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5> 題記:父親節(jié)來臨,不能回家看望老父?;叵敫赣H辛勤勞碌的身影,不禁淚潸潸。謹(jǐn)以文字敬祝我的老父親身體康健,長命百歲。<br><br></h5> (一)<br><div> “老了,老了,我真的老了——”<br></div> 那一天,當(dāng)我聽到父親這句話時,心中驟然降起一場滂沱大雨……<br> 父親說,早晨他去散步,看到自己的影子投射在街墻,弓著背,走起路來一蹩一蹩的,就像爺爺當(dāng)年那樣,他知道自己真的老了。父親講述時平靜中夾雜著一絲絲的羞澀和遺憾,好像一個孩子努力搭建一堆積木,許久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到。<br> <p> (二)</p><p> 其實早在十年前,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父親漸漸老去的跡象。</p><p> 父親的瞌睡隨時降臨,常常前一刻看著電視,后一刻就響起了呼嚕聲。輕輕搖醒叫他休息,父親總是直了直身子,不耐煩地?fù)]揮手說還要看。等人走開了,他才關(guān)了電視回里屋。父親以為沒人知道這個秘密。</p><p> 老屋拆遷,我們勸父親丟棄舊什,省卻搬運勞苦。他明里答應(yīng)我們,等發(fā)覺時,那堆舊家什已塞滿我家客廳。父親自然不會請什么搬家公司,這一件件笨重的家具就憑他和母親的雙手外加雙輪車?yán)^來的。我們心疼地責(zé)怪他,父親滿不在乎地說:“我又沒老,還干得動。”只是,我們從母親那兒得知他的背為此酸痛得幾天下不了床。</p><p> 父親去收晾在天臺的黃豆,我也跟著去。他依然像從前那樣只叫我撐著袋口,怕塵土弄臟我的衣物。父親佝僂著身子抓住地墊的四角,再俯下身子畚起黃豆,身子直起的動作緩慢而辛苦,他的背保持著年輕時挑兩三百斤重物時的拱狀,再也挺直不了了。母親看著收在袋子里的黃豆,斷定少收了兩塊地墊的量,埋怨父親記憶差,剛剛囑咐過的事就給忘了。這個曾經(jīng)在家中發(fā)號施令、說一不二的男人漲紅了臉,并不辯解,默默地遵照母親的吩咐重新去做。只是父親不知道他腦中的橡皮擦擦除的不僅僅是記憶,還擦去了他往日的倔強與剛硬。</p><p> 這一切,我們幾個姐妹都看在眼里,背地里為父親惋惜、嘆息。在父親的面前從不敢流露什么。</p><p> “老了”這個詞從父親第一次說出口之后,便常常掛在嘴邊。而父親真的益見蒼老。身子無緣無故地疼痛,背、膝蓋、牙齒不見得有爽快的日子,上醫(yī)院查查卻無大礙。其實這些都是年輕時干重活留下的病根,身體健壯時扛一扛就過去了;而一旦人衰老了,病根全都跳出來耍威風(fēng)。往常,父親騎著小電驢去釣魚,往返四十里疾如風(fēng);可是最近,小電驢常常跟他鬧脾氣,要么與汽車刮蹭摔得散架,要么家門口的拐彎處也害他跌好幾跤。</p><p> 與父親一起散步,我們會不由自主地攙著他,讓他走在里道。遇上坡路或臺階,非得提醒上一句,感覺這樣心才安妥。</p> <p> (三)</p><p> “明天我要去鄰居家再借點錢,孩子哭了一整天鬧著要吃餅干,藍(lán)色的滌卡上衣痛往心里鉆,蹲在池塘邊上給了自己兩拳……”那是許飛演唱的《父親的散文詩》,緩緩的旋律中流淌出一位父親的無奈。而我的父親,一個生活在山溝溝的農(nóng)民,一個有著四個子女的老父親,在漫漫歲月中留下了什么故事呢?</p><p> 父親幼時家中遭受變故,13歲的他沒有跟著改嫁的奶奶去過好日子,而是留下來獨自一人照顧失明的太爺爺。家徒四壁,簡直不敢想象少年的肩膀如何挑起這副重?fù)?dān)。</p><p> 父親與母親結(jié)婚時,家中最像樣的擺設(shè)是一把暖水壺。在那勞動計分的年代,為了多掙一個工分,父親總是最早一個出工最遲一個收工,他挑的擔(dān)子有多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根扁擔(dān)永遠(yuǎn)壓得彎彎的,隨著父親的步伐,扁擔(dān)一顫一顫發(fā)出“吱吱”聲,汗水透過粗布衣服濡濕了整個后背再往下落。父親挑擔(dān)的肩膀常年紅腫,但再勤勞苦干也不足以維持一大家子的生計。后來土地包干到戶后,父親在自家山上種竹、種桃、種櫻樹和梨樹;在田地里種過元胡、白術(shù)、西瓜、香瓜……父親的智慧在黃土地上得以施展,黃土地也給予父親最豐厚的回報。十年時間他用雙手創(chuàng)造了一個衣食無憂的六口之家。</p><p> 父親除了農(nóng)民身份外,還是一位箍桶師傅。他箍過洗衣洗腳桶,蒸米桶;箍的薯粉桶大到可容納三個小朋友在里頭游戲;還有上層供幼兒站立下層放炭火的暖桶……五花八門,他什么都能做。家中的木制品就更多了,臉盆架、雙輪車,我小時候坐的兒童推車,都是父親親手做的。農(nóng)閑時,父親輾轉(zhuǎn)各個村落給人箍桶,賺點閑錢。那時候我還小,只記得父親回家是我們最高興的,因為他總會帶些小零食回來。現(xiàn)在想來箍桶攬活風(fēng)餐露宿,一點兒都不比農(nóng)活清閑,否則也不會落下胃病。</p><p> 后來社會更開放了,爸爸緊跟時代的腳步開始走南闖北。他帶回的許多東西是小山村從沒見到過的,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廣州的新鮮荔枝,為了與之前我們所吃的荔枝干區(qū)別開來,村里人叫它“活荔枝”。漸漸地,我們家建起了紅磚房,自行車、電唱機、電視機、電話等高檔物品也陸陸續(xù)續(xù)添置起來。</p><p> 盡管生活條件越來越好,但父親從沒停止過忙碌。他當(dāng)過裝卸工、黃包車夫,抽過薯面,販賣過藥材,開過飯店,他完成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DIY——三間兩層磚房……啊,父親的雙手真神奇,若他永遠(yuǎn)不會老,三百六十五行都會被他做個遍!</p> <p> (四)</p><p> 可是歲月沒有暫停鍵,它不停地催促人們往前走。不知不覺中,父親的鬢角白了,脊背彎了,聽力隱約了,步履蹣跚了……父親的年華被偷走了……</p><p> 父親,無論你多么蒼老,在我眼中,你就是一座偉岸的山,一把擎天的傘,你永遠(yuǎn)是那個剛強、勤勞、隱忍、智慧的男人。只求時光老人,你慢些走啊,讓我的老父親身體康健,長命百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