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四位老人，就是我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四位老人已相繼故去，奶奶離世最早，距今已有近二十年，姥姥離世最晚，距今也已有四年了。人到中年愛懷舊，時常想起兒時沐浴在他們慈愛的光芒中的美好時光。</p> <p class="ql-block"> 這么多年，他們四人不曾有一位進入我的夢境，但我并不感到奇怪。依稀記得兒時大家（記得有哥哥、姑姑）在奶奶炕頭輪著講故事，不知誰開始講起鬼故事，我內(nèi)心又害怕，又想聽。這時奶奶在旁邊插了一句話:“你們放心，我死了以后絕不擾攪（蔚縣人讀“咬嚼”）你們?！边@個場景留在了我的記憶深處，我堅信他們是怕打擾我生活，才不肯入我夢中。</p> <p class="ql-block"> 我太爺爺、爺爺兩代人都靠種地兼做小本生意養(yǎng)家糊口。爺爺忠厚、老實，奶奶比爺爺大三歲，遇事有主見，善長處理人際關(guān)系，尤其善長表達，說出的話能準(zhǔn)確表達心中所想，我印象中家中大事小情都由奶奶做主，兩人靠勤勞雙手養(yǎng)大六個兒女。</p> <p class="ql-block"> 爺爺家在舊縣醫(yī)院（據(jù)說過去是縣衙門）旁邊的一處三進大院的最里院。舊的屋檐、舊的瓦壟、舊的門窗、舊的墻頭，但這破舊的院子里卻有成堆的以紅黃二色為主的煮飯花、青翠的爬滿繩子直通屋檐的豆角秧、串滿整個夏天的南瓜藤、吐了深紅色須子的玉米，在夕陽的映射下泛著柔光，奶奶正在廚房里做晚飯，熬紅豆稀粥——這就是我一想起那個裝滿我整個童年的院子，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我腦海中的溫暖的畫面。</p> <p class="ql-block"> 記得上初中后，去奶奶家次數(shù)少了，有一個周日，與小伙伴玩耍竟忘了中午回家吃飯的時間，怕母親責(zé)備，只好去奶奶家了。走到大門口時，我又頗為猶豫，一是去的次數(shù)少了，有些生疏，二是奶奶有時對我們也很是嚴(yán)厲的，但咕嚕響的肚子催我邁步走了進去。</p><p class="ql-block"> 奶奶見我來了，很是高興，嘴里叫著“愛虎子（奶奶對我的愛稱）來了”，連忙問我吃了飯沒，我不知該怎樣回答，只是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見我這般情形趕忙拉我到廚房，桌上有個笸籮，她掀起上面的白布，里面放滿了大個的肉包子。她用筷子給我夾了一盤包子，又倒了一杯水放到我旁邊，笑著看著我吃。至今想起這頓包子，溢滿嘴角的肉香仍在腦海飄散。</p><p class="ql-block"> 吃完飯，奶奶問我從哪兒來，我不敢隱瞞，把玩耍忘時，沒及時回家，怕母親責(zé)備的事向她說了。奶奶說:“愛虎子，你媽責(zé)備你，是愛你，擔(dān)心你呀！一會趕快回家，免得她著急?！苯又终f，“爸媽說你，你不要厭煩。世上只有這兩個人最愛你，沒有第三個。奶奶也愛你，但奶奶的愛是負(fù)不了責(zé)任的愛，你爸媽的愛是對你負(fù)責(zé)任的愛?！睕]文化的奶奶時常說一些很有哲理的話。</p> <p class="ql-block"> 印象中的奶奶嚴(yán)慈相間，印象中的爺爺只剩下慈愛了，每天他只是按照奶奶的吩咐做自己份內(nèi)的事情。印象最深的是:上小學(xué)時，放學(xué)路過爺爺擺的山貨攤子，他時常攔下我，塞給我一些零食。在那個物質(zhì)貧乏的年代，給了我多少幸福時光！慈祥、和謁的爺爺！</p> <p class="ql-block"> 爺爺奶奶住在縣城，而我的姥姥姥爺住在距縣城有四十多里地的一個叫北留莊的村子。這里有古樸的堡門樓、神秘的廟宇、清澈的山泉、蜿蜒的壺流河、成片的莊稼地……每到暑假我便與表弟、表妹在這里捕魚，捉鳥，抓螞蚱，逮蛐蛐……這里真是我們兒時的樂園，它留下了我們兄弟姊妹多少快樂的童年時光。</p> <p class="ql-block"> 姥姥家在進堡門后左轉(zhuǎn)的巷子里，古書上說閭左為平民，確實如此，北留莊從建筑上看左邊為普通農(nóng)家，右邊是地主的大院子。姥姥家院子雖然普通，但每到夏季院里種滿蕃茄、辣椒、黃瓜等名種蔬菜，又有兩棵杏樹、一棵李樹、幾株西蕃蓮花，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姥爺愛土地，勤勞作，他去世的前一年還把院子種得滿滿的。</p> <p class="ql-block"> 我姥爺年輕時也曾出外謀生，回鄉(xiāng)后在糧庫的油房榨油，退休后成了純粹的農(nóng)民，他一輩子勤勞、節(jié)儉、倔強，姥姥很年輕就嫁給了姥爺，她孝順公婆，與人為善，一雙巧手善做女工。</p> <p class="ql-block"> “東風(fēng)乍冷楊柳殘，長夜凄凄浸骨寒。晨聞噩耗竟未信，傷絕痛淚透衣衫。新納棉鞋兒時暖，甜菜紅豆夢里甜。歸享天國且安好，慈容永留兒孫間?！边@是我聽聞姥姥去世消息后，寫的一首小詩。是的，印象里姥姥永遠(yuǎn)是那么溫暖、慈祥，我和哥哥小時過冬的棉鞋是姥姥親手做的，每年我家拆洗被子，做棉衣、棉褲也是姥姥來我家和媽媽一起做。</p><p class="ql-block"> 記憶最深的是:有一次父母因為我作業(yè)寫得不好嚴(yán)厲批評我，姥姥看不下去了，說:“孩子??會念書，非得讓念嗎？”這一句話，給了年幼的我莫大的慰藉，我知道這是姥姥怕我受委屈。</p> <p class="ql-block"> 我的姥爺耿介而倔強，我們有時真有點怕他。</p><p class="ql-block"> 記得一年暑假我和姨姨家表弟相約一起住姥姥家，我們到堡后的后灣去玩，回家時看到一塊菜地旁有幾株高高的漂亮植物，我們一時興起挖了起來，挖出來一看是洋姜（有的地方叫鬼子姜），我們非常高興，沒想到這地方有野生的洋姜，這下可以回家做泡菜了，于是把這幾株全挖出來帶回了家。原以為姥爺會夸我們幾句，沒想到姥爺?shù)难矍绲傻孟胥~鈴，“你們這是從哪挖的？”“菜地旁邊的野地里，應(yīng)該是野的?！薄耙暗乩锏木褪且暗模磕鞘侨思以诓说嘏詾Ⅻc種子，不占菜地，還能收點洋姜來腌菜，快給人送回去?！蔽覀冎荒芄猿怂突厝?，又埋在了土里。</p><p class="ql-block"> 一輩子在土地上渾酒汗水的人最懂得尊重別人的勞動，不能不勞而獲去占別人便宜，是姥爺一輩子人生信條。</p> <p class="ql-block"> 記憶深處 與老人們一幕一幕相處的場景，猶如泛黃的老照片，雖然久遠(yuǎn)卻也清晰?！叭耸掠写x，往來成古今 ”。我的四位老人都已作古，但他們對我的愛永藏我心底。</p><p class="ql-block"> 祝愿他們在天堂安息，也希望我們珍惜當(dāng)下，珍惜與親人在一起的美好時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