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現(xiàn)在的年輕人,文革歷史不了解,對李慶霖這個名字是陌生的,但是全國二千多萬上山下鄉(xiāng)知青,以及他們的父母親人至今仍難以忘記——當年的福建省莆田縣城郊公社下林小學教師李慶霖上書毛澤東主席,直諫下鄉(xiāng)知青們的艱難困苦,哭訴他們“無米之炊”的困境。</p><p><br></p> <p> 正是這封信促成黨中央和國務院對知青政策及時作了調(diào)整,改變了當時千百萬知青的命運。這使他一舉成名,但時也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p><p><br></p><p> 當代人大多數(shù)不清楚此事來龍去脈,作為莆田人,作為當年的老知青,本博特轉(zhuǎn)《我知道的李慶霖上書毛主席的一些情況》文章,解秘李慶霖當年的許多事。</p><p><br></p> <p> </p><p>1972年12月20日,福建省莆田縣小學教師李慶霖給中共中央毛澤東主席寫了一封信,反映他兒子李良模上山下鄉(xiāng)中屢遭苦難的狀況。信寄出4個多月后的1973年4月25日,毛主席親筆給他回信,并給他寄了300元人民幣。隨即李慶霖的名字全國家喻戶曉。他的這封信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兩千萬知識青年的生存狀況。</p><p><br></p><p>當年,我才23歲,也是一個下鄉(xiāng)知青,比較幸運的是已在莆田地委宣傳部通聯(lián)站工作;這是個專門從事新聞報道的機構(gòu)。由于工作關(guān)系,我多次陪同新華社記者采訪李慶霖,是莆田地區(qū)內(nèi)第一個知道毛主席回信的人,也是因此事第一個接觸李慶霖的人,因此我有許多第一手資料。</p><p><br></p><p>后來我讀了許多關(guān)于此事的報道文章,其中不少與事實有出入,現(xiàn)在此事早已成為歷史,我想把許多還鮮為人知的情況及細節(jié),歸納為幾點解密于此以饗世人。 </p><p><br></p><p><b>一、李慶霖的信是如何到毛主席手上的? </b></p><p><br></p><p>1973年4月29日,也就是毛主席給李慶霖回信的第四天,新華社福建分社記者賴玉章突然來到莆田地委,點名要我陪他去辦一件事(地委宣傳部通聯(lián)站共9個人中只有我一個莆田人,他每次來莆田采訪多數(shù)由我陪同)。</p><p><br></p><p>這一次他非常神秘,他是上午到達的,下午要我?guī)コ墙脊缦铝中W,我問他什么事?他一再對我交代要保密,然后告訴我,這個學校有個教師叫李慶霖,給毛主席寫了一封信,毛主席不僅給他回信,還給他寄了300元錢;毛主席回信的內(nèi)容他記錄在筆記本上念給我聽:“李慶霖同志,寄上三百元,聊補無米之炊,全國此類事甚多,容當統(tǒng)籌解決?!彼€說這是中共中央辦公廳通知新華社的,要先派記者來調(diào)查,連福建省委領(lǐng)導都還不知道呢。 </p><p><br></p><p>下林小學離城關(guān)只有兩公里左右,下午我?guī)з囉裾伦艘惠v人力三輪車到了這個學校。我們點名要見李慶霖,當時他還在上課,我們就在辦公室等。</p><p><br></p><p>下課后李慶霖見到兩個陌生人找他,神情很是驚異。待辦公室沒有其他人后,賴玉章開口問他:“你有沒有給毛主席寫一封信?”我在一旁沒有說話,一直注意觀察他的表情,我記得他沉默好久都沒答話,他在心里估摸到底是福還是禍。</p><p><br></p><p>賴玉章問話后微微笑著,他心中覺得應該是好事降臨,于是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接著賴玉章說:毛主席看到你的信還親筆給你回了,并給你寄了300元錢。</p><p><br></p><p>他聽了臉上并沒有露出笑容,而是緊張而嚴肅地反問:“毛主席是怎么回的?”賴玉章給他念了信的內(nèi)容,這時我看到他臉上漸漸舒展開來,溢出興奮之情。賴玉章說這件事還要十分保密,并告訴他自己住在興化賓館某房間,約定晚上到賓館細談。</p><p><br></p><p>晚上7時多,李慶霖到了賴玉章賓館房間,就我們?nèi)齻€人談了兩三個小時一直到夜深才離去,這次談話(事實上是采訪)令我終生不會忘記。</p><p><br></p><p> </p> <p>李慶霖那天晚上已經(jīng)沒有了白天那種拘謹嚴肅的神情,表現(xiàn)得非常高興,他說話慢,語調(diào)也比較低,但完全打開了話匣子,從他家歷史身世、兒子上山下鄉(xiāng)遭遇的苦難,到自己如何想給毛主席寫信,都說得非常詳細。我們提出了最感興趣的一個話題,問他信是如何寄出去的?原來那一天他在一張竹桌上寫好了信,接著就寫信封“毛澤東主席收”,就拿出去郵寄。</p><p><br></p><p>當時莆田城內(nèi)只有一家郵局,離他家西北向。他一邊走一邊心里在打鼓,倒不是怕闖禍,主要是擔心主席收不到,因為這之前他也給周總理寫了一封信卻石沉大海,他想可能是周總理沒收到,那主席要看到這封信就更難了。走到半路,他腦子突然閃出一個念頭,他經(jīng)常看到報道毛主席接見外賓,外交部王海蓉都在場,何不如把信寄到外交部王海蓉收,請她轉(zhuǎn)交給毛主席。</p><p><br></p><p>他想到這里心里一陣激動,就馬上折回家中,就在信封上寫外交部王海蓉先生收。因為我年紀輕古文基礎差,我馬上問他,王海蓉是女的,怎么稱“先生”?他溫和地笑了笑說:“先生”是一種尊稱,男女都可以用(對女士也可稱先生我就是這一次聽李慶霖說的)。</p><p><br></p><p>他還說他也給王海蓉寫了一封短信,說自己家碰到天大困難,請她一定把信轉(zhuǎn)給毛主席。然后就把給毛主席的信套進去寄走。因此可以斷定,這封信是王海蓉收到后看了一定很感動,親手轉(zhuǎn)交到毛主席手上的,非此這封信也就夭折了。我想全國知青和家長真的應該感謝王海蓉先生! </p><p><br></p><p>我看到的所有文章包括有的采用李慶霖自述的,都說新華社記者賴玉章是5月1日到莆田找李慶霖的,這是記憶上錯誤,準確的是4月29日。過了幾天到5月2日,中共中央辦公廳通知了福建省委,省委通知了莆田地委和莆田縣委。當時的縣委書記是部隊干部叫劉功,激動地對著電話筒高呼毛主席萬歲,后來許多媒體都寫到這個細節(jié),這是確實的。</p><p><br></p><p>5月6日,李慶霖收到了中共中央辦公廳寄來的毛主席回信的復印件,隨后也收到了300元錢。從此開始,這件事就在莆田城內(nèi)傳開來了,李慶霖出名了。</p><p><br></p><p><b>二、李慶霖是怎樣性格的一個人? </b></p><p><br></p><p>李慶霖1929年出身在莆田縣城關(guān)一個極度貧困的貧民家里。他祖父當過乞丐,父親很小就被送到一家首飾鋪當學徒,以打制婦女首飾為業(yè),但因生意蕭條,鋪子關(guān)門也到鄉(xiāng)下乞討,后來患上精神疾病,上吊自殺未遂致殘,年紀不大喪失了勞動能力,全家人就靠母親打小工、當保姆維持生計。盡管家徒四壁一貧如洗,母親卻咬著牙節(jié)衣縮食硬撐著供李慶霖讀書,而李慶霖的妹妹上不起學,8歲就被送到一家草編店里學編織草帽草席。</p><p><br></p><p>1944年福建省立仙游師范來莆田招生,免收學費還供應伙食,李慶霖便去報考,以優(yōu)異的成績被錄取了。入學那一天,母親挑著行李陪著兒子,從很早上路,一直走到下午才到學校。李慶霖深知讀書機會來之不易,發(fā)憤刻苦,熬了4年到1948年畢業(yè),分配到莆田縣黃石鎮(zhèn)沙坂小學,月薪為140斤大米,生活很清苦,但總算有一口飯吃。</p><p><br></p><p>解放后,他被政府留用繼續(xù)任教。1951年,22歲的他與學校所在地的農(nóng)村姑娘張秀珍結(jié)婚,婚后5年中長子良模、女兒良培、次子良雄相繼出生。1956年全家搬回城關(guān)老家居住。1958年他被調(diào)到沿海忠門公社前坑小學擔任教導主任,并擔任一個畢業(yè)班的班主任。</p><p><br></p><p>才3個多月就初考,這個班因成績太差沒有一個考上初中。當年正逢大躍進時代,時興“插紅旗、拔白旗”,莆田縣教育局召開小學慶功大會,李慶霖等一批升學率低的班主任被宣布作為“白旗”拔掉,同時他被免去教導主任職務,工資由每月50.5元降為42.5元。這一次處分在他心里刻下了一道永遠抹不掉的傷痕,直到他出名后在各種場合都憤憤不平不厭其煩地談起。 </p><p><br></p><p>一輩子艱難曲折的經(jīng)歷,使他學會了堅強??雌饋砦娜鯐?,心里卻潛藏著一種敢于與命運抗爭的強者精神。正因為這樣,他遭遇兒子上山下鄉(xiāng)中的困難,敢于向各級領(lǐng)導機關(guān)反映,敢于給周總理寫信,沒有收到回信也沒灰心,反而進一步想到給領(lǐng)袖毛主席直接寫信。</p><p><br></p><p>也許是他從小刻苦讀書積累下的扎實基礎,他的文字功底令人佩服。他出名后,紅旗雜志通過地委宣傳部約他寫一篇談反潮流的文章,這個任務部里就交給我去轉(zhuǎn)達,過幾天他把稿件交給我郵寄到北京,我把稿件從頭到尾看了,不久紅旗雜志刊登出來,我又認真看了,幾乎全部是原文,編輯基本沒有改動,這當時就讓我這個拿筆桿為生的心悅誠服。</p><p><br></p><p>現(xiàn)在我回憶這件事,并非說他所包含的政治內(nèi)容,而是說他文字功底和樸實文風,有一種很大的可能讓毛主席也被他所感染。當年把毛主席復信和李慶霖的信作為中共中央文件(中發(fā)[1973]21號)向全國傳達,印發(fā)出來的是他原原本本的信,一個字沒有改動,原文中就沒有一個錯別字,我想就是現(xiàn)在任何一個大秘書要做到自己一次性起草的文章作為中共中央文件而不需要改動一字的,恐怕是極少的。</p><p><br></p><p>毛主席自己一生講究文字,看到這樣一封信怎不會被感動?而且全信樸實無華,讓人讀了覺得真實可信,卻也不乏幽默感,比如“呼天不應,叫地不靈”,“只好大膽地冒昧地寫信到北京‘告御狀’了”,這些話很符合毛主席喜歡的語言風格。</p><p><br></p><p>還有從全信內(nèi)容看,李慶霖雖然把上山下鄉(xiāng)中的困難寫得很尖銳,但敞開的是一種真誠的心懷,從頭到尾沒有一句否定毛主席親自倡導的這場上山下鄉(xiāng)運動,甚至你讀不出信中有對整個上山下鄉(xiāng)運動的怨恨情緒,這也不能不令偉大領(lǐng)袖感動!所以,毛主席在對八大軍區(qū)司令員談話中,贊揚李慶霖那信“寫得相當好啊”。他看了三天才下決心回信。他還建議把這封信編入學生課本中。 </p><p><br></p><p><b>三、李慶霖政治上是怎樣大紅大紫起來的? </b></p><p><br></p><p>毫無疑問,李慶霖“告御狀”促使了中共中央高層高度重視和全面調(diào)整知青政策,直接使全國兩千萬上山下鄉(xiāng)知識青年(也包括回家鄉(xiāng)的知識青年)的命運發(fā)生根本性的改變,這在今天看來仍然是一件大好事。</p><p><br></p><p>隨著中共中央[1973]2l號文件的貫徹落實,李慶霖成了全國知青及其家長心中的神圣人物。因為他為廣大知青辦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p><p><br></p><p>但是歷史的發(fā)展往往難以預料,李慶霖出名之后很快就在政治上也大紅大紫起來,這當中最重要的原因還在于毛主席對他器重有加。毛主席除了給他親筆回信并寄錢外,還特地對他政治上的發(fā)展也囑為安排。</p><p><br></p><p>回信后的兩個月,約在1973年6月下旬,福建省委和莆田地委、縣委都得到了正式渠道傳來的一個內(nèi)部消息:毛主席對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汪東興說:要問一下福建的李慶霖是不是黨員?如果是黨員,可考慮推選他為“十大”代表;如果不是黨員,有入黨要求,可吸收他人黨并參加“十大”,如果沒入黨要求,可讓他出席“四屆人大”。</p><p><br></p><p>毛主席對一個普通的小學教師的政治安排說得如此細致而具體,這令各級領(lǐng)導感到極大震動和高度重視。但據(jù)我所知,當時領(lǐng)導層內(nèi)部都在緊張商討如何落實毛主席的指示,卻沒有一個領(lǐng)導正面向李慶霖透露。因此他本人對此毫無所知。</p><p><br></p><p>當年身兼福建省黨、政、軍一把手的韓先楚接到毛主席的這一內(nèi)部指示后,即把李慶霖召到福州親自接見,但也并沒有當面說出毛主席的指示,只是鼓勵李慶霖說,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來,包括政治上的經(jīng)濟上的。李慶霖就向韓先楚司令員提出兩件事,一件就是上面說的1958年他被插上自旗受處分,他要求給予平反糾正;還有一件是他妻子曾經(jīng)是國家正式職工,困難時期被辭退,要求給她恢復一份正式工作。</p><p><br></p><p>這兩件事韓先楚都認為合理很快就解決了,李慶霖被調(diào)到莆田全縣最好的一所小學即東方紅小學(現(xiàn)為實驗小學)擔任領(lǐng)導小組副組長(副校長),還補發(fā)了從1958年到1973年被降低的工資,妻子也被安排到莆田第四中學當正式職工。 </p><p><br></p><p>這是李慶霖出名后短短數(shù)月內(nèi)實現(xiàn)的兩項要求,李慶霖心里已經(jīng)很滿足了,對于入黨要求他心里卻沒有想到,因此一直沒有提出來。最早帶來毛主席回信消息的新華社福建分社記者賴玉章,那一段經(jīng)常來莆田追蹤采訪,他對李慶霖還沒有提出入黨要求心里很焦急,他對我說:小張,毛主席很希望李慶霖參加十大,眼看十大就要召開了,但李慶霖還不知道提這個要求,官員們可能不好當面問李慶霖這件事,你小青年干脆給他明確提一提,沒關(guān)系的。</p><p><br></p><p>我覺得這是件好事,就應允了賴玉章,一個人到了倉后路居仁巷15號李慶霖家,因為已經(jīng)多次接觸很熟悉了,我就開門見山問他對組織上還有什么要求?他說省地縣領(lǐng)導已經(jīng)解決了他的兩件事了,孩子在農(nóng)村的困難,全國都在解決,相信也會好轉(zhuǎn)的,他說他很滿意了。</p><p><br></p><p>我看到談話還不能進入有關(guān)入黨的主題,就索性問他,聽說毛主席有對汪東興說了一段你的事,你知道了嗎?他說沒有人告訴他。我就把具體內(nèi)容說了,他聽了非常驚訝興奮,問我怎么辦?我說入黨要求必須本人有這愿望并自己提出來,別人不好代替,你要趕緊向組織上提出申請。</p><p><br></p><p>他還問我一些如何申請的具體事項。第二天他就向莆田縣委寫了入黨申請書。我看到許多文章都說李是在7月1日寫的申請書,但據(jù)我回憶,寫申請的時間應在7月中旬。</p><p><br></p><p>莆田縣委接到李的申請后,馬上報告了地委和省委,接著各級領(lǐng)導及組織部門內(nèi)部開始為李的入黨緊張運作,進行內(nèi)查外調(diào),但最終沒有在黨的“十大”召開前解決李的入黨問題,當然李就失去了參加“十大”可能受到毛主席接見的機會。</p><p><br></p><p>拖延解決李慶霖入黨問題,主要原因是在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敵偽三青團檔案中有一份李在仙游師范讀書時全班同學的名單,這份名單中有的名字前面打勾,有的沒打勾,分辨哪一種是三青團員費了一些時間,到確定李不是三青團員而決定發(fā)展他人黨,時間就拖到“十大”之后。</p><p><br></p><p>翌年即1974年開展批林批孔運動,莆田反對當局的這一派就把這件事當做當局打擊迫害李慶霖的一大罪狀,認為是當局怕李慶霖去參加“十大”受到毛主席接見說出對當局不利的話而故意設置障礙。</p><p><br></p><p>李慶霖本人也有這種看法,這是他后來直接跳出來反對當局領(lǐng)導的起因之一,并多次為自己最終未能見到毛主席表示遺憾。 </p><p><br></p> <p>李慶霖第一次在全省公開“大出風頭”是1973年7月2日,省委在福州市召開群眾大會,貫徹落實中共中央21號文件、學習毛主席回信和李慶霖信件。這之前省委領(lǐng)導也已接到毛主席對汪東興關(guān)于李慶霖政治安排的談話內(nèi)容,因此省委高規(guī)格邀請李慶霖來福州出席大會并講話。</p><p><br></p><p>沒想到平時沉默寡言的李慶霖口才不一般,他不用講稿侃侃而談約一個半小時,開頭從學習毛主席回信的重大意義,說到他為什么給毛主席寫信,后半部分他話鋒一轉(zhuǎn)說:“當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親自給我寫信的事在社會公開之后,我們莆田社會上產(chǎn)生了一股不能小看的政治壓力,企圖對我倒咬一口,把此事全盤推翻。</p><p><br></p><p>我想有必要說它一下,讓我們共同來提高對路線斗爭的認識,也許有一點好處?!苯又v了幾個具體反對他的事,卻上綱到兩條路線斗爭高度上來,這意味著李慶霖開始公開走上政治舞臺了。但這一次他只講到反對他的有關(guān)工作人員,矛頭還沒有指向當局領(lǐng)導層。 </p><p><br></p><p>隨后,在李慶霖入黨問題上雖然拖延了一段時間,但在仕途上卻接連步步高升,在擔任東方紅小學領(lǐng)導小組副組長(副校長)后,又被任命為莆田縣教育組副組長(副局長)、莆田地區(qū)知青辦副主任、福建省高招辦副主任。</p><p><br></p><p>雖然錯過了參加“十大”機會,各級領(lǐng)導還是不敢違背毛主席的政治安排,推選他出席了四屆 人大,并當選了四屆人大常委會常委(如今天是正部級的待遇),還被任命為國務院知青領(lǐng)導小組成員。至此,李慶霖的政治生命走到了頂峰,真可謂大紅大紫。 </p><p><br></p><p><b>四、李慶霖最終成為悲劇人物的原因何在? </b></p><p><br></p><p>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幫”之后,李慶霖很快受到關(guān)押批斗,被判處無期徒刑,后來雖然獲得減刑,但也被關(guān)押到1994年3月才提前出獄,回家后貧病交加到2004年2月凄慘去世,最終成為了一個大起大落的悲劇人物??陀^公正地分析,應該說造成他悲劇絕不單是他個人原因,主要是“文革”的時代悲劇促成了他個人悲劇。 </p><p><br></p><p>李慶霖被卷入政治漩渦關(guān)鍵的時間點是1974年初開始的所謂“批林批孔”運動。莆田地區(qū)當時派性斗爭非常激烈,在全國都是有名的。李慶霖1973年出名后那一段,雖已開始走上政治舞臺,但還沒有參預到兩派斗爭中,經(jīng)常說到的只是反對他給毛主席寫信的一些人和事,更多談到的是社會上和黨內(nèi)的不正之風,他最恨的是“走后門”,他當省高招辦副主任期間就不顧情面頂住了一些領(lǐng)導干部子女走后門上大學的事,而且還帶頭把自己的次子李良雄又送去上山下鄉(xiāng),這在當時干部群眾中都是認可并傳為美談的。 </p><p><br></p><p>但在李慶霖有了一系列的官位頭銜并在政治上有一定的發(fā)言影響力之后,“四人幫”就從他身上看到可以利用的優(yōu)勢,批林批孔運動一開始就把他“包裝上市”,《紅旗》雜志約他寫了談反潮流的文章,“四人幫”隨即把他與遼寧省交白卷的張鐵生相提并論,樹為“北張南李”全國兩個“反潮流”的典型,制造了強大的輿論氛圍。</p><p><br></p><p>后來有人說,江青曾接見過他,這我沒聽他說過無法證實,但他親口給我說過,他到上海時馬天水、徐景賢接見了他并大肆鼓勵他“反潮流”。李慶霖也就在這種輿論的吹捧下,頭腦發(fā)熱飄飄然起來并與日俱增。 </p><p><br></p> <p>接觸過李慶霖的人都會覺得,他一副文弱書生模樣,全身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書生氣。他剛出名后第一次出差,還不懂得如何辦報銷手續(xù),特地到我們辦公室問,走時告別不是和別人握手,而是兩手抱拳連連作輯。他走后大家都笑著議論,真是書生一個。</p><p><br></p><p>像這樣一個一生只在小學教師崗位上的小知識分子,怎么可能具備政治家的素質(zhì)、眼光、見識和城府?但“文革”那種畸形的時代,卻借著毛主席回信的東風,一下子把他推到了高端政治的風口浪尖上,賦予了他極大的政治發(fā)言權(quán),他再也不可能掌控自己的命運之舵,只能隨著變幻莫測的險風濁浪起伏升沉。</p><p><br></p><p>據(jù)我所知,1973年他抨擊政治的矛頭還只是局限于當?shù)貦C關(guān)一些反對過他的人和事,而對各級當局領(lǐng)導安排他那么多官銜還懷著感激之情,但從1974年批林批孔運動開始,莆田地區(qū)乃至福建省的派性斗爭就打著擁護“反潮流”的旗號纏住了他,把矛頭對準了當局領(lǐng)導,首先就把李的入黨時間拖延不能參加“十大”當做當局領(lǐng)導的大陰謀進行追查,進而把當?shù)貦C關(guān)中反對他的一些人和事都當成是當局領(lǐng)導有計劃有步驟的策劃,并上綱上線到這是反對毛主席無產(chǎn)階級革命路線,李慶霖本人在這種氛圍中自覺不自覺地被推到第一線,和當局領(lǐng)導嚴重對立起來從而一發(fā)不可收。 </p><p><br></p><p>1975年他參加了四屆人大并當選全國人大常委后氣勢更紅火了,派性勢力對他的吹捧、利用也進一步無以復加,而他本人頭腦也更加發(fā)熱膨脹起來,更深地卷入派性斗爭,把自己凌駕到當局領(lǐng)導之上,以“太上皇”自居的味道越來越濃。有人寫信向中央反映了李的所作所為,姚文元就派記者來福建調(diào)查。調(diào)查的結(jié)論卻是:“李慶霖同志保持反潮流戰(zhàn)士的革命精神,對于錯誤傾向和不正之風,別人不敢說他敢頂”,“他同當?shù)仡I(lǐng)導的矛盾實質(zhì)上反映了在路線、方針、政策上的原則分歧”。這種結(jié)論當然使李慶霖更加有恃無恐。福建省委領(lǐng)導出于愛護向當時主持國務院工作的鄧小平反映他的問題。</p><p><br></p><p>鄧小平批評說:“這個人入黨不久,尾巴翹得那樣高,要好好教育他,警告他,公開對他講,你這樣搞是要垮臺的。”省委領(lǐng)導也找他談話做工作,但在當時的形勢下是很難起作用的。 </p><p><br></p><p>到了1976年所謂“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中,李慶霖更是從莆田當?shù)匕l(fā)展到成為福建全省的一個“派頭”了,到處演說作報告,表態(tài)支持造反派,把各級當局領(lǐng)導當做鄧小平之流批判、打倒。</p><p><br></p><p>可悲的是,在他的心里,他完全把這當成擁護和捍衛(wèi)毛主席和毛主席革命路線的革命行動,他認為在無產(chǎn)階級和資產(chǎn)階級兩條路線的斗爭中必須堅定不移地站在毛主席一邊、站在毛主席革命路線一邊,這樣才對得起大恩人毛主席! </p><p><br></p><p>1976年10月“四人幫”倒臺之后,他自然成了“四人幫”在福建的代理人、黑幫、親信、爪牙而受到重重的懲處。10月底被宣布停職檢查,隨即被隔離審查了1年多,在莆田當?shù)夭⒈谎旱礁V莸雀鞯?,一天兩場三場批斗,前后共有百多場批斗會,也時常有過拳打腳踢,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何曾有過這種境遇,他曾有多少次昏倒在地。</p><p><br></p><p>1977年11月1日他被宣布正式逮捕。又過了1年多,莆田地區(qū)中級人民法院以“反革命”罪判處他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被送到武夷山腳下的崇安勞改場關(guān)押改造。對此判決,李慶霖始終心存不服。他承認自己在運動中說錯話辦錯事,但說他是打砸搶分子及帶頭人他絕不承認。</p><p><br></p><p>當時福建拍了一部轟動全國的著名紀錄片《鐵證如山》,據(jù)說福建省委書記廖志高招待華國鋒等中央政治局領(lǐng)導看了都感到震動。其中有個鏡頭:莆田縣委大院里有間掛滿槍支的房子里,李慶霖被帶到這里,鎂光燈閃過后就被帶出來,而解說詞說:“李慶霖組織武斗隊,大搞打砸搶,專業(yè)武斗隊有201個,參加人數(shù)有6700人?!崩顟c霖只要有場合說話,就說那是強安在他頭上的。</p><p><br></p><p>后來即1990年南平地區(qū)中級法院給予減刑到10年,剝奪政治權(quán)利5年。1994年3月他出獄后雖獲得了自由,但等待他的卻是貧病交加的生活窘狀,不僅沒有經(jīng)濟收入,而且帕金森、腦萎縮、肺氣腫、氣管炎等多種疾病纏擾。 </p><p><br></p><p>一人落難、全家遭殃,其妻張秀珍也被戴上“反革命”帽子并開除公職,“監(jiān)督改造”3年,后來雖然給予平反,但一直到她1997年去世也沒恢復公職。李慶霖給毛主席信中反映遭受困難的長子李良模,李慶霖有權(quán)有勢時并沒有趁機安排他回城工作,而是繼續(xù)讓他留在原地萩蘆公社水辦大隊,后來在那里入黨,并在萩蘆公社擔任一個掛名的黨委委員,李慶霖被關(guān)押后他也很快被免去職務,到1980年全公社知青都回城安排了工作,唯有他一個人仍留下來勞動,1982年好不容易招工到仙游糖廠當廠區(qū)鐵路的養(yǎng)路工,以后當上小火車司機,現(xiàn)在一個鎮(zhèn)的土地所工作。</p><p><br></p><p>次子李良雄是在毛主席復信后,李慶霖帶頭又把他送去上山下鄉(xiāng),后來作為身邊沒有子女政策安排回城到縣公安局工作,這時也被開除出縣公安局。重新回到插隊的知青點,但是知青辦不要,街道也不收,他只好把戶口揣在口袋里去打短工,直到1996年才安排到他母親原來工作的莆田四中當一名職工。 </p><p><br></p><p>在李慶霖遭難直至2004年去世的近30年中,唯一讓李慶霖精神感到欣慰的是,全國兩千萬知青及家長大多沒有忘記他,在李慶霖坐牢和出獄后,不少老知青想方設法找到他或打電話給他,有話語安慰的,也有寄錢送物的,這是他獨有的一筆精神財富。</p><p><br></p><p> 我最后一次見到他是2003年8月12日。我大學一個同學的女兒在美國留學念博士,她博士論文竟是寫李慶霖,而且該大學居然對這個題材非常感興趣,專門批準她回來當面采訪李慶霖。她所在大學里有兩個美國教授,妻子都是當年中國的知青,聽說她要回國見李慶霖,都委托她向李問好,我聽了也很受感動。因此很樂意那天陪她來見李慶霖。</p><p><br></p><p>李還是居住在那低矮的舊屋子里,房間里的一切老舊得幾乎原封不動,唯有墻上掛著毛主席像的鏡框锃亮嶄新。李慶霖只能躺在床上,氣管炎很嚴重了,講話上氣不接下氣,但仍然非常友善接待我們,有問必答,說話慢慢的卻很真誠。問他當前生活如何著落,他說:出獄后分文沒收入,逼得實在沒辦法,他找到莆田縣領(lǐng)導批給他每月210元;后來接任的書記劉可清批準增加到每月300元;現(xiàn)在又增加到每月500元,據(jù)說是習近平(當時任福建省長)批的。</p><p><br></p><p>他說出這些領(lǐng)導的名字一個一個記得很清楚,聽得出他還是懷著感恩心情的。他最后幾句話我記得很牢,他說:我不后悔給毛主席寫信,毛主席沒錯,我也沒錯。后來發(fā)生的事是一場歷史的夢,現(xiàn)在夢醒了,我也快歸天了。</p><p><br></p> <p> 半年之后李慶霖去世了。我責怪他兒子沒有通知我,沒能趕過去送喪,但電話中他告訴我,當時出不起錢火化他爸爸,還是城廂區(qū)區(qū)長阮軍批準給予免費火化。</p><p><br></p><p>還有他沒錢買墓地,1993年他奶奶去世、1997年他媽媽去世,連同他爸爸去世3個人的骨灰盒一直放在自家狹窄的屋子里而得不到安寧,后來也是阮軍區(qū)長批準他以三折優(yōu)惠購買了一小塊公墓地,把3個人連同他早年去世的爺爺?shù)墓腔乙黄鸷显?,終于使他們?nèi)胪翞榘擦恕?lt;/p><p><br></p><p> 我想,李慶霖的名字還是會被歷史記住的,也應該記住的,連美國人都感興趣,中國人更應該給予記載總結(jié)并吸取教訓,本著這個目的,我把自己所知道的如實寫下來。也許對歷史研究有一點點價值吧。</p><p><br></p><p><br></p> <p>中央黨校出版的書《知青家長李慶霖》</p> <p>附錄1:</p><p>李慶霖寫給毛澤東的信 </p><p> 尊敬的毛主席: </p><p> 首先,我向您老人家問好。 </p><p> 我是個農(nóng)村小學教員,家住福建省莆田縣城廂鎮(zhèn)。家庭成份是貧民。我的教員生涯已有二十多個寒暑了。 </p><p> 我有個孩子叫李良模,是個一九六八年的初中畢業(yè)生。一九六九年,他聽從您老人家關(guān)于“知識青年到農(nóng)村去,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教導,毅然報名下鄉(xiāng),經(jīng)政府分配在莆田山區(qū)--荻蘆公社水辦大隊插隊落戶務農(nóng)。 </p><p> 在孩子上山下鄉(xiāng)的頭十一個月里,他的口糧是由國家供應的(每個月定量三十七斤),生活費是由國家發(fā)給的(每個月八塊錢),除了醫(yī)藥費和日常生活中下飯需要的菜金是由知青家長掏腰包外,這個生活待遇在當時,對維持個人在山區(qū)的最低限度的生活費用,是可以過得去的。 </p><p> 當國家對上山下鄉(xiāng)知識青年的口糧供應和生活費發(fā)給斷絕,孩子在山區(qū)勞動,和貧下中農(nóng)一起分糧后,一連串的困難問題便產(chǎn)生了: </p><p> 首先是分得的口糧年年不夠吃,每一個年頭里都要有半年或更多一些要跑回家吃黑市糧過日子。在最好的年景里,一年早晚兩季總共能分到濕雜稻谷兩百來斤,外加兩三斤鮮地瓜和十斤左右的小麥,除此之外,就別無他糧了。那兩百來斤的濕雜稻谷,經(jīng)曬干揚凈后,只能有一百多斤,這么少的口糧要孩子在重體力勞動中細水長流地過日子,無論如何是無法辦到的。況且孩子在年輕力壯時候,更是會吃飯的。 </p><p> 在山區(qū),孩子終年參加農(nóng)業(yè)勞動,不但口糧不夠吃,而且從來不見分紅,沒有一分錢的勞動收入。下飯的菜吃光了,沒有錢再去買;衣褲在勞動中磨破了,也沒有錢去添制新的;病倒了,連個錢請醫(yī)生看病都沒有。他如日常生活需用的開銷,更是沒錢支付。從一九六九年起直迄于今,孩子在山區(qū)務農(nóng)以來,人生活中的一切花費都得依靠家里支持;說來見笑,他風里來,雨里去辛勞種地,頭發(fā)長了 ,連個理發(fā)的錢都掙不到。此外,他上山下鄉(xiāng)的第一天起,直到現(xiàn)在,一直沒有房子住宿,一直是借住當?shù)刎毾轮修r(nóng)的房子。目前,房東正準備給自己的孩子辦喜事,早已露出口音,要借房住的上山下鄉(xiāng)知識青年另找住所??磥?,孩子在山區(qū),不僅生活上困難成問題,而且連個歇息的地方也成問題。 </p><p> 毛主席:您老人家號召知識青年到農(nóng)村去,我完全擁護;叫我把孩子送到山區(qū)去務農(nóng),我沒意見??墒?,孩子上山下鄉(xiāng)后的口糧問題,生活中的吃油用菜問題,穿衣問題,疾病問題,住房問題,學習問題以及一切日常生活問題,黨和國家應當給予一定的照顧,好讓孩子在山區(qū)得以安心務農(nóng)。 </p><p> 現(xiàn)在,如上述的許多實際困難問題,有關(guān)單位都不去過問,完全置之不理,都要由我這當家長的自行解決,這怎么能行呀?有朝一日,當我見閻王去,孩子失去家庭支持后,那他將要如何活下去?我真耽心! </p><p> 今年冬,我的又一個孩子又將初中畢業(yè)了,如果過不了明春的升學關(guān),是否再打發(fā)他去上山下鄉(xiāng)呢?前車可鑒,我真不敢去想它! </p><p> 在我們這里已上山下鄉(xiāng)的知識青年中,一部分人并不好好勞動,并不認真磨煉自己,并不虛心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卻倚仗他們的親友在社會上的政治勢力,拉關(guān)系,走后門,都先后被招工、招生、招干去了,完成了貨真價實的下鄉(xiāng)鍍金的歷史過程。有不少在我們地方上執(zhí)掌大權(quán)的革命干部的子女和親友,縱使是地富家庭出身,他們趕時髦上山下鄉(xiāng)才沒幾天,就被“國家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的發(fā) 展需要”調(diào)用出去,說是革命干部的子女優(yōu)先安排工作,國家早有明文規(guī)定。這么一來,單剩下我這號農(nóng)村小學教員的子女,在政治舞臺上沒有靠山,又完全舉目無親,就自然得不到“國家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發(fā)展的需要”而加以調(diào)用了。唯一的資格是在農(nóng)村滾一身泥巴,干一輩子革命而已。 </p><p> 面對我們這里當今社會走后門成風,任人唯親的事實,我并不怨天,也不尤人,只怪我自己不爭氣。我認為,我的孩子走上山下鄉(xiāng)務農(nóng)的道路是走對了。我們小城鎮(zhèn)的孩子,平常少和農(nóng)村社會接觸,長大了讓其到農(nóng)村去經(jīng)風雨見世面,以增長做人的才干,是很有必要的。但是,當孩子在務農(nóng)實踐中碰到的許多個人能力解決不了的實際困難問題,我要求國家能盡快給予應有的合理解決,讓孩子能有 一條自食其力的路子可走,我想,該不至于無理取鬧和苛刻要求吧。 </p><p> 毛主席:我深知您老人家的工作是夠忙的,是沒有時間來處理我所說的事??墒牵以诤籼觳粦?,叫地不靈的困難窘境中,只好大膽地冒昧地寫信來北京“告御狀”了,真是不該之至! </p><p> 謹此敬頌 </p><p> 大安! </p><p> 福建省莆田縣城郊公社下林小學 李慶霖敬上 </p><p> 一九七二年十二月二十日</p> <p>附錄2:</p><p>毛澤東主席的復信:</p><p><br></p><p>李慶霖同志:寄上三百元,聊補無米之炊。全國此類事甚多,容當統(tǒng)籌解決。</p><p> 毛澤東</p><p> 1973年4月25日</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附錄3</p><p style="text-align: center;">《知青家長李慶霖》作者訪談</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