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東唐詩之路

在野健子

圖文/俞海 【西興篇】 煙波盡處一點白， 應是西陵古驛臺。 知在臺邊望不見， 暮潮空送渡船回。 詩中西陵，便是西興古鎮(zhèn)，位于錢塘江南岸，與白馬湖相接，處在越頭吳尾，舊稱固陵。西興歷來被各個年代所重視。2500年前，越國在此設(shè)固陵驛。1200年之后400余位唐朝詩人從這里泊舟橋下，取道浙東，前往剡中。之后又成為京杭大運河東極，商販云集，坊肆櫛比，挑夫、船夫、轎夫、牛車夫等從業(yè)人員多達千人，是名動江南的貨物集散中心。上船下船西陵渡，前纖后纖官道路。 聞道稽山去，偏宜謝客才。 千巖泉灑落，萬壑樹縈回。 東海橫秦望，西陵繞越臺。 湖清霜鏡曉，濤白雪山來。 八月枚乘筆，三吳張翰杯。 此中多逸興，早晚向天臺。 　　大唐開元十八年（730年），詩人孟浩然泊舟西陵古渡，當他在昏黃燈燭下打開驛館名簿時，興奮得忘乎所以。那上面不但有李白草簽的名字，還有這首《送友人尋越中山水》的五言排律。他向驛官要了一壺濁酒，情不自禁在古渡邊吟唱起來。第二天，他早早登船往剡中而去，期待著快速去打開那一方神奇的山水。 　　杜甫到西興的時間已無從考證了，只是當?shù)乜诳谙鄠鳎彩侨胴咧卸鴣怼?lt;/span> 商胡離別下?lián)P州， 憶上西陵故驛樓。 為問淮南米貴賤， 老夫乘興欲東游。 當時，胡人來中原經(jīng)商，隨后來到浙東，不想與詩圣相逢。借著酒興，杜甫為他寫了這首詩?！盀閱柣茨厦踪F賤，老夫乘興欲東游。” 詩言志，表達了杜甫關(guān)心民生、關(guān)心國家胸懷。 　　元?。?79－831），字微之，河南（河南府，今河南洛陽）人，唐朝宰相。與白居易同科及第，結(jié)為終生詩友，二人共同倡導新樂府運動，世稱“元白”。元稹來西陵一半因為白居易在任杭州刺史，會會老友，另一半就是牽掛“江南一道云”，傾慕剡中的好山好水了。 晚日未拋詩筆硯， 夕陽空望郡樓臺。 與君后會知何日， 不似潮頭暮卻回。 ——《別后西陵晚眺》唐/元稹 　　白居易等不及與元稹一起到西興，他是來公干的，帶了四五隨從巡視西陵，還住了一個晚上。那是公元822年７月的事，他剛好五十歲，時任杭州刺史。站在錢塘江畔樟亭，見七月潮漲，月瀉銀練，思鄉(xiāng)之情便涌了上來，白居易詩興大發(fā)，脫口吟出兩首，其中一首是《宿樟亭驛》：夜半樟亭驛，愁人起望鄉(xiāng)。月明何所見，潮水白茫茫。 　　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僅唐朝抒寫西興古渡的詩歌就有400首之多，不乏大師大作，如吳融《西陵夜居》、孟浩然《渡浙江問舟中人》、孫逖《春日留別》等等。不遠千里，踏歌而來。那些唐朝詩人正是帶著這樣的風雅，從西興登上了去往剡中的一只只小船。他們的這一出發(fā)，開辟了中國歷史上光彩奪目的詩路文化。 【新昌篇】 　　 李白第一次去天姥山是開元五年（727年）的秋天。也許太過激動了，船過剡溪，不等停穩(wěn)他就急著登岸，一晃掉進了水里。他爬起來，拂了拂水跡依舊開心地朝同伴笑了笑。眼前是一條泥石相嵌的山路，蜿蜒而上，那就是前朝詩人謝靈運所辟的古驛道。 　　謝靈運好詩，被后人譽為中國山水詩鼻祖。那一年，因和權(quán)臣不和，被貶永嘉太守。一生縱情山水的他便率一隊家仆浩浩蕩蕩來到新昌，過斑竹，翻會墅，伐木開徑，向永嘉而去。他的身后留下這條被李白念念不忘的“謝公古道”。 　　到了唐朝，謝公古道實際已經(jīng)荒蕪，大多唐朝詩人也就遙望一下，算是致敬謝公，然后奔天臺山而去。五年后，杜甫也僅僅“歸帆拂天姥”，始終沒能走進謝公古道。 從這一點來看，李白十足是謝靈運的“鐵粉”。他要“拂石臥秋霜”，夜宿謝公祠，“腳著謝公屐，身登青云梯”，上天姥山去了。 天姥連天向天橫， 勢拔五岳掩赤城。 天臺四萬八千丈， 對此欲倒東南傾。 天姥山為道家第十六洞天，《東吳錄》載，相傳登山者聞天姥歌謠之聲，故名天姥山。后人對天姥山的認識，大多是高中課本中李白的那首《夢游天姥吟留別》。豐富奇特的想象和大膽夸張的手法，組成一幅亦虛亦實、亦幻亦真的夢游圖。全詩構(gòu)思精密，意境雄偉，內(nèi)容豐富曲折，形象輝煌流麗，感慨深沉激烈，富有浪漫主義色彩，堪稱絕世名作。 　　李白是循著謝公古道上天姥山的。經(jīng)過司馬悔橋時已是傍晚，他便就近找了家農(nóng)戶住了下來。 　　司馬悔橋原先也是一座普通的石橋，因唐朝一位道士而名滿天下，這個道士便是司馬承禎。受唐玄宗賞識，多次下詔要他赴京受封。實在推辭不了，他只得應詔出山。途經(jīng)石橋時，聽著惆悵溪的流水，想到自己今后行將仕職便后悔不已，于是，他下馬又折返天臺山中，發(fā)誓從此不再出山。石橋因此得名，又稱“落馬橋”。 　　那晚，峰中一輪明月。李白獨坐在橋上，回想起兩年前與司馬承禎在江陵匆匆一見，甚覺短暫，這次來剡中，無論如何是要見一見這位前輩高人了。 說到新昌，是不能回避沃洲山的。沃洲山在剡溪之側(cè)，和天姥山隔溪相望，為東南眉目，自東晉以來，就是一方勝地了，《道書》稱此為第十五福地。當時佛道雙盛，沃洲山自然受到道家和佛家青睞，道士僧人往來頻繁。支遁和尚是最著名的一位。 　　支遁遷隱沃洲山，筑有沃洲精舍，成為當時名勝。王羲之、許洵等東晉十八名士和高僧常雅集唱和，盛況一時無雙。 　　李白入剡自然是要踏足沃洲精舍的，只不過那時的精舍已經(jīng)落敗了。他與守院的老僧下了一盤棋，便默默離開。到了山下，還不忘回頭遙望，留下一聲嘆息。 　　李白的離開，并沒有弱化新昌的文化魅力。幾十年之后，另一位唐朝詩人走進了剡中，那就是劉長卿。安史之亂后，劉長卿是避難過來的，在新昌隱居了整整七年，筑有碧澗別墅。 莫買沃洲山， 時人已知處。　　　　　　——劉長卿《送上人》 外史有說，劉長卿一呆七年，除佳山秀水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便是佳人。佳人指的是女道士李季蘭。 李季蘭少以詩名，不受閨閣約束，渴慕成仙，出家做了女道士。聽得劉長卿在新昌，便慕名叩訪，不想一見恨晚。以后幾年，兩人巡山望水，留下了一段佳話，直至七年之后，劉長卿去做他的隨州刺史。 　　“古路無行客”，沃州精舍因此沒入了荒草之中。 　　 天臺宗智者大師隋開皇十七年(579)11月24日圓寂于天臺山大石像前，也就是新昌石城寺。石城寺又名大佛寺，大佛依石壁而鑿，三代僧人歷30年而成，故又稱三世佛。 　　孟浩然在石城寺僧房喝粥那天是大唐開元十八年（730年），傳說中的佛誕日。 石壁開金像，香山倚鐵圍。 下生彌勒見，回向一心歸。 ——孟浩然《臘月八日于郯縣石城寺禮拜》 詩人在寺院一呆近月，除看山望水，大多時候與僧人對弈。相對三年前李白入寺就顯得匆促，滿打滿算只停留短短三天。有一天午時李白從石佛處下來，原想稍作小憩，但居然睡著了，直到僧人來催方醒。他匆匆飲了一口路邊的山泉，下山去了。后來僧人在李白飲水處鑿得一潭，取名“太白井”。 輕舟飄過。李白站立于船頭，迎風去往了天臺。 這一畫面當時乃至百年之后讓無數(shù)人為之膜拜，一只只唐朝小船隨之而來，潑墨于山水之間，蔚為壯觀。?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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