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一個人走上社會的人生道路上,總會遇到提攜幫助過自己的人,而第一位這樣的人尤其難忘并感恩,趙指導員就是筆者人生道路上這樣的人。</b></p> <p><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37, 35, 8);">很像張勇手</b></p> <p>趙指導員實名趙龍虎也,朝鮮族人,濃眉大眼,四方大臉高顴骨,長像英俊有點像《奇襲》、《林海雪原》里的八一廠明星張勇手。趙指導員平日喜穿大褲襠燈籠腿長褲,典型的朝鮮族干部風格。</p> <p><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37, 35, 8);">文革時挨過整</b></p> <p>趙指導員當年大概四十來歲,是我們下鄉(xiāng)第二年初從外單位調(diào)入我們連的,先替補原調(diào)走的連長的缺,后改任指導員。沒來之前我們聽說趙指導員曾是志愿軍干部,任過中朝翻譯官。2012年筆者回訪北大荒采訪老單位現(xiàn)任劉隊長,劉隊長父輩系趙指導員等當年同事,從他口中得知趙指導員原來就是老單位管教干部,文革中不知什么事慘遭批斗,人被關,家被抄,所有家產(chǎn)都在大禮堂展覽,有軍隊馬靴、望遠鏡、毛料衣服、軍大衣、小坤包、洋圍巾、化妝品等等等等,劉隊長當年還是子弟校學生,至今他清楚記得,當時在革命戰(zhàn)士眼里,這“資產(chǎn)階級腐化分子”太腐化了,簡直就是活生生的劉文彩、修正主義分子。</p> <p><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37, 35, 8);">氣質(zhì)干凈利落</b></p> <p>當年農(nóng)場的干部的衣著打扮給我們的普遍印象是衣衫不整,邋里邋遢,有吸煙的口袋里裝一袋旱煙末子,有的干脆衣兜里直接裝旱煙葉,講究的卷煙紙卷一下,隨隨便便的則撕下報紙邊,扯張小學生作業(yè)紙卷顆煙。</p> <p>趙指導員不是這樣,平時舊軍裝(能見肩兩側邊縫有領章布扣)風紀扣嚴密,上衣即使挽袖也是左右袖齊整,絕不吊兒郎當;冬天戴一頂毛絨細細、帽皮油光錚亮的羊剪絨帽,這種帽子和楊子榮的對手小爐匠的大狗皮帽子絕對兩個擋次。</p> <p>平時不管晴天下雨,趙指導員下地監(jiān)工從來就是大草帽,帽沿印有“為人民服務”字樣,類似老畫家李琦當年風靡大江南北的中國畫《毛主席走遍祖國大地》里主席戴的那種大草帽,天天不離身。</p> <p>另外凡下地,趙指導員脖子上必搭一條雪白雪白的毛巾,早上出工毛巾雪白,晚上收工毛巾依然雪白,下地從來不光腳,都是穿長筒靴,而其他帶隊下地干活的干部,沒見掛毛巾,甚至連手絹都沒有(只有談戀愛搞對象時才會想到買小手絹花手帕送心上人),出汗了袖子抹一下臉,或拉下衣角擦擦額頭,至于下地光腳更無講究,即使五六月北方水田里還有冰冷徹骨的冰碴子,也是二話不說打赤腳。</p> <p>趙指導員不吸旱煙,他抽的是分場小賣部正宗的盒煙,三毛一包的哈爾濱牌,當年屬上等煙,趙指導員點煙不用火柴,更沒見過他用烤熱的爐鉤子點火,也從不見他“借光對火”,他吸煙時會從口袋里掏出的鐵盒子里揀一支煙,然后“啪”一聲,打火機吐火苗,嘴巴里開始冒煙。有時他用打火機點上了火,旁邊吸煙想偷懶或省一根火紫,湊上去套近乎欲對對火,但聽又“啪”一聲,趙指導員已把打火機機蓋子閉合了。</p> <p>趙指導員還有個刮胡子的電胡刀,用電池的,刮起來聲音“沙沙”響,我們看得是目瞪口呆!要知道那可是窮嗖嗖的七十年代初啊,我們刮胡子哪用過這洋玩意兒?從來都是用矛牌旅行剪剪,有的干脆用兩枚單分硬幣夾著胡須一根一根“薅社會主義羊毛”,不管是剪還是薅,剪后夾后均鮮血淋淋,慘不忍睹。</p> <p><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37, 35, 8);">干干凈凈一家人</b></p> <p>趙指導員干干凈凈沒得說,趙指導員夫人更是清爽利落。趙夫人是分場衛(wèi)生所大夫,也是朝鮮族人,但全無傳統(tǒng)的朝鮮族女人小眼睛大餅子臉大肥腰模樣,而是小巧玲瓏,小鳥依人,長像像極了上官云珠或林憶蓮,氣質(zhì)文雅非常有禮貌。她叫知青有職務的人名時會喊職務名,如“張排長”,“李連長”等等,沒有職務的小白丁她會叫名字,不叫全名,更顯親切。對溫州人叫不上名字的,她會說“小浙江,哪里不舒服???”</p> <p>趙指導員有個兒子,大腦袋,白白凈凈的,氣質(zhì)非凡。</p> <p>趙指導員家在學校東頭,家里庭院整潔,屋里窗明幾凈,尤其是大火炕面,清漆(東北人叫清油)涂抹得能照出人影子,如此干凈的屋子院落當年農(nóng)場極其罕見,更多的是雞飛狗叫,味道難聞,難忘當年連隊知青天天晚上政治學習,分場干部會多,大喇叭通知怕有人聽不到,會挨家再通知。到稍干凈的家進屋說一下,遇有狗哇哇叫或屋門口擺一臭哄哄的豬食缸或院子里雞屎鴨屎鵝屎豬屎泥濘,甚至窗戶里見屋炕上雞也上炕的,筆者就在外面大聲喊一下“屋里有人沒?屋里有人沒?”出來某連長,當年還是四野老兵,“某連長,晚上幾點鐘開會?!背鰜硪淮髬專按竽?,某書記通知今晚幾點老地方開會,請轉告某隊長,千萬別忘啦!”說完趕緊捏鼻子走人。</p> <p>上世紀末筆者看到一張北方連友1988年下鄉(xiāng)20周年紀念全家福大照片,片中前排中間有身著警服的趙指導員夫婦,知青大返城后,農(nóng)場改監(jiān)獄,“金色盾牌熱血鑄就”,趙指導員夫婦重歸舊隊,照片中老倆口依舊氣質(zhì)如咋,光彩奪目。<b style="font-size: 15px;">【下照前排左4.5為趙龍虎夫婦】</b></p> <p><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37, 35, 8);">表面文章風風火火</b></p> <p><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font-size: 20px;">黑板報墻報“墻里開花墻外紅”</b></p> <p>農(nóng)場是種地打糧的,但搞起政治掛帥,階級斗爭為綱,五好戰(zhàn)士四好連隊,一幫一一對紅那一套政治運動政治斗爭的花架子一點兒也不比別系統(tǒng)別單位遜色。趙指導員的職位和職務就是政治指導員,所以特別重視宣傳等表面文章。黑板報要求至少每周出一期,分場主要大道口墻上一塊,活動架兩塊。趙指導員特別重視報頭和標題,要求醒目、驚奇。寫黑板報的版報組共4人,每當晚上要出版報時,趙指導員必親臨現(xiàn)場,參加籌劃、審稿、設計及排版,共同和版報組人員忙碌到深夜。</p> <p>連隊黑板報由于內(nèi)容新穎切合形勢,又因設計編排精致,很快受到兄弟連隊尤其是分場領導層的關注與好評。</p> <p><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2, 126, 251);">“政治學習雷打不動”、“談心活動、文體活動”火爆</b></p> <p><span style="color: rgb(1, 1, 1); font-size: 18px;">趙指導員時代,幾乎每周晚上都有二三個小時的政治學習和領導訓話講評,有時還有批斗。班排長和團員知青找“落后”知青、所謂“求進步”知青們談心成風,樹蔭下三三兩兩竊竊私語者一堆又一堆,你以為他們在談情說愛?大錯特錯!都在講一大堆今天看來實在是空了不能再空的“豪言壯語”。想想可憐的知青們個個累了一天,早上有時還要起早大干,到了晚上還要聽訓挨批、解剖自己,大部分知青開始心存“出逃”之心,乃至以后的“探親不歸大逃亡”是必然趨勢。而趙指導員在做這些表面文章善于典型引路,總結匯報及時,連隊宣傳、文體活動火爆景象迅速及時反饋到上級并被認為其政績突出,再由于當時連隊生產(chǎn)進度和經(jīng)濟指標尚可,更被認為抓革命促生產(chǎn)典型,趙指導員很快入了黨,并被總場黨委列入后備梯隊干部名單。</span></p> <p><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37, 35, 8);">也抓實實在在的工作</b></p> <p><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2, 126, 251);">培養(yǎng)提拔大批知青</b></p> <p>傻干真干實干或看風使舵(東北方言“會來事”的)的,班長,排長,副連長,還有入團入黨,更有推薦上工農(nóng)兵學員大學,推薦佳市民警等此類大好事,趙指導員是真心實意提拔推薦,不遺余力,結果真有不少知青朋友借了光,人生命運天地大逆轉。</p> <p><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2, 126, 251);">果斷決策炊事班“換血”</b></p> <p>71年上半年,連隊知青對連隊食堂意見紛紛,理由是伙食質(zhì)量太操蛋。趙指導員敏銳地覺察到知青隊伍中的這股不滿消極情緒,如不有力采取得當措施扭轉勢必影響連隊革命和生產(chǎn)。于是趙指導員果斷采取“釜底抽薪大換血”措施,原炊事班解散,全體炊事員下連隊一線務農(nóng),抽調(diào)知青班排長、副連長等骨干組建新炊事班,因抽調(diào)中層主要干部影響連隊及基層組織指揮的,由各副職頂崗司職,連干部全部到一線跟班。結果組織到位,思維到位,措施到位,責權利到位,食堂面貌伙食質(zhì)量大變樣,連隊知青少了牢騷,多了積極性多了干勁。如果今天的連友們還記得的話,當年食堂兩側墻上橫幅標語美術字和內(nèi)容是筆者寫的:“鍋鍋做出‘全心全意’,碗碗盛滿‘完全徹底’!”<b style="font-size: 15px;">(“全心全意”“完全徹底”均系毛主席《為人民服務》文章中語錄)</b></p> <p><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2, 126, 251);">提攜筆者與可惡的“修地球”拜拜</b></p> <p>東北農(nóng)場水稻田農(nóng)活程序繁多,體力強度特大苦不堪言,至今回想不堪回首,至今仍難忘當年能早日脫離“苦?!?,筆者應感恩對筆者器重培養(yǎng)的趙指導員。</p> <p>東北嚴冬零下30度鐵鎬刨水利,收工回來凍土的排水溝中兩側雪墻,后面隊伍中看到雪墻有手勾勒的奔馬,“誰畫的?”趙指導員得知后記住了畫馬的筆者。一日地里干活,送水的女戰(zhàn)友地頭喊我:“快回去,趙指導員叫你有要緊事!”回去得知要我寫黑板報,妥了,今天不用哈腰刨地了!以后來回幾次,天天盼送水望眼欲穿,慶幸還是踏空少,這就半脫產(chǎn)了,旁邊伙計眼紅夠嗆。到1971年底,連隊老統(tǒng)計調(diào)總場,筆者“警察換崗”,基本脫離一線了,到1973年分場溫州平陽的總統(tǒng)計上中專走了,筆者接上了他的崗位,至此算是徹底脫產(chǎn)了。所以真正拉筆者第一把的人趙指導員,筆者終生記恩記情。</p> <p><b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0px;">也整人且不留情面</b></p> <p>“窩里斗”或愛整人是當年那一代干部陋習,趙指導員身上也有這些壞毛病。一方面重視重用他認為忠誠老實俯首貼耳的人,另方面對那些在他眼里屬另類不怎么服貼服管的人,他可沒有那份苦口婆心、春風化雨的耐心勁,采取的措施是一,當面訓斥,如一次大禮堂全場人員大會,眾目睽睽下,趙突然斥責一溫州知青,并讓站起來,在分場領導面前顯示他的強硬與能干;二是擠走,設法病退或調(diào)離至其他分場;三是晚會講評上綱上線把你搞臭,再搞知青、連友之間面對面批斗。為什么趙指導員會采取這些下三濫的手法,不能簡單地用一個人的人品來分析,這和當年當時的價值觀,社會環(huán)境有關系,也和被整的知青的思想認識有關系,反思一下,當年農(nóng)場管慣了專政壓制下服服帖帖勞改犯的各級領導,突然面對數(shù)千數(shù)萬生龍活虎的城市小青年,又有數(shù)萬數(shù)十萬頃商品糧生產(chǎn)任務壓身,他們的壓力有多大?如果知青們個個看破紅塵,扔掉鋤頭鐵鍬不出工或出工不出力,農(nóng)場還能喘息生存嗎?</p> <p>1973年筆者第二次探親返回農(nóng)場分場連隊,正逢趙指導員奉命將調(diào)任四分場,并升任革委會副主任。數(shù)天后趙指導員把我叫到他家,把連隊包括筆者在內(nèi)的眾多男女戰(zhàn)士們送他的數(shù)十本筆記本搬出來,叫我?guī)退鸨舅旱糍浰驼叩牧粞皂?,他分別逐本用鋼筆字留言:“某某同志惠存:聽毛主席的話,讀毛主席的書,廣闊天地練紅心,做毛主席的五好戰(zhàn)士!趙龍虎年月日”,鋼筆則每支包好寫上名字記號原物奉還。他要我?guī)退饌€還清禮物。我記得他對我的囑托,振東啊,好好干,很有潛力,以后膽子要大一點。</p> <p>1979年元旦剛過,大返城高峰也是末期,筆者在總場醫(yī)院碰到了久違的趙指導員,這時的他是農(nóng)場知青返城辦公室一把手,他說在前幾天各分場上報申請病退的名單上看到了有筆者,他說很驚?,你也走,為什么要走呢?考慮成熟了嗎?前幾天剛下文件,工會要恢復,接下去可能要大變,風聲早傳了(指農(nóng)場改監(jiān)獄),留下來,像你這樣的知青應該很需要,你不是已經(jīng)“以工代干”,進入編制了嗎?放棄了多可惜呀?我說趙主任沒辦法,都走光了,如不走可能就剩我一個溫州人,就是為了兩個孩子也要走。趙指導員知道我去意已決,問我那你報什么病呢?我說他們都說肝炎最好,就報肝炎吧,趙指導員說是的,肝炎是傳染病,報總局批下來可能性大些,這樣吧,你不用檢了,如碰到某大夫較真麻煩,我叫醫(yī)生直接寫診斷證明吧。</p> <p>當年北大荒知青大返城基本上都是“因病退城”即病退,政府、老百姓上上下下都在閉眼說謊話,知青們都在為這個謊話“夢想成真”高興的心花怒放,夜不成寐。</p> <p>趙指導員上世紀末就因病去世了。</p> <p><b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237, 35, 8);"><i>【文/楊振東】</i></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