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散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陪母親嘮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王維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母親越發(fā)的蒼老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母親那曾經(jīng)滿頭的秀發(fā)，早已被霜雪覆蓋，額上的皺紋，如古槐的根須，深深淺淺地交織蔓延著，就連那雙明亮如水的眼，也變得混沌了。更讓兒女酸楚的是母親患上了海默癥，時(shí)而清醒，時(shí)而糊涂。清醒時(shí)也越發(fā)嘮叨，總是一遍遍，重復(fù)著那些陳年舊事。只有在回憶中，母親的眼睛才會(huì)閃出幾縷明亮的光澤。</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母親幼年貧窮，從未進(jìn)過學(xué)堂。即便解放后參加了幾天的掃盲班，也終因孩子的拖累，半途而廢了。所認(rèn)識(shí)的幾十個(gè)字，也沒有讀書看報(bào)的能力，又因年老耳背，老年白內(nèi)障，電視也看不清楚，在家人看電視的時(shí)候，母親總是一個(gè)人發(fā)呆的樣子。我心里便有著隱隱的痛。于是，找出一些老話題與母親聊，母親便會(huì)高興起來。為不影響我父親看電視，我便攙扶著母親來到北屋，與母親聊那些過去的事情。久而久之，便成了我與母親的一種默契。</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盡管母親所講訴的往事，我早已經(jīng)爛熟于心，可我依然當(dāng)作第一次耳聞，眼睛里帶著滿滿的新奇與渴望。母親的興趣便更加高漲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人是需要傾訴的。特別是象我母親這樣年歲已高，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尤其害怕冷落，害怕孤獨(dú)和寂寞，似乎只有在往事的回味之中，才能找到她曾有過的堅(jiān)韌善良和那些留給歲月的感動(dòng)，并以此，安慰那顆滄桑的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母親愛說她一生的艱難。出生于二十年代山東魯南鄉(xiāng)村的母親，不到三歲的時(shí)候，外祖父便因不堪家境的貧窮而憤然出走，并發(fā)誓混不出人樣，絕不再回來。從此，如斷線的風(fēng)箏，不知道飄落何方。失去生活依靠的外祖母便帶著母親和我的姨媽，寄托在舅爺家中生活。母親說，那時(shí)經(jīng)常的挨餓與遭打。一年春節(jié)，因饑餓的母親偷吃了祭祀的饅頭，被舅爺用枝條打的小手流血，并被懲罰到雪地中罰站。寒冷的冬天，母親衣著單薄，被凍得渾身哆嗦，而外祖母卻不敢阻攔，只能眼看著受懲罰的孩子以淚洗面。母親每當(dāng)說起這段經(jīng)歷，渾濁的淚水便無聲的在面頰上流淌著，那瘦弱的肩也在哭泣中顫抖。在母親的哭訴中，我眼前便晃動(dòng)著冰天雪地中母親被打的情景，淚水也隨之涌入了雙眼。每當(dāng)這時(shí)，我便安慰著母親，或及時(shí)找一些輕松的話題，讓母親盡快從悲傷中走出。童年的苦，或許是烙在母親生命中永遠(yuǎn)無法愈合的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母親成家后，很長(zhǎng)時(shí)間生活在農(nóng)村，服侍公婆，照顧家人，田間耕作，頗為辛勞。特別是炎熱的夏天，母親常在玉米地中連續(xù)三四個(gè)小時(shí)的勞作，衣服一遍一遍被汗水濕透。每次，母親講到這一段，臉上便有著十分的自豪。她是在告訴我:你娘年輕時(shí)，沒有吃不了的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我知道，母親一生歷經(jīng)磨難，十分不易，一雙小腳顫顫巍巍的，拉扯子女，風(fēng)里雨里，一步一步，倔強(qiáng)地往前走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母親說她生育三姐后不久，便得了產(chǎn)后傷寒。那是在冬天，冰天雪地，因貧窮，沒有錢醫(yī)治的母親，幾乎用遍了農(nóng)村的土方，病情卻越發(fā)嚴(yán)重，每天只能喝點(diǎn)米汁維系著生命。到后來，連抬動(dòng)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母親說，她在床上昏昏沉沉，整整躺了28天，被折磨得脫去了人相。曾有本家嬸子來看望，看到母親瘦骨嶙峋的樣子，驚叫一聲，轉(zhuǎn)頭便跑。那時(shí)，母親感到自己熬不過去了，每天痛苦地躺在床上等待死亡，只是她舍不下孩子，舍不下這個(gè)貧窮的家。冬天過去了，春天來了，一個(gè)春暖花開的早上，一只鳥落在了窗外的老槐樹上，喳喳叫著，母親慢慢睜開了眼，感到身上竟又有了幾絲的力氣。從此，母親便掙脫了死神的羈絆，奇跡般的一天，一天好了起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母親訴說一生的艱辛，總是忘不了那句感慨:我一生吃的苦，三天三夜也說不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那個(gè)階段，我盡可能每天都回父母家看看。母親看我來了，很是高興，吃完晚飯，便自己到了北屋呆呆地坐著，我知道那是在等我，等我與她聊那些酸甜苦辣的往事，我自然會(huì)配合著母親的意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母親愛說她為人的善良。說她一生看不得窮人受苦。母親告訴我，文革時(shí)期一個(gè)寒冷的冬天，大片的雪花不停的下著，她買菜回家的路上，看到路邊一個(gè)衣衫藍(lán)縷的孩子，身子縮成一團(tuán)，臥在冰雪之中，面色慘白。行人看了，多發(fā)出同情地感慨，而母親卻急忙回到家中，找出一些舊的棉衣，又挪動(dòng)那雙小腳，冒著風(fēng)雪給那幾乎凍僵了的孩子送去。后來得知，這是個(gè)患精神病的孩子，已說不清自己家在哪里。母親放不下這個(gè)孩子的冷暖，連續(xù)一個(gè)多月的時(shí)間，天天送湯送飯，直到這孩子被收容站收容。我有時(shí)告訴母親，天下的窮人多著哪，你怎能問得了?母親便會(huì)很生氣，高聲告訴我，那也不能眼看著別人受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母親一生剛強(qiáng)，即便是日子過得再苦，做人的腰桿也從不彎曲。我們家是一個(gè)十口人的大家庭，三年自然災(zāi)害時(shí)期，全靠父親一人的工資支撐。那時(shí)，爺爺還在農(nóng)村，每月除去保證爺爺?shù)纳钯M(fèi)用，只有六七十元，用于一家九口人的衣食花銷。母親精打細(xì)算著，恨不得一塊錢都掰成兩半。每年的冬天，母親總會(huì)淹制許多雪里蕻之類的蔬菜，一家人便可以吃上一個(gè)冬天。在母親的艱難支撐下，我們兄妹7人，度過了最為艱難的三年自然災(zāi)害，而母親卻因常常虧欠著自己，以致周身浮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58年，我父親工傷，造成嚴(yán)重腦震蕩，被送到南京治療。母親說，那段時(shí)間是為煎熬。為多籌點(diǎn)錢買點(diǎn)營(yíng)養(yǎng)品，母親到處借錢，到處求人。同時(shí)，每周還要抱著剛剛一歲的我，往返與南京和徐州之間，既要照顧父親、又要照顧家庭孩子。即便如此，母親從未在別人面前流過眼淚。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shí)候，母親想著自己的難與苦，便會(huì)傷心地抽泣。第二天早晨，母親依然帶著一雙哭紅的眼睛，又開始張羅一家人的生活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聽母親傾訴，我常常有一種溫暖的憂傷，如漣漪在心中蕩著，在溫暖中攙雜著更多的酸楚與苦澀。因與母親燈下相伴聊天，我倍感溫暖，更因母親酸甜苦辣的過去，日漸蒼老的面容以及風(fēng)燭之年的孱弱，內(nèi)心傷痛。那時(shí)，我常會(huì)握著母親的手，渴望著這種聊天的陪伴永無止境，相伴于歲月的綿長(zhǎng)。</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如今，母親已經(jīng)離去五年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母親走后，我始終害怕回憶。害怕回憶的溫暖會(huì)瞬間變成一只手，把我內(nèi)心已漸漸愈合的傷口重新撕開?？善傆谢貞洸粫r(shí)闖進(jìn)腦海，盤旋著，眼前便呈現(xiàn)出一幅幅畫面來。此時(shí)，呆呆的我，眼淚又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我想，一個(gè)孩子哇哇落地，是母親剝離了臍帶，把一個(gè)新生命帶到了新的世界。隨之，母親又把一生所有的心血通過母愛的臍帶傳輸給子女，如春蠶吐絲。母親離去后，我深信，依然有一條無形的精神臍帶，鏈接在天地之間，這就是孩子一生對(duì)母親，無法剪斷，無法剝離，無法割舍的精神依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雖然，我與母親已相隔了兩個(gè)世界，但我常常覺得，母親沒有走，與母親聊天時(shí)的情景，母親溫暖的目光，燈下那滿頭的白發(fā)，那雙拉著我的瘦小溫?zé)岬氖?，依然，依然在我的心里，?mèng)里…。</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修改于2020年母親節(jié)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 1, 1);"> </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