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邵紅峰</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一、初識川江</span></p><p class="ql-block"> 川江號子，馳名世界。川江號子是大江浪尖上的歌，也是峽江漩渦的歌！它是川江弄潮兒與大自然搏擊的歌！從古至今，余音不絕。</p> <p class="ql-block"> 你要了解川江號子，你要透切領(lǐng)會川江號子的真諦，你就必須首先認(rèn)識川江，熟悉川江。</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對于川冮，我與川江有不解之緣，也可以說是情有獨(dú)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1969年，我從重慶三中下鄉(xiāng)到巫山大廟落戶，是坐船到巫山的。兩年后回山城，也是坐船回重慶的。這不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我的家在嘉陵江邊的重慶市市中區(qū)鎮(zhèn)江寺，天天出門就看見江中舟船云集，汽笛長鳴。電影《上甘嶺》主題曲《我的祖國》歌詞中唱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一條大河波浪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風(fēng)稻花香兩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我家就在岸上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聽?wèi)T了艄公的號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看慣了船上的白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span></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在川江邊上一個小城。5歲時，母親從重慶回故鄉(xiāng)，帶我去重慶。在一個初夏的傍晚，母親牽著我離開了外公外婆，搭乘一條比較大的柏木船，揮手告別了小城。</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柏木船掛帆逆水上行，十多個纖夫，衣著單薄，在岸上弓背拉纖。一遇急流險灘，十多個纖夫手腳爬地，費(fèi)力拉船，同時吼喊出氣吞山河的川江號子。我躲在母親懷里，感覺纖夫的號子，十分凄涼，震撼人心！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耹聽到川江號子，使我終生難忘！</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我1971年初夏從巫山農(nóng)村，招工回城，恰好進(jìn)入重慶一家水上運(yùn)輸企業(yè)。而且，我還貨真價實地在駁船上干了十年川江水手。這些都不算！</span></p><p class="ql-block"> 1984年，在巴蜀史專家鄧少琴先生的指導(dǎo)下，我有幸參加了四川省內(nèi)河航運(yùn)史的資料收集工作，在重慶市博物館（枇杷山）協(xié)助鄧?yán)险硭４娑嗄甑拇ń竭\(yùn)資料。鄧?yán)显缒暝c重慶航運(yùn)企業(yè)家盧作孚共事多年，故存留大量珍貴的四川內(nèi)河航運(yùn)資料。</p><p class="ql-block"> 我在一麻袋珍貴川江第一手資料中，生平第一次闖入了神奇的川江。</p><p class="ql-block"> 當(dāng)時，四川省分劃成川北、川南、川東、川西四片。重慶在川東，屬四川管轄。四川境內(nèi)河流眾橫，星羅棋布。大的河流有金沙江、大渡河、岷江、嘉陵江、沱江及烏江等。</p> <p class="ql-block"> 干里川江，指從四川省宜賓至湖北省宜昌這一長江主干段。川江從宜賓挽起岷江奔騰而下，一路笑語歡歌；在瀘州又牽起沱江一齊東流；在重慶又伙同嘉陵江東行；在涪陵又擁抱烏江，相約去東海。川江廣義上，又泛指四川境內(nèi)的大小河流：如涪江、渠江、南廣河、綦江、御臨河、大寧河等。</p><p class="ql-block"> 1985年，我有幸擔(dān)任了《中國河運(yùn)報》（武漢）重慶記者站記者。報社安排我撰寫四川河流。我按計劃完成了四川省境內(nèi)金沙江、大渡河、岷江、嘉陵江、沱江等十多條大小河流的系列稿件，受到報社的稱贊！</p> <p class="ql-block"> 二、川江號子起源</p><p class="ql-block"> 川江號子的起源，眾說紛紜。有的說起始于唐宋，盛于明清。</p><p class="ql-block"> 據(jù)說五帝時代，堯發(fā)明了拉船的纖繩。長江文化淵源流長，光輝燦爛，與黃河文化一樣同屬中華華夏文化的瑰寶！</p><p class="ql-block"> 在湖南城頭山遺址出土了大溪文化時期完整的木槳和木舵，木舵長達(dá)2米，可見當(dāng)時造船技術(shù)的高超。</p><p class="ql-block"> 夏禹治水，他在重慶塗山娶塗山氏。三過家門不入，忙于疏通三峽水道。三峽水道的疏通，開啟了長冮航運(yùn)的興起。長江有了航行的舟船，舟船上就有了早期的船夫。有了船夫，就有船夫的勞動號子。大約6000多年前，川江號子就開始萌芽了。</p><p class="ql-block"> 東漢時期“拉船俑”的出土，再一次佐證了產(chǎn)生川江號子歷史的久遠(yuǎn)！</p><p class="ql-block"> 巴人，作為伴江而居的勇敢民族，長期與川江急流，尤其是峽江的洶浪惡水拼搏，他們?yōu)榇ń栕幼V寫出一篇篇華麗樂章！</p><p class="ql-block"> 降至唐代，唐代眾多優(yōu)秀詩人，如李白、杜甫、白居易等游歷川江，親臨三峽，朝夕聆聽三峽纖夫的川江號子，也情不自禁地賦詩唱和。</p><p class="ql-block"> 詩圣杜甫寓居三峽奉節(jié)，一首《最能行》，熱情歌頌了粗獷豪放的歸州（秭歸）纖夫。</p><p class="ql-block"> 歌云：</p><p class="ql-block"> 瞿塘漫天虎須怒，</p><p class="ql-block"> 歸州長年行最能。</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詩中“歸州”，即今日湖北省秭歸縣?！伴L年”，即指三峽船工。</p><p class="ql-block"> 明代文人楊升庵《竹枝詞》其四首歌云：</p><p class="ql-block"> 上峽舟航風(fēng)浪多，</p><p class="ql-block"> 送郎行去為郎歌。</p><p class="ql-block"> 白鹽紅錦多多載，</p><p class="ql-block"> 危石高灘穩(wěn)穩(wěn)過。</p><p class="ql-block"> 清代巫山知縣許光樹《上峽船》唱云：</p><p class="ql-block"> 最難舟到峭灘時，</p><p class="ql-block"> 沖浪卸濤勢莫支。</p><p class="ql-block"> 翻跌掄篙三老戰(zhàn)，</p><p class="ql-block"> 胼胝負(fù)纜萬夫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川江號子在明清進(jìn)入鼎盛時代，故清進(jìn)士張船山之弟張問安，一首著名的《橈歌行》，真實地描述了川江纖夫驚心動魄的搏擊場面。逆水行舟之時：“上灘牽船紛聚蟻，萬聲噪殺鳥嗓水。”舟船闖過急流險灘，進(jìn)入三峽寬谷平水，又是一番天地：“夷陵江下江茫茫，一聲欸乃江中央。吳娘十五竹枝曲，解唱巫山空斷腸?！贝ń兄?，一路歌聲，川江號子響兩岸：“上峽歌起豐都旁，下峽聲徹窮荊湘?！?lt;/p><p class="ql-block"> 川江號子，是巴蜀船工在推船拉纖時，與川江搏擊活動中產(chǎn)生的。為了統(tǒng)一步伐，集中力量，戰(zhàn)勝險灘惡水，使人力舟船順闖灘上峽，昔日，大一點的柏木船上都有專門的號子先生，引領(lǐng)船工奏響驚天動地的川江號子。</p><p class="ql-block"> 全世界，只要有河流的地方，就有船工。有船工，自然就有船工號子。例如，俄國伏爾加河就產(chǎn)生了《伏爾加船夫曲》。勞動，不但改造了人類，而且還發(fā)明了勞動號子。川江號子，就是川江船工歷代文化的結(jié)晶。</p><p class="ql-block"> 長江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川江就是長江的精華！在這里生活著巴、蜀先民的后裔，他們厲精圖志，篳路藍(lán)縷，與窮山惡水為伴，是川江急流險灘真正的弄潮兒！</p> <p class="ql-block"> 三、川江號子豐富多彩</p><p class="ql-block"> 四川河流如網(wǎng)，船工幫派繁多。川江船夫，大分為兩幫，即大河幫和小河幫。對于大河幫，船工們習(xí)慣以重慶為界，重慶以上稱之上河幫，重慶以下稱之下河幫。小河幫即嘉陵江、渠江、涪江等小河纖夫幫。上河幫有敘府幫、富順幫、合江幫、瀘州幫、江津幫、綦江幫；下河幫有長涪幫、忠豐石幫、萬縣幫、云開幫、奉巫幫、楚三幫。</p><p class="ql-block"> 川江號子唱腔詞牌眾多，出名的有長江號子、嘉陵江號子、岷江號子、涪江號子、沱江號子、府河號子（成都）、峽江號子，川江號子是總稱。各幫唱的號子大同小異，五彩繽紛。</p><p class="ql-block"> 川江號子以唱腔技巧而分類：有招架號子（又稱交換號子）、抓抓號子、訴板號子（又稱倒板號子）、幺二三號子（又稱連巴浪號子）、斑鳩號子（有大小斑鳩號子之分），因川江河流有上水和下水航行之分，船工們又習(xí)慣稱之為順?biāo)栕雍湍嫠栕印?lt;/p><p class="ql-block"> （一）、順?biāo)栕樱河衅饦锾栕印⒄屑芴栕?、抓抓號子、大班鳩號子、訴板號子、煙泡號子（又稱連巴浪號子）。</p><p class="ql-block"> （二）、逆水號子：有幺二三號子、小斑鳩號子、訴板號子、抬山號子。</p><p class="ql-block">川江號子歌詞內(nèi)容生動豐富，主要包括民間傳說、地方物產(chǎn)及船工生活。經(jīng)驗豐富的號子先生，由于長期水上生活的積累，他們能見物唱物，見人唱人，隨心所欲，邊唱邊編，這是川江號子的上乘之作。</p><p class="ql-block"> 聽一聽，昔日船工辛酸的號子歌：</p><p class="ql-block"> 腳蹬石頭手扒沙，</p><p class="ql-block"> 為兒為女把船拉。</p><p class="ql-block"> 吃了上頓沒下頓，</p><p class="ql-block"> 風(fēng)里雨里闖大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一聲號子一身汗，</p><p class="ql-block"> 一聲號子一身膽。</p><p class="ql-block"> 一根纖繩九丈三，</p><p class="ql-block"> 父子代代肩上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柏木船駛?cè)肫剿徚鹘?，船工們?nèi)鐢?shù)家珍，輕快的號子脫口而出：</p><p class="ql-block"> 好耍要數(shù)重慶府，</p><p class="ql-block"> 樣樣?xùn)|西買得出。</p><p class="ql-block"> 朝天門過往下數(shù)，</p><p class="ql-block"> 長壽有名血豆腐，</p><p class="ql-block"> 梁平柚子墊江米，</p><p class="ql-block"> 涪陵榨菜加露酒，</p><p class="ql-block"> 石柱黃蓮遍山種，</p><p class="ql-block"> 豐都還有豆腐肉，</p><p class="ql-block"> 萬縣又出口里酥，</p><p class="ql-block"> 夔府柿餅甜如蜜，</p><p class="ql-block"> 巫山雪梨賽昭通，</p><p class="ql-block"> 重慶特產(chǎn)實在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四、保護(hù)川江號子“非物遺產(chǎn)”</p> <p class="ql-block"> 社會在發(fā)展，川江在巨變。從20世紀(jì)五十年代起，新中國大規(guī)模整治了川江航道，疏浚了三峽峽江的險灘惡水，使川江輪船運(yùn)輸走向繁榮，使柏木船運(yùn)輸在20世紀(jì)六十年代逐漸消退。船工們紛紛加入了川江大型航運(yùn)公司，徹底擺脫了“背拉纖繩手爬沙”的纖夫生涯。</p><p class="ql-block"> 川江號子也隨著纖夫的轉(zhuǎn)行，從川江大河上消聲滅跡了。偶而在小河支流，還可聽見幾聲原汁原味的川江號子！</p><p class="ql-block"> 為了保護(hù)川江號子，發(fā)展中國水系音樂乃至世界水系音樂文化，政府有關(guān)部門將川江號子列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加以保護(hù)。</p><p class="ql-block"> 1954年，川江號子有幸搬上了正式舞臺。</p><p class="ql-block"> 1982年，四川峨眉電影制片廠，以川江船工為題材，拍攝了電影《漩渦里的歌》。電影攝制組在重慶長江和嘉陵江兩岸，多處采點拍攝。我在嘉陵江紙鹽河街及附近的合川囤船，親眼目睹了潘虹拍戲的片段。電影中有名的一首《船工號子》插曲，經(jīng)歌唱家李雙江一唱，川江號子就風(fēng)行天下：</p><p class="ql-block"> 穿惡浪啰踏險灘啰，</p><p class="ql-block"> 船工一身都是膽啰</p><p class="ql-block"> 闖漩渦啰迎激流啰</p><p class="ql-block"> 水飛千里船似箭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濤聲不斷歌不斷啰</p><p class="ql-block"> 回聲蕩漾白云間啰</p><p class="ql-block"> 高峽風(fēng)光看不盡啰</p><p class="ql-block"> 輕舟飛過萬重山啰</p><p class="ql-block"> 1987年，是川江號子最風(fēng)光的一年。當(dāng)年7月，法國舉辦了阿維尼翁藝術(shù)節(jié)，組織了“世界大河相會在塞納河”的民間藝術(shù)交流活動。重慶輪渡公司72歲的陳邦貴、重慶輪船公司54歲的蔡德元和重慶市歌舞團(tuán)的程昌福三人，一齊應(yīng)邀參加并上臺演唱了“川江號子＂。他們?nèi)藭r而激烈緊張，時而輕松活潑，將“川江號子”的舒展悠揚(yáng)，高亢激昂，雄壯渾厚，聲情并茂，發(fā)揮到演唱極致。三人的演唱震動了整個會場，使在場所有聽眾為之興奮，博得陣陣掌聲。</p><p class="ql-block"> 三人回國后，新聞媒體傾巢出動，輪番大肆宣傳，川江號子在消聲滅跡多年后，又一次華麗閃亮登埸！</p><p class="ql-block"> 我熟悉的文友、作家任宗景，聞迅后趕到重慶輪船公司采訪。當(dāng)時，我正好在重慶輪船公司宣傳科上班。</p><p class="ql-block"> 任宗景采訪完后，馬不停蹄地趕寫出報告文學(xué)《從川江唱到塞納河》，《重慶曰報》拿出整整一副刊版面，及時刊登出來，引起了重慶讀者，尤其是廣大川江船員的共鳴。任宗景這篇報告文學(xué)，還榮獲重慶市建國40周年重慶文學(xué)獎。</p><p class="ql-block"> 我認(rèn)識老船工蔡德元，我同他是一個公司的船員。他十六歲時，就下河拉船，后進(jìn)入重慶輪船公司當(dāng)水手。他生得比較黑點，人瘦，但很有精神，說話嗓門有點高！他是拖輪水手，我是駁船水手。在船只編隊作業(yè)時，經(jīng)常相遇。見面時，他總是笑嘻嘻的。</p><p class="ql-block"> 他從法國演唱川江號子回來后，可謂是一鳴驚人了，找他的人多了起來。但他還是一身儉樸衣著，到公司來還是一臉笑嘻嘻的模樣。有船員扭到他唱川江號子，他推不脫，就開口唱出：</p><p class="ql-block"> 說長江喲唱長江喲，</p><p class="ql-block"> 長江兩岸好風(fēng)光。</p><p class="ql-block"> 煙囪林立馬達(dá)響喲，</p><p class="ql-block"> 瓜果如蜜稻花香。</p><p class="ql-block"> 江上船只日亱梭喲</p><p class="ql-block"> 多裝快跑運(yùn)輸忙。</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隨著老船工的年老，隨著川江號子的遠(yuǎn)去，千古絕唱的川江號子，弱化為舞臺上偶而一鳴，它終究將會被大眾所遺忘！我們作為川江船工中的一員，我們就有義務(wù)牢記過去的川江號子，記住川江號子曾經(jīng)的輝煌！</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一一于2021年3月6日修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注：文中圖片、視頻來自網(wǎng)絡(luò)，若不妥，告之，速刪。）</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