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進入新的一年,一場疫情又襲轉(zhuǎn)重來,把我們的生活又拖入到了一個困難時期。其實這兩年多的時間里,我們整個國家都在積極防控,十幾億人都打了疫苗,搞了核酸檢測,但不知道哪一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了問題,導(dǎo)致疫情反彈。這一反彈好像打亂了陣腳,搞得現(xiàn)在很多地方的疫情防控都有點走火入魔了。根據(jù)現(xiàn)在的情況,看來今年的清明節(jié),我又回不去了。至從父親一九九三年逝世,我不管在任何地方,每年的清明節(jié),我都必須要趕回去,去鄉(xiāng)下給我的父輩們祭拜掃墓。唯一一次是2020年因疫情防控沒有回去,也可能今年是第二次了。</p><p class="ql-block"> 沒有辦法,這是誰也抗拒不了的現(xiàn)實。</p><p class="ql-block"> 有人總是把父親當作一座大山,因為他承載著整個家庭生活的重擔!但我要說,父親是大山,他更是隱藏在大山深處的巖漿。他用他的脊梁肩扛起整個家庭的重擔,他用他的熾熱溫暖著整個家庭的情感。他背上背負著的是一座家庭生活的大山,但他心中奔騰著的熾熱的情感巖漿,卻從來不向外表露。</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親就是這樣一個人,他總是把他深沉的愛深藏在心底,平常在我們面前總是少言寡語,除非遇到了他難得的幾個知己朋友,也就是和他的幾個老鄰居和老同事在一起時,他的話才會多一點。還有就是家里的親友們來了,特別是他的那些侄兒侄女們來了,那就別提他多高興了。他總是噓寒問暖,顯得特別親熱。然后就是忙前忙后的準備飯菜。<span style="font-size:18px;">也可能是小時候挨饑受餓的日子過怕了,他最擔心的就是怕客人沒有吃飽飯。于是每次來了客人,他都是先煮上一大鍋飯。經(jīng)常性的結(jié)果就是,客人走了,我們要吃好幾天的剩飯。</span></p><p class="ql-block"> 我記得當時從湘陰縣城作為知識青年下放到農(nóng)村的堂姐吳志平,她是我二伯伯的大女兒,由于在農(nóng)村表現(xiàn)好,被保送到湖南師范大學(xué)藝術(shù)系讀書。還有我華容大姑爹的侄兒楊曉明,我們習慣喊他曉明哥,他當時正好也在湖南大學(xué)讀大學(xué)。他們每到了休假時就會經(jīng)常來家里玩。每次見到他們來了,我父親就顯得特別的高興。吃飯時他都會拉著他們坐在身邊,并會不停地勸他們多吃飯多吃菜。實際上那個年代也沒有什么好吃的,但我父親的熱情總會讓他們感覺到回了家一樣,心里面覺得十份的溫暖。如果隔段時間沒有看到志平姐過來,他還會專門跑到湖南師范大學(xué)去看望她。雖然時隔幾十年了,他們至今都會念叨起當年來我們家的那些溫馨的往事,都會發(fā)自內(nèi)心的說道:</p><p class="ql-block"> “我們家的凱叔,真是一個好人啊!”</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一九八六年陪父親在張家界》</i></p> <p class="ql-block"> 凱叔是我們的親友們對我父親的尊稱。正是因為我的父親平時話語不多,但對身邊的親友們都有一份發(fā)自內(nèi)心的關(guān)心與關(guān)愛,所以他們只要到了長沙,都愿到我家里來作客。隨著年歲增大,到了后來,過去的凱叔成為了現(xiàn)在的凱嗲。走到哪里大家都親切的喊他凱嗲了。而最難忘的那一聲聲喊他凱嗲的那一次,是刻在我心里最永恒的記憶。你們讀到后面就會知道的!</p><p class="ql-block"> 父親剛進長沙水泵廠時,還只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從鄉(xiāng)下來到城里的小青年,是什么都不懂的。好在他進廠后有一個好師傅馮國鈞,是馮師傅手把手的把他調(diào)教出來的。馮師傅上班教徒時非常嚴格,下班后也把我父親當作他親生兒子般一樣看待,我父親對他師傅,也是像對待自己的父親一樣,一輩子的敬重有加。父親雖然文化底子薄,只到十二歲才開始啟蒙識字,但他好學(xué)肯鉆研,他的理想就是當一名鑄造工藝工程師。白天他跟著馮師傅學(xué)鑄造,做翻砂造型模具,晚上就到廠里辦的職工夜校學(xué)習文化知識和鑄造工藝課程,下課回到家里,他還要自學(xué)繪圖制圖工藝。</p><p class="ql-block"> 另外每個星期天他還要到湖南省進修學(xué)院學(xué)習。每天他都是忙忙碌碌不知疲倦。我父親經(jīng)過幾年時間的勤奮學(xué)習和努力工作,終于由一名普通的鑄造工人調(diào)進了鑄造工藝科,成為了長沙水泵廠一車間鑄造工藝科的一名技術(shù)員。</p><p class="ql-block"> 調(diào)進了工藝科,他顯得更加努力了。在我的記憶里,印象最深的就是我們住在老九棟時,家里只有前后兩間房,也沒有擺什么傢俱都顯窄小,但在前面那間房靠窗的地方,卻總是擺著一個豎立起的繪圖紙的板架,每天晚上都會看到父親在架子前,拿著繪圖尺和圓規(guī)精心認真的繪制著各種各樣的工藝圖紙。父親雖然小時候沒讀過書,但在職工夜校,他的學(xué)習是最刻苦,也是最認真的。</p><p class="ql-block"> 長沙水泵廠當時是全國三大水泵廠之一,生產(chǎn)出來的各種類型的水泵,都在全國各地的大型水庫和礦山中發(fā)揮著巨大作用,產(chǎn)品的質(zhì)量更是享譽中外。而各種水泵最主要的部件都是用鐵水鑄造出來的。所以水泵廠最大的一個車間就是鑄造車間,大家也都習慣叫一車間。父親他開始學(xué)的就是鑄造工,也就是在特制的砂堆里,先把將要鑄造的鑄鐵件用砂子做成模型,然后將鐵水倒進模俱里,等冷卻后就成為了鑄鐵件,再拿到下一道工序進行精細加工。如果鑄造工藝不過關(guān),生產(chǎn)出來的鑄造件也有可能就是廢品。</p><p class="ql-block"> 我們在水泵廠子弟學(xué)校讀書時,曾到鑄造車間勤工儉學(xué)。當時我看到好多人蹲在地上,在砂堆里用沙子做著各種類型的砂子模型,覺得很好玩。但當自己試著去做時,蹲不了多久,就感覺到腰酸背痛難以堅持。這才覺得并不好玩而是相當?shù)男量鄤诶?。當看到行車吊著一鍋紅彤彤的鐵水倒進一個個砂子模型里時,只見一陣一陣白霧騰起,又覺得特別的震撼。當?shù)诙炜吹焦と藗儗⒁栏皆阼T件上的砂子清理干凈,呈現(xiàn)出一件件精美的生鐵鑄造件時,又覺得好神奇!我曾看到最大的水泵鑄件,有好幾米高,大人站著可以穿過,有的一個大型鑄件的重量就有幾十噸重。</p><p class="ql-block"> 水泵的每一個鑄件都必須嚴格按照鑄造工藝圖紙來生產(chǎn)。那么鑄造工藝科就成為了鑄造車間最核心的技術(shù)部門。我父親能夠被調(diào)工藝科,成為了一名真正的鑄造工藝技術(shù)員,也確實證明了他的工作能力。但他并沒有滿足現(xiàn)狀。而是繼續(xù)朝著一個更高的目標努力,那就是成為一名鑄造工藝工程師。</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父親獲得的優(yōu)秀青年證書》</i></p> <p class="ql-block"> 到了七十年代初,長沙水泵廠為了擴大水泵生產(chǎn)產(chǎn)量,也是為了解決廠里職工家屬的就業(yè)問題,準備籌建一家水泵廠家屬工廠。它屬于長沙水泵廠的一個分廠,專門為長沙水泵廠生產(chǎn)水泵鑄造件。這個分廠所招的員工,基本上都是廠里在職職工的家屬,也就是在家無職無業(yè)的家庭婦女。她們普遍都沒有什么文化,而且也都年紀偏大。還有就是她們作為家庭婦女,基本上都沒有干過重的體力活。因為那些鑄鐵件對體力的強度要求還是比較高的。每一個鑄鐵件都是要由工人們抬著剛剛?cè)诨说臐L燙通紅的鐵水,一個個澆灌到翻砂模具里面,等冷卻后才能成型的。這項澆鑄工作非常吃力,勞動強度非常大,一般都是由身體強壯的男人們才能完成的。</p><p class="ql-block"> 有人說,三個堂客們一堂戲,而這一下子上百個堂客們聚在一起,那還不是唱不完的戲?何況她們這幫家庭婦女本身文化底子薄,聚在一起就一個個嘰嘰喳喳,喜歡家長里短的停不下嘴。如果有一件事情沒有處理好,她們回家給自己的老公一說,搞不好第二天就全廠子的人都知道了,也可能一不小心還會得罪很多人。所以當時組建長沙水泵廠家屬工廠時,可以說是沒有一個技術(shù)員愿意過去做技術(shù)指導(dǎo),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p><p class="ql-block"> 但是,沒有想到我父親卻主動要求到家屬工廠去作技術(shù)指導(dǎo)。當時我媽媽還跟他講,叫他不要去趟這渾水,搞不好得罪了人還不知道是怎么得罪的。但我父親態(tài)度很堅決,他的想法很簡單。他說他本來就是從鑄造工人走過來的,過去指導(dǎo)她們可以說是輕車熟路。如果大家都不愿意去扶持這個廠子,那這個家屬工廠就開不了工,如果廠子開不了工,那么整個水泵廠就有一百多個職工家屬沒有工作。她們沒有工作也就沒有收入,沒有收入也就養(yǎng)不了家,這樣更會增加她們的家庭負擔。只要自己盡心盡力去做,就沒有什么事情做不好的。</p><p class="ql-block"> 就這樣,父親義無反顧地一個人去組建這個家屬工廠,并且在很短的時間里就把廠子搞起來了。那一段時間我們基本上是見到他了,因為全廠的那些婦女們都成了他的徒弟,每天他都是呆在現(xiàn)埸手把手的教她們學(xué)習鑄造技術(shù)。別小看那一幫婦女,她們雖然文化低,體力弱,但她們非常珍惜這份工作,一個個都刻苦好學(xué),勤奮肯干,并且非常尊重我父親。凡是遇到她們不懂的,下了班也要到我家里來,找我父親問個一清二楚才回家。在她們共同努力下,不到兩個月,這家全由婦女組建的鑄造分廠就開始生產(chǎn)出合格的產(chǎn)品來了。當時很多人都說這是一個奇跡,都說我父親是最大的功臣。每當長沙水泵廠生產(chǎn)任務(wù)完不成的時候,家屬工廠的工人們都踴躍加班,為保證完成任務(wù)作出了很大的貢獻。</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我哥(前中)與父親(后左一)及他的伯伯叔叔們》</i></p> <p class="ql-block"> 改革開放掀起了全國經(jīng)濟發(fā)展的浪潮,長沙水泵廠的生產(chǎn)任務(wù)越來越重了,這時廠里又開始計劃再興建一個水泵鑄造分廠,以緩解總廠的生產(chǎn)壓力。得知這一消息,父親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能不能在自己的老家辦這個分廠。因為他雖然離開老家?guī)资?,但他心里總有一種家鄉(xiāng)情懷,總想著能為自己的家鄉(xiāng)做一點貢獻。</p><p class="ql-block"> 父親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只要他想做一件事,就會去爭取去堅持。其實父親的老家在湖南省汨羅縣川山坪鎮(zhèn),離長沙有六十多公里,當時的交通也不是很便利。按常理一個分廠設(shè)那么遠是不可能的。但是父親卻拿出了一個致勝法寶,就是不管這個分廠設(shè)在哪里,廠里的有些技術(shù)員都不會愿意去。因為經(jīng)常離家在外,不能照顧家。還有就是在外地設(shè)分廠,搞得好是廠里的功勞,搞不好是你的責任。這又是一個費力不討好的事。而我父親就沒有這些擔憂,如果真的能夠回到自己老家辦分廠,他肯定愿意去。</p><p class="ql-block"> 還有就是他負責開辦的長沙水泵廠的那家家屬工廠,此時在生產(chǎn)上搞得紅紅火火,為總廠作出了貢獻,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所以他又一次主動請纓,向廠里打報告,請求到汨羅縣川山坪鎮(zhèn)再興建一個長沙水泵廠第二個鑄造分廠。當時長沙水泵廠的主要領(lǐng)導(dǎo)很開明,對父親的想法也很支持!</p><p class="ql-block"> 1981年3月,長沙水泵廠川山坪鎮(zhèn)鑄造分廠正式成立了,父親被派到這分廠負責整個分廠的籌建工作。分廠廠址就選在汨羅縣川山坪鎮(zhèn)上,離川山坪火車站很近,隔我父親的老家川山坪鎮(zhèn)大屋吳也只有幾公里路程。為了盡快讓工廠開工投產(chǎn),在工廠開始基建時,父親同時在鄉(xiāng)下選出一批青年農(nóng)民到水泵廠學(xué)習鑄造技術(shù)。</p><p class="ql-block"> 不到幾個月,長沙水泵廠汩羅縣川山坪鑄造分廠就正式開始生產(chǎn)了。兩年后,這個分廠發(fā)展成為了長沙水泵廠鑄造件生產(chǎn)的主要廠家,也成為了汨羅縣當?shù)赜忻泥l(xiāng)鎮(zhèn)企業(yè)。</p><p class="ql-block"> 父親是一個不計得失的人,他一切聽從組織安排,兢兢業(yè)業(yè)做好自己的事,有了任務(wù)就不顧一切的一心撲在工作上。整天不停歇的勞累,終于讓他的身體出了狀況。1983年11月21日上午,我獨自一人正在家看書,忽然幾個人扶著父親回來了。原來是在工藝科開會時,他突然倒在了地上。送到廠保健站檢查,說是高血壓發(fā)了,發(fā)昏嘔吐,全身無力。我們還從來不知道他患有高血壓,只知道他有十二支胃潰瘍。父親這人就是這樣,平時總是任勞任怨的工作,從來不顧惜自己的身體,有病也很少休息。你看他在家躺了一會,說他手上有一套工藝圖紙必須要趕出來,中飯也沒吃,又趕回去上班了。</p><p class="ql-block">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jīng)過自己的刻苦努力,我的父親在1985年,他在技術(shù)職稱上又上了一層樓,經(jīng)過嚴格的層層技術(shù)評審,我父親現(xiàn)在由一名技術(shù)員終于成為了一名名副其實的鑄造工藝工程師了。并且廠里按工程師待遇,還給我父親分配了一套三室一廳的住房。我們一家人都搬進了工程師樓。</p><p class="ql-block"> 一個直到十二歲才開始識字學(xué)習的鄉(xiāng)下孩子,經(jīng)過三十多年的艱辛努力,由一個普通工人成為一名鑄造工藝工程師,這一路走來,我們都從內(nèi)心欽佩他的堅強執(zhí)著的學(xué)習毅力。</p><p class="ql-block"> 在工作上,他認真勤奮的做好自己的每一件工作上的事。在生活中,我父親還有一個習慣,那就是記流水賬。從五十年代開始,他就習慣性的把每天的日常開支用一個小本子詳細的記下來,里面包括每一分錢的支出。每一個月還會作一個小結(jié)。這個習慣也應(yīng)該是由于生活上的壓力造成的。因為當時我父母的收入都不高,除了要撫養(yǎng)我們?nèi)齻€孩子,還要每個月給我的娭毑和外婆撫養(yǎng)費。所以必須要精打細算才行。反正到后來,我看到的記帳本有幾十本。每當看到這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我仿佛就看到了當年父輩們的生活艱辛。</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我們?nèi)值芘阒赣H過年》</span></p> <p class="ql-block"> 一九八四年四月份的一天,我當時已經(jīng)是一名中央廣播電視大學(xué)漢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的自考生。因為我們是自考生,沒有補考機會,三年十二門學(xué)科課程必須要每門考試及格,如果有一門不及格,就要被淘汰。所以我只有選擇留職停薪,專心學(xué)習,爭取順利完成學(xué)業(yè)。這天我正在家復(fù)習功課,快到中午11點了,忽然聽到敲門聲,我打開門,我見到父親的同事小曹神色緊張的說:</p><p class="ql-block"> “你爸爸剛才忽然昏倒了。”我心里一抖,前不久他就昏倒過一次,醫(yī)生叫他休息他也沒有聽醫(yī)生的。我問:</p><p class="ql-block"> “情況嚴重嗎?”小曹說:</p><p class="ql-block"> “可能有點嚴重,現(xiàn)在廠門口等救護車,要送到附一醫(yī)院去搶救!”我一聽要送醫(yī)院搶救了,那肯定是有點嚴重了。我趕緊騎上自行車就往廠門口趕。這人急了就什么都不顧了,低著頭只顧猛蹬,忽見迎面來了一臺貨車,我趕忙一拐,哪知從貨車后一輛自行車朝著我直沖過來,我們倆個人都剎不住了,兩部自行車迎頭撞在了一起。我的車前鋼圈變形了,輪胎也撞破了。</p><p class="ql-block"> 對方的車子就更慘了,一部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鋼圈變成了麻花扭,車把手撞歪了,他的手也擦破了皮。這完全是我的責任,我趕忙道歉,并向他解釋了原因。那小伙子聽我說完后,他什么也沒說,連連揮手叫我趕緊去。只說,你不要擔心了,這車他自己拿去修理。我來不急道謝一聲就推著這部爛單車,急匆匆趕到水泵廠大門,正好碰到父親同科室的李叔叔,還有我的一個小學(xué)同學(xué)徐旭華。她一見我就說,你爸爸已經(jīng)送醫(yī)院去了。我二話沒說,趕緊騎著她的單車,冒著雨朝市附一醫(yī)院趕去。</p><p class="ql-block"> 一路上我的腦子都是亂糟糟的。因為聽他們講,這次很危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我趕到醫(yī)院時,全身已經(jīng)淋得透濕。但我顧不上這些,急忙找到急診室,正看到醫(yī)生在給父親作檢查。他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臉色蒼白,人似乎失去了知覺。我弟弟憲武和媽媽都在旁邊守護著。爸爸科室里也來了五六個同事,個個臉上都流露出焦慮不安的神色。我緊握著爸爸冰涼的手,心里默默的祝福他平安度過這一難關(guān)。醫(yī)生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詳細檢查,診斷出爸爸的病情沒有生命危險。叫我們還是送他回家靜養(yǎng)要好一些。這么一說,我們的心才落了地。我們當然只能聽醫(yī)生的建議,于是把爸爸護送回了家。</p><p class="ql-block"> 到了下午,只見我滿叔吳鐵臣急匆匆的來到家里。他當時是長沙市總工會副主席,當天在麓山賓館開會,聽到爸爸發(fā)病了,等一散會就急忙趕過來了。見到父親躺在床上睡著了,他還是不放心,到了晚上他又用汽車將長沙市附一醫(yī)院的周院長接到家里來給爸爸作詳細檢查。周院長認真檢查了也說父親病情沒有大問題。這一下滿叔和我們才真正的松了口氣。</p><p class="ql-block"> 我的滿叔叫吳鐵臣,是我父親兄弟姐妹中最小的,平時我們都叫他滿叔。解放初期他和我父親一起來到長沙打零工,又先后在長沙水泵廠工作。因為他年輕有文化,工作上又積極又有能力,進廠不幾年就當上了長沙水泵廠團委書記,后來他調(diào)到市總工會任副主席,再后來又調(diào)到長沙市人大任資格審查委員會主任。因為在長沙就只有我爸爸和他倆兄弟,其他的哥哥姐姐都在外地,所以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顯得更加的親密。雖然我父親的身體沒有什么大礙了,但滿叔只要有時間就會來家里看望他的這位凱哥。</p><p class="ql-block"> 說心里話,滿叔對我是操了最多心的了。如果沒有他對我的特別關(guān)照,我的人生也可能是另外一個結(jié)果了。我高中畢業(yè)后,因為腿患殘疾,一直在家待業(yè)。是他通過他的各種社會關(guān)系,幫我找到了一份國營企業(yè)的工作。后來在我的個人生活上遇到了阻力時,又是他通過市總工會做工作,幫我度過難關(guān)成了家。所以,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對我的關(guān)心與關(guān)愛。</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滿叔,已經(jīng)是他們兄弟姐妹中唯一還在世,還健康生活著的長輩了,我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改口喊他滿嗲了。雖然他已由當年英俊帥氣的年輕小伙子進入到了如今八十多歲高齡的年邁老人,但我每次回長沙見到他時,他都會親手泡一杯我們鄉(xiāng)下老家最喜歡吃的姜鹽豆子茶,然后拉著我的手坐在他身旁,詳細的詢問我的生活與工作情況。那感覺,我仿佛自己就像坐在父親的身旁,心里感到特別的溫暖。我衷心祝福他老人家永遠健康長壽!</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我的父母親與他們的親友》</i></p> <p class="ql-block"> 就當我們都覺得父親的身體狀況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的時候,哪知道他又一次被病魔擊倒了。他又一被送進了長沙市附一醫(yī)院。我在鄭州的三伯伯吳勛臣得知父親病重住院了,從鄭州連續(xù)給醫(yī)院的周院長打了好多電話,叮囑他一定要找最好的醫(yī)生給我父親治病。</p><p class="ql-block"> 我三伯伯吳勛臣是鄭州市第三人民醫(yī)院的麻醉科主任,是全國著名的麻醉專家。周院長是他鄭州的同事,因為都是湖南老鄉(xiāng),平時他們就像家人一樣,走得特別的近。原本他們和周院長都有希望一起調(diào)回長沙的,長沙這邊的接收的醫(yī)院都聯(lián)系好了。可是就在準備辦理調(diào)動手續(xù)時,鄭州市衛(wèi)生局卻忽然下了一份調(diào)令,委派他去坦桑尼亞援外醫(yī)療隊參加援外醫(yī)療工作。哪知這一去就在非洲工作了三年。等他從國外回來后,一切都已經(jīng)改變,他原來本想調(diào)回長沙的事也就成了過去式了。過了不久,組織上把他調(diào)到鄭州市疾控中心當主任去了。事后他才知道,這都是鄭州市衛(wèi)生局的領(lǐng)導(dǎo)有意這樣安排的,就是不想他調(diào)離鄭州。但因為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他,又不好反悔,于是想出這么一招,把他委派到援外醫(yī)療隊去。要知道,在當時那個年代,援外工作可是誰也無法拒絕的政治任務(wù)。就這樣,我三伯伯留在了鄭州,而周院長如愿調(diào)回了長沙。當他幾年后當上了長沙市附一醫(yī)院的院長后,曾多次想把我三伯伯調(diào)回長沙,但鄭州那邊再也不同意放人了,最后還是沒有調(diào)回來。</p><p class="ql-block"> 雖然我三伯伯沒有調(diào)回長沙,但他把周院長介紹給了我們這些在長沙的家人們。平時我們與周院長交往也非常密切,也都像一家人一樣。只要我們有什么事找他,他都是傾盡全力的幫助我們。前幾次父親發(fā)病,都得到了周院長無微不至的關(guān)照。這次父親住院,他每天都會來病房探望父親。</p><p class="ql-block"> 我父親在醫(yī)院里住了將近一個月,終于出院了。過了一段時間,我們發(fā)現(xiàn),由于他長期處于一種高度集中精力的工作狀態(tài),導(dǎo)致他的身體健康嚴重透支,特別是連續(xù)幾次發(fā)病以后,他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精神恍惚現(xiàn)象,有時候那神態(tài)就像一個不諧世事的小孩。</p><p class="ql-block"> 父親老了,他的記憶也由于疾病折磨而逐漸的衰退了。廠里的領(lǐng)導(dǎo)和他所在科室的同事対我父親也是非常照顧,在工作上不再給他加任務(wù)了,還經(jīng)常安排他去全國各地的療養(yǎng)院療養(yǎng)。</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六年秋天,組織上又安排他去張家界療養(yǎng)。他叫我陪他一起去張家界。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陪他外出旅游。每當我和他一起爬山游玩時,不是我攙扶著他,而是他一路上都在照顧我,總是牽著我的手,一邊走,一邊嘴里不停的叮囑著我:</p><p class="ql-block"> “崽伢子,你小心點,莫著急,慢點走啰”。那一次,我們在張家界游玩了幾天,每天陪著他在山間林間看風景吹山風,他顯得特別的開心。但是沒過了幾天,他就急著要回去了。說是他還有一套設(shè)計圖紙要趕出來,他說怕耽誤了工作。</p><p class="ql-block"> 這就是我的父親,無論在什么時候,在什么地方,他的心里整是都在想著工作,忙著工作,把工作當作他生命的父親。</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父親獲得的科學(xué)進步獎的榮譽證書》</i></p> <p class="ql-block"> 父親忙碌了一輩子,現(xiàn)在終于退休了。而我們?nèi)值芏汲杉伊耍捕加辛烁髯缘暮⒆?。與兒孫們在一起也就成為他最快樂最開心的事情了。只是由于工作上的原因,我們平時也不是經(jīng)?;丶?。所以只要隔些日子沒有回家了,他就會不停的打電話過來,催著我們帶孩子過去。如果我們實在回不了家,他就會主動過來看他的小孫孫。只有每年的春節(jié),我們?nèi)炕丶页詧F圓飯之時,那就是他最開心的日子。他總會興高采烈的帶著孫兒孫女們?nèi)窍嘛嬍车瓿悦追?,或者是帶著他們買零食。他還有一個習慣,那就是每年的大年三十晚上,準備吃年夜飯之前,他首先必須要拉著他的孫兒孫女們一個個站在房門旁邊的那墻角邊上,用尺子丈量他們每一個人的身高,并且用墨筆認真的記下測量的身高和標記的時間。如今我每次回家,還仍然可以清晰的看到當年那面墻上留下來的一道道用筆墨記錄下來的,他們每一個人的身高數(shù)據(jù)和時間。每次標記完,他都會開心的笑起來:</p><p class="ql-block"> “哈哈哈,你看晴晴長高了,為為也長高了!但你們還是沒有帆帆哥哥高。你們都長高長大了。嗲嗲我就老了啰!”他最看重的就是他們這幾個孫子孫女了。只要我們帶著孩子回家,每次看著他忙前忙后的帶著身邊的孫兒孫女們買這買那,再看著他那滿頭白發(fā)和約顯遲緩的神態(tài)時,我感覺父親真的變老了。</p><p class="ql-block"> 我父親別看他工作認真,他有時候在生活細節(jié)上也顯得特別的認真,有時認真得都會耍一點小孩子脾氣。我記得他有一次他過生日的前一天,因為下班晚了,我買了不少菜回家。一進門就見他一個人坐在那里生悶氣。我問他怎么啦?他也不說。過了半天,他才忽然冒出一句:</p><p class="ql-block"> “你們都是一幫冒得良心的,明明曉得我生日,連一個雞蛋都吃不到。”我一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覺得有點好笑。</p><p class="ql-block"> “嗲老子呃,你是明天的生日,我們都曉得唦。你看把菜都準備好噠,你急么子啰!”他更生氣了。</p><p class="ql-block"> “你又不是不曉得,我們鄉(xiāng)下過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是要呷兩個荷包蛋嗎?”這確實是我們鄉(xiāng)下老家的習俗。聽他這么一說,我媽只好笑著趕緊給他下一碗長壽面再煎兩個荷包蛋。他這才覺得舒坦了。</p><p class="ql-block"> 當時我和我哥哥都去了珠海斗門。我在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任老總,他在珠海星光機械制作有限公司任老總,我們回家的次數(shù)就更少了。有幾次回家與父親在一起時,他都會關(guān)心的問我:</p><p class="ql-block"> “振武伢子,你們在珠海那邊的事情搞得順利嗎?有時間我和你們一起過去看看好嗎?”我當然希望他去。只是現(xiàn)在珠海那邊的工作確實忙不過來,我想著等一切都穩(wěn)定下來以后,我一定接他和母親一起去珠海,我要陪著他們好好玩一趟。</p><p class="ql-block"> 只是讓我終身感到遺憾的是,我要帶他去珠海的愿望已經(jīng)沒有辦法實現(xiàn)了。因為我父親還沒有來得及等到那一天,就匆匆的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父親獲得的優(yōu)秀黨員榮譽證書》</i></p> <p class="ql-block"> 時間來到一九九三年的九月五日,當時我和我哥都從珠?;貋砹?。因為“碘王”生物消毒液即將開工生產(chǎn),我?guī)б粠蛦T工回長沙勞衛(wèi)所進行生產(chǎn)技術(shù)培訓(xùn),正好我哥哥也回長沙采購工廠所需的設(shè)備,就這樣我們一起回到了長沙。</p><p class="ql-block"> 那一天,我們?nèi)值芏紟е髯缘膼廴撕托『⒁黄鸹氐搅烁改讣依?。這是近年來難得的一次全家團聚在一起。像這樣的全家團聚,除非是過春節(jié),平常是很難得像今天這樣全家團圓在一起的,所以父母親都非常高興。特別是父親,見到了三個孫兒孫女回來了,更是顯得特別的興奮和開心。他平時是很少喝酒的,可那天晚上卻陪著我們喝了不少紅酒。還有就是他因為患有十二支胃潰瘍,平時他也很少吃辣椒,可那天我在旁邊看到父親大口大口的吃了一半碗辣椒。我覺得這有點不正常,但又說不清楚哪里不正常。</p><p class="ql-block"> 這確實是平時難得的一次全家團聚,所以那一晚,我們都睡在了家里。</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大清早,嫂子王曉玲就和她的兩個妯娌下樓買菜去了。父親也帶著他的三個小孫孫下樓吃米粉去了。媽媽告訴我,說你父親每天冒得事就喜歡翻看相冊,然后嘴里就不停的唸叨著幾個孫子孫女的名字,又說又有好長時間沒有見到他們了,找個時間一定要去看看他們幾個小家伙。</p><p class="ql-block"> 這一整天我們都在家里陪伴著父母親。父親顯得特別的興奮,一整天都在笑。還不停的叮囑我們,你們國慶節(jié)再回來啊!我們都答應(yīng)他了,大家都約好了,今年的國慶節(jié)一定回來,再好好回家聚一下。直到晚上十點多鐘,我們才從父母親那里出來,各自帶著孩子興高采烈的回家。心想著,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我們又可以一起回家過國慶節(jié)了。</p><p class="ql-block"> 可誰又知道,其實這樣湊巧的團聚,其實是在冥冥之中,由一雙不可預(yù)知的命運之神伸出來的手,把我們?nèi)覔I合在一起,短暫的相聚后,然后又無情的把我們永遠的分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里。早知道是這樣,我們寧可不要這短暫的圓滿,而要長久的相守。但這就是命運的安排,我們根本無法抗拒!</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九九三年九月七日早上六點多鐘。忽然一陣急驟的電話鈴聲把我叫醒了。是平姨的小女兒,我們的表妹紅子打過來的。她是昨天專門從羊樓司老家趕過來,準備接我父母親去她家里玩的。并且都已經(jīng)定好十二號一起走。我只聽到她帶著哭腔說:</p><p class="ql-block"> “振武哥,你快點到醫(yī)院去啰,姨爹剛才又發(fā)病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送到市附一醫(yī)院搶救去了!這次好像蠻厲害的!你快點去啰!”我一聽,心里好像被什么東西堵上了,顯得特別的發(fā)慌。這可是他第三次送醫(yī)院搶救了。我趕緊踦上摩托車朝醫(yī)院駛?cè)?。來到搶救室,只見媽媽和憲武,朱珠,還有我家樓上的楊家滿叔和他的兒子昭昭都在里面。父親躺在搶救室里,臉色蒼白,雙眼緊閉,正在輸氧氣。我來在他身旁,感覺到他與前兩次發(fā)病的狀況不一樣,前兩次他都是痛得大喊大叫,手不停的抓東西。而今天他卻顯得特別的安靜,沒有一點反應(yīng)。我一下子感覺到特別的緊張和恐慌。這時一位主治醫(yī)生帶著幾個護士過來給父親做心臟復(fù)蘇性搶救,只見他用雙手不停的重壓著父親的胸部,我看到每按壓一下,父親的口腔里就涌出一股碣黑色的血泡,就這樣按壓了二十多分鐘,忽然聽得父親一聲大叫,喉嚨里好像堵塞了什么東西,嘟嘟嘟的又吐出一大團竭黑色的血泡。這樣連叫幾聲,腦袋忽然朝旁邊一偏,任血泡順著嘴角流了下來。醫(yī)生又反復(fù)不停的按壓胸部,可父親再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了。這位醫(yī)生是周院長特地安排負責給我父親治病的主治醫(yī)生,我父親每次來這里,都是由他負責治療,是一位非常負責的醫(yī)生。他翻看了父親的瞳孔,最后只有小聲而帶著愧疚的對我說:</p><p class="ql-block"> “対不起,你父親已經(jīng)沒有了生命的跡象了,他已經(jīng)走了?!币呀?jīng)無力回天,他們只有放棄搶救了。</p><p class="ql-block"> 我緊緊的握著父親的手,已經(jīng)感覺到冰涼的了。那一刻,我知道醫(yī)生已經(jīng)盡力了,父親已經(jīng)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永遠的離開了我們了。他逝世的時間定格在一九九三年九月七日上午八點三十分。</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親,才只有六十三歲的年紀,就這么匆匆的永遠的離開了我們,他走得實在是太匆忙了??!</p><p class="ql-block"> 后來有人說,又不是節(jié)日,又不是有什么特別的婚慶嫁娶,或者是有什么紅白喜事之類的事情,非要把大家聚在一起不可。像你們這樣不約而至的全家人團聚在一起,這完全就是老天爺有意安排你們與父親的最后一次相聚。但當時如果只要有一個親人不來聚會,它就會打破這種圓滿,也就會延續(xù)我父親的生命。但誰又知道呢?這就是天命天意!</p><p class="ql-block"> 父親走了,就這么匆匆辭別了人世,到另外一個世界去了。我們?nèi)值軄淼教介g,靜靜地守著父親躺在冰冷的棺槨里。大哥點燃了一盞長明燈。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昨天我們?nèi)胰诉€在一起談笑風生,哪知一夜過去,我們競?cè)痪完庩杻筛?,讓我們做兒子的再也不能盡孝道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父親獲得的榮譽證書》</i></p> <p class="ql-block"> 當天我們?nèi)值馨迅赣H先接回家,放在了樓下的靈堂里。很多的親戚朋友聞信都趕過來了。大家就商量父親的喪事怎么搞。我弟弟憲武說,父親一輩子兢兢業(yè)業(yè)做事,老老實實做人。一輩子都被家庭成份這坐大山壓著,謹小慎為的過了一輩子,從來就沒有揚眉吐氣過?,F(xiàn)在他走了,我們一定要讓他風風光光的走,一定要把喪事搞得隆重一點。</p><p class="ql-block"> 當即我把幾個從珠海過來培訓(xùn)的公司員工叫過來,幫著我們一幫親朋好友一起料理喪事。然后我去長沙市殯儀館拿來水晶棺擺放父親的遺體。因為我們單位也是屬于民政系統(tǒng)的,當時長沙市殯儀館的書記陳俊杰就是從我們單位調(diào)過去的,而且就是他把我招工招進長沙旭華儀表廠的。他對我一直都非常好。當時我跟他講實話,拿水晶棺回去擺放只是做一個樣子,等我把父親送回鄉(xiāng)下老家去時,我再叫人把水晶棺送過來,他當即就答應(yīng)了。因為我父親曾經(jīng)跟母親多次說起過,他死后一定要送他回鄉(xiāng)下老家,并且一定要土葬,因為他怕火燒著身子痛。但是他是黨員干部,這是完全違反當時殯葬政策的。我們?nèi)值苌塘苛撕镁?,終于定下心來,為了完成父親的遺愿,我們還是準備冒著風險送父親回鄉(xiāng)下老家去土葬。</p><p class="ql-block"> 連續(xù)幾天,每天前來悼念父親的親人和朋友,還有他的同事和街鄰,都是絡(luò)驛不絕的過來了,那鞭炮聲和哀樂聲更是不曾停歇。我雖然幾年沒有去廠里上班了,但廠長劉耀武和我廠里的很多同事都特意趕了過來。劉廠長問我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說,我說我要送父親回鄉(xiāng)下去,他立即就專門安排了一臺車給我使用。</p><p class="ql-block"> 那幾天,我們?nèi)值芎秃枚嘤H朋戚友都沒合眼,每天晚上都守在我父親的靈柩前。特別讓我感動的是父親的三個小孫孫,他們每天晚上都會跪在爺爺?shù)撵`樞前,一邊低著頭傷心的哭泣,一邊給爺爺燒著錢紙。在家擺放祭奠了三天,我們以最隆重的悼念方式完成了對父親的祭奠,最后定于九月十日開完追悼會,十一日凌晨送父親回鄉(xiāng)下。當然,這些事情我們都是在暗地里悄悄準備著的,但這事不能隱瞞廠工會和廠退休辦的領(lǐng)導(dǎo)。他們都是我父親的老同事,平時也都知道我父親的為人,我們相信,只要給他們講清楚,也好讓他們心里有一個準備,他們是不會為難我們的。果然,我們一說,他們就講,我們給你們的父親開完追悼會就走了,至于你們后面的安排,我們裝作不知道就行了。在那天追悼會上的追悼詞里,廠退休辦唐書記給予了我父親相當高的評價。說我父親一生真誠老實,勤奮樸素,為人正派,不謀私利,是一名優(yōu)秀的共產(chǎn)黨員和黨培養(yǎng)出來的好干部。</p><p class="ql-block"> 我覺得這是對父親最公正的評價,可告慰于九泉之下的父親,讓他老人家好好安息吧。</p><p class="ql-block"> 我們回鄉(xiāng)下老家的那天凌晨,當我們準備把父親遺體抬進一臺金獅九座的車里時,由于父親是一米七幾的高個子,身體僵硬了,車門又不寬,里面的空間又小,四個人抬著他,忙碌了半天,怎么也放不進去。這時我弟憲武的好兄弟,也是他們同時下鄉(xiāng)的知青柒志強見到了,他趕緊過來幫忙。他抬著我父親的頭部,一邊半蹲著往車里慢慢的挪動著,一邊輕輕的對著我父親說:</p><p class="ql-block"> “吳伯伯,我是小柒,我們現(xiàn)在要送您回鄉(xiāng)下老家去了。如果您愿意回老家,您就快點跟著我上車走。不然等到天亮了,我們就走不成了。那您就再也回不去了?!闭f也奇怪,剛才還怎么也進不去的僵硬了的身體,隨著小柒的話語,竟然毫不費力就放進車廂里面去了。</p><p class="ql-block"> 幾臺車出了城直奔鄉(xiāng)下。我和鄉(xiāng)下的堂哥坐在前面帶路,沒有想到的是,我們居然迷路了。原本這條路,只不過五六十公里,是我們每年下鄉(xiāng)必經(jīng)之路。何況我堂哥經(jīng)常往來,更是再熟悉不過了??善婀值氖?,我們在黑暗中居然瞎轉(zhuǎn)了二個多小時,還是沒有到川山坪大屋吳老家。直轉(zhuǎn)到晨曦來臨之際,我們忽然發(fā)現(xiàn),前面竟然是到了川山坪鎮(zhèn)上了。不遠處就是長沙水泵廠川山坪分廠。我恍然大悟,原來是我父親心中惦記著這個廠??!這個分廠是他一手創(chuàng)建起來的,他有感情??!原來在鄉(xiāng)村小路上轉(zhuǎn)了這么長時間,那是他有意讓我們迷了路,他就是想最后一次來這里看一眼啊!</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我慈祥的母親》</i></p> <p class="ql-block"> 此時,天已經(jīng)大亮了,我們終于送父親到老家了。到了鄉(xiāng)下,我們的心里面就再無顧忌了。我趕緊下車,叫后面車上的人把花圈擺出來,把鞭炮放起來,讓我們好好陪著父親圍著長沙水泵廠川山坪鎮(zhèn)鑄造分廠繞上一圈,以了父親最后的心愿。</p><p class="ql-block"> 沒有想到的是,川山坪鎮(zhèn)的鄉(xiāng)親們早幾天就已經(jīng)知道了我父親逝世的消息了。他們好像知道我父親一定會經(jīng)過這里,當見到我們送葬的車,就知道是我父親回來了。他們立刻紛紛從家里把供品和鞭炮拿出來,擺在路邊作路祭。見此情景,我們?nèi)值苎刂患壹覕[放的路祭,一路跪拜過去。只聽到路邊的鄉(xiāng)親們,一邊放著鞭炮,一邊哭喊著:</p><p class="ql-block"> “凱嗲啊,我們接您回老家來了啊!您一路走好?。 甭犞l(xiāng)親們那一聲聲的哭喊聲,我的心都碎了。我更進一步知道了鄉(xiāng)親們對我父親的那份真摯的感情,也更進一步知道了父親這么多年為家鄉(xiāng)的付出,家鄉(xiāng)人都是銘記在心的。這就是我的父親在他的家鄉(xiāng)辦廠時結(jié)下的人緣情緣??!</p><p class="ql-block"> 圍著父親曾經(jīng)支持工作過的廠區(qū)轉(zhuǎn)了一圈后,我們的車隊才朝父親的老家大吳屋駛?cè)?。剛拐到大屋吳的鄉(xiāng)道,經(jīng)過那座方圓百里最有名的文峰塔時,我們又見到有很多老家的鄉(xiāng)親們早在路邊等著迎接父親回大屋吳老家了。在不停歇的鞭炮聲中,老家的親友鄉(xiāng)鄰們用最隆重最質(zhì)樸的方式,接回了從老家走出去的吳氏家族的兒子。我的父親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家鄉(xiāng),他的錄魂也終于回歸故里了。</p><p class="ql-block"> 按照鄉(xiāng)下的風俗,從外地葬回老家的靈柩,一般都是直接送上山安葬,而不會擺放在家里過夜的。但是我父親鄉(xiāng)下的幾個侄兒卻一定堅持要留我父親在老家的老屋里搖放一個晚上。他們說:</p><p class="ql-block"> “凱叔雖然出去了幾十年,但他心里一直牽掛著家鄉(xiāng),他為家鄉(xiāng)做了很多的貢獻。我們-直都是把他當作自己的父親一樣,現(xiàn)在他終于落葉歸根了,我們作為睌輩,一定要留他在老屋里再住上最后的一晚,也讓我們一起好好陪伴他一晚啊?!?lt;/p><p class="ql-block"> 我們的幾位堂哥兩天前就在老屋前搭好了靈堂,一直等著我們過來。這就是家鄉(xiāng)的親人們對我父親的一種親情的執(zhí)著與摯愛,讓我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最后的一睌,鄉(xiāng)下的親朋戚友按照當?shù)氐娘L俗,給我父親做了一個通宵的道場。大家都圍坐在父親的靈柩旁給他守靈,講述著我父親過去的很多往事。</p><p class="ql-block"> 有些事情還真的是說不清楚。我父親在他走之前的這一年多的時間里,他多次到鄉(xiāng)下,組織自己的兄弟姐妹們和鄉(xiāng)下的侄兒侄女們,把他們上一輩親人們的墓地都修繕一新,直到今年我的娭毑的墓地才修繕完工。今年的清明節(jié),他還帶著家人一起下鄉(xiāng)來掃墓?,F(xiàn)在想起來,這一系列的反常行為,似乎都是一種預(yù)兆。他在生前把這些事完成了,他的心愿已了,他就可以放心的走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們將父親的靈柩送往墓地。送葬的隊伍很長,一路上都有鄉(xiāng)親們沿途燃放鞭炮祭奠,他們用鄉(xiāng)下最傳統(tǒng)的方式給我的父親送上最后的一程。我們?nèi)值芤簿透宦饭虬葸^去。到了,我們終于把父親送到了吳氏家族的祖墳山上。</p><p class="ql-block"> 父親的墓地就在祖墳山上半山腰處,從山下往上只需爬上十幾級臺階就到了。來到墓地,我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因為我知道,這塊墓地是他親自選定的。他曾經(jīng)說過,我的墓地不要選得太高了,我家振武伢子的腿腳不方便,不要讓他清明節(jié)回來掃墓時,太難得爬山了。我最親愛的父親啊,我知道,您這一輩子最惦記著的人就是我?。?lt;/p><p class="ql-block"> 從我父親逝世后的第一個清明節(jié)開始,這二十多年里,無論我在什么地方,每年的清明節(jié)我都會趕回來,和家人一起來到鄉(xiāng)下給父親掃墓,從未間斷過。這是我做兒子的應(yīng)盡的一份孝心。</p><p class="ql-block"> 鄉(xiāng)下的習俗是這樣的,要等親人們都離開以后,父親的靈柩才能落土下葬。我們一個個滿含不舍的淚水,走上前,面對靈柩,與父親作最后的告別。</p><p class="ql-block"> 對于這個世界而言,我父親的逝去,只是一顆塵埃入土;但是,對于我和我的家人來說,父親的逝去,卻是一座大山的倒塌。</p><p class="ql-block"> 父親下葬后的第一個清晨,我獨自一人,撐著一把傘,來到了父親的新墳前。昨天還是陽光普照,今天早上起來,卻見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鄉(xiāng)下老人說,你父親是一個好人,連老天爺都在照顧你父親,這也是你父親在天上給你們祈的福?。?lt;/p><p class="ql-block"> 此時的新墳堆土上,只見昨日的紅燭滴淚,雨水浸濕了花圈,淅瀝瀝的雨水灑落在新墳上。我癡癡的望著這墓地,這凋落在地的花圏,這一支支淌淚的紅燭,腦子里感覺到空蕩蕩的,一股難以抑制的悲傷思念之情忽然涌上心頭。我伏在墳堆上,任雨水和淚水混合在一起,流淌進新墳土堆里。</p><p class="ql-block"> 親愛的父親,我來陪您了!我們把您送回老家了,就在這里好好安息吧!此時,新墳對面一片開闊的田野上,忽然升起了一片白茫茫的雨霧。這里的風景很好,父親長臥在這綠水青山之間,視野開闊,父親從這里可以遠眺文峰塔,每天都可以看到那條回家的路。</p><p class="ql-block"> 剎那間,二十九年光陰飛逝而過。但當年送走父親時的那些往事,卻總是時??M繞在我的腦海中。難以忘懷,不能忘懷!父愛如山!謹以此文寄托我對父親的懷念之情,并想告慰他的在天之靈:爸,您的兒孫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長大成人成家了,他們永遠也不會忘記您的養(yǎng)育之恩。</p><p class="ql-block"> 爸,您在天國還好嗎?我想您了,您的兒孫們都想您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2.5.6于貴陽貝地</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我們吳家三兄弟》</i></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吳老滿》</i></p><p class="ql-block">作者簡介:</p><p class="ql-block"> 吳老滿,湖南長沙人,本名吳振武。1985年畢業(yè)于中央電大漢語言文學(xué)專業(yè),2000年畢業(yè)于中央黨校函授學(xué)院法律本科。1989年下海,1992年曾創(chuàng)辦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2003年來貴陽創(chuàng)業(yè),現(xiàn)為貴陽福萬家大藥房有限公司董事長,貴州省藥品零售行業(yè)商會執(zhí)委,貴州省詩人協(xié)會理事,中國書畫院貴州分院總顧問。</p><p class="ql-block"> 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吳老滿就與友人在長沙創(chuàng)辦《希翼》《田野》等民間刊物。當年曾寫下大量的文學(xué)評論,2018年出版文學(xué)評論集《隨心而憶》,2021年出版文學(xué)評論集《隨心而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