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古奏之法,至某句乃反復(fù)再三,稱之為三疊。近幾年,每到春天就想起來高原上的二十二年,遂寫了《1966年的春天》、《五十五年啟示錄》、《祭青春》三篇文章,匯總起來名曰《春風(fēng)三疊》。</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66年的春天是我永生難忘的春天,至今記憶猶新,恍如昨天。那一年據(jù)天文學(xué)家說是有史以來春節(jié)和元宵節(jié)最早的一年,那一年的春節(jié)在元月的21日,元宵節(jié)是在2月的4日。那一年的春節(jié)前后青島黃島路上的三聚成菜店來了很多的大對蝦的蝦頭,那真是貨真價實的海捕野生的大對蝦的蝦頭,蝦的身子當(dāng)然支援亞非拉的革命去了,蝦頭兩毛一斤但要有烈軍屬證,還好樓下的鄰居借給我軍屬證買回來一盆,紅燒出來紅彤彤的下面吃那叫一個鮮啊,真有“鴻運當(dāng)頭”的預(yù)兆來,隨即而來的大流的筆管魚上市,菜店里筆管魚才3分錢一斤,走到小港的莘縣路一堆一堆的筆管魚散發(fā)著腥臭味,不得已浮山所的菜農(nóng)趕著馬車?yán)厝a肥去了。就在年前我在嶗山王哥莊大集上買到的筆管魚是20元一斤,五十多年的變化寫在了小小的筆管魚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66年的春天依舊是春寒料峭,那一年我在鐵路上謀了一份臨時工,在青島沿線鐵路小站上維修照明設(shè)備,現(xiàn)在的這些小站動車一掠而過再難尋找到當(dāng)年的木頭電線桿和瓷線葫蘆。4月1日下班我從廣州路穿過鐵路走上了青島站的站臺,站臺上鑼鼓喧天紅旗招展,青島赴青海生產(chǎn)建設(shè)兵團的專列前人頭攢動,我走上了站臺遇到了我的同班同學(xué),原來他們報名即將登車奔赴青海,我當(dāng)時挺羨慕他們一身的綠軍裝,盡管沒有領(lǐng)章帽徽依然英姿勃發(fā),神采飛揚?;疖囬_動了留在站臺上的是滿臉淚水送行的親人,望著遠(yuǎn)去的列車那個讓人心酸心碎的場面也讓我留下了眼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誰知,第二天上班時工長告訴我接到市里的通知臨時工一律辭退,原因就是配合青海支邊報名工作,就這樣我一個一天一塊兩毛五的臨時工失業(yè)了。隨即而來的是生活中身不由己的事情接踵而來,讓我不得不來到了街道辦事處報名支邊,我終于從臨時工變?yōu)榱酥袊嗣窠夥跑娹r(nóng)業(yè)生產(chǎn)建設(shè)兵團第十二師的一員,也穿上了沒有帽徽領(lǐng)章的綠軍裝成為了一名國有農(nóng)場的軍墾戰(zhàn)士。20天后我重蹈了同學(xué)的覆轍,身穿著這一身綠軍裝再次來到了青島火車站的站臺上,不同的是我從站臺上的一個看客變成了這趟專列里的乘客,臉上流的不再是同情的淚花而早已是淚如雨下的失聲痛哭。春天是一個多變的季節(jié),時而風(fēng)時而雨,在1966年春寒料峭的春天里我鄭重的寫下了我人生中一個大大的感嘆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風(fēng)云變幻往往說的不是氣象災(zāi)害里的變幻無常而是政治運動中的高深莫測,1966年的春天結(jié)束了,就在那年隨即而來的一場轟轟烈烈的運動席卷全國,而我慶幸的踏上了最后一趟去青海的列車,僥幸的逃脫了一場更大災(zāi)難的到來,遠(yuǎn)赴高原是留在我身上一道永生難忘的傷痕,假如留在青島必定會讓我傷痕累累,體無完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66年的春天像一列火車呼嘯而過,春風(fēng)依舊,而今天這個百年老站進出的都是 “和諧號”動車和“復(fù)興號”高鐵,當(dāng)年的綠皮火車再也難尋蹤跡了,五十六年前那刻骨銘心的情景也早已封塵在了歷史的檔案里。時代變遷,人生沉浮,如影相隨,都曾有過斑斕也曾有過灰暗,濃墨重彩也好,輕描淡寫也罷,終究成為我們 每個人的人生里漫如長河的回憶。日月輪回,乾坤旋轉(zhuǎn),從黃海之濱到青藏高原,從戈壁灘上又回到嶗山腳下,二十二年后,沒有紅旗招展,沒有鑼鼓喧天,還是在這個百年老站的站臺上,我拖家?guī)Э谟盅刂@兩條鐵軌回到了我生命的起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每當(dāng)我沐浴著春風(fēng)時,我都會想汪鋒的那首歌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 請把我埋在春天里 春天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2020年4月20日寫于青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五十五的前的今天,1966年4月22日下午5時,隨著青島火車站的一聲汽笛聲,最后一趟青海省建設(shè)兵團的“知青”專列開啟了奔赴高原的旅程。從那天起,這趟列車上的我們就把這一天銘記在心,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時間如白駒過隙,車上五十五年前的懵懂少年轉(zhuǎn)眼之間已是白發(fā)蒼蒼腰彎背駝的古稀老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五十五年前走出校門的我們一臉茫然,社會之大竟不知路在何方?不宜錄取,無學(xué)可上,就業(yè)無門,生機無望。也許天無絕人之路,就在這時一扇大門打開了,不擇性別,不擇出身,一經(jīng)報名,立即錄用。無路可行的我們就像冥冥之中見到一絲亮光,于是迫不及待的穿上一身綠色軍裝轉(zhuǎn)身成為了“有志青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五十五年前的今天,此時此刻我們不知道未來的路是如何的坎坷,未來的生活是如何的艱難,踏上這列火車,無疑是一場人生的博弈,更像是一次命運的賭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初上高原,迎接我們的是漫天黃沙,肆虐的蚊子,刺骨的寒風(fēng)。我們用孱弱的雙肩挑起了昆侖,挑起了祁連,縱橫瀚海八百里,瀚海深處冒炊煙,挖渠,灌溉,耕耘,收割,我們把青春播種在了戈壁荒灘,把足跡踏遍了青藏高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們不斷的努力,我們不斷的前行,我們這個特殊的群體不畏嚴(yán)寒,不畏艱難,忍辱負(fù)重,辛勤勞作,成家立業(yè),結(jié)婚生子。昆侖山下,戈壁灘上,續(xù)寫了上下五千年人類文明一部新的“史記”。時代變遷,人心思動,返城的大門終于打開了,不惑之年的我們拖家?guī)Э跀y兒帶女又折返回了家鄉(xiāng),派出所里又重新寫上了全家人的戶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來一回二十載,一上一下三千米。我們耗費了人生最美好的時光,猶如敗軍之將鎩羽而歸。抖一抖戈壁的塵沙,挺一挺常年缺氧的肌體,吸一口家鄉(xiāng)的濕潤的空氣,不甘服輸?shù)奈覀冇衷诿CH撕@飳ふ倚碌纳鷻C。</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五十五年后的今天,我們不敢相信自己還能活到今天,居然邁進了古稀之年,半個多世紀(jì)的努力皆已化為過眼云煙。岳鵬舉的《滿江紅》回響耳畔;三十年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半個多世紀(jì)過去了,我們已經(jīng)別無所求,今天我們可以驕傲的說,有誰上過高原?有誰在那生活了二十年?有誰縱馬昆侖山下?有誰開墾萬畝良田?有誰在那生兒育女?有誰在那黃沙埋忠骨?答案只有一個,我們,我們八千山東青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五十五年后的今天,是我們的“忌日”,更是我們的慶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2021年4月寫于青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56年前,在我踏上西去的列車時,距17歲的生日還差120天。在世界大多數(shù)國家年滿18歲要參加成人節(jié),意味著你已成長成人。古代中國華夏族的成年禮:男子行冠禮(一般二十歲),女子行笄禮(一般十五歲)。 古時成人禮指冠禮和笄禮,這個傳統(tǒng)從西周一直延續(xù)到明朝。男子滿20歲時行冠禮,即加冠,表示其已成人,被族群承認(rèn),之后可以娶妻。女子則是在滿15歲后行笄(ji結(jié)發(fā)的簪子)禮,及笄之后可以出嫁。 今天看來,那時的我們還沒成人但已經(jīng)被冠為“知識青年”,遠(yuǎn)赴大西北屯墾開荒,建功立業(y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從沒出過遠(yuǎn)門的一群青春少年,穿上一身沒有領(lǐng)章帽徽的綠軍裝后,仿佛一夜之間就長大成人,在萬山之祖的昆侖山下行“弱冠之禮”,黃沙狂吼,紅柳伴舞,我們的青春之歌由此奏響了壯麗的樂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從沒離開父母的我們走進了完全陌生的世界,集體吃飯,集體出操,集體勞作,就連睡覺也要床板挨著床板抵足而眠,吃喝拉撒睡,毫無隱私,毫無保留的將我們匯集在一個房檐下,一個鍋臺上。我們哭過,哭我們失去了父母的疼愛,我們笑過,笑我們又結(jié)識了新的兄弟姐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們曾希冀自己不負(fù)韶華,青春似火,前途無量。但現(xiàn)實生活告訴了我們,我們的青春我們做不了主。時代讓我們背負(fù)著沉重的歷史重任,將理想棄之于荒漠中,將未來寄托在夢鄉(xiāng)里。我們在八百里瀚海里掙扎,孤帆遠(yuǎn)影尋覓著生存空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們投筆從農(nóng),在青藏高原上種田,在強烈的紫外線的照射下,我們蛻去一身稚氣,在刺骨的雪山水里我們洗滌著自己發(fā)育成熟的身軀,春去秋來我們漸漸長大,男可與昆侖比高,女可與祁連秀美,然而美好的青春年華瞬間逝去,生兒育女將我們帶入而立之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半個多世紀(jì)過去了,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今天我們的兒孫正值當(dāng)年。閑暇之余,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檔案里尚有缺憾,雖說當(dāng)年也是轟轟烈烈,卻沒有詳盡記錄更沒有史料存檔,我們的青春就像送進了典當(dāng)行,永遠(yuǎn)不會贖回,永遠(yuǎn)不會再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歲月讓我們慢慢變老,曾經(jīng)的過去,曾經(jīng)的花季,我們的青春,都已埋葬在了那個屬于我們的年代,返城歸來,卻把我們的青春的腳印留在了戈壁,都說青春有痕,一抔黃沙掩埋了青春的痕跡和曾經(jīng)的壯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又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又到了我們踏上西去列車的時刻,站臺上揮手告別的不是別人,而是我們這一群牽手走過五十多年的老朽,永別了,我的青春!永別了,當(dāng)年的青春花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2022年4月4日寫于北京</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