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谷營長給了解立根兩條命</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 18px;">——來自56師戰(zhàn)爭年代的老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原創(chuàng) 五色之翼 五色之翼 2022-01-21 01:15</p><p class="ql-block"> 張 林撰文</p> <p class="ql-block">1</p><p class="ql-block">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白蕴埔郧?，長城飲馬，河梁攜手，北人之氣概也?！?lt;/p><p class="ql-block">我?guī)熤吧頌橹性皯?zhàn)軍二縱六旅，全旅4800人大多為河北省中南部的燕趙子弟，抗日武裝。</p><p class="ql-block">我?guī)熕来蛴财础⑻觳慌碌夭慌碌摹岸U子”精神帶著燕趙文化慷慨赴死舍生取義的余溫。</p><p class="ql-block">我?guī)煵筷犛⑿圯叧?。劉華清、王新、周發(fā)田是開國少將，其他省軍級干部、將領(lǐng)有百人之多。解放軍樹立六大英模：張思德、董存瑞、黃繼光、邱少云、雷鋒、蘇寧。其中紀(jì)律高于生命的邱少云是我?guī)熤畲髽s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勇猛尚武、死打硬拼、不服輸、嗷嗷叫的代表人物，首推老師長解立根。</p><p class="ql-block">解立根火爆脾氣，走路虎虎生風(fēng)，說話干巴利落脆，打仗帶頭沖鋒，子彈縫里搏命，身上被子彈穿了九個窟窿，其中兩個窟窿在臉上?？芍^向死而生的豪俠之士。在56師當(dāng)過兵的人，提起“歪嘴師長”，沒有不豎大拇哥兒的。</p><p class="ql-block">可是，解立根卻說，老營長谷振海給了我兩條命。沒有谷振海，就沒有我解立根。</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王新、谷振海等六旅十八團（168團）部分政工干部1945年12月攝于河北邢臺沙河鎮(zhèn)七岔路，前排戴黑色帽子者為解立根的老營長谷振海（時任教導(dǎo)員），袖手者為開國少將王新（時任團政委）</u></i></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2</p><p class="ql-block">谷振海，1922年生，河北曲周縣人，1938年投身八路，歷任指導(dǎo)員、教導(dǎo)員、營長等職。從谷家僅存的照片上看，谷振海是一英俊青年，大眼炯炯有神，鼻梁寧折不彎地挺立，嘴角緊繃，一看就是個能拿得住事的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87團一營營長谷振海</u></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解立根1929年生，1944年參軍，比谷振海小了七歲。同樣是大眼高鼻梁，厚厚的嘴唇透出一股倔強。解立根當(dāng)兵時才15歲，就在谷振海的手下。谷振海當(dāng)時是教導(dǎo)員，看到這個小老鄉(xiāng)年紀(jì)太小，個子不高，不忍讓其上陣沖殺，將他放在炊事班當(dāng)伙夫。一年后才下到連隊當(dāng)兵。解立根一到戰(zhàn)斗班排就顯出了才能，有的新兵是土鱉膽子，頭一回打仗聽到子彈嗖嗖飛，嚇得眼都不敢睜?？墒墙饬⒏焐褪且粋€解大膽兒，頭腦靈活，打仗勇敢，叫放槍就放槍，叫沖鋒就沖鋒，是塊好料。這個新兵得到了營長谷振海的偏愛，“這熊孩子還真是個人物！”很快就把他提升為排長、連長。</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47年8月，劉鄧大軍不要后方，以舍身撲火的姿態(tài)千里躍進大別山，兵鋒直逼長江。</p><p class="ql-block">大別山的艱苦難以想象，主要是沒有根據(jù)地，沒有吃的穿的。部隊實在是餓極了，為了弄到吃的，出現(xiàn)了紀(jì)律松弛的問題，如有人看到老鄉(xiāng)家有兩頭豬，就把老鄉(xiāng)家定為“富農(nóng)”，把豬拉走殺掉。有人看到地里有只羊，就認(rèn)定是“無主”，殺了吃掉。如此一來，有些地方的群眾受土頑保甲的蠱惑，對我軍搞堅壁清野，部隊遭遇前所未的生存危機。</p> <p class="ql-block">當(dāng)時，為了減輕劉鄧的壓力，毛澤東想了一個讓孫悟空鉆進鐵扇公主的肚子里的大膽計劃，意圖讓粟裕帶3個縱隊渡江南下，迎接解放大軍反攻長江。沒想到，粟?！翱姑辈蝗?，其中一個過硬的理由是，10萬人渡江南下進入敵占區(qū)，傷員無法疏散，五千傷員需要一萬人抬擔(dān)架，傷亡會更大，如此一來，部隊即使過江，傷亡過半，戰(zhàn)斗力銳減，無法達成戰(zhàn)略目的。由此可見，攜帶傷病員行動，會使部隊出現(xiàn)致命的弱點。</p><p class="ql-block">對于被疏散的傷病員來說，也要經(jīng)歷徹骨之痛，首先是脫離部隊，隨時有被敵軍俘虜槍殺的危險；二是如果傷病惡化，只能自生自滅；三是人地兩生，無可依靠，再想回到部隊談何容易。</p><p class="ql-block">我?guī)煹牡谝蝗握瘎⑷A清就有過差點被疏散的經(jīng)歷。</p><p class="ql-block">1934年11月26日，在河南省方城縣獨樹鎮(zhèn)戰(zhàn)斗中，18歲的劉華清左踝骨被子彈洞穿，倒在了戰(zhàn)場上。于是，他上了被就地安置的傷員名冊。劉華清深知，一旦留下，很可能被敵人抓走，必死無疑。拖著傷腿，跟著部隊，可能也是死。同樣是死，但一定要死在自己的隊伍里，而絕不能死在敵人的刀口下！</p><p class="ql-block">“那就帶上華清吧?！眲⑷A清堅決要隨隊行動的請求，終于感動了紅25軍政治部主任戴季英，讓他騎自己的馬走了幾天。后來，劉華清拄著棍子、拉著馬尾巴走出了那一段最痛苦的歲月。</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劉華清政委在六旅</u></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48年3月，大別山區(qū)被敵重兵圍剿，局面迅速惡化，中央命令劉鄧迅速跳出敵人的包圍圈。此時，身在湖北山區(qū)的二縱六旅87團三連連長解立根得了瘧疾，持續(xù)高燒40多度不退，整日昏睡，無法行走。</p><p class="ql-block">部隊要快速突圍，連續(xù)轉(zhuǎn)戰(zhàn)，根本無法帶走傷病員。</p><p class="ql-block">解立根是營長谷振海最看好的連長，打進攻勇猛，執(zhí)行命令堅決，所以他舍不丟下解立根。</p><p class="ql-block">谷振海跟手下這些連長們處的融洽，平時講粗話、說話帶“把”是日?？颇?。他把解立根叫“小根”，小根也沒大沒小地把他叫“小?！?。有時他嘴上叼支煙，小根一把揪過去說，別吃獨食，讓我也滋潤滋潤。然后猛抽幾口，剩個煙屁股了才還回去。谷營長說，他媽的，都是我給你們慣出來的球毛病。</p><p class="ql-block">小根上了部隊疏散的花名冊，營長來了，你這個倒霉熊孩子，害病也不挑個時候，再過幾天走不了路，看我不把你個狗日的疏散了。</p><p class="ql-block">小根說，你打死我我也不去疏散。我爬也得跟著你。</p><p class="ql-block">掐指一算，連長解立根才19歲，在谷營長面前還真是個熊孩子。</p><p class="ql-block">谷營長說，你不想疏散，趕快給我好了，跟我走。</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時的解立根面臨著與老政委劉華清一樣的處境，他想：如果留在老百姓家，國民黨掃蕩就有可能被抓被殺。我解立根寧死也不能被敵人抓走，必須跟部隊一起走，死了拉球倒，不死接著干。</p><p class="ql-block">谷振海說，我要不是看你小子打仗不要命，早把你疏散了。你趕緊把病治好，跟著我走啊。</p><p class="ql-block">說到走，解立根沒了脾氣，他身子軟成了面條，一步也走不了。</p><p class="ql-block">為了救解立根，谷振海想盡辦法弄了兩塊銀元，買回一只老母雞，燉湯給解立根喝。除了喝雞湯，他想不出更好的辦法。</p><p class="ql-block">嚴(yán)重缺乏營養(yǎng)的解立根喝了雞湯病情有所好轉(zhuǎn)，但行軍肯定是不行的。</p><p class="ql-block">同樣餓得頭暈眼花的谷振海決心帶上解立根。本來為了便于指揮行軍作戰(zhàn)，部隊給他配備了一匹騾子，他自己不騎，用騾子馱著昏昏沉沉的解立根，一路顛簸著朝山外走。擅自決定帶傷病員行動，會遲滯部隊行軍速度，是要擔(dān)責(zé)任的。谷振海硬著頭皮扛起責(zé)任，拉上解立根，他有一種感覺，這個人將來對部隊會有大用。而他的豪俠之氣，也不允許他丟下這個過命的兄弟。</p><p class="ql-block">千難萬苦，谷振海和解立根走出了大別山。</p><p class="ql-block">大恩不言謝，軍中男兒自然知道什么叫報恩。</p><p class="ql-block">此為谷振海救解立根的第一命。</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3</p><p class="ql-block">1949年12月，為粉碎蔣介石割據(jù)西南之圖謀，將國軍主力胡宗南集團及四川境內(nèi)敵軍聚殲于成都地區(qū)，劉鄧大軍（第二野戰(zhàn)軍主力）攜一野轉(zhuǎn)隸二野的第18兵團及四野一部發(fā)起了成都戰(zhàn)役，解放大西南。12月17日起，我?guī)熕诮夥跑姷?0軍兵分三路，直驅(qū)眉山、丹棱、蒲江、新津。右路為第29師，該師87團于18日進抵回龍場，迫使敵騎兵第1團投降，隨后乘勢攻占高橋，殲敵四川省交警總隊一部，截斷新津至邛崍的公路；該師85團于19日經(jīng)壽安場進抵固驛鎮(zhèn)，殲敵四川省交警總隊暫編第2師一部。左路第28師：22日，連克公義場、范水口、高橋、隆興場、水興場等地，鋒芒直指新津縣城。</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87團此次戰(zhàn)斗雖然取得完勝，也付出了慘痛代價，谷振海的一營兩位連長犧牲，三連長解立根也面部中彈倒在血泊之中。</p><p class="ql-block">關(guān)于解立根負(fù)傷，有兩種說法，一是解連長所在三連擔(dān)任主攻，眼看城破之際，因連隊傷亡較大，營里命一連接替他們擔(dān)任主攻，解立根聞言大怒，親自帶隊沖鋒，不幸中彈（于金嶺副政委親口告訴筆者）。二是說陷入絕境的國軍從二樓窗戶打出了白旗，喊話讓解放軍派代表進來談判。解立根帶著警衛(wèi)員前去談判，剛進院，敵人從二樓窗戶打來一梭子子彈，解立根被擊中倒地。</p><p class="ql-block">大家以為解立根陣亡了。痛心至極的谷營長不甘心，他躬身在地，流著眼淚，一個一個查看他犧牲的連長們。他來到解立根身邊，把手放在解立根的鼻孔處，發(fā)現(xiàn)他還有一絲熱氣，立即命令戰(zhàn)士：快，把解連長抬走搶救。</p><p class="ql-block">國民黨軍打來的是三發(fā)12.7毫米重機槍子彈，一發(fā)子彈自解立根左面頰進入，從右面頰飛出，下頜骨粉碎性骨折，上下磨牙打掉四顆；另一發(fā)擊中他的右鎖骨，第三發(fā)從他的頭皮擦過削掉頭發(fā)。要不是警衛(wèi)員在解立根身后大喝一聲：連長，有敵人！解立根聞聲扭頭，子彈可能會從他后腦勺進，前腦門出，肯定當(dāng)場就沒命了?？芍^命懸一線。</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9師醫(yī)院李文卿隊長擔(dān)任前線救護，一看解立根面部被打成貫通傷，立即進行手術(shù)，清創(chuàng)縫合、頜面修補，保住他一條命。此后，解立根又轉(zhuǎn)到成都教會醫(yī)院繼續(xù)治療，但因負(fù)傷時戰(zhàn)地清創(chuàng)縫合條件有限，致使咬肌損傷和皮下組織發(fā)生廣泛粘連，右臉面部塌陷，造成嚴(yán)重傷殘，留下進食困難，語言不清的后遺癥。</p><p class="ql-block">如果不是谷振海的不舍與細(xì)心，解立根可能早被當(dāng)成烈士埋骨沙場了。此謂谷振海給解立根的第二條命。</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4</p><p class="ql-block">解立根住進了醫(yī)院，谷營長離開了部隊。</p><p class="ql-block">原來，谷營長看著戰(zhàn)死的烈士遺體，看著解立根留下的血衣，怒火中燒，下令把敵軍的兩個俘虜就地槍決。筆者猜想，此兩人有可能打解立根黑槍的主謀和射手。這一下，谷營長犯了戰(zhàn)場紀(jì)律，雖然沒有因此受到處分，但還是受到了嚴(yán)肅的批評（關(guān)于槍斃俘虜之說，谷振海和解立根生前沒有提及，主要依據(jù)是解師長夫人戴建群的講述）。</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四川剿匪時期的谷振海</u></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谷營長離開部隊，并非因為槍斃俘虜，而是我軍解放大西南需要留下大批干部，一是剿匪任務(wù)艱巨，二是要派有能力的人員充實新政權(quán)。于是，部隊用國民黨軍的俘虜兵補充兵員，而將干部骨干留下來執(zhí)行更困難的任務(wù)。</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內(nèi)江，成立了以我?guī)煿俦鵀橹鞯膬?nèi)江軍分區(qū)，師長周發(fā)田兼任司令員。谷營長先分到內(nèi)江分區(qū)參與剿匪，后脫下軍裝，到資陽縣當(dāng)了副縣長。他們這批干部在六十年代有好幾個擔(dān)任了四川省的領(lǐng)導(dǎo)職務(wù)。</p><p class="ql-block">解師長出院后，再也找不到老營長了，老天爺連個當(dāng)面謝恩的機會都沒給。</p><p class="ql-block">二人此后近二十年信息全無，失聯(lián)了。</p><p class="ql-block">也許上蒼考驗他們的友情，故意讓他們等待。</p><p class="ql-block">等待是生命存在的一種理由。</p><p class="ql-block">所有的思念都會在冥冥之中以某種特殊的感覺傳遞給你思念的那個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解立根傷愈歸隊隨軍入朝，參加抗美援朝戰(zhàn)爭。</p><p class="ql-block">邱少云犧牲那一仗是奪取391 高地，解立根擔(dān)任主攻的87團三營副營長。</p><p class="ql-block">此戰(zhàn)涌現(xiàn)：</p><p class="ql-block">特等功臣、一級英雄，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英雄、朝鮮金星獎?wù)潞鸵患墖靹渍芦@得者邱少云烈士。</p><p class="ql-block">連續(xù)炸毀敵人七個地堡的特等功臣、二級英雄戴榮華烈士。</p><p class="ql-block">身上三處負(fù)傷仍堅持戰(zhàn)斗、炸毀敵三個地堡的特等功臣、二級英雄歐文輝烈士。</p><p class="ql-block">手臂負(fù)傷仍堅持戰(zhàn)斗，斃傷敵20余人的特等功臣，二級英雄李元興。</p><p class="ql-block">391高地反擊戰(zhàn)，充分體現(xiàn)了我?guī)煵筷牭难院图o(jì)律觀念。</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郭沫若為此戰(zhàn)賦詩曰：</p><p class="ql-block">援朝抗美弟兄多，烈士少云事可歌。</p><p class="ql-block">高地名傳三九一，寇軍徒念阿彌陀。</p><p class="ql-block">戳穿紙虎功長在，縛住蒼龍志不磨。</p><p class="ql-block">鄰國金星留紀(jì)念，英雄肝膽照山河。</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緊接著是上甘嶺戰(zhàn)役，美軍稱之為“三角山戰(zhàn)役”。</p><p class="ql-block">解立根此戰(zhàn)擔(dān)任營長，把老營長谷振海的責(zé)任擔(dān)在了肩上。</p><p class="ql-block">87團三營堅守上甘嶺坑道，沒有水喝，只能用搪瓷缸子接、用嘴吸石縫里滴出來的水，但這個辦法無法維持生存。于是，解立根要求大家喝尿，因為體內(nèi)缺水，人的尿味道刺鼻，解立根就捏著鼻子，閉著眼睛喝下去。他對大家說：這是上甘嶺特產(chǎn)的“光榮茶”，為了勝利要喝，為了打敗美國鬼子要喝。那是一段地獄般的日子，他們時時刻刻與死人做伴，隨時看到熟悉的戰(zhàn)友一批批地死去，看到炮火撕裂著雙方士兵的身體，殘肢斷臂在空中劃過。神經(jīng)脆弱者，根本無法承受，直接就瘋掉了。</p><p class="ql-block">解立根說，雙方拼到最后就是比膽量拼勇氣。</p><p class="ql-block">上甘嶺戰(zhàn)役1952年11月25日結(jié)束。半年后，板門店停戰(zhàn)談判簽字，解立根帶著人返回陣地，任務(wù)是處理陣地上遺留的烈士遺體。當(dāng)時正值夏季，有些坑道里，烈士遺體摞得一層一層的，已經(jīng)變黑、發(fā)臭，來不及做棺材，只好就地用汽油焚燒，算是火葬。</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上級規(guī)定，誰能將一簍蘋果送到坑道內(nèi)，記二等功一次！但直到戰(zhàn)役結(jié)束，也沒有人立上這個功</u></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說解立根是一尊威風(fēng)八面的戰(zhàn)神，又有誰能知道這副鋼筋鐵骨后也有作為一個人的脆弱與敏感？又有誰能悟透他內(nèi)心深處對戰(zhàn)友的思念與憂傷？</p><p class="ql-block">解師長終生不吃冬瓜，因為有一次打掃戰(zhàn)場，他在一片冬瓜地里看到一個鬼子兵腫脹如冬瓜一般尸體。那具腐爛、惡臭且流水的丑陋尸體讓他從此拒絕冬瓜。還有，他無法忍受烤肉的味道，聞到就反胃，避之唯恐不及，因為上甘嶺焚燒烈士遺體的味道成為他心頭的終生之痛。</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5</p><p class="ql-block">老營長谷振海到了地方鉆研業(yè)務(wù)、業(yè)績優(yōu)秀，先后晉升為重慶港黨委書記、長航重慶分局黨委書記等職。他嚴(yán)于律己，不搞特殊，也不允許家人搞特殊。有一次，他的長子谷建鬧著要坐他的專車，他操起皮帶就是一頓抽。但是，就這樣他還免不了在文革時被當(dāng)成走資派批斗。</p><p class="ql-block">造反派提的問題讓谷營長啼笑皆非：你為什么非要參加劉鄧大軍？當(dāng)時鄧小平是黨內(nèi)最大走資派之一，造反派連劉鄧大軍的“劉”是哪個劉都鬧不清楚，卻要把參加劉鄧大軍的老革命打成反革命。</p><p class="ql-block">谷營長反問：沒有劉鄧大軍，四川能解放嗎？你們這些苦出身的人能有今天??？</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天被審查完回家，他悄聲地對妻子說：小根找到了，已經(jīng)當(dāng)師長了。</p><p class="ql-block">意外的驚喜讓夫妻倆一晚上都不曾合眼，那個高興啊，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到武漢。可是他們自己的還處在“不能亂說亂動”的被管制階段，只能把這份快樂深深地埋在心底。后來終于有了一個機會，谷營長在還沒有被“解放”，但有了人身自由后，與妻子萬惠芳一起，趕到武漢去見自己思念了二十年的戰(zhàn)友“小根”。</p><p class="ql-block">兩人相見的場面，今天我們已經(jīng)無法得知，但可以想象，他們也許會使勁捅對方一拳哈哈大笑，也許會摟著對方受過傷的身軀失聲痛哭，也許只是緊緊握著對方的手深情凝視，然后說，你老了，你也老了！</p><p class="ql-block">過去戰(zhàn)爭年代，解立根沒大沒小地把老營長叫小海，但這次相見，他改口了，開口老營長，閉口老營長，恭敬有加，尊重有加。</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谷振海與妻子萬惠芳</u></i></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下鄉(xiāng)知青谷曉渝</u></i></p> <p class="ql-block">當(dāng)時，谷營長的女兒谷曉渝和兒子谷建已經(jīng)下鄉(xiāng)當(dāng)知青了，兩兒子谷兵、谷峽還在學(xué)校，他們四個知道爸爸的老戰(zhàn)友在武漢當(dāng)師長的消息后，更是欣喜若狂，每個人都給解叔叔寫了一封信，大意都一樣，就是我叫什么名字，我是誰的孩子，我今年幾歲了，我要當(dāng)兵。</p><p class="ql-block">解師長把四個孩子的信當(dāng)成老營長的囑托，無論如何都要辦。他找來軍務(wù)科長分析一番，決定先讓夠當(dāng)兵年齡的谷曉渝和谷建來部隊。</p><p class="ql-block">當(dāng)年禪宗祖師達摩與梁武帝話不投機，離開南京來到長江邊，想過江卻無船，于是踩著一根蘆葦北渡，到少林寺面壁九年，成一代宗師。如今解立根的舉動就是伸向老營長谷振海的一根蘆葦，老營長拉著它，就能得到能量，從挨整的悲涼心境與處境中解脫出來，多一些堅持下去的勇氣。</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谷建是第一個到部隊的，那是1970年11月。他是知青，身上沒錢，父母又都在五七干校勞改，只好逃票，餓著肚子混在渡輪上到了武漢。解師長知道偌大一個江城，谷建僅憑“武昌8199部隊”幾個字很難找到地方，派了警衛(wèi)員小尚去渡口接人，結(jié)果撲空，解師長發(fā)了一頓脾氣。好在谷建腦子活，一個人從晚上八點摸到凌晨四點多，終于摸到了師部大院。哨兵問，你找誰？我找解叔叔。解字怎么寫？就是解放軍的解。哨兵馬上給司令部值班室打電話，解師長一聽，立刻通知放行。</p><p class="ql-block">凌晨五點，谷建被領(lǐng)到解叔叔家，見解叔叔披著棉襖坐在被窩里。他把谷建好一陣端詳：跟你爸爸像一個模子里倒出來的。然后打電話叫來小尚，笑道：看看，這就是谷建。你領(lǐng)他去睡覺，明天早上穿軍裝。</p><p class="ql-block">谷建與小尚在一個被窩里睡了幾個小時，起床后，穿上戴阿姨鏠好領(lǐng)章帽徽的新軍裝，被送到父親的老連隊——87團一連去當(dāng)兵。當(dāng)時這個連隊在湖北朱湖農(nóng)場種水稻，住席棚，條件特別艱苦。但那時似乎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你對老領(lǐng)導(dǎo)的孩子好，就把他分到最艱苦的地方去鍛煉，以保證他日后成才。于是，谷建的身份雖然發(fā)生了改變，但工作性質(zhì)與當(dāng)兵前一樣，都是種水稻，不同的是從“四川農(nóng)民”變成了“湖北農(nóng)民”。</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谷建在宣傳隊時練刺殺</u></i></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解立根師長一家。后排??起依次為大毛解北川、四毛解鋒，三毛解飛，二毛解決琳紅</u></i></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谷振海全家福（1971年）老四谷峽已被重慶警備區(qū)以文藝小兵特招應(yīng)征入伍。</u></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男兵入伍好辦，部隊要人，地方補辦個手續(xù)就成了，女兵就比較難。谷曉渝是當(dāng)年12月底到部隊的。為了等入伍手續(xù)，她在解師長家暫住數(shù)日。解師長的女兒解琳紅（二毛）十歲左右，突然發(fā)現(xiàn)家里來了個漂亮姐姐，喜歡得很，馬上就好上了。那時咱師是軍區(qū)獨立師，擔(dān)負(fù)武漢的支左任務(wù)，正好火呢，看樣板戲的時候，閱馬場的劇院或洪山禮堂里都要給部隊領(lǐng)導(dǎo)留前排座位。二毛回憶：曉渝姐說我那里真夠牛的，也沒有票，拉著她就往里闖，警衛(wèi)人員要攔，我說這是我們家的位置！曉渝姐特別不好意思，直接鬧個大紅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谷曉渝說，我在重慶時從來沒有搞過特殊，干啥事都是與普通同學(xué)和職工一樣，所以二毛妹妹的如火熱情讓我很不適應(yīng)，簡直不知如何是好。</p><p class="ql-block">二毛說，沒過幾天，手續(xù)辦齊，女兵的軍裝到了，我媽媽親手把領(lǐng)章帽徽給曉渝姐縫上，把軍衣給她穿上，準(zhǔn)備去師醫(yī)院報到。我爸爸說要把曉渝姐的辮子剪掉，當(dāng)兵的不能留長辮子。就叫了管理科專門給首長理發(fā)的理發(fā)員來，爸爸跟理發(fā)員說，你從這里剪啊，女兵嘛，編兩股辮子就行，太長了不行，太短了也不行?？墒沁@個理發(fā)員只會剃老八路那種寸頭和光頭，剃剃胡須什么的，根本不會給女兵理發(fā)。而且一看這個女兵這么漂亮，更緊張了，手一抖，一剪刀下去，就成了半短不長的頭發(fā)，想扎扎不起來，說是短發(fā)又長了那么一點。</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解師長一看，生氣了，怎么剪成這個樣子啊，一個小姑娘讓你剪成中年婦女了。那個理發(fā)員嚇得夠嗆，貼墻根兒站著腿都有點抖。據(jù)說，谷曉渝剪下的大辮子被解家的老保姆當(dāng)寶貝保存了好多年。</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兩個孩子送到老部隊后，谷振海臉上多了許多欣慰</u></i></p> <p class="ql-block">谷家和解家的孩子都是三男一女，兩個老首長都特別寵愛女兒，但是當(dāng)孩子分配工作時，兩位老兵是絕對不會參與的，哪怕孩子被分去干最苦最累的活兒也得認(rèn)。</p><p class="ql-block">谷曉渝到了師醫(yī)院，開始負(fù)責(zé)被服室，所有傷病員換下來的被服都由她和女兵們用手洗干凈。雞公山的冬天，零下七八度，一天洗幾十件被褥，那叫一個苦。洗好的衣服一搭到鐵絲上，立刻凍硬，拿都拿不下來，手上全是凍瘡和血口子，擦多少油都不行。之后她又被調(diào)到供應(yīng)室清洗注射器、器械包、輸液瓶什么的，以供回收反復(fù)使用。特別惡心的是清洗那些粘滿膿血的紗布和繃帶，沒點毅力、沒點心理抗壓能力，根本忍受不了。可是，這些苦活臟活還真把谷曉渝鍛煉出來了。有天手術(shù)臺上缺人，醫(yī)生把她拉去當(dāng)助手，竟然順利地應(yīng)付下來了，后來就留在了手術(shù)室工作。醫(yī)院的母醫(yī)生、蘭醫(yī)生都說，這個女兵確實能吃苦，干活是一把好手。后來，谷曉渝通過自己努力，于1978年參加高考，考上了軍隊院校，成為一名女軍醫(yī)。</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二排左一為谷曉渝。這是在雞公山上醫(yī)院二所女兵與宣傳隊女兵賽籃球后合影，女兵們一個個像被吹起來的氣球似的，估計拍球時，球還沒彈起來，自己先轱轆轱轆滾跑了。營養(yǎng)比老前輩好太多了。</u></i></p> <p class="ql-block">二毛解琳紅后來也去當(dāng)兵了，在信陽765醫(yī)院，處境比她曉渝姐還不如，直接被分到副業(yè)班喂豬去了。班長讓她打豬草，她打回的豬草不夠多，班長說，下池塘撈水浮蓮呀，多得是。池塘里的螞蟥爬了她一身，打都打不掉，把咱們二毛嚇得哇哇哭。那也沒用，豬草還得一斤不少地打回來才行。二毛不服輸?shù)亩分颈患ぐl(fā)出來，很快就成長為養(yǎng)豬能手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斗志昂揚的飼養(yǎng)員解琳紅和戰(zhàn)友</u></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6</p><p class="ql-block">似乎一切都在好轉(zhuǎn)時，厄運再次降臨。</p><p class="ql-block">1971年9月，副統(tǒng)*帥折戟沉沙的消息如同一個炸雷，把所有人都震懵了。緊接著就是從上到下“肅清流毒”。據(jù)黨史專家統(tǒng)計，當(dāng)時受牽連者達30萬之多，上至黃吳李邱，下至警衛(wèi)戰(zhàn)士，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或看管起來的有十余萬人。武漢軍區(qū)是重災(zāi)區(qū)，政委劉豐等人被視為死黨，我?guī)熞驁?zhí)行軍區(qū)領(lǐng)導(dǎo)直接布置的任務(wù)，受到牽連。軍人以服從為天職，解師長雖然與上層領(lǐng)導(dǎo)沒有任何特殊的關(guān)系，還是被胡批狠整了一通，最終也沒有結(jié)論，讓他暫時“因病休養(yǎng)”（可能是看在多次警衛(wèi)主席有功的份上，沒被關(guān)起來，已是萬幸）。</p><p class="ql-block">解師長不服，因為所有的“罪名”都是“莫須有”，他多次申訴后，軍區(qū)派一個領(lǐng)導(dǎo)來談話，開口閉口說他上了“賊船”，解師長終于無法忍耐，拍著桌子對這位領(lǐng)導(dǎo)吼道：我解立根從來都是堅決執(zhí)行上級指示的，如果說上了賊船，也是跟著你上的。</p><p class="ql-block">雙方不歡而散。這讓他的前程多蒙了一層陰影。</p><p class="ql-block">解師長身上傷痕累累，特別是臉上的彈傷使他的咀嚼和吞咽功能受到嚴(yán)重影響，還做過胃切除手術(shù)，身體本來就不好，這個天大的冤屈砸到頭上，更讓他郁郁寡歡，心情惡劣到極點。這時候，谷營長不管那一套，打電話要他的“小根”到重慶去做客，讓解師長全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與溫情。</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解師長與谷曉渝、谷建在雞公山上</u></i></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許多從武漢軍區(qū)和老部隊出去的老首長知道解師長是被冤枉的，力主讓他恢復(fù)工作。七十年代中后期，組織上給了解師長兩次任職機會，一次是調(diào)他到20軍任參謀長，但有一個前提，就是兼任專案組長，調(diào)查“文革”中有問題的軍師領(lǐng)導(dǎo)，解師長知道自己挨整的滋味，不愿意逼人整人，謝絕了。另一次是讓他與17軍政委、我?guī)熇险瘡堈褎σ黄鸬剿拇ㄊ≤妳^(qū)任職，張當(dāng)政委，解當(dāng)參謀長。張昭劍認(rèn)為讓他到地方部隊任職有貶職之意，不同意，解師長又錯過了這次機會。</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7</p><p class="ql-block">1976年粉碎四人幫后，谷振海被徹底平反，重新主持長航重慶分局工作。他不怕什么牽連，執(zhí)意讓“小根”來找他散心、敘舊。解師長的夫人戴建群老家在四川合江，那時候不通火車，解師長夫婦要去合江，須先到重慶，然后再坐船回老家。其實解師長更多的愿望不是回老家，而是去谷家。兩家的來往在那一段是最多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解師長與夫人在萬惠芳陪同下到重慶紅巖紀(jì)念館參觀</u></i></p> <p class="ql-block">谷營長是個很講原則的人，廉潔奉公，谷建小時候曾經(jīng)因為坐他的車被皮帶抽。但只要說是被解職的解師長來了，必須專車接送保障，讓他們在自己家吃住，好酒好菜伺候。解琳紅回憶說，曉渝的媽媽萬惠芳知道我爸爸嘴上有傷，不能吃干的，每次都是親自下廚給我爸爸做飯，如果要買一只雞，其他人只能吃一半，另外一半專門留給我爸爸燉湯。我爸爸每次從重慶回來都會對我媽說，你看人家萬慧芳，嘩啦嘩啦一個菜就出來了，嘩啦嘩啦一個菜又出來了，嫌我媽做飯慢，沒有萬阿姨做得好。結(jié)果我媽媽就搶白他，那你給我嘩啦嘩啦一個看一看啊。其實我爸爸是典型的北方大男子主義，從來不進廚房，連個面條都不會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年輕時的解師長與妻子戴建群</u></i></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谷建復(fù)員后兩家合影</u></i></p> <p class="ql-block">谷建后來復(fù)員了，回家后他爸爸兩個月沒理他，嫌他沒干好。只有解師長明白此間世態(tài)炎涼。他喜歡谷建。谷建后來當(dāng)了船上的大副，經(jīng)常通過渡船給解叔叔帶橙子、帶柚子，有一次，解琳紅回家，看到爸爸坐在一只藤椅上，爸爸很得意地問：“你知道這把藤椅是誰給我買的嗎？嗯，是谷建給我買的。</p> <p class="ql-block">谷營長還特意為“小根”訂做了一雙皮里皮面皮底的“布鞋”——用牛皮做成布鞋的樣式，穿在腳上特別舒服。解師長心愛得不得了，珍藏在他的木箱子里。他對兒女們說，我要去見馬克思的時候，你們給我穿上。</p><p class="ql-block">谷營長心細(xì)，每次谷曉渝探家，都讓女兒給“小根”帶回特制的豬鬃牙刷，特別纖細(xì)柔軟的那種，不像塑料牙刷，會傷到口腔受傷的地方。</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谷家至今還保存著這種特別柔軟的木柄豬鬃牙刷</u></i></p> <p class="ql-block">1976年，我?guī)煼蠲_赴“反修前線”，調(diào)防武威歸屬19軍建制。至此，解立根明白，他要真的與他為之奮斗了32年的老部隊分別了。不僅不能任職，想見也難了，再聽一聲軍號可能都是奢望。</p><p class="ql-block">這是他此生最難過的日子之一。</p><p class="ql-block">大約在1976年7月3號中午，高炮營兩個連隊和營部作為全師最后一列專列，發(fā)車花園。炮車肅立，士兵列陣，解立根師長前往送別。在軍列汽笛鳴響那一刻，他與他的老鄉(xiāng)、時任師參謀長張根太相擁而泣。</p><p class="ql-block">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p><p class="ql-block">列車緩緩開動，漸漸遠去?？諘鐭o人的站臺上，只有一個他孤獨地站立，以他軍人的姿態(tài)，軍人的禮節(jié)，告別他的部隊。</p><p class="ql-block">高炮營的許多士兵都看到了這一幕，他們感嘆唏噓，熱淚盈眶。</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8</p><p class="ql-block">1985年5月，谷振海在工作崗位上因癌癥逝世，終年63歲。他病重時，宋步先師長、師鐵旺政委專門派于金嶺副政委代表師黨委和全師官兵前往探望。</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57, 181, 74);"><u>谷振海在手術(shù)前還在堅持工作</u></i></p> <p class="ql-block">解琳紅說，我爸爸得知谷伯伯去世的消息時，正在病中，中風(fēng)臥床，不能前往。我爸爸那個哭啊，悶兒悶兒地哭出了聲，是真的痛哭呀，哎呀，好像他那一個月都特別悲傷，特別悲痛。那是我第一次親眼見他流淚。我媽媽也說，跟他一起生活這些年，基本上沒見他流過眼淚。就算是913事件，挨批評，搞互相揭發(fā)，他基本上是淡定的，只不過整天垮個臉，不愛搭理人。</p> <p class="ql-block">1997年，解師長因肺癌手術(shù)報病危，解琳紅不能接受，認(rèn)為是醫(yī)療事故，打電話找曉渝姐求援。谷曉渝和谷建立刻放下工作，請假趕到武漢。恰好軍區(qū)總院的院長是谷曉渝的老領(lǐng)導(dǎo)，他們把情況一說，院長、副院長立刻來到解師長的病床前，告訴醫(yī)護，這是我軍的戰(zhàn)斗英雄，出了問題，拿你們是問。</p><p class="ql-block">好在解師長過了那一關(guān)，轉(zhuǎn)危為安。</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1998年，解立根師長離世，終年69歲。當(dāng)時，雖然老部隊不在身邊，仍有700多位轉(zhuǎn)業(yè)到武漢的戰(zhàn)友前往解家吊唁并幫忙料理后事。我?guī)煹谝蝗握④娢敝飨瘎⑷A清送的花圈擺在靈堂正中間。遺體告別時，谷曉渝、谷建執(zhí)意站在家屬親人的隊伍里。師球隊的幾位戰(zhàn)友是穿著軍裝來的，一位戰(zhàn)友說：“回憶參加解師長遺體告別時的情景，我的心都碎了，是師球隊幾位戰(zhàn)友含著熱淚將老師長抬進火化爐，那一刻，我眼淚直流……”</p><p class="ql-block">解師長的腳上，穿得是他的老營長谷振海送他的那雙“皮布鞋”。他的腳腫得已經(jīng)提不上后跟了，但是兒女們知道爸爸想蹬著這雙鞋去與他的老營長見面。</p><p class="ql-block">解師長的遺體火化后，子女們從父親的骨灰中看到了體內(nèi)殘存的彈片。</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谷曉渝說，由于很小就離開了父母，父親戰(zhàn)爭年代那些經(jīng)歷和故事都被他帶到天上去了，我們永遠無法知道了。而父親離世時發(fā)布訃告的那張報紙也風(fēng)化嚴(yán)重，很快就會變成粉塵了。年輕一代誰會關(guān)心這些事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解立根與谷振海的關(guān)系，通俗地說，是戰(zhàn)友情，用古語說，那叫“義氣”?！傲x氣”一詞在《辭源》上有兩種解釋，一是指“剛正之氣”，二是指“忠孝之氣”?！皠傉畾狻迸c“忠孝之氣”放在兩位前輩身上恰如其分，他們對國家忠，對人民孝，在戰(zhàn)友遇到危險和不公正的待遇時挺身而出，在戰(zhàn)友需要理解安慰時送上沒有雜質(zhì)的友誼，他們的兄弟情意不是血脈勝似血脈，不是親人勝似親人，他們義薄云天快意恩仇的俠義是人間最可寶貴的東西。</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也許，對于解立根和谷振海那一代立志抗擊日寇、為人民謀幸福的人來說，讓他人忘卻苦難、享受幸福，正是他們的本意。</p><p class="ql-block">也許，忘卻也是一種懷念。</p><p class="ql-block">因為，他們已經(jīng)用行動讓軍人應(yīng)有的精神與情感走進了我們的生命。</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作者：張林簡歷</p><p class="ql-block"> 1972年入伍，先后任排長、干事、宣傳股長、團政治處主任、軍區(qū)副團職新聞干事、新聞處長、副師職研究員。曾任中央電臺駐蘭州軍區(qū)記者站站長。</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