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 姐鄧明鐸 <p>說明：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許多年過去了，我們的記憶可能稍有出入，望表姐見諒。</p> <p> </p><p> 表 姐 〈一〉</p><p> </p> <p> 我父母去世的早，叔叔就一個人，我是跟叔叔一起長大的。叔叔要參加集體勞動，本來就沒時間管我，加之我特別調(diào)皮，他也根本管不了我。除在學(xué)校讀書外，我童年的節(jié)假日基本是在姥姥那里渡過的。</p> <p> 姥姥只有我媽一個女兒，老爺姥姥去世的早，說是姥姥家，其實(shí)舅舅只是媽媽的幾個近門弟弟。那時人情厚道，民風(fēng)樸實(shí)，舅舅們根本沒把我當(dāng)外人，視同親外甥一樣看待。</p><p> 姥姥那里是個七戶人家的小村莊，除了五個舅舅，還有兩戶外姓人家。當(dāng)時還沒有計(jì)劃生育，每個舅舅都有四五個孩子，我表兄弟姐妹特別多，年齡相仿，玩起來十分投緣，只要一到節(jié)假日我就去了。</p> <p> 那時候我就是個野孩子，每天除了玩還是玩，玩餓了，誰家飯好了就在誰家吃，天黑了在誰家門口，就在誰家睡，和哪個表兄弟玩的高興就和誰一塊兒回。當(dāng)然也會受到特殊待遇，哪個舅舅家殺了年豬，或來了客人，或那頓有好吃的，是一定會喊我的。其實(shí)農(nóng)村那年頭家家都缺吃少穿，我的舅舅們也不例外，但他們總把我當(dāng)客人待，吃糠吃菜是常有的事，卻從沒讓我吃過一頓?，F(xiàn)在想想慚愧又后悔，當(dāng)時歲月那么艱難，我卻毫無察覺，心安理得的在那吃住玩耍，這種仁慈厚愛是那么淳樸善良，時常讓我心暖淚流，這種樸實(shí)厚道在世風(fēng)日下的今天乃至將來都不會有了。</p> <p> 我七舅有五個孩子，大的是個姑娘，比我大四歲，小名叫梅子，那年頭都叫小名，我叫梅姐。她因?yàn)榈苊枚啵瑳]讓她上學(xué)，留在家里帶弟妹做家務(wù)。我第一次去姥姥那四五歲的樣子，舅舅、舅媽們又干農(nóng)活又做家務(wù)，根本無暇顧及我，就把我交給梅子。她雖然只比我大四歲，因分擔(dān)家務(wù)早，比同齡人成熟懂事的多。那時我衣服臟了她給我換，身上臟了她給我洗，被別的孩子欺負(fù)了向她訴苦，有時臟的太不像樣子也會遭到她的責(zé)備，偶爾生氣還會輕輕打我兩巴掌，我從不頂嘴也不敢反抗。在我心中她就是姐姐，怕她愛她也尊重她。</p> <p> 梅子到了十二三歲已出落成一個十分可愛的小姐姐，高挑的身材，烏黑的頭發(fā)，紅紅的臉蛋。雖沒有什么貴重的衣服，但穿在她身上都很合體很好看。她除了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還把我的衣服洗得干干凈凈，疊的整整齊齊，每次給我換上都扯平拉直看了又看，給我弄得一塵不染清清爽爽。她很羨慕別的孩子讀書，一有時間就讓我教她認(rèn)字，白天她沒有時間，晚上要讓我教到很晚，除了認(rèn)字，還讓我教她寫。這時候我感覺不像個弟弟，倒像個哥哥了。</p> <p> 后來我大了，除了玩也和表姐妹們?nèi)ジ苫睿勺疃嗟氖谴蜇i草。我們一去就五六、七八個，背著背簍，扛著扁擔(dān)，一路蹦蹦跳跳要走很遠(yuǎn)的路，到了有豬草的地方大家都會努力的打，爭取早點(diǎn)完成任務(wù)，誰也不甘落后。我可以幫這個打，也可以幫那個打，很多時候都是幫助弱者，誰打的少就幫誰。打豬草很累，因?yàn)榛貋硪艉苤氐膿?dān)了，出很多汗，往往衣服都被汗?jié)瘛ｉ_心的是會因季節(jié)不同可以吃到四月籽籽、老三泡、麥黃果、牛奶頭、九月寒等不同的野果。</p><p> </p> <p> 我除了和梅子相處的時間多，就數(shù)華子了，華子是我大舅的女兒，比我大兩歲，我叫華姐。表姐妹中數(shù)她最漂亮，衣服也穿的最得體。我倆年齡差不多，上學(xué)年級也差不多，十分玩的來。署假了我倆一起做作業(yè)，不會的我問她，她耐心的給我講，也會在夕陽西下的時候一起去山坡上讀書。很多時候會放下課本，一起上菜園，一起手拉手去采野果，一起去放牛，我們同騎一頭牛，牛兒悠閑的吃著草，我們在牛背上討論著各種問題，也一起網(wǎng)蝴蝶做標(biāo)本，做的標(biāo)本我一直保存到多年以后。其實(shí)華姐一直是我心中的蝴蝶，只是飛向了遠(yuǎn)方。每每想起這些應(yīng)該是我童年時代最快樂的時光。梅表姐是不喜歡我長時間和華子在一起的，不是批評我把衣服弄臟了，就是說我誤了她識字，讓我進(jìn)退兩難。</p> <p> 因?yàn)橐路谄呔思?，那里基本上成了我固定的歸宿，臨時的家。我大了，雖然梅姐還是那樣照顧我，但我沒有那么依賴她了，確切的說沒那么聽她的話了。我每次出門走很遠(yuǎn)了她還叮囑：＂晚上早點(diǎn)回來，別玩忘了，＂我都會說好，但很多時候和表兄弟一玩起來就把她的話忘在了腦后。去打谷場看打谷，看揚(yáng)場，推獨(dú)輪車，上稻草垛比賽，玩的可開心了，笑聲叫聲老遠(yuǎn)都能聽得見，該吃飯了梅子不喊我都忘了。晚上玩到半夜，有時干脆不回在打谷場上過夜，直到衣服太臟身上癢得難受，才想起該換衣服了，才擔(dān)心回去梅姐又該責(zé)備了。</p> <p> 時光在我讀書和玩耍的交替中不知不覺溜走，轉(zhuǎn)眼間華表姐已十四五歲，出落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比以前更漂亮了。再見面我感覺沒以前自然了，心口像有只小兔了嘭嘭地跳，但我還是很愿意和她一起玩，只要她一喊，不管梅姐高不高興我都會去，一去就是半天或一天，有時晚上也不回去。再見到梅姐時，她會很不高興地說：＂大了，野了＂我只好低著頭悶聲不響。</p> <p> 到了我初中畢業(yè)的最后一個暑假，聽說華姐已和她初中老師的兒子定了親。知道后心里空蕩蕩的，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再看見華姐時我總是繞道走開，喊我，再也沒有去過。這個署假大部分時間是和梅子在一起的，給她講故事，教她看書，教她寫信，她說學(xué)會了，以后可以給我寫信。也和表兄弟們放牛，挖藥，捉魚，有時也輔導(dǎo)他們做作業(yè)。</p><p> 轉(zhuǎn)眼署假快過去了，到了我該回去的日子，那幾天梅姐經(jīng)常給我做好吃的，但很少說話，心情非常低落。直到我回去的前一天晚上，她把我喊進(jìn)屋，已為我收拾好衣服和書包。站在我對面，默默的看著我，我低著頭不知說什么好。心里難受，姐姐照顧我這么多年，臨別感到難舍和虧欠。</p><p> 突然，她輕輕地拉著我的兩只手，深情的望著我：＂表弟，你下半年該上高中了，以后也許沒有時間來了，你是姐一手帶大的，如果喜歡姐，回去后找人來提親吧?。⑺援呂掖竽X一片空白，毫無心理準(zhǔn)備，我從來都把她當(dāng)成親姐姐，在我的印象中，她從沒向我提起過，也沒向我暗示過。也許是我太貪玩，太遲鈍沒有明白姐姐的心意！現(xiàn)在終于明白她所做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已超出了一個姐姐對弟弟的愛。她見我沒吱聲，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了，別忘了就行。＂</p> <p> 開學(xué)了，上了高中又轉(zhuǎn)了學(xué)，但我始終沒敢把表姐的話向家中提起。又過了許多年，我成家以后路過那里，聽說表姐已結(jié)婚了，我去看了她，她很高興，問：＂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趟也不來呢？＂我沒有正面回答，只能把愧疚和歉意深深的埋在心底。</p><p> 后來我又去了姥姥那村子，但已不是我心中的樣子，土瓦屋已翻成了平房，房前的水塘干了，田也荒蕪了，田埂上的烏柏砍的差不多了，打谷場上沒了稻垛也沒了孩子，村子后面的大橡樹也不見了，整個村子冷冷清清，再也不見了當(dāng)初的歡聲笑語。偶爾看見一兩個孩子，他們瞪著驚恐的眼晴望著我。</p> <p> 我看見了孩子，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看見池塘的水清波蕩樣，田埂的烏柏紅葉滿枝，打谷場上一個個圓圓的稻垛，大橡樹下拇子大的橡籽，還看見梅姐一次次的為我換衣服，聽見她一聲聲的叮囑。＂外孫姥姥家的狗，吃了搖尾巴走＂我正合這話，虧欠您們的太多，今生無以為報(bào)？在您們有生之年我會常來看您們。</p> <p> 前不久我又去看了表姐，她現(xiàn)在很幸福，我也很開心。笑問：＂表姐，那年讓我來提親的事還記得嗎？＂她說：＂別瞎說，哪有那事?。⑺又f：＂你童年很苦，沒想到后來還不錯呢?。⑺@一說讓我沉于往事：童年本不知道苦，就是苦點(diǎn)也并非壞事，可以讓人體會到人情冷暖，學(xué)會堅(jiān)強(qiáng)，知道感恩。多年過去了，我從沒忘記過童年，也從沒覺得我的童年很苦，反而感到我很幸運(yùn)遇到那么多關(guān)心我愛我的人，最難忘的就是我的表姐！</p> <p> 表 姐 〈二〉</p><p> </p> <p> 那日去看表姐，提出多年來縈繞在心頭的疑問，表姐或避重就輕，或閉口不答。因我們都已成家，情感上的事情不便多問。我以為這些問題將成為我永遠(yuǎn)打不開的心結(jié)陪我走完余生。沒想到前幾天突然收到了表姐的來信！</p> <h3><br></h3><h3><br></h3><h3>表弟：</h3><h3> 見字如面！</h3><h3> </h3><h3><br></h3><h3> 謝謝你前段時間來看我，你說很懷念小時候的童年時光，想用《表姐》為題寫一篇美篇，寫就寫唄！那天你問了我好多問題：＂表姐，那一年讓我來提親還記得嗎？＂＂表姐，我家那么窮，我那么頑皮你怎敢托付終生呢？＂＂表姐，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你的問題打開了我記憶的閘門，使我封存心底多年的酸甜苦辣，瞬間像潮水般涌了出來。我估計(jì)這些疑問在你心里已多年了，你問的也正是我想向你說的，今天我一并回答你。</h3><h3> </h3> <p> 我雖然比你大四歲，但沒上過學(xué)，根本不懂什么是愛情，只知道女孩子大了要嫁人。從第一次見到你，到你最后一次離開整整十年，可以說我是看著你長大的，說你是我一手帶大的也不為過，想到你身世可憐我就更加關(guān)愛你，看到你那么聽話和對我的依賴就覺得你可愛，望你認(rèn)真教我讀書認(rèn)字的樣子心里就暖暖的。十年，十年是一個多么漫長的時光??！這十年中我播種了愛，也收獲了開心和快樂，同時也不缺乏對一個人品德的了解。那時我除了帶弟弟妹妹和你，還要做家務(wù)，很少有外出的機(jī)會，更不知道外面世界有多大，很難接觸到更多的人，更不敢輕易把終生托付給一個不了解的人，這應(yīng)該是我首選你的理由，至于貧富，從我記事起，耳濡目染的只有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勤儉持家，那時農(nóng)村哪有什么大富大貴，更不知道嫌貧愛富。少女的心是單純的，總是對未來充滿了幻想和渴望，那時我把這世上最美的愛情字眼都想像在自己身上，以為這些年我們在一起就是日夜廝守，以為一塊兒玩和教我識字就是耳鬢廝磨，以為你的聽話和依賴就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以為認(rèn)識你是上天為我安排的，以為選擇你是天經(jīng)地義的，以為我們一定會天長地久白頭皆老，我們就是未來的牛郎織女，我所有的付出都會收獲回報(bào)，我將成為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p><p> 那時的我太單純了，沒想過我比你大不合適，沒想過你家里不會聽你的，也沒考慮過俺父母不同意，現(xiàn)在想想單純得可笑又可愛。</p><p> </p> <h3> 我錯了，我徹底想錯了，滿以為你一定會聽我的，當(dāng)時你沒回答我還是充滿自信。沒曾想你這一去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一個月、二個月過去了，我以為你在上學(xué)；三個月、四個月過去了；我以為你家在做準(zhǔn)備，放寒假了，你該來了！我又燃起了希望。那么冷的天我經(jīng)常去路口等你，向你來的方向望，人家都說望穿秋水，我是望水成冰，越望心越?jīng)?。沒辦法，我只能安慰自己：不急我們還小。我在盼你的日子里，眼前總是出現(xiàn)你的影子，看見你衣服臟了要我換，聽見你姐姐姐姐地喊，教我讀書識字，我這一生還希望你一直教下去呢，難道夢想這么快就破滅了！夜里睡著了看見你和媒人帶著大紅帖子來提親，你變帥了也長高了，我可高興了！等我醒來南柯一夢，我哭了，哭得那么傷心那么無助。那時我開始恨你，罵你，最狠最毒的詞都用在你身上，什么白眼狼，忘恩負(fù)義……只要想的起來的，我全都用上了。</h3><h3> 我越來越大，陸續(xù)有人上門提親，我還是對你抱一線希望，總認(rèn)為你明天就會來，我推掉了一個又一個媒人，也不知爸媽罵過我多少回，但我始終沒勇氣把心中的秘密說出來。</h3><h3> </h3> <h3> 這時我后悔沒留下你的地址，后悔沒出過遠(yuǎn)門四方黑八方，我真想離家去找你，可世界這么大我到哪里去找呢！</h3><h3> 一年一年轉(zhuǎn)眼過去了，眼望比我小的姑娘都出嫁了，爸爸勸，媽媽哄，他們不明白那么乖巧聽話的女兒怎么變成了這樣。直到你現(xiàn)在的表姐夫出現(xiàn)我還是沒同意，但他鍥而不舍，不但幫我家干四季農(nóng)活，我家缺什么他全包了，我那時心情不好火氣大，任憑我怎樣發(fā)火，他都百般哄著我。直到結(jié)婚以后，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愛我，按說我該知足了。</h3><h3> 大腦真的太奇怪了，你刻意想記住的東西，不小心忘掉了；你刻意想忘掉的東西，卻怎么也忘不掉！我成家了，已有了愛我的人，我也應(yīng)該愛這個家，容不得我再分心。但我眼前總會時不時的出現(xiàn)你的影子，也許是因?yàn)槟闶亲钤缑壬谖倚闹械哪强糜酌?，雖然它沒能預(yù)期開花結(jié)果，它卻始終活在我的心中</h3> <p> 你知道我這些年有多么累嗎？一邊是家，有心愛的孩子和愛我的丈夫，一邊是忘不掉也放不下的你，十年相處，十年付出建立起來的情感不是想割舍就割舍掉的，這種痛是別人無法體會的。其時那時我已不再恨你，也不再想見到你，只是想知道你的一些信息，想知道你這些年過得可好，是否平安？</p><p> 就在我徹底把你忘記的時候，你又出現(xiàn)了。那天你很高興，表姐表姐地喊，仿佛你又回到了小時候。聽說你現(xiàn)在還不錯，多年壓在心頭的石頭落地了，我的情感世界終于春暖花開，可以心無旁騖的愛我的家了！也祝你家庭美滿事事順心！</p><p> </p><p><br></p><p><br></p><p> </p><p> 永遠(yuǎn)關(guān)心你的表姐： 梅 子</p><p><br></p><p> 于2020年春</p> <p> 姐弟情深十余載，幽幽牽掛數(shù)十春。這種純潔的感情，這種無私的奉獻(xiàn)，這種人間大愛，在物欲橫流，世風(fēng)日下的今天還會有嗎？它將成為一個時代留下的印跡，也將成為一代人的精神標(biāo)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