承。辛女和盤瓠已是苗瑤、苗等少數(shù)民族至高無上的神。在這里，我們不得不感嘆民族的聚合力和信仰的偉大。</p> <p class="ql-block">感謝一路的溯游，讓我在九曲回旋的沅江之濱，在連綿起伏的大山之中走進了瑤、苗等先民的奇幻世界。旅途就是一路的驚喜，那些似乎遠在天邊的風景，突然間在某個拐彎處就出現(xiàn)在了你的面前，很多以為只是傳說和想象中的故事某一刻就走進了現(xiàn)實。這種無法約定的喜悅誘我一程接一程在山川大地上游走、在晨昏日暮里穿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