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在我插隊的記憶中,我們隊上幾乎沒有什么集體財產(chǎn),令我印象較深的就只有一臺上面配發(fā)下來的由衡陽建湘機械廠生產(chǎn)的柴油機。那是因為我們生產(chǎn)隊位于湘江河不遠(yuǎn),盡管中間隔著京廣鐵路高高的路基,但只要湘江河漲水,河水就會通過路基的涵洞涌入我們的村莊,加之遠(yuǎn)處712礦的工業(yè)廢水也要沿著一條小溪通過這個涵洞排到湘江。因此一到漲水季節(jié),我們生產(chǎn)隊就成了一片汪洋,政府為了生產(chǎn)隊能夠迅速排澇,所以就配發(fā)了這臺柴油機和相關(guān)的抽水泵。這臺柴油機又笨又重,每次沒有七八個壯漢莫想移動它,但隊上勞力少,我也就自然而然成了壯漢。 還有的集體財產(chǎn)是四頭耕牛。開始這些耕牛是由一戶人家負(fù)責(zé)飼養(yǎng)的,后來嫌公分太低且一年到頭天天都要管著這幾頭牛,所以這家人堅決不干了。隊長無奈,只得下令由各家各戶輪流飼養(yǎng)和看管。 剛插隊初期,對于一直在城市中長大的我,農(nóng)村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盡管也知道水牛是我們南方的農(nóng)作工具,但分不清它們的公母和老少。有一天看見隊上犁田的老把式錫久哥在犁田,我好奇的問他,為什么你在犁田時老是在罵它,它聽得懂嗎?錫久哥回答,我爹就是這么教我的,管它聽不聽得懂,只要聽話就行。然后我又問了一句,這頭牛是公的還是母的?錫久哥莞爾一笑,啦的一聲叫停了前面的牛,然后用他的牛鞭一指牛屁股,以后看這兒你就能分清楚了。 隊上的四頭牛是三公一母,由于本身隊上就比較窮,所以這幾頭牛顯得瘦骨嶙峋,牛圈也是四面透風(fēng),圈里的牛糞經(jīng)常堆得老高。只是快要到春耕時節(jié),隊上就開始給他們喂一些酒糟和谷糠之類的東西,平時他們就只有吃草的份。而換來的是長時間的勞作,牛的肩背上被拉犁的牛耙磨得血淋淋的,甚至可以看到一絲絲的肌肉。 那頭爛鼻子牯牛據(jù)說年輕的時候性格特別的倔,也就是在初學(xué)犁田時,因為不愿意好好學(xué)習(xí)和馴服,被人們拉爛了鼻子。平時這頭牛仗著自己年輕還特別好斗,最終使自己斷了半邊牛角。誰也記不起這頭牛為隊上服役了多少年,只知道它是四頭牛中年齡最大的,而且是最聽話最好使的老牛?! ∷念^牛之中有一頭尚未開始服役的年輕小牛,據(jù)說是準(zhǔn)備讓它頂替那頭老態(tài)龍鐘的爛鼻子公牛,一年一度的春耕開始了,隊上開始馴化這頭準(zhǔn)備服役的小牛。只見兩個壯漢一前一后將小牛趕到了田里,前面的元久拉著牛鼻子,使勁往下壓,以致使牛鼻子幾乎貼近水面,錫久哥在牛的后面操著犁。開始小牛很不習(xí)慣,走走停停,不聽使喚。錫久哥仍舊是罵罵咧咧,數(shù)落個不停。前面牽牛鼻子的元久既要引路,又要壓著牛鼻子,渾身被小牛賤的滿身是水和泥,人和牛都在氣喘吁吁。 很快這頭小牛的的黃色皮毛變成了黑色的,出落的像一個年輕的小伙,也成了隊上主要的勞動力。 轉(zhuǎn)眼間寒冬過去,又迎來一個春天,在最早開著白色的李子花樹林下,隊上的所有勞動力都聚集在那。只見地上擺了一些香和蠟燭,還有一大碗酒。我好奇的問隊長這是準(zhǔn)備干什么?隊長輕輕的跟我說,爛鼻子老牛病了,請了獸醫(yī)來看,說是太老了而引起器官衰竭,沒得救了,隊上決定今天將它處理了。 待香燭燃燒完畢,爛鼻子牛被牽到李子樹下,隊長半咪著眼睛,口里念念有詞并將一大碗米酒倒在地上。地上放著一個早已準(zhǔn)備好的由麻繩組成的圈套,爛鼻子牛被人牽著走進(jìn)了這個圈套邊,只見爛鼻子牛的四只腳剛邁進(jìn)圈套,隊長一聲令下,四周的人一拉繩子,爛鼻子牛應(yīng)聲而倒地動彈不得。這時候按事前的商量,應(yīng)該是有人掄起一把大錘猛擊牛的頭部。可是此時誰也下不了這個手,大錘冷冷的在一旁待著。即便是隊上唯一的殺豬屠夫錫久哥,此時也不忍心去掄那把大錘。場面一度死一般的安靜,大家面面相覷,到底隊長是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轉(zhuǎn)業(yè)軍人,只得自己掄起大錘,閉著眼睛,朝爛鼻子牛的腦門心連錘了三下,可憐的爛鼻子牛終于垂下了它那高昂的頭,但它那瞪得大大的并圓鼓鼓的,似乎要將整個世界看穿的眼睛卻沒有閉上?! 〈以俅慰吹綘€鼻子牛的時候,是它的被疊起來的牛皮和它那不完整的牛角。我不由得心生憐憫,爛鼻子牛好可憐,辛苦勞作了一輩子,到頭來是如此的結(jié)局。我不由自主的走在開滿李子花的樹下,心想這世界上的事情莫不是“長江后浪推前浪,芳林新葉催陳葉”。爛鼻子牛也該“耕田壯牛換老牛”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