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高考?我的77-78

石坡

?從古代科舉到如今高考，歷史長河的無數(shù)次考試中，從來沒有哪次像77，78年的高考那樣，如此具有歷史意義，如此令人刻骨銘心，對個人與祖國的命運又是如此關(guān)鍵。 無論歲月如何流失，我們之中的每一個人都不會忘記那一年的那一天走進考場的那一幕，不會忘記那一間教室，那一份考卷。 那幾天的清晨，有的只是饅頭稀飯，既沒有豐盛的早餐，也沒有家長的陪伴，更沒有全社會的關(guān)注與呵護，我們越過高山，跨過平原，從四面八方，從田野從車間，從家里從社會，意氣風發(fā)的匯集到考場，匯集到那一歷史節(jié)點。 那幾天，遼闊的祖國大地，走出考場的成千上萬年輕人，命運由此而改變。我們，高考恢復后的“黃埔第一期”，這個歷史上獨特群體，將永遠不會忘記那時候的我們自己： 我們衣著樸素，我們純真質(zhì)樸，我們謙虛謹慎，我們朝氣蓬勃，我們歷經(jīng)坎坷，我們不畏艱辛，我們不甘現(xiàn)狀，我們刻苦學習，我們鍥而不舍，我們初生牛犢，我們挑戰(zhàn)命運，至今歷歷在目。 ?歷史，應該寫下來，讓后人知道我們這一代人所經(jīng)歷的那些充滿著苦甜酸辣，非同一般的人生?，F(xiàn)在有閑了，那些沉睡了幾十年的往事，不由自主的順著筆尖潺潺流出。 故事是這樣子的…… 唐宋元明清，民國，物換星移，轉(zhuǎn)眼到了公元1977年。 這一年，文化大革命剛結(jié)束不久，經(jīng)過了十年浩劫的祖國與民族，精疲力盡的趴伏在破碎的山河上，舔舐著遍體鱗傷，親愛的祖國，萬木枯折，百廢待興。 這一年，下鄉(xiāng)當了四年八個月零六天農(nóng)民的我，返城后，轉(zhuǎn)眼又已經(jīng)當了近三年的工人了。穿著那件藍色工作服，每天兩點一線，從家里到單位，上班下班，周而復始。生活如此平淡而乏味，就像一潭死水，甚至連一點漣漪都未曾出現(xiàn)。前途茫茫，以為，這輩子就這么著了。? ?然而。 最喜歡然而，尤其是然而之后的故事。 這一年的十月，又是十月，歷史上很多大事都是發(fā)生在十月，鄧小平?jīng)Q定恢復高考。? ?高考已經(jīng)停止了十年多，最高指示猶言在耳：大學還是要辦的，我這里指的是理工科大學...... 翻譯一下，就是說原來根本大學都不打算辦了，現(xiàn)在改變主意，但只辦理工科大學，沒打算辦文科大學。?恢復高考，撥亂反正，從這開始，這是歷史的轉(zhuǎn)折點。瞬間，這一消息，如同春風吹遍了祖國大地，如同吹響了沖鋒的號角：同學們，起來，前進！? ?每個人都曾有自己的夢想，我也渴望上大學，但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想都不敢想，說出來都是淚。讀小學時，文革開始，大中小所有學校關(guān)閉，兩年后，黨號召復課鬧革命，進學校待了兩學期，化學改成為農(nóng)業(yè)基礎課，學的是氮肥，磷肥和鉀肥，物理則稱為工業(yè)基礎課，學的是齒輪和杠桿，數(shù)學嘛，學到了三擔牛屎等于六箢箕，外加幾個月的學工學農(nóng)學政治，兩學期一晃而過。? ?多好的娃啊，時年十六，卻被冠以知識青年的美稱送到了鄉(xiāng)下，一株小草就這么隨便的插在了牛糞上，一坨千里之外遠在湘西大山深處，毫無營養(yǎng)的牛糞上。? ?恢復高考，燃起了上大學的希望，聰聰欲動。盤點自己的文化底子，語文與政治也許能夠應付，可數(shù)理化三門完全是空白，幾乎都沒有學過。 “一張白紙，好畫最新最美的圖畫”，創(chuàng)造這個句子的人，你來試試？！ 從宣布恢復高考，到正式考試只有僅僅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兩個月能學完中學的數(shù)理化？機會永遠是留給有準備的人，而這次，突如其來，時間短促，大家都來不及準備，機會只是留給那些有文化基礎的人，我已經(jīng)輸在了起跑線上。 考，毫無底氣，毫無把握。若放棄報名，實在不甘心。猶豫幾天，決定報名再說，報的理科，拿到了準考證，真可謂，無知無畏。 首先，找中學課本，找資料，可幾乎找不到像樣的，極其貧乏，一時洛陽紙貴。如果誰擁有文革前的課本，那是最珍貴的，意味著持有者將穩(wěn)操勝劵。終于找到了三本中學數(shù)理化速成讀本，是當時用來給76級大學生補習用的，每章后面有一些簡單習題。課本是否合適，難度是否足夠應對高考？拿著書，請一位應屆高中生鑒定，他漫不經(jīng)意的翻了一下，說：夠了。后來證明，實際上遠遠不夠。 拿著雞毛當令箭，就這三本書了，別無選擇。語文和政治沒時間復習，只能靠考試時臨場發(fā)揮了，時間都得用在數(shù)理化上，用在刀刃上。 白天上班，晚上挑燈夜戰(zhàn)，攀登科學高峰。沒有飲料，沒有電腦，沒有人輔導，也沒有人督促，只有一支筆，一個本子，幾本書，自學。父母忙于工作，無暇顧及我們，不知道我們何時考，考什么，文科還是理科，更談不上輔導了。 多少個夜晚，那盞八瓦日光臺燈下，戰(zhàn)猶酣。多少個不眠之夜，硬著頭皮，在知識的海洋里遨游。 轉(zhuǎn)眼，考試的那天來到了。十二月中下旬的一天，走進考場，找到自己的位置，倒數(shù)第二排，坐腚。放眼望去，幾十個背影，坐得滿滿的，都穿著類同的藍色或灰色的服裝，從背面看，僅能從發(fā)型辨別出男女，這是一個一元化的時代，一個沒有色彩的年代。 然而，在一片藍灰色之中，左前方不遠處，一件紅藍方塊格子衣尤其醒目，她扎著一根粗而長的辮子，漂亮純真，樣子像喜兒，令人多看幾眼，不由得思緒飛揚…… 如果我們同時考上，又正好進同一大學，我可能就是她的同桌，她也許就是我的同座。腦海中頓時浮現(xiàn)，校園里女跑男追的慢鏡頭電影畫面…… “現(xiàn)在宣布考場紀律”，監(jiān)考老師的聲音將我拉回到現(xiàn)實中，提醒自己，大考當前，不得胡思亂想?？烧l知道呢，也許正是這萌萌騷動著的心眼，激勵著考得更好。 兩天考試，那抬頭就能看見的那彩虹般的紅藍方塊格子，就像沙漠中的一片綠洲，那是前途的希望，是黑暗中，黎明前的一道曙光。?? ?第一門考的是政治，考得得心應手，十分順暢。畢竟那是一個政治第一的年代，長年的熏陶，政治已經(jīng)溶化在血液里。秦皇焚書坑儒，袁世凱稱帝，西安事變，57反右，59廬山會議，516文革開始，913 林彪事件，直到76年粉碎四人幫，爛熟于心。對家史一點都說不出來，可是，對黨的十次路線斗爭史，如數(shù)家珍，能一一道出。 下午考語文，也考得很順利。第一道題居然是考拼音，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這是考小學還是考大學，這應該是小學二年級的題目，完全可以出個五年級的題呀。教育被摧毀到如此地步，悲涼。?看了頭幾個拼音，立即猜到了整句話是什么，電臺曾經(jīng)播出過這句話的錄音。默默模仿毛那很具特色的湘潭土話，旋即寫出了答案：“我們的目的一定要達到，我們的目的一定能夠達到”。后來聽說，答案五花八門，有的答，我們的牧地一定要大到…… 十分搞笑。這幾分拿得痛快，緊張的心情放松下來。? ?隨后是作文，題目是：心中有話向黨說。是呀，黨啊，親愛的黨，我憋著滿肚子話要向你訴說。少年維特的煩惱，失學的痛苦，下鄉(xiāng)的艱辛，青年的失落，多年的辛酸，一齊涌上心頭。人們把黨比作母親，俺將黨比作奶奶。奶奶，你聽我說…… 差點唱出聲來。 端坐，思索片刻，想起了彭德懷元帥的萬言書，提筆吸氣，落筆生氣，毅然決然，奮筆疾書，筆尖所觸之處，酣暢淋漓，道不盡人間滄桑，寫到動情之處，不能自已，洋洋大篇，一氣呵成，直到打上最后一個句號，仍心潮澎拜，久久不能平靜?？纪昊丶业穆飞?，口中仍然念著作文中自認為寫得好的句子，興奮不已。 翌日，上午考數(shù)學，下午理化。考些什么，年代久遠，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遠沒有像考政治和語文那樣得心應手，好多題都沒做出來，有的題甚至都看不懂。一言之，考得很糟糕。只能安慰自己，經(jīng)過僅不到兩月的學習，竟然敢參加高考，這是什么精神？！這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 考完了，經(jīng)過考試，更知道了自己的數(shù)理化底子，對成績不抱一點希望。何嘗不想像其他考生一樣享受考試后的喜悅，感受那懷抱憧憬的甜蜜。默默站在一旁，望著其他考生歡快的對題，交流經(jīng)驗，一種失落感籠罩著我。 每個人都滿懷希望，期盼能上分數(shù)線。幾周后，上了分數(shù)線的考生陸續(xù)收到體檢通知，令人羨慕。自認不可能上線，因而也不期望收到通知，心靜如水。 生活又恢復了平靜，一切依舊。 依然，每天穿著那件藍色工作服，上班下班。對門的謝娭毑，依然每天在同一時刻，站在門外，用她那廣西方言花腔般的女高音，扯起喉嚨，喊還在外面野的孫兒回來吃晚飯。此時，全村的人都知道現(xiàn)在是北京時間六點半。 然而，命運有時愛捉弄人。 一天，單位辦公室突然叫我去拿體檢通知與表格，我居然上了分數(shù)線！驚喜，激動，心跳加速，確定不是心律不齊，是真的。 接著是體檢，填志愿，然后靜等錄取通知。希望重新冉冉升起。 跨入1978年，一月底開始，鄰里的考生開始陸陸續(xù)續(xù)的收到錄取通知。龔家的細毛被大連工學院錄取，劉家的老二去復旦大學，宋家的明妹子學汽車專業(yè)，陳家的小青進英語師資班，李醫(yī)生家舅甥倆同時被錄取，還有…… 我的錄取通知呢，也許還在路上？望眼欲穿，每當傳來郵差的腳步聲，總是迫不及待的沖出房門，焦急的從他手中接過郵件。? ?可是，劇情反轉(zhuǎn)，命運又開了我一次玩笑。那曾經(jīng)的希望就像一片斑斕的楓葉，剛在掌心停留了一刻，突然，一陣疾風將它帶走，發(fā)瘋般的追趕，想抓住它，可還是消逝得無影無蹤。 失望加痛苦，一想到，與上大學的夢想失之交臂，心在哭泣…… 后來，聽說對在職考生有錄取比例限制，這是主要原因，但數(shù)理化肯定拖了后腿?；剡^頭看，應該考文科，避開數(shù)理化，可能就錄取了。或許，我更適合學文，可是，學文就有可能走上仕途，而當官就得入黨，入了黨，就有紀委，世事難料，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其實，如果當時父母稍微出面活動一下，有錄取可能?？赡菚r沒有開后門一說，我們的民族基因還沒有異化到后來凡事可開后門的地步。 ?多年后，我也參加過招生，也錄取過遞條子的，當然前提是上分數(shù)線。同時，也目睹了另一院校的龐主任招了不少遞條子的，是公共關(guān)系專業(yè)，對女生有形象要求。有次他拿著一貼有相片的表格，順便征求我的意見，我委婉的說再找找看，他卻說該生比老彭漂亮，可以錄取。老彭是他老婆，天吶，我見過，來自粵北山區(qū)，都有孫兒了，確實勤勞勇敢，但是…… 唉，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隨后幾天，他邊看考生相片，邊口中喃喃：“這個比我老彭漂亮...”，不想潑龐主任的冷水，但可以想像那次的招生質(zhì)量。后來聽說，那一屆女生無論是在校還是工作期間竟無一人出現(xiàn)過緋聞，這點值得肯定，可是卻苦了同屆男同胞啊。??77年的高考，對我來說，如同坐過山車，從谷底到波峰，再跌到谷底，不幸夭折。 ?然而，天無絕人之路。 1978年4月初，高考繼續(xù)舉行的消息又一次傳來，教育部決定實行全國統(tǒng)一命題，還專門編寫了《一九七八年全國高等學校招生考試復習大綱》。定在七月下旬全國統(tǒng)考，理化分開，考五門，難度大幅增加?？戳藥妆閺土暣缶V，對我都是新東西，沒學過。所以，77年被錄取的絕對都是被上天眷顧的幸運兒。? ?希望又重新燃起，我要上大學！人生有時就像股市，掉到谷底時絕不能放棄，不然永遠沒有翻盤機會。當然，與川普翻盤是兩回事。?振作起來，我們的目的一定要達到，我們的牧地一定能夠大到！高考是一場與命運的搏斗，現(xiàn)在比賽進入第二輪。報了名，仍然理科，矢志不渝。 只有三個多月時間復習備考。復習資料稍多了，但仍稀缺。仍然以那三本數(shù)理化速成課本為主，結(jié)合其他資料，先系統(tǒng)的快速學一遍，然后大量做習題，近乎瘋狂，見題就做，即使看到地上一張廢紙，撿起正欲扔掉，忽見上面有一道習題，于是，做完題再扔。 那一道道難題猶如一座座高山，橫跨在前。十分艱難的砥礪前行，有過畏懼，有過彷徨，有過身心疲憊，甚至有過放棄的念頭。 白天上班，晚上挑燈夜讀。時而通宵達旦，時而懸梁刺股，奮力拼搏達三月余。 終學有所獲，信心滿滿，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明天開考，不再看書，好好放松，迎接決戰(zhàn)。清晨，早早起床，迎著朝陽，鳥聲相伴，沿著山道跑步。從半山亭傳來朗朗書聲，豎耳細聽，“NHO，氮氫氧”，“氮氫氧，NHO”，循聲望去，是阿方，高個，總是睡眼惺忪的樣子，認識且很熟，小學比我低一年級。聊了起來，他也參加明天的高考，并充滿憧憬的告訴我，他喜歡機械，打算報考機械專業(yè)。大考在即，還在抓緊時間復習化學，為他的刻苦所感動，同時，也為他擔憂，明天就開考了，卻還在背如此淺易的東西，是否太晚了點。我也背過，可那是數(shù)月前剛開始復習時。我們互相鼓勵，相約金榜題名時再相會。 阿方忠厚老實，時受人欺負，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衷心的為他祈禱，祝愿他考出好成績，從而改變自己的命運。 這一天終于來到了，1978年7月20日，一個終身難忘的日子，一個決定命運的日子，早上吃了二個饅頭，帶上準考證，帶上精心削好的鉛筆，還有橡皮擦，帶上信心與意志，奔赴考場，為期兩天半，政語數(shù)理化，五門。 進入教室，開始緊張，因為意識到事關(guān)個人前途。好在，開始做題后就忘記了緊張，反復提醒自己，一定要蛋腚。? ?第一門考政治，政治永遠排在第一。?不談政治。 說語文，可語文還是關(guān)于政治，試卷題目是：將《速度問題是一個政治問題》文章，縮寫成一篇五百至六百字的短文?？吹竭@題，心中竊喜，因為偷工減料我最擅長。先將文章細讀一遍，然后一股作氣砍到了五百字多一點，幸虧打住，不然砍到二百五。小學時就喜歡作文，與數(shù)理化比，自認語文是強項，繼上午考完政治以后，又毫無懸念的順利拿下一城。 數(shù)理化三門考試，就是我的遼沈，平津，淮海三大戰(zhàn)役，決定著前途與命運。 ?心情十分緊張的打開試卷，粗略的將所有題目瀏覽一遍，難度很大，到底是全國統(tǒng)一出的題，有深度。對我來說，每道題都很難，都是實打?qū)嵉脑囶}，沒有送分題。每道題都做得極其艱難，絞盡腦汁，一道一道的攻克。? ?寫此文時，在網(wǎng)上查到了78年高考試卷，驚嘆自己在幾個月內(nèi)居然掌握了這么多，這么深，這么難的高中數(shù)理化知識，并參加了高考，不免為自己感到驕傲。坦率地說，這些試卷我現(xiàn)在都做不出來。 考數(shù)學時，坐在前面的恰好是同事南子，前后座位緊挨著，沒有新冠，沒有距離。南子比我小幾歲，但高中畢業(yè)，胖乎乎的，戴著一幅寬黑邊高度近視眼鏡。感覺到他一會兒俯首做題，一會兒抬頭思考，看來也做得不容易。一道題難住了我，正苦思冥想，忽見南子高高的舉起試卷，望著試卷發(fā)呆。哇，年青真好，不需老花鏡，我從后面看得一清二楚。故作沉思狀，飛快的喵了幾眼他的試卷，兩道題，兩道我很有把握的題，錯，遺憾的是，他全做錯了。戰(zhàn)友啊，戰(zhàn)友，親愛的戰(zhàn)友，無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錯下去。后來，他又時不時舉起卷子，我都沒敢再看，怕慘不忍睹。其實，南子很聰明，平時也挺能侃的，上至銀河星系，下至人文地理，他都能夠說出個道道，唉，就像中國足球，臨門一腳，貓腿。 物理試卷中，印象最深的一道題是說一比重計分別放在水和煤油中，刻度分別是A與B，給出了煤油比重與玻璃管外徑，計算AB之間的距離。類似小學時，一水缸，進水管與出水管粗細不一樣，同時打開，計算水何時流完，特浪費水的那種數(shù)學題。沒有用過比重計，看了一會兒才略懂題意，其實，用尺量一下不就得了?？嗨稼は耄m然做出來了，但沒有把握。記得，考完當天就焦急的與應屆高中生及老高中生對該題答案，我的解題方法是一步完成，而他們的卻分好幾步，是教科書中的常規(guī)標準方法，與我的完全不一樣，但得出的計算結(jié)果卻都一樣。他們是正規(guī)軍，俺是土八路，心里忐忑不安，這可是14分啊。后來問了一物理老師，說我的方法是可行的，只是較奇特，這才放下心來，當時也沒想到要去申請物理大賽獎。狗戴帽子碰對了？不，俺戴帽子碰對了？歪打正著吧，好懸。 五門考試，整整二天半，浴血奮戰(zhàn)，終于考完。比較滿意，感覺有希望，看到了隧道盡頭勝利的曙光。 焦慮的等待考試成績，是狀元，還是探花，或榜眼？是驢是馬拿出來遛遛。 終于揭榜，居然平均每門76分，高出分數(shù)線很多，遠超出自己的預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哇，興奮得跳起來，在空中手臂使勁一揮，就像奧運冠軍奪得金牌那一刻的姿勢。 歡欣鼓舞，開心的愉快并幸福著。 一起參加高考的同事湘勇也上了分數(shù)線，他興沖沖的到招生辦領(lǐng)到了體檢，志愿各種表格，順便也將我的一起領(lǐng)來。正值午飯時間，高音喇叭播放著 “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可惜我們走的不是桃花運。歌唱家鍥而不舍的一輩子就唱這一首歌，一唱就幾十年，令人欽佩。我倆各自手握卷成筒的表格，就像握著自己的未來，邊走邊聊打算報考的大學，直奔餐館，一人要了一碗肉絲面，分享勝利的喜悅，湘勇眼中閃爍著幸福的光芒，時常緊鎖的兩道濃眉，今天舒展上揚，對前途充滿著希望。 湘勇的總分雖然僅高出分數(shù)線3分，但來之不易啊，為他感到很高興。親眼見證了他復習那么刻苦，還曾借給我一本很好的化學習題集用了一星期，一直心存感激。 然天有不測風云，突然，省招生辦宣布將進行閱卷復查。復查結(jié)果，湘勇的總分被扣掉5分，這樣，總分變成低于分數(shù)線2分。杯具啊，悲劇。更氣人的是，那5分是從語文中扣掉的，簡直是千古奇冤。如果從數(shù)理化中扣分，還可以理解和接受。請問這位閱卷老師，你第一次閱讀湘勇的作文時心潮澎拜，第二次閱讀時就蔫了？就非得少給幾分？！ ?湘勇全家我都很熟，全家原本充滿希望，高興的心情，一下消失全無。這一突變對湘勇是一大打擊，真為他感到難過，惋惜。之后好多年，每次遇見他，我總有一種內(nèi)疚的感覺，他是在我們最后沖鋒，已經(jīng)勝利的站在了攻克的山頭頂峰時，突然“倒下去”的并肩戰(zhàn)友。 進入填志愿階段。填了幾個外地大學，想遠走高飛，離家越遠越好。 歷史如此驚人的相似，幾十年后，當看到正處于叛逆期的孩子申請大學，與自己當年一樣，也是想離開父母，離家越遠越好時，頓時感到心酸，五味雜陳，此刻才體會到父母當時的傷心。多么想讓他們知道，兒現(xiàn)時的理解，多么想彌補給他們造成的創(chuàng)傷，多么想穿越時空，回到以往，撫慰他們那受傷的心靈，可這一切都已經(jīng)太晚，想起這些，眼淚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可憐我的父母心，可憐天下父母心！ 遺憾的是，幾十年后，只有當我們的孩子自己當父母時，才會理解我們現(xiàn)在的心情。 之后，一切順理成章，終于，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那天，手捧通知書，百感交集，朝著天空，激動的，長長的，大吼了一聲，復習時的艱辛，曾經(jīng)的失望與痛苦，與命運博斗時的掙扎，一一涌上心頭。那天，第一次從心里感覺到世界是那么的美好，那天，相伴至今 ...... 朋友，你可知道2022年高考的錄取率是多少嗎，超過93%?？?978年，小學同學，我們?nèi)辔迨畮兹?，僅一人考取大學，錄取率小于2%，之慘烈，之悲壯，史上罕見，蒼天啊...... 我們是被耽誤的一代，最不幸的一代，每每想起，悲憤難抑。我們不會輕輕一筆帶過，歷史不會忘記，我們永遠不會忘記！ 作為同齡人中的幸運者，1978年，初秋的一天，萬里無云，碧藍的天空，好像被水洗過的藍寶石一樣，隨風飄來的桂花香令人心醉，伴隨著祝酒歌的歡快旋律，終于，跨進了大學校門，這所歷史悠久而美麗的大學。我心飛翔，我與太陽肩并肩......? ?同學們來自全國各地，見面的第一天，陳同學操著家鄉(xiāng)口音問我：“你吃多少煤一個月？”原來，在他家鄉(xiāng)米讀成煤，我回答：吃30多斤煤一個月。那是一個糧食與煤都定量的年代，國家還很貧窮?，F(xiàn)在，時代完全變了，新生們談論的是，華為還是蘋果，4G還是5G。? ?同學們年齡各異，幾乎是兩世同堂，有深沉而穩(wěn)重的66屆高中生老大哥老大姐，孩子他爹，孩子她媽，也有像我們這些鳳毛麟角的中生代，再就是大批話潑而充滿稚氣的應屆生，小弟弟小妹妹，我們來開故事會…… 他們，尤其她們，應該叫我們大哥還是大叔？還是叫大哥吧，最好將大字去掉，直接叫哥得了，給咱留點念想。代溝？愚公移山，填平它呀。千萬別叫叔，豈不斷了后路？！誰也不愿意晚婚晚戀，是吧？已經(jīng)耽誤了，可不能一誤再誤，關(guān)系到祖國的未來。唉，郁悶啊，特殊時代造成的奇特現(xiàn)象，不是我們不年輕，我們風華正茂，正年輕，而是可愛的她們太年幼，正在茁壯成長 ......??我和我的同學們 ?大學第一年全是基礎課，高等數(shù)學，普通物理，普通化學，等等，都是上大課，全系同年級不同專業(yè)幾個班坐在同一階梯教室里，青春的氣息彌漫著教室的每一個角落，充滿朝氣與活力的我們，濟濟一堂。 那些難忘的階梯教室，從中樓的201，到北樓的217，金秋時節(jié)，沐浴著燦爛的陽光，在課間操的音樂聲中，三五成群，穿越大操坪，經(jīng)過化工系那桔黃色的主樓，再到東樓的108。 ?那些親愛的階梯教室，承載著我們第一年大學生活的難忘歲月，承載著我們對知識的渴求，承載著我們的勤奮，我們的刻苦。? ?沒有手機，更沒有微信，只有莘莘學子們的一摞摞厚厚的書本。 可曾記得，到教材科取教材，迫不及待的翻開那充滿油墨書香味的課本，對知識的渴望溢于言表？ 可還記得，那本藍色封面，厚厚的吉米諾維奇微積分習題集？ 可還記得，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美麗校園，巍巍麓山，處處留下了我們青春的身影與足跡？ 曾記否，湘江中流擊水，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 我們，惟楚有才，於斯為盛。? ?歲月荏苒，一晃幾十年過去。 忘不了，當年高考征途上的戰(zhàn)友。 阿方，那年高考后，如愿搬進了機械系宿舍，為他感到欣喜，遺憾的是，后來得知，不是作為新生，而是作為宿舍傳達。一如其人，在這個平凡的崗位上，他兢兢業(yè)業(yè)，恪守職責，一直干到退休。退休后，他的家就在該宿舍斜對面，幾十米之遙，仿佛仍然在守望他那機械專業(yè)的夢想。每次回去，都遇見他，相談甚歡。 南子與我一直有聯(lián)系，仍然那么健談，前年一起喝酒時，他還大侃宇宙行星的爆發(fā)機制。那年高考落選后，第二年，他又考了一次。父母給他創(chuàng)造了一切條件，寄予厚望，希望他能考上大學，可惜，事與愿違。欣慰的是，幾十年后，南子的兒子，替父實現(xiàn)了上大學的愿望，研究生畢業(yè)后，工作事業(yè)有成。為南子感到由衷的高興。 湘勇，后來去了加拿大。帶著高考那道深深的傷痕，像無數(shù)平民百姓的人生軌跡一樣，成家立業(yè)，生兒育女，過著溫馨的小日子，他一直在原單位工作。與他失去聯(lián)系N年，聽說，他女兒在加拿大留學后，在那工作，他也隨著去了那邊，在那定居生活。祝他一切安好，期望有聯(lián)系上，再相聚的那一天。 還有，高考時坐在我前面，穿紅藍方塊格子衣的妳，妳可知道，命運真奇妙，我們還真的考上了同一大學，只不過妳比我早入學半年。一天，在校園里竟然遇見了妳，我一眼就認出妳來，喜兒，我差點脫口喊出。當然，妳不認識我，更不知道我是誰。妳還是那樣子，只是頭發(fā)剪短了，梳著兩根齊肩的辮子。命運真是難以捉摸，也許，就是由于這半年的間隔，那想像中的，校園里男追女跑的電影慢鏡頭畫面一直沒有出現(xiàn)，我們的人生軌跡也再沒有出現(xiàn)過交集，或許，猿糞還不夠吧。知乎，是哪一位幸運兒，盤起了妳美麗的長發(fā)，替妳扎上二尺紅頭繩，給妳做的嫁衣裳…… 如今，想必早已為人之妻，為人之母，也許妳的孩子剛參加完高考。送上默默的祝福，那曾經(jīng)，心目中一抹絢麗的彩虹 ...... 1977-1978年，那難忘的崢嶸歲月...... 不止一次，有人問我，你一個小學文化，是怎么考上大學，又是如何留學的。我苦笑一下，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就像有人問，你是怎么中了樂透大獎的，如何回答？ 或許，只是一不留神，將一首下里巴人的山歌，唱成了陽春白雪的詠嘆調(diào)。?或許，就像一只小桶，僅有小半桶水，只是充分利用，全淌出來了，一滴不剩，臨場都發(fā)揮出來了而已，再加上命運的眷顧。 自認不聰明，也不勤奮，深知自己的底子薄，由于文化基礎的先天不足，局限了后來的發(fā)展，至今甚至連一條基本定律都沒發(fā)明，也沒能對科學作出一點貢獻，碌碌無為，深感慚愧。??然而，我是幸運的，比起阿方，南子，湘勇，比起我的小學同學，比起那成千上萬，甚至都沒有機會參加高考的同齡人，我知足，感恩！? ?宇宙中，太陽有130萬個地球那么大，地球只是陽光下的一粒塵埃，人類只是那粒塵埃中無序沖撞的一團分子而已。我的77-78年就像其中一粒分子在某一瞬間的碰撞軌跡，今整理成文，謹獻給自己和經(jīng)歷過那些難忘歲月的所有朋友們。??點擊以下鏈接，閱讀作者其它作品或點擊頭像進入作者專欄：<a href="http://www.zit.org.cn/1o5i5gd5"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22px;">刻在生命中的春節(jié)</a><a href="http://www.zit.org.cn/4h5ntbvn"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22px;">克羅地亞漫記</a><a href="http://www.zit.org.cn/1nowig8x"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22px;">北歐漫記(一)</a><a href="http://www.zit.org.cn/35jiopzi"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22px;">奶奶</a><a href="http://www.zit.org.cn/5918k9vf"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22px;">西班牙漫記(一)</a><a href="http://www.zit.org.cn/4bhjgaiy"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22px;">五大湖漫記(一)</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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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高考?我的77-78

石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