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盡管游艇拐過飛砂口后,速度變得飛快,但我還是在瞬間變化無窮的兩岸風景中,立馬盯住了讓口河的朱家堡,這是父親被發(fā)落到讓口大隊創(chuàng)辦半耕半讀學校的一個教學點,現(xiàn)在學校舊址與庫區(qū)水面垂直距離不到20米,其實談不上舊址了,學校及周邊民居的房屋拆遷,準確地說,只能算教學點遺址而已。此情此景,怎么不勾起我沉于心底對父親的思念呢,父親在讓口工作的年代,是他人生工作環(huán)境最惡劣、物質(zhì)生活最低谷階段。</p> <p>原讓口大隊學校分為兩處教學點,一處是建在讓囗大隊部——覃家坪,所謂坪,是一種向往罷了,大概也就一到兩千個平方的幾畝土地吧,充其量能開幾個籃球場,那可是該大隊經(jīng)濟、政治、文化中心,學生主要來自大灣、鳳凰嶺、團堡等地。另一處則是眼前靠近溇水邊的朱家堡,教學點的學生來自古巖樁、朱家堡、游家堡、讓口河、鮑家河以及溇水南岸箱子嶺的兒童,生源分布在溇水兩岸十多平方公里的巖坎巖下,但總數(shù)不到20人。兩處教學點相隔近10公里,清晨在覃家坪教學點上課,朱家堡的學生就在家里搞勞動,中午,父親風風火火趕到朱家堡教學點上課,覃家坪教學點的學生則與娘老兒一起參加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半耕半讀也!荒唐的歲月發(fā)明一系列荒唐的怪事兒,7、8歲的少兒,人還沒有鋤頭把高,實踐所謂“半耕半讀”之理論,令人啼笑皆非。</p> <p class="ql-block">朱家堡教學點簡直就是在 “蛇窩”里,父親是個極害怕蛇的人,在讓口這個盛產(chǎn)“豬兒蛇”的王國里,只能強裝出無所謂的樣子,接送學生上學、放學的同時,給學生們講一些預防蛇傷的常識,并四處尋訪蛇傷的草藥。盡管當年教育行政主管部門對學生安全沒有這一說,但是又有誰不恐懼這隨時可見的毒蛇呢,何況還是“豬兒蛇”,如果這些八、九、十歲的兒童在潮濕的溝壑遇上那不堪設想的蛇傷而出現(xiàn)三長兩短,天啦——</p><p class="ql-block">有一次,父親在讓口朱家堡教學點上課,一學生一聲尖叫,引起全教室一片哭喊,原來教室頂部茅草上蓋與椽子間一條“豬兒蛇”(五步蛇)盤來盤去,烙鐵形狀的蛇頭懸空繞來繞去,父親最恐怖的場景出現(xiàn)了,但父親強作鎮(zhèn)靜,從容指揮學生迅速撤離教室,他自己用長竹篙將蛇從近五米高的教室屋頂部戳下,毒蛇“嘩”的摔在桌凳上,翻滑在教室慌亂溜動,學生在教室外倚仗著窗戶呼喊著為老師壯膽,由于擺滿的桌椅板凳,無法以棍棒施展,父親從緊靠教室的房間提出好十幾瓶開水(當?shù)厝藦膩頉]有喝開水習慣,為引導與方便學生及周圍農(nóng)民喝上開水,經(jīng)常準備大量開水),在教室課桌上往來跳躍,將滾燙的開水淋向毒蛇,毒蛇翻滾狂溜,父親在課桌上就像踩“梅花樁”一般.一瓶又一瓶的開水終于制服了毒蛇.聞訊趕來的一位家長將蛇帶回去美食一餐,據(jù)他說用秤一稱近4斤重。</p><p class="ql-block"> 與這個教學點屋檐處屋檐一個游姓人戶,有一個名游章奎們學生,盡管家住豬兒蛇成堆的朱家堡,與父輩及弟兄們不知遇上過多少次毒蛇攔路的險境,但他克服困難,學習挺用功。父親調(diào)離讓口這個蛇窩后,游章奎在比讓口大得多的大地方讀了幾年中學后,歸來接起我父親的重擔,若干年民辦教師的摸爬滾打終于轉正為公辦教師,還沒來得及慶賀人生命運的大轉折,卻被豬兒蛇奪去了生命……讓口的男女老少連同溇水及其兩岸的懸崖峭壁都哭啞了!</p> <p>如此環(huán)境下的教學點,深受老百姓的喜歡。當年一批至今健在的家長,常常夸獎“向老師不僅是一個多才多藝的好老師,也是一個為人忠誠老實、受人尊重的老前輩”!</p><p> 由于讓口教學點的成績在五里區(qū)小有影響,加之讓口老百姓的強烈呼吁,區(qū)鄉(xiāng)領導開恩,給讓口增加一個民辦教師——任振之。任老師是我父親最理想的搭檔,也是后來我在楊柳小學教書最要好的朋友。今天八十多歲高齡,從小伙子到滿頭白發(fā),退休仍是“民辦教師”。我曾經(jīng)與任振之老師的堂弟,現(xiàn)已經(jīng)是某省高官的任振鶴,專門聊起堂兄任振之老師,他十分動情地說:“我哥是一個對事業(yè)很敬業(yè)、對人很誠實的好兄長,他與你父親一樣,一輩子默默奉獻,可敬!”</p> <p class="ql-block">朱家堡、覃家坪教學點,雖雖沒有走出像任振鶴那樣的人物,但也有一批值得教學點驕傲的話題。覃進之,曾經(jīng)供職于鶴峰縣新聞中心主任、現(xiàn)任湖北木林子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管理局科研宣教科科長。當年,覃進之就是在朱家堡教學點接受啟蒙教育的,六、七歲的他從溇水南岸潼泉雉雞村箱子嶺走幾公里到讓口古渡口,擺渡過溇水沿掩映在草叢里的養(yǎng)腸小路到朱家堡讀書。萬幸的是覃進之他和他的同學們,沒有在啟蒙階段受到“豬兒蛇”的驚嚇,尤其是覃進之順風順水一路凱歌,而當年與覃進之一樣品學兼優(yōu)的劉未香、杜春香、杜修君等堪稱教學點學霸的學生,命運多多少少有坎坷所在,劉未香出身好,根子正,苗子好,下學后曾經(jīng)出任過讓口大隊書記,她被人們預測是朱家堡教學點走得比較高而倍加羨慕的班子。前幾年,本人登臨走馬坪名勝景點將軍巖,在高山之顛賣點香、紙、蠟祭祀用品的女人,看樣子應該是奶奶級別的年齡,在討價還價過程中,才知道她正是朱家堡教學點走出來的劉未香,沒想到的是,她在生活的摸爬滾打中由大隊書記轉換角色如此之快。當年人們預測的“走得高”,的確如此,從海拔高程兩三百米的讓口,飛躍到將軍巖,絕對有說不完的心路歷程,絕對有一種若干心酸的故事與無可奈何的選擇。</p><p class="ql-block"> 杜春香安家在縣城,剛剛步入小康之家,卻英年早逝,杜修軍接管父輩掌管讓口古渡口的活兒,擺渡歲月,江坪河水庫旅游開發(fā)給他帶來一片美好前景之時,卻被“豬兒蛇”吻了他的腿部,好的是有驚無險。另有鮑青云、游章紅、張巖青、劉花香也沒有大紅大紫,大起大落,過著普通人的平常日子。</p> <p class="ql-block">當年在教學點讀書的何臘生,家境特別貧困,學習成績明顯落伍,以后在生產(chǎn)隊耕耘歲月,分田到戶之時,更加勢單力薄,溇水岸邊那些不方便管理、且掛在巖壁上無人承受的山田林地,都劃給他,沒想到的是江坪河電站建設,給他帶來一筆意外豐厚的補償,三百多萬元補賞款在這個窮鄉(xiāng)辟野簡直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他攜巨款在鶴峰大地方——走馬坪住上了別墅般金窩窩,讓周圍人感覺他是哪座祖墳冒了龍煙!</p> <p>父親在讓口的那些年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艱苦歲月,母親在六十多公里外的燕子坪老家,考慮分擔我母親所謂“半邊戶”拖兒帶女的困難,將我那不滿十歲的兩個弟弟帶在讓口,往返于相隔幾架山的兩個教學點,父子三人靠他每月27斤糧食,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給他送老南瓜,父親自己幾乎用“瓜菜代”,讓小孩這樣一天天、一年年糊日子,有時候甚至還把自己每月27斤糧食中百分之三十的“細糧”(大米)指標,積攢多月后,從幾十里外的五里坪買了揹回讓口,交給大隊干部,由他們送給農(nóng)村的五保戶或重病而又無錢醫(yī)治的農(nóng)民。至今,讓口的老百姓總有人說:“向老師是一個菩薩心腸的人”。</p> <p>父親對讓口的愛,是沉甸甸的,在我們做兒女的心中,印得最深的,時效最長的,就是他與讓口他的學生,及其這片土地深深的感情。盡管父親離開我們多年,一想起他在讓口的崢嶸歲月,看見了讓口的景色或父親工作過的地方,總會勾起了沉于心底的思念,又觸動我心底那不能觸及的傷處……</p><p><br></p><p>(未完待續(xù))</p> <p>父親</p> <p>父親在兩個教字點工作期間留下的筆記</p> <p>著名攝影師、媒體人覃進之</p> <p>在朱家堡教學點發(fā)蒙的覃進之</p> <p>作者在讓口覃家坪教學點留影</p> <p>評論選輯</p><p>謝謝您向老師!您對我們讓口太了解了,您記性也不錯,您爸爸當年是在我們河里教書,跟我爸是最好的朋友,您文章里提到的那些故事是真的!有的故事我覺得有點臉紅,因為我也是讓口人。有的也覺得好笑,比如武漢 新安合口趕不上湖北的讓口,這是我幺爺爺在宜昌為煽一個幺婆婆而吹的,還有什么“千根柱頭落地,蓋的五尺長的瓦,風掃地月點燈,吃飯三吹三打”等等,都是我幺爺爺瞎吹的,像這樣的故事很多很多,當然您也了解的比較多。我們讓口現(xiàn)在風景確實很美了,感謝國家感謝黨和政府以及老一輩領導干部和新一代領導干部對我們讓口老百姓的關心和支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