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早就聽說城北有個老紗廠遺存,幾次都想過去看看,可總也沒騰出空來,但還是一直想著要去一趟。</p><p class="ql-block"> 紗廠、紡織與我沒什么瓜葛,對這個行當(dāng)也是十分的陌生,很多年前因工作曾去過兩次西北國棉五廠,但并沒留下更多的印象。</p><p class="ql-block"> 想去這個“老廠子”看看,并不是對紡織業(yè)有了興趣,觀注點恐怕還是在那個“老”字上,老舊的東西留下了過去的印記,記述著曾經(jīng)的過往,無論是苦澀還是甜美,總是讓人難以忘記。</p><p class="ql-block"> 那天早上,終于得了點空閑,便和妻子一同前往。我們從南郊坐上地鐵3號線又倒4號線,約么半個多小時就到了。出了地鐵口,又走了一段,便到了這片老廠區(qū)。</p><p class="ql-block"> 去之前做了一些功課,不看不知道,這里還真是有故事。這個城北的老紗廠原名叫《長安大華紡織廠》,是由中國紡織大王石鳳翔在1935年始建的。雖是“民營企業(yè)”,但受政府的絕對管控,實際上是政府的軍需廠,抗戰(zhàn)時期,為國軍生產(chǎn)被服,發(fā)揮了應(yīng)有的作用,為此,也曾遭到日機的多次轟炸。1949年5月西安解放前夕,石鳳翔倉皇離開西安,但企業(yè)未來得及搬遷。解放后,1951年,大華紗廠實行了公私合營,1966年底收歸國有,改名為“陜棉十一廠”。此后的“陜棉十一廠”經(jīng)歷了輝煌,走過了沒落,最終于2008年因負債積苛、無力回天,申請破產(chǎn),退出了歷史舞臺。現(xiàn)如今,曾經(jīng)的“大華”、“陜十一”,又在塵埃中崛起,被改建成為及商業(yè)、文化、休閑為一體的城市新型綜合體——“大華1935”,并已開館迎客。</p> <p class="ql-block"> 走進“大華1935”,便有一種回到過去的感覺,印刻著“長安大華紡織廠”字樣的工廠老南門仍然聳立在那里,只是留下了歲月的痕跡,有些斑駁滄桑。一排排寬大的老廠房和老舊的院落歷歷在目,雖有些殘破老舊,但仍隱隱約約顯露著曾經(jīng)的輝煌。馬路邊繞著廠房的蒸汽管道空懸于頭頂,一看便知是一個大體量的工廠。廠區(qū)與辦公區(qū)隔著一條馬路,辦公用房的墻面上仍依稀可見“干勁兒沖破天”、“亦農(nóng)亦工亦兵”、“嚴(yán)厲打擊反革命分子”等標(biāo)語和“大躍進”、“人民公社”、“農(nóng)業(yè)豐收”、“大煉鋼鐵”、“超英趕美”等內(nèi)容的壁畫。這些出自于當(dāng)年工人畫家之手的宣傳標(biāo)語和壁畫,雖有些模糊,卻留下了時代的印跡,記錄了曾經(jīng)的過往,映射出了那個火紅的年代。</p> <p class="ql-block">。觸景生情,耳旁似乎回響起了“咱們工人有力量,嘿!咱們工人有力量!每天每人工作忙,嘿!每天每人工作忙,蓋成了高樓大廈,修起了鐵路煤礦,改造得世界變呀么變了模樣!”的歌聲。意念中的歌聲,是那么的堅定有力、豪邁熱情,唱出了一個時代的主旋律。那個年代,人們的思想激進,覺悟超高,干勁沖天,整個中華大地似乎都被激情燃燒著,成了沸騰的海洋。上初中時,我們曾到西安鐵路材料廠學(xué)工,一位領(lǐng)著干活的老師傅看到我們懶散的樣子,便情不由衷地說道:“你們啊你們,真是沒個樣子,當(dāng)年我比你們也大不了幾歲,可天天想的就是多出力、多干活、多貢獻,工廠就是咱的家呀,為了咱的家,再苦再累也不怕”?!按笕A1935”的宣傳里介紹了一個叫王喜鳳的姑娘,她是個知青,經(jīng)歷了四年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后,1980年3月被招進“大華”,從此作為一名紡織女工,一干就是18年。每天四班三運轉(zhuǎn),每班看管48臺織布機,行走6、70里路。下班后還要開例會總結(jié)工作匯報思想,有時候開著會就睡著了,怎么走回家都不知道。常年超負荷的工作強度讓她中年后頸椎、腰椎、腿部病患纏繞,1998年,年屆40歲的王喜鳳退休(政策性)了。退休后的她,雖然不用進廠上班了,但一有空閑她還會去廠區(qū)轉(zhuǎn)轉(zhuǎn)。她總是靜靜的坐在廠區(qū)里路旁的條椅上,看著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的一切,腦海中成排的廠房,忙碌的車間,唰唰作響的紡機,還有穿梭在其間的姐妹便浮現(xiàn)在了眼前。</p> <p class="ql-block">。青春的時光,激情的年代,火熱的生活似乎永遠揮之不去。每當(dāng)這時,年近不惑的王喜鳳仿佛又回到了過去,匆匆的行走在廠區(qū)的馬路上,精敬的執(zhí)守在崗位的紡車旁。雖然王喜鳳已永遠回不到過去,也不再年輕,且疾病纏身,早早離崗,但她從無抱怨,為自己能成為一名紡織女工而感到自豪。為夢想而努力,因執(zhí)著而精彩,敬業(yè)一輩子,奉獻一生,令人敬佩!</p><p class="ql-block"> 利用老廠房改建的“大華博物館”在廠區(qū)的最東頭,門臉不大,看不出是一個博物館的大門,不注意的話可能就會錯過。進入博物館,有圖版介紹,實物展示,與真人同比例大小的紡織女工蠟像站在紡紗機旁工作的場景也惟妙惟肖的再現(xiàn)在博物館里,還有日本轟炸時留下的殘垣斷壁遺跡,頗有歷史感,記錄了中國紡織工業(yè)發(fā)展的前世今身,見證了“大華”經(jīng)歷的榮辱興衰。</p> <p class="ql-block">當(dāng)看到幾幅介紹廠子里業(yè)余文化生活的圖片時,幾個孩子跳格子、滾鐵環(huán)的圖片讓我駐足了很久,孩時玩耍的情景又浮現(xiàn)在眼前,就像圖片里孩子一樣,我們也經(jīng)常玩這樣的游戲,看誰速度快,看誰玩的好,有時上學(xué)都一路滾著鐵環(huán)去。孩子們的兜里總會揣幾個彈球、一打用煙盒疊紙疊的三角片,得空就會玩上一玩。還有“斗雞”、“騎驢”、“跳山羊”等等,樣樣很多,且都帶有一定的競技性。除了玩耍,放學(xué)回來的路上,孩子們會在街邊的書攤上花上幾分錢,看幾本小人書,進入到短暫的安靜里。晚飯后還總是圍坐在愛逗孩子的大人旁聽一段嚇人的鬼故事,長發(fā)披肩,青面獠牙,白衣飄忽的女鬼,在大人一驚一乍的講述中,伴隨著夜幕降臨,孩子們都緊縮到了一起。</p> <p class="ql-block">看著墻上的圖片,沉浸在孩時的歲月里,有些不能自拔,直到妻子在旁邊喊了一聲“走了”,我才回過神來。那個年代,每家每戶最少都有兩三個孩子,工廠有工廠的生活區(qū),部隊有部隊的大院,各個單位相對獨立,形成了一個自已的小世界。大人在同一個單位,是同事,家庭在一個院落,是鄰居,孩子們在一塊玩耍,是伙伴。這樣的社會形態(tài),把每家每戶天然的聯(lián)系在了一起,就像一個大家庭,很是親近,不會孤單,讓人懷念。</p> <p class="ql-block"> 不知不覺在老廠區(qū)已轉(zhuǎn)了近兩個小時,時間已到了中午飯口,于是我們進了一個小飯館。小飯館應(yīng)該是過去廠里的工房改造的,門臉、過堂、地面墻面、餐桌餐椅都刻意保留或造打出不少歲月的痕跡。墻面上掛著那個年代的宣傳畫,吧臺上一排擺放整齊的搪瓷缸子上印著“為人民服務(wù)”的字樣,如此的環(huán)境,讓人由不得的又穿越了。</p> <p class="ql-block">記得八、九歲的時候,父親曾帶著全家,從臨潼驅(qū)車幾十公里,專程到西安城里名氣很大的“西安飯莊”吃飯,而且是西餐。吃西餐是平生第一次,半生不熟的牛排、沙拉拌的果蔬、稠糊糊的羅宋湯,還有一些叫不上名的飯菜,雖然不是很對胃口,但漂亮的擺盤和色澤還是對味蕾產(chǎn)生了強烈的沖擊,加之飯店優(yōu)雅的環(huán)境、格調(diào)還真是讓人驚到了,那新鮮感,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著實把我折騰了一陣子。</p> <p class="ql-block">那個年代,雖然已不至于餓肚子,但相對匱乏的物質(zhì)生活,經(jīng)常下館子恐怕也是常人難以做到的,即便是條件相對優(yōu)越的部隊子弟,頭腦里也不會有在外面下館子的想法?,F(xiàn)在想起來,部隊大院的孩子,在外人看來挺優(yōu)越的,其實就那么大個圈子,接觸社會面窄,生活體驗少,想問題簡單,乃至于在性格上相對耿直、率真,沒有那么多彎彎繞。許多人一生秉持人的本真,真誠直面人生,少了困頓,得了信任,有了快樂。</p><p class="ql-block"> 那么多年過去了,學(xué)工時老師傅說的話仍然記憶猶新,站立在老廠區(qū)里,老廠房、老院子、老設(shè)施、老設(shè)備猶在,只是再也聽不到紡織機的唰唰作響,再也看不到紡織女工的身影,也許過去留下的印記會漸漸淡去,但那只是埋藏在了心底,一個時代的記憶又怎能輕易地消失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