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老西莊有人家喜歡養(yǎng)狗,白的、黑的、黃的、花的都有過,但盡是些中等大小的普通草狗,從未見過諸如德國狼犬、泰迪、比熊之類或大或小的洋狗。 </p><p class="ql-block"> 唯獨家鄉(xiāng)解放那年直到“文革”時期這十多年間,莊上卻有一只大型犬,公狗名叫阿興,分明是異類。也許原本是品牌洋狗吧!不知何故自幼淪落到鄉(xiāng)野。它這一生如同草狗一般,但也出盡了風頭。</p><p class="ql-block"> 阿興在村里村外小有名氣,儼然是狗界的王者,獨領風騷一個年代。它體型高大威猛,細密的長毛黑白相間蓬松而夸張到形同一頭雄獅;它四肢發(fā)達,吠聲高亢,目光炯炯,威風八面,氣勢逼人;它慓悍兇狠,群狗臣服從無敵手,一般人也得讓它三分;它成了眾多母狗慣常的配偶,可謂“妻妾”成群,狗崽扎堆。</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說起來我與阿興還有一段緣分,雖然本人并非愛狗人士,更不是豢養(yǎng)它的主人。 </p><p class="ql-block"> 家鄉(xiāng)解放那年(1949),我在任葛莊小學即將畢業(yè)。一天放學回家,路過趙洪泉家門前,看到一個小孩抱著一只幼犬在玩耍。小家伙特別漂亮,虎頭虎腦神氣活現(xiàn),很招人喜歡,于是多看了幾眼。誰知它竟掙脫了小孩跑過來偎依在我腳邊,搖頭擺尾顯得很親熱。我喜歡上它了,動心了,便開玩笑似的對小孩說:“給你一個銅板,你把它給我?guī)Щ厝ネ嫱婧脝??”當年古制銅板尚是流通貨幣,1元等值10個通寶(方孔小錢的別稱),可以買好多零食。小孩一臉微笑,爽快地點頭答應。</p> <p class="ql-block"> 我興沖沖地把小狗抱回家,就想養(yǎng)著玩,誰知家父堅決不同意!他一向討厭貓狗之類糟蹋環(huán)境,沒有商討的余地,非得要我把它退回或丟棄在外。怎么舍得呢?左思右想,靈機一動:村西叔父家連生幾個丫頭好不容易添了個胖小子,心肝寶貝似的寵愛有加;而我是大他五六歲的堂哥,將狗仔作為禮物送給小弟玩玩也許是個好主意。正如所料,小狗從此變成了叔父家的寵愛之物,并起名阿興。</p> <p class="ql-block"> 阿興從小就有別于眾多草狗,它長得快、長得大、長得漂亮,還特別機靈乖巧。凡有人叫阿興,便知道是在召喚它,會搖頭擺尾地奔跑過來;長大一些略加調教,便能領會一些簡單的口令,如臥倒、起身、奔跑、追趕拋物之類。它的基因素質絕對高出普通的草狗,表明它具備馴化為寵物狗或工作犬的潛能。人們有理由把它視為上檔次的寵物犬,盡管始終未能弄清是什么品種。遺憾的是,當年鄉(xiāng)下人不懂得規(guī)范訓練和馴化寵物,難免有所愧待或埋沒,以至它的成長未能達到理想的境界。即便如此,在當?shù)厮Q得上出類拔萃,受人青睞也是必然。</p> <p class="ql-block"> 我與阿興自然有感情,常會去陪伴并嬉耍一通,不亦樂乎!但時間很短,我進城上初中便遠離了它。好在我的弟弟對它產生了興趣,關系非常親密,減少了因我不在它身邊的失落。阿興也挺奇怪,這么大的村子它只在我家和叔父家來回走動,其他人家一概不入。一只狗,對主子的感情竟是如此專一和執(zhí)著!</p><p class="ql-block"> 阿興是有靈性的。每月我從常州回鄉(xiāng)一趟,近村時總會發(fā)覺它在遠處叫喚并迅速地向我奔來,親熱地圍著我歡蹦亂跳。三年后我去了無錫就讀師范,半年才有機會回鄉(xiāng)一趟。阿興慣常蹲守在村口的土墩上,像是站崗放哨,或是有所期待。我遠遠地喊一聲阿興,它會搖頭擺尾的跑過來表示迎接。師范畢業(yè)后分配到揚州任教,每年只回鄉(xiāng)探親一次。每當我走近村口,阿興總在汪汪叫個不停,像是在審視來人;每當我喊一聲阿興,它就不溫不火來到我身邊稍待一回兒??磥砉放c人相仿,也有心理變化過程。十好幾年的光景在狗的生涯已很長了,我能覺察到它在長大、在變老,越來越持重沉穩(wěn);它對我于的記憶和情感,也在默默地淡化和隱去;若說心存一絲寬慰的話,便是它始終沒有把我等同于一般人。</p><p class="ql-block"> 后來聽村民說起,狗齡十好幾歲的阿興在一個冬天出走再也沒有回來。是遭遇了不測被人獵殺吃掉了呢?還是悟透了天命,而以不為人知的方式自我了斷了呢?</p><p class="ql-block"> 阿興始終就是個謎。它是什么品種?何以淪落到本地?究竟是怎樣告別了世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