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哀樂聲聲，心弦凄凄；今世別離，來世可有歸期？</p> <p class="ql-block"> 爸，臘八佳節(jié)，您突遭車禍。當(dāng)我心急如焚趕赴縣醫(yī)院之時，您依然不改堅強本色。親朋好友看望之日，您除頭暈嘔吐外，一切如常。我甚至樂觀地預(yù)設(shè)出院的日子。未料想，78歲未入過院的您，在住院的第四天晚上，腦部假性血管瘤突然破裂。聽著您神智不清后的胡言亂語，看著您異?？謶值难凵?；掰開您死抓床沿不放的枯瘦右手，淚流泉涌。爸，兒女不孝，未經(jīng)世事。醫(yī)生只給我們20分鐘做決定的時間。若立刻轉(zhuǎn)院可能會在途中喪命；若就地手術(shù)，或許會挽回性命。心慌意亂間，我們選擇了后者，從此我看著活生生的您，經(jīng)開顱手術(shù)后，生命一步步走向歸途……</p> <p class="ql-block"> 爸，我一直為自己男兒般的冷靜與堅毅而自豪，卻在您推入手術(shù)室后痛徹心扉。無力地靠在閨蜜的懷里，眼神迷茫又空洞。凌晨五點，您從手術(shù)室出來時，看著手術(shù)切割下來巴掌大的頭蓋骨，我的心好疼好痛。九點探望您時，您除了無法言語外，神志清醒，我們甚感欣慰。從小我是干活最多，挨打次數(shù)最多的孩子。我對您只有敬畏與恐懼，加上媽每次在我挨打之后都會雪上加霜，以致于長大后的我，無法建立親密關(guān)系。我是奶奶帶大的孩子，不懂父母疼愛的滋味。您出事后，我才懂得什么是血溶于水，什么叫撕心裂肺。我以為自己對您不會溫情脈脈，但每次探視撫摸著你清瘦的臉頰，看著您平躺病床后安靜的樣子，我道盡了這輩子最溫柔的話語。我才發(fā)現(xiàn)，我之所以喜歡霸道、有擔(dān)當(dāng)、有格局、有力量的年長男人，是因為源自骨子里的戀父情結(jié)。爸，我活成了您的模樣，是因為內(nèi)心對您充滿愛意。</p> <p class="ql-block"> 爸，其實您知道我是家族中最怕黑、最膽小的孩子，可是自從您入院以來，我戰(zhàn)勝了對夜色下醫(yī)院怨靈的恐懼。夜晚在醫(yī)院各科室穿梭時，是您賦予我戰(zhàn)勝恐懼的勇氣與力量；也是您讓我感受到血溶于水的家族擔(dān)當(dāng)；更是您讓我體會到男人終歸是女人有力的臂膀。第一次開顱手術(shù)的次日下午，您開始了大面積的水腫。看著您臉部腫脹的樣子，我心如刀割卻無能為力。在決定是否二次開顱手術(shù)前，想著又要讓您再次經(jīng)歷痛苦，做女兒的怎么能冷靜面對？我除了哭泣還是哭泣，最終還是用顫抖的手簽下了二次開顱手術(shù)的字……</p> <p class="ql-block"> 爸，二次手術(shù)后，您再也沒有醒過來，可我知道，每天半小時的探視，前兩次您偶爾會有意識，不然為何我每次與您說話時，您的眼角總流淌著行行清淚？醫(yī)生說您是淺昏迷，這意味著您有知覺與痛覺。沒人懂您的痛疼與無奈。若能讓您選擇，您一定寧可在轉(zhuǎn)院路上離世，也不會做手術(shù)臺上的羔羊。若知道是這樣的結(jié)局，我們也不會做如是選擇。您昏迷后的幾天，我因自責(zé)而夜夜失眠，我做好了您是植物人的準(zhǔn)備。爸，手機里存著每一次看望您的視頻，每次看著您艱難呼吸的樣子，淚染枕巾。爸，我懂您的怨恨與不甘，更懂您的無奈與痛苦。您恨肇事者奪去了您行走自如的自由，您不甘心身體百般蹂躪后只能在重癥病房孤獨離去……</p> <p class="ql-block"> 爸，臘月二十上午九點六分，您停止了人世間最后一次呼吸。醫(yī)生當(dāng)著我的面拔下了氣管，我看著您怒眼圓睜的樣子，淚如雨下。輕輕地?fù)崞侥犻_的雙眼，為您最后一次清洗身子。當(dāng)小姑父托著您的頭，我將您的頭抱在我懷里。此刻的您霸氣不見，安靜得如我懷里的孩子。媽在旁邊挑選衣服，我在叔伯弟媳，還有醫(yī)院兩位好心醫(yī)護人員的幫助下，為您穿上了體面的新衣......</p> <p class="ql-block"> 爸，我一直對殯儀館充滿恐懼，可是陪著僧人為您誦經(jīng)的時段，我又一次戰(zhàn)勝了恐懼。我長跪兩日，聽著經(jīng)文，心漸漸恢復(fù)平靜。本想留僧人為您再誦一日經(jīng)文，可您的兒子回來了，他們把誦經(jīng)當(dāng)作迷信，身為女兒的我也只有退避其后。爸，您一輩子愛體面，女兒為您在殯儀館布置的靈堂清雅素凈，特別是好友送的四盆黃白相間的雅致靈花，您若在天有靈，定會深感欣慰。</p> <p class="ql-block"> 爸，今日立春，我看著您的肉身化為灰燼，沒有親人般的哭天搶地，心反而異常平靜。塵世間的愛恨情仇，人生的酸甜苦辣，工作中的風(fēng)起云涌，一切如夢幻泡影。何必在意？何苦糾纏？不論貧窮與富裕，我們都逃不脫生老病死的宿命。我亦將老去，若遭遇同樣劫難，我希望我的丈夫與兒子，不要打著責(zé)任與孝心的旗號，讓我肉體承受百般折磨后，在重癥病房的病床上孤獨而又痛苦地離去。生而為人，百般皆苦。能在活著的時候，多給自己與摯愛親朋增添快樂的記憶，亦不枉此生虛度。</p> <p class="ql-block"> 爸，您是一位至誠至真的孝子。您16歲喪父，是您帶著奶奶撐起了這搖搖欲墜的家。您用您的孝心，感動了您的師傅，成為了坪里醫(yī)院的正式藥劑師。在您事業(yè)如日中天之時，突遭變故，您變成了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您跟著奶奶開始學(xué)習(xí)各種農(nóng)活。那時生活異常艱難，家里常常沒米下鍋。縱然如此，您總把家里最好吃的給奶奶。在奶奶因哮喘離世后，您戴孝三年。奶奶一直是我們家族的精神力量，而您完美地繼承了奶奶的遺風(fēng)。</p> <p class="ql-block"> 爸，您是一位霸道溫暖的大哥。爺爺去世時，您只有16歲，您最小的妹妹才10個月。是您，用您瘦小的身軀扛起家庭的重?fù)?dān)。盡管您脾氣火爆，但您四位妹妹及妹夫?qū)δ恢毙拇娓屑ぁｉL兄如父，以致于在得知您噩耗后，四個妹妹悲慟不已。只有她們懂得您做哥哥的付出與不易；只有她們熟悉您一路的坎坷與艱辛；也只有她們感恩有您的幸福與溫馨……</p> <p class="ql-block"> 爸，您是一位知愛懂愛的丈夫。您懼內(nèi)的名聲讓村里人妻羨慕不已。您與媽都愛戲曲。家里境況好轉(zhuǎn)后，您毫不猶豫地把貴重的唱片機買回家里。小時候過年時，您都會搬出古老的唱片機，邊干活邊笑瞇瞇地陪媽媽的領(lǐng)略音樂的魅力。您每日伴著雞鳴早起，太陽出山后備好早餐將媽喚醒。記憶中，媽只要不高興，就對您就不管不問，沉默不語。嚴(yán)重時可以半年冷漠相對，形如陌路。即便這樣，您總把溫柔給了您妻子。媽對著裝十分挑剔，您每次外出為她買過的新衣，大都藏在了箱底。成年后的我們給您的零花錢，您轉(zhuǎn)手就會給了您的妻。家里大小事都是您操持，若突然來客，您不在，媽定會慌亂不已。您為媽一日兩餐倒酒的場景，已定格為記憶中揮之不去的烙印。爸，此刻您摯愛的妻子，一直在您臥室哭泣。之前的她一直有您的庇護，也無法體會沒您的孤寂。如今大廈已傾，她如孤雁單飛……</p> <p class="ql-block"> 爸，您是一位有擔(dān)當(dāng)?shù)母赣H。您祖上二代正貢進士。族譜上書寫著家族的榮光。您的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都是鄉(xiāng)里引以為傲的偶像。家道中落后，您立志讓自己的兒女們發(fā)奮圖強。我從小性格潑辣，野性十足。沒有您的棍棒教育，我定會成為黑白兩道的女子，說不定會因性格叛逆而走上犯罪道路。爸，感恩您的嚴(yán)打，讓我受到了正性教育。兄妹五人除二哥與弟弟研究生畢業(yè)外，其他三個孩子最少讀到了高三。盡管家庭貧困，經(jīng)常食不飽腹，但是兄妹五人成年后從未有貪小便宜的惡習(xí)。</p> <p class="ql-block"> 爸，您是寬厚、慈祥的祖父。媽說自從您唯一的孫子牛牛出生后，您的脾氣不再暴躁。每次看著孫子的照片，總一臉慈祥。孫子每次回老家，您恨不得把所有的好吃的都做給他。您同時是位好外公。姐姐女兒從小在老家長大，您從無嫌棄與怨言。我兒子放假，您總電話邀請兒子回老家，給他做各種好吃的。今年甚至給我兒子蒸好了結(jié)婚時的米酒。我兒子不善言辭，但在您車禍后主動陪伴，在您去世后主動守夜，這讓孩子爸爸感慨不已。爸，感謝您將慈愛與柔軟深植于后輩心底。</p> <p class="ql-block"> 爸，您是有情調(diào)、有格局的長輩。我的閨蜜至今都念叨著您的熱情與好客。您身著新衣為我好友下廚，守著鐵鍋熬著雞湯，清一色的淡雅盤子里，是您精湛廚藝的結(jié)晶；溫和的笑容里，有您滿滿的成就感。才一次接觸，好友就被您的大氣做派深深吸引。她們說我的浪漫小資源自于您的熏陶。您的身上，我看到了先祖的貴氣與格局。爸，女兒此生與您沒有過親密擁抱，但成年后的我真心為您驕傲。</p> <p class="ql-block"> 爸，此刻春陽怡人。我靜坐在您勞作的油菜地的田埂上。神情恍惚間，似乎看見您忙碌的身影。輕揉雙眼，不見您容顏，但見眼前綠意一片。您此生沒想過一天清福，一味付出，不問收獲。大事小事自己扛，很少麻煩別人。就算生命的終結(jié)，也還在護佑家人周全。在您出事后，我意外地感受到親朋好友的深情厚誼。經(jīng)此一劫，我會及時盡孝；會有儲蓄意識，處事會更有人性的溫度。不會事事自己扛，能力未及處會適當(dāng)?shù)芈闊磹塾H朋。若之前我有此感悟，說不定您不會撒手而去。余生，我會以您和奶奶為榜樣，做一個有情有義、甘于付出、勇于擔(dān)當(dāng)、時刻感恩的豁達女子。</p> <p class="ql-block"> 爸，春已至，年關(guān)將近，因為您的仙逝，我心如殘冬般蒼涼而寂靜。若有來世，請您做我的兒子，讓我無私的母愛撫平您今世坎坷的印記。2月8日辰時是您出殯的時間，唯愿新舊交替的風(fēng)，伴您一路走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