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本文刊登在2022年5月8日《潮州日報》副刊頭條。</p><p class="ql-block">文字:螞蟻原創(chuàng)</p><p class="ql-block">音樂:媽媽的吻</p><p class="ql-block">圖片:原創(chuàng)及網絡</p> 高中幾位老鐵天各一方,居住在不同城市,一年難得見一回,如今彼此的雙親也皆是古稀之年。偶爾相聚,總不忘先問候一下長輩。若是少濱在場時,總會有人會用半開玩笑的口吻問我,你姐身體好吧!然后彼此,會心一笑。<br> 非此中人,可能會疑問,你姐是誰?老鐵們說的我姐,就是我的母親。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我在縣城讀高中,是內宿生。那時候的季節(jié)比現(xiàn)在更分明,中秋一過,天氣就開始變涼;記得當時是國慶節(jié)前二天,突然刮大風,下驟雨,氣溫大降;薄薄的被單不耐寒,晚上被凍醒,一夜難眠。<br><div> 次日中午在宿舍里剛放下飯盒,聽見少濱在門口叫喊我:“螞蟻,快點出來,你姐給你帶來棉被了”。我哪來的姐?!以為他在開玩笑,但是,還是不自主地往門口望去,只見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正在解開自行車上的行李袋。我趕緊走出門,叫了一聲媽媽。當其時,老師剛講過課文《背影》,那一刻我深深體會朱自清《背影》中字里行間的刻骨深情,有身臨其境之感。<br> 母親離開學校后,少濱怪不好意思說,你媽既漂亮且顯得年經,我以為是你姐呢!自此,老鐵們經常用“你姐”替代對我母親的稱呼。<br></div> 我的家鄉(xiāng)人多地少,在生產隊集體經濟時代,除了缺糧食外,燃料也是較為缺乏的。母親是勞動能手,干活勤快,挑糞、“倒粗”等比男社員都多,工分也掙得多;加之有開塈點荒地種些水稻、地瓜,家里人口雖多但不缺糧食,甚至還積有余糧。而燃料就和多數(shù)村民一樣緊缺,隊里每季分配的稻草不夠用半個月。當時村里還沒有煤炭爐,更別說煤氣灶及電熱水器了。做飯燒洗澡水乃至煮豬飼料都離不開柴草,鄉(xiāng)鄰們拾柴草要步行到二十公里外的二鍪山附近。由于路途遙遠,因此必須半夜就出發(fā),鄰里約好后帶點干糧結伴同行,母親也是其中一員,幾乎每次都是撿得最多的一個。<br> 聽堂姑講,有一次鄰里們約好到樟溪內庵村撿柴草。臨出發(fā)的前一天,母親剛好感冒發(fā)燒,臥床不起,渾身沒勁,起先告知堂姑,沒法和她們一起去撿柴草;可是不去心有不甘,因此睡不著。待至凌晨三點,聽到鄰居們準備出發(fā)的叫喊聲時,她強裝痊愈,硬撐著與鄰里們一同前往內庵村??赡苡捎诎l(fā)燒未愈,身體虛弱,加之長途跋涉,在山坡上撿樹葉時,精神不集中,踩空跌倒,翻滾到山坡下,差點要命,突如其來的意外驚呆了同伴。母親爬起來后,忍住疼痛,反而安慰同伴們,仍繼續(xù)撿著樹葉,在同伴們的強烈要求下,才坐下休息。一瘸一拐,步履蹣跚仍堅持把柴草挑回家,不叫言一句苦,這次可能是唯一一次撿得比別人少的。<br> 后來家里開始用煤炭爐,母親再也不用到山里撿柴草了。但卻更忙了,此時家鄉(xiāng)分田到戶,各干各的,真正實現(xiàn)多勞多得,母親的干勁更足。隊里分田地按人均分配,偏遠及地瘦的自然面積多點,這樣體現(xiàn)公平的原則。隊里有一片地在埭埔,這塊田地有二面與東灶村毗鄰,受水源限制等原因。生產隊集體時代這塊田地年年失收或歉收,雖然份額面積多了一些,但分到誰,誰都不要,隊長為這事頭很疼。他覺得我父母親為人老實,不大計較,就把那塊別人都不要的田地分給我家,我母親也不推辭。 盡管人均耕地不多,但由于父親出海討海,爺爺奶奶年紀大且一生沒干過農活,我是長子,當時也不到十歲;因此母親一人承擔了全家八人的份額,加之邊遠地面積多,也是夠累的。但她期待著豐收的季節(jié),心里美滋滋。每天起早摸黑,晨興理荒移,帶月荷鋤歸。因地制宜,對那塊邊遠田地進行合理種植,豐水季節(jié)種植水稻,收完水稻就種番薯,挖完番薯又種上蘿卜或芥菜,把這塊連年失收的土地變成豐產地。不單不歉收,且從未被偷盜。一方面離不開母親的辛勤勞動,另一方面母親處處事事都是寬厚待人,心胸寬廣,一生寧愿自己吃虧,也不和別人計較;與田地鄰近的莊稼人,無論是本村人,還是外村人都和諧相處,主動幫助他人,有時主動讓水源給更有需要的農戶,鄰里守望相助。 第一年收番薯的場景,是鐫刻在我腦海的一個深深記憶,直到四十多年后的今天,我還時常想起。<br> 收番薯的季節(jié),母親天未亮就到地里刨番薯,待我吃飽早餐后,再帶些稀飯到田頭給她充饑,她吃完繼續(xù)勞作。我呢,順道挑些番薯藤葉回家喂豬,然后再去上學。下午放學后,就到地里幫忙母親挑番薯回家,每次挑得不多,但也有二三十斤重,一趟單程約一公里多。一天幾趟,二天下來,小小的臂膀磨起了泡,有時邊挑擔,邊掉眼淚,心生抱怨。母親看見后,總鼓勵我說,男子漢堅強些,要學會吃苦。每當見到母親嬌弱的身軀,挑著近二百斤的擔子健步超過我時,我擦干眼淚,咬緊牙根,跟著她,不敢生怨。<br> 一畝三分地,一季番薯產量超萬斤,二間房子里面番薯堆積如山。太多的番薯沒賣出去,沒地方堆放,也沒法保存太久。全部挖完后,又多了一項工作;拋番薯絲,將番薯拋絲曬干后可保存更久,且不占地方。于是我一放學回家就得幫忙拋番薯絲,曬番薯絲。那時候的我,不僅勤勞能干,而且學習成績不錯,屬于鄰居們眼中那個“別人的孩子”。<br> 正值百業(yè)待興的年代,各行各業(yè)開始有勞工需求。母親雖一人耕耘全家八人份額的田地,但仍不辭勞苦,向包工頭毛遂自薦當苦力工。自此,母親更加忙碌,白天在家里除了吃飯時更難以看到她的面。農閑時節(jié),鎮(zhèn)里的各處工地,無論是修路、挖池塘,還是挑灰、挑砂石、建房,各處工地都留下她勞動的身影。<br> 母親對工作全力以赴,勤勞能干,在村里、鎮(zhèn)里出了名,因此多次被鎮(zhèn)婦聯(lián)評為“三八紅旗手”;家里也被評為“文明戶”等榮譽稱號。母親曾被鎮(zhèn)里選為婦女代表,有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與鎮(zhèn)里其他婦女代表到縣里參加大會。會后,鎮(zhèn)婦女主任問她:參加這大會,你有何感想?她對婦女主任直言,很無聊,我屬牛,一天沒勞動渾身不自在,今后開會就別叫我來。(這插曲是多年以后,當年的婦女主任和我說起的) <p class="ql-block"> 母親沒有讀書,不識字,領導講國語,她聽不懂,不知所云,所以才覺得不自在。她不識字,深懂其中之苦,用親身經歷教導我們要認真讀書。她拼命做苦力掙錢目的就是為了積攢我們的學費。母親衣食樸素,節(jié)儉持家,她平時節(jié)省到極點,自己是一分冤枉錢也不肯花的;但當我們需要購買學習用品、書籍時,她毫不吝嗇。<br> <br></p> 我現(xiàn)在還珍藏著一本《潮州音字典》,這本字典是1984年初,母親大中午放下農活時,騎自行車到縣城新華書店花了1.95元購買的,當時老師要求買《新華字典》,售貨員給了這本。二塊錢如今不算什么,只夠買一小瓶礦泉水,但當時可抵購半平方宅基地。八五年村里分配宅基地,一平約三塊錢。<br> 母親雖然無讀書,但她很識理。一直教誡我們兄弟姐妹,一定要尊敬伴侶的家人,尤其要善待長輩,感恩對方父母。她一生至今沒有說過半句粗言惡語,她常說,好話說得千千萬,惡話一句惱人心。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打罵,即使你做錯了什么,母親語氣從來都是和風細雨,句句得體,讓你心服口服,如沐春風。 <p class="ql-block"> 如今,我們一家十幾人口,和諧共處,和和睦睦,母親與兒媳們親若母女,令左鄰右舍及眾親友們津津樂道。</p><p class="ql-block"> 田地被收回后,我們也成家了,母親承包了全部的家務,帶孫輩、照顧奶奶,同樣整天忙得不可開交。為了讓家人食得好,此時,她開始學習烹調方法,嘗試制作美味飯菜;學習做時節(jié)粿品,她做的菜頭粿、紅桃粿、鼠曲粿孩子們都喜歡吃。</p><p class="ql-block"> 母親今年已經七十四歲,孫子們都不用她帶了,但她依然不想閑著。她例用房屋附近的空地開荒種植了多類蔬菜瓜果,每每勸說她休息,她總笑呵呵對我們說:種點菜,舒展筋骨,當作鍛煉身體,一舉兩得。</p><p class="ql-block"> 愿時光不老,母親健康長壽,多年以后,更像我姐。</p>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