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靈壽縣南寺絲弦的百年滄桑</span></p> <h5 style="text-align:center;">南寺千年古村落2018.3.29</h5> <h5><b> 【導言】：一個太行深處不足百戶的偏僻農莊，一個世世代代靠男耕女織繁衍生息的小小村落，誰能想到，這里不僅有上千年的古樹和眾多歷史故事，竟然還有經歷過“四立四散”的、曲折感人的百年戲曲辛酸歷程。揭開它的神秘面紗，竟是一部完整的、高度濃縮了的家國戲曲歷史，不能不令人唏噓感嘆，合目深思。</b></h5>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受省林業(yè)部門保護的千年棌樹</span></p> 河北省靈壽縣南營鄉(xiāng)南寺村，坐落于太行山中脈深處，這里是靈壽母親河----慈河的發(fā)源地之一。南寺村是一個千年古村落，村南曾建有一寺，古名南山寺，南寺依寺而得名。南寺村依山而居，環(huán)境優(yōu)雅，風景秀麗。<br>南寺村民勤勞節(jié)儉，民風淳樸，注重耕讀齊家，文化底蘊深厚。南寺村最具代表性的文化形式就是傳統(tǒng)戲曲藝術。她隨著時代的潮起潮落，經歷過風風雨雨，綿延一百多年，傳承至今，在這樣一個非常閉塞的小山村可謂奇跡，她在當?shù)刂苓叺纳钸h影響也同樣令人驚嘆。<br>為挖掘這一輝煌歷史，在筆者再三倡議敦促下，我的三哥孫樹生（在絲弦劇團擔任板胡、嗩吶演奏）利用業(yè)余時間走親訪友，歷經三年搶救挖掘南寺戲劇發(fā)展史。他采訪了幾十位老演員、戲班服務工作者以及當年演出地的知情者，掌握了豐富的第一手材料。我從他手里接過這些資料的時候，感到沉甸甸的，一種使命感油然而生，于是就利用業(yè)余時間將他收集的資料加工整理，再加上我記憶中的一些印象，又經過詳細的考察取證，形成現(xiàn)在這樣一個較為完整的紀傳體故事，讓大家在感嘆他傳奇的同時，感受到她的存在和偉大。<br> 據(jù)93版《靈壽縣志》記載，光緒23年（1897），南寺村就組建了靈壽縣第一個河北梆子戲班。不知何因，后來改成秧歌，當時影響不大，后不久解散。 三十年后，大約是1924年冬天，為繼承前輩的意愿，閆文明、閆文義、閆文河、趙菊花、李占鵬、李香蓮、郭狗拴等人又重新恢復了南寺秧歌班，利用農閑、晚上時間排練，不分任何場合，只要村民需要就給村民表演，也深受歡迎，增添了村民的生活樂趣，培養(yǎng)了村民的文藝愛好興趣，大家紛紛加入到戲班隊伍中。秧歌班為南寺村將來戲曲發(fā)展壯大奠定了基礎。<br> 十年后，上世紀三十年代，從山西五臺縣來了一位打臨工的人，自稱會唱河北梆子，于是戲班就把他留在村里，聘請他當教戲先生。從此，秧歌戲又恢復回了河北梆子。當時的班主是村干部嚴文太和李貴。<br> <b>演員分工：</b>拉弦郭狗拴、司鼓閆蘭柱、梆子李占鵬、青衣嚴文明、二花臉閆文杰、大花臉李香蓮、胡生閆巨儉、黑頭閆巨志等。演出劇目有采桑、秦香蓮告狀等。戲班自籌資金辦戲裝、置設備，走街串巷唱堂會。值得一提的是，南寺村第一名共產黨員李貴（蘇家莊左詠的二妹夫。李貴的妻子左慶，小名喜蓉，在娘家時已經是共產黨員）還利用團長、演員的身份作掩護，秘密發(fā)展黨員，擴大黨組織。<br> 1937年日本發(fā)動侵華戰(zhàn)爭，戰(zhàn)火很快燒遍太行山區(qū)，南寺村民在本村黨組織的領導下積極投身到抗日戰(zhàn)爭中來。靈壽二區(qū)農救會主任閆文和、武委會隊長閆巨德等曾經帶領南寺及二區(qū)600多人的擔架隊參加陳莊戰(zhàn)斗，隨軍行動?！吨袊伯a黨靈壽簡史》（1930-1949）等書均有記載。因戰(zhàn)亂南寺河北梆子戲班被迫解散。 十多年后，1949年新中國成立，真正站起來的中國人民揚眉吐氣，舉國歡慶。具有深厚戲劇文化底蘊的南寺戲班隨著新中國的誕生也獲得了新生。為提高藝術水準，適應當下廣大觀眾的愛好和需求，聘請了阜平縣不老樹村的陳老頭（具體姓名不詳）教戲。將建國前的河北梆子劇種改成了絲弦、老調。演出劇目有二龍山、朱洪武吊孝、趕元大、火燒陳友諒等。<br> 不久又聘請石家莊李蘭英老師（女）傳授（老）絲弦，并嫁給南寺村李文忠（大同鐵路局工作）。另外還有何嘎子（何喜錄）老師，以及從北京京劇團出來的武生、人稱狼鬼的郎老師，教師隊伍強大，個個都是戲劇界精英。教授的絲弦劇目有大進宮、二進宮、轅門斬子、秦香蓮、金沙灘、邯鄲會、夜戰(zhàn)馬超、郭公圖、對花槍（父子會）、吊煤山、金玲記、燒窯，折子戲小二姐做夢等。<br> <b>主要演員分工：</b>板胡李聚金（老調）、閆巨敏（絲弦），橫笛閆連順，司鼓戎喜順，花臉李成，黑頭閆巨志，小生閆巨斌（銀順），青衣孫振剛，小旦閆虎員，老生李文有，胡生閆巨龍、孫財妮，三花臉周志勇（臟妮）。利用農閑時間排練，演出紅遍臨近各縣，遠走保定、山西。閆虎員、閆金鎖年幼英俊，扮演的小旦，唱腔婉轉甜亮，扮相俏麗，臺上難分男女，竟有觀眾追到廁所辨別真假。 十多年后，1964年開始在原二隊打麥場上蓋戲樓。全民義務打坯、壘墻、笨灰（即石灰）砂房頂。最令人感動的是，大批村民到西溝采伐漆樹。這種樹毒性很大，惹上后起米粒大的紅疙瘩，渾身奇癢難受，越抓越厲害，一般村民談樹色變，當?shù)亟小白テ摺保馑际侵卸竞笾辽倨咛觳拍芎棉D。大家為蓋戲樓真是豁出去了。當時全村抓七最厲害的是王吉林，渾身留黃色毒水，最厲害時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出氣就很困難，差點要了命。剩下抓七最厲害的兩個人是我父親孫振剛和閆巨斌（閆銀順），因為他倆是木匠，負責房梁木架的加工安裝。我父親在我靈壽家住時經常跟我講，當時他倆跟王吉林病癥一樣，全身浮腫、米疙瘩破口流黃水，刺癢難受，雖無生命危險，但也遭了不小的罪。可喜的是，經過全村人的一年奮戰(zhàn)，一座氣勢宏偉的戲樓拔地而起，從此南寺村有了自己的藝術殿堂。<div> 12月3日，天氣晴朗，我?guī)幕?jié)人士自駕車回南寺勘量戲樓。表叔閆栓林、表哥閆銀山二位老村長給我們講了當時蓋戲樓的故事。我問他們：南寺遍地都是木頭，為什么偏偏選漆木呢？原來，漆樹雖然有毒，但利、害各半。這種樹因為有毒汁，所以百蟲不侵，正好能防止蟲蠹，不論多少年都不會腐爛(俗話耐朽，讀qiu)。為了蓋棟永垂不朽的藝術殿堂，這種團結一心、不怕犧牲的精神實在令人敬佩！同時為了熬制木工用的漆，采漆樹的汁液自己加工制作，這樣還能省不少錢，房梁更結實堅固，真是用心良苦！</div> 但令人痛心的是，1966年開始了文化大革命，南寺戲班也經歷了空前劫難。在掃“四舊”運動中戲班的戲裝、設備慘遭破壞、焚毀，只有黃緞面幕布（長寬各6米左右）被年輕小伙子閆拴成冒著被批斗的危險掩藏到小南溝一個石洞里而保留下來，成為南寺老絲弦劇團遺留下來的唯一見證物品。至此，古裝戲徹底廢止，取而代之的是當時大沙地社中學生表演的樣板戲《紅燈記》、《智取威虎山》等，當時南寺村的許多初、高中學生參與其中，為后來南寺的戲劇復興儲備了人才。 十年后，1976年粉碎“四人幫”，1978年改革開放，國家文藝事業(yè)重新起步，傳統(tǒng)戲種開始逐漸解禁、復蘇，南寺村劇團恢復重建也在醞釀之中。在老一輩戲劇愛好者的帶領下，南寺村的石家莊絲弦（小絲弦）劇團在1979年冬天重新恢復（我剛上初中）。團長閆巨敏奔波于石家莊周邊各縣聘請各地名師，自己墊資聘請晉洲市總十莊村年近八十歲的畫匠、裁縫老藝人不顧有哮喘病，在閆團長的盛情邀請下，來南寺幫助做服裝；全村發(fā)動，自力更生，就地取材，添置各種器械道具。在他的影響下，許多演員自己出錢做行頭，制道具。正定中咬村康丑貨（板胡），后塔底姚蘭芹（青衣），黃莊朱老撇（胡生），孫村張素珍，贊皇劇團王占芬等先后被邀請到南寺來義務教戲，分文不取，為南寺戲曲繁榮做出了歷史性貢獻，全村人民至今感念這些老藝人。南寺老演員帶年輕演員，一傳一、一幫一，利用晚上時間在閆栓喜的舊南屋、戲樓等處教習排練，第二年（1980年）正月首次亮臺演出。<br> <b>主要演員：</b><br>文場：琴師孫樹生（本資料收集著），笙孫書亭，橫笛閆連順、閆晚妮。<br>武場：閆肅成（司鼓），郭青海（銅鑼），孫貴林（手鑼），<br>閆二兵（镲）。<br>主要演員：胡生王雙鎖（后塔底人）、杜梅妮、戎革命，老生孫財妮，小生孫樹林、閆建平，三花臉周志勇（臟妮），花臉閆吉兵，黑頭李根小，青衣李春榮（小春），老旦孫桂芝，小旦閆春梅，彩旦郭書英，武旦閆秀枝，配角孫翠平、閆小兵等。服裝道具：李鎖鎖、王連兵、李文秀（二娃）、李文智（二拴）等。<br> 劇團演員規(guī)模達到四十多人，女角不再由男演員扮演。外出演出，六七十號人的隊伍（劇務人員、負責領孩子的后勤服務人員），大車小輛，浩浩蕩蕩，甚是雄壯。<br> 演出劇目有：天子祿（三本），困雪山（二本），楊家將（十本），胡家傳（呼延慶上墳、碰殿、砸宮門），紀陽關，楊金花奪印，羅通掃北，燕王掃北，曹操逼宮，王莽篡位，鍘徐猛，小二姐做夢，白羅衫，燒窯，趕劉秀，一共50多場次。<br>演出時間多在農閑、廟會，曾走遍周邊方圓幾百里。這也是南寺絲弦劇團的最鼎盛時期，深受觀眾好評，威名遠揚。自此南寺絲弦成為南寺的一張文化名片和金字招牌。后續(xù)好多外地人不怕路途遙遠，慕名而來，加入南寺戲班，甚至為能長久唱戲，滿足個人戲劇愛好，甚至嫁到南寺落戶生子。 <h5>八十年代演出劇照</h5> 我印象較深的是，南寺村正式演出是1980年（我在大砂地上初中）的正月初六。當時天氣陰沉很冷，開始演出時臺子底下黑壓壓一片，除本村老幼悉數(shù)到場外，還有各村來拜年的親戚，還有很多鄰村戲曲愛好者?？斓街形鐣r，下起鵝毛大雪，看戲的臺下觀眾紋絲不動，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我家的房子緊挨著戲樓，當時還沒打院墻，我家院子里、李文有家的院子里也全都是看戲的人，整個戲樓被圍得嚴嚴實實。時隔多年，南寺的絲弦又登臺開唱，村民當時激動喜悅的心情可想而知。另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是，一旦演員出場慢了，臺下觀眾就亂吆喝：誰誰該出場了！不提角色，而是直接喊演員的名字，這種形式的互動真是南寺獨一份，至今難忘。這個戲樓曾作為文革時期的政治中心（大隊開會、學習、整風的主要陣地），如今作為全村的文化娛樂中心又真正回到人民中間。 隨著市場經濟的滲入，南寺村民開始在發(fā)家致富上動腦子、做文章，做買賣（販山貨）、跑運輸（三馬子）、開礦、磨金子，基本舍棄了老祖宗流傳下來的戲曲文化遺產。進入九十年代末、二十世紀初，隨著閆巨敏、周臟妮等老一輩領導人和老藝人的相繼離世，南寺劇團徹底解散，復歸于平靜。后來的日子里，偶爾遇有誰家正月里“還愿”，或平時紅白喜事圖熱鬧，就斂湊幾個人，唱個小出。也有的藝人不想丟失技藝，就與其他村演員合（ge）班外出演出，掙個小零花，圖個樂呵、開心。前幾天（10月23日），南營鄉(xiāng)黨委、政府組織“走進南寺千年古村落”（部分靈壽本土作家）采風活動，我表哥李根小在自家院子里的幾句清唱感動了在場的所有人，我離他最近，聽得最真切，曾經熟悉不過的腔調讓我熱淚盈眶，幾近哽咽。仿佛又回到南寺剛恢復學戲的那個年代。 <h5>原絲弦劇團演員李根小現(xiàn)場清唱表演。</h5> 據(jù)我的老父親孫振剛講，南寺當初成立戲班的原由，是因為當時村里年輕人到了農閑沒活干，沒錢掙，就偷偷聚在一起，甚至后來就躲到外村耍錢賭博，讓各家大人惱火、擔心，后來村里來了一個說書的先生，他給出了一個主意，讓南寺成立一班戲，或許能管用。就這樣，不僅把年輕人粘在了村里，杜絕了賭博陋習，還讓他們在戲文中了解了中國歷史，潛移默化中學會了做人道理。有句俗語夸南寺村的姑娘、小伙子：南寺雖然窮，小伙都精明；南寺閨女俊，個個不出村；南寺并不富，人人有媳婦；雖在大山里，村里沒殘疾。這或許得益于南寺戲曲文化的滋潤庇護。 縱觀南寺戲班的前世今生，幾起幾落，但卻生生不息。融入了中國的歷史滄桑，飽經風霜，但時至今日，仍在傳承綿延，屹立不倒，與古中山國的歷史竟有幾分驚人的相似?？梢哉f南寺戲班的歷史就是一幅濃縮了的、深藏于大山深處的中國歷史畫卷。打開這幅畫卷可以遍覽歷史興衰，看清歷代先人走過的輝煌足跡；當合上這幅畫卷時，在油燈下，在香燭的青煙里可以慢慢與先人對話。雞鳴晨起，按照先人指明的道路，珍惜新時代的美好時光，寫好新時代的人生劇本，唱好新時代的美好旋律，走好新時代的戲劇文化之路，給后人留下這個時代最美余音。<br> 南寺戲劇，南寺村永久的記憶。 <p class="ql-block">弦音裊裊自深山，曲盡酸辛愈百年。</p><p class="ql-block">戲骨音容夢尚遇，藝魂難挽淚青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