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的童年正值文革時期,在我的記憶中,我家原住地位于民巷原市政府城建局那片低矮的平房,前幾天去原址尋訪,發(fā)現(xiàn)那排靠近圍墻的低矮平房仍然還部分存在。依稀記得這片平房前面以前是一個院子,不像現(xiàn)在建了八層居民樓,阻擋了通風和陽光。因為沒有了發(fā)展空間,又被擠壓在角落,這幾間棚房,成為了我對這座城市年代久遠的歷史記憶和見證。</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六年冬,我的母親因胃癌在這處居所病故,終年三十九歲,那年,我五歲。五歲的我還記得殯葬人力三輪斗車將母親裝運走時,我的幾個姐姐撕心裂肺地哭喊,而我,對生死的概念懵懂無知。從此,家中只有了父親和大小七個姐弟,我排行老六,最小的弟弟是年三歲。母親走后,家中由二姐休學當家,父親仍舊是日出晚歸的上班,一家人的開支全依靠父親59.9元的工資支撐。過慣了苦日子的人,不會有太多的奢望,能吃飽飯,已經(jīng)是最大的幸福。只是不能理解的是,在那個大部分家庭生活并不富有的年代,人與人之間的爭斗卻異常激烈甚至分毫不讓。父親曾經(jīng)告訴我,母親還在病床上躺臥時的最后日子,攻擊母親的大字報直接封貼在了我家的房門上。母親逝世以后的很長一段時期,我和弟弟出門玩耍,經(jīng)常被鄰居家的一群小孩指著說“死了娘的崽”,似乎沒有娘也成為了我們的過錯,他們的笑柄,毫無一絲同情與憐憫。等父親回到家時,姐姐們告訴父親這些,父親只能是長嘆一口氣?</p><p class="ql-block"> 父親在我的記憶中是老實巴交、與世無爭的好人,是中年喪妻,既當父又當母拉扯著七個兒女長大成人的苦命男人。小時候的我,一直以為父親的腦海里有無盡的寶藏,他是我唯一的依賴和精神支柱。他說自己解放前只讀了三年私墅,解放后靠掃盲才提高了自己的文化。直到現(xiàn)在,我都十分景仰父親的學識和記憶,每年夏天乘涼的晚上或者是寒冷的冬夜,一家人圍坐在一起,聽父親講三國演義、封神榜、西游記、水滸傳以及奇?zhèn)b李三保和各類民間傳說、奇聞軼事,是我們最大的精神享受。父親很懂情趣,時常在周末的時候安排一家人去看一場電影或去勝利路吃一次湯包。這樣的童年往事,讓我并不覺得家境的貧寒和無助,相反,感受到的是父親的深愛與親切。只是,我偶然在半夜醒來,看見父親佝僂著背,坐在床沿,就著十五瓦的白熾燈泡,一針一線的縫衣補鞋,時不時地一聲嘆息!年幼的我并不懂得父親的內(nèi)心感受與苦楚,只是睜開惺忪的睡眼,看一眼父親,又沉沉的進入夢鄉(xiāng),全然不知父親的艱辛與困苦。</p><p class="ql-block"> 在我七歲的時候,由于家里姐弟們無人照看,常被一群玩童們欺負,家里客廳的電燈泡都被劣少們砸破,父親只得決定搬家,投靠居住在駱家巷私宅的大姨娘,以求居家安寧。八年以后,也就是我十五歲的時候,有一天父親忽然決定要搬離,讓我覺得十分突然。后來我才知道,因為大姨娘的兒子年近三十未婚,小姨娘便向父親提出將三姐許配,父親說他無權(quán)做主,況且三姐也不同意。這事讓小姨娘發(fā)怒,替大姨娘放出狠話說如果不能親上加親,那你們不要在這里住下去了。在這種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父親只能作出搬離的決定。搬離大姨家后,父親沉默了一段日子, 但并沒有將這事的原委告訴所有兒女們。或許,我繼承了父親堅韌不拔的性格,讓我在日后的人生旅程中,同樣面對困境而不屈不饒。</p><p class="ql-block"> 年少時候的我貪玩,特別熱愛民間手工技藝活,比如木工,很佩服師傳的手藝,一只小木櫈,在敲敲打打中完工,產(chǎn)品那么完美,滿滿的都是成就感。于是自己也想試試手,因此精力不在學習上,總是在同學中午一點半來叫我上學時,我還在胡亂搗鼓著。十六歲的時候,當我意識到學習的重要性時,便拼了命似的想追回已失去的學習機會。然而,心急火燎地追趕已經(jīng)遲了,平日里拉下的學習實在太多,我竟然在關(guān)鍵時刻生病了,因為反復住院,一年后的高考自然名落孫山。自此以后,有將近十年的時間,多次住院的我,都是父親陪伴著,尤其是吊針的時候。每當我在病痛的混沌中醒來,看見父親總是在輕揉著我吊針的手臂,在深夜里獨自守護著。我心里明白,父親是以自己能全部給予的愛,祈愿并守護著我的希望和未來。</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八年十二月三十號,大約凌晨四點,我在睡夢中被父親夢囈般的呻詠聲驚醒,慌亂中起床,只見父親側(cè)身躺著,告訴我頭痛得異常歷害。我第一感覺這是中風了,急忙去外面找電話拔打120,送至醫(yī)院搶救,奈何一個星期后,父親還是走了,享年七十三歲。是年的我,二十七歲,十分遺憾的是,未能讓父親在有生之年看到我成家立業(yè)。</p><p class="ql-block"> 都說娘在家在,然而我的記憶中,娘去世得早,記憶太遙遠,唯有父親成為了我心目中的天。 如今,我也年屆六十,但對往事仍然飽含情感,而歷歷在目。</p><p class="ql-block"> 回望家的方向,盡管往事苦澀,但我依然要將思念寄于九泉之下的父母,將熱愛寄給俯視蕓蕓眾生的蒼天,而將“子欲孝而親不在”的無限遺憾留給我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