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家住在沁水縣端氏鎮(zhèn)野鹿村一座很普通的由兩層樓房圍成的四合院里。之所以說很普通,是因為這種樓院建筑幾乎遍布整個沁河流域,見得太多,走哪都是。比之闊綽的則是幾院連通的家里出過官員或者經(jīng)商賺了大錢而構(gòu)建的豪宅,高門大戶,絢麗顯赫。還有把整村形成一座堡壘的,圍成鐵壁,戰(zhàn)時防御,平時安居,外觀看上去更加威武壯觀一些。<div><br>我家居住四合院最初的主人也許算得上一個普通的富戶。若非富戶,蓋一座相對考究的四合院,應(yīng)為不易。但肯定不是名門,門頭沒有斗拱和匾額,門內(nèi)也沒有照壁。時間久了,無人考究,最初的主人就淹沒于塵世。院子四面各有一座磚石與土木結(jié)構(gòu)混搭的兩層樓房,一層作為居室,二層用于貯藏。北面的房子是上房,門前設(shè)有臺階,稱為堂屋。東南西三面的房子落于地面,分別稱為東屋、南屋和西屋。各屋的長輩都不稱呼名字,就以堂屋的、東屋的來代替,因此也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堂屋有一位奶奶,眼睛瞎了,靠拐杖走路,但心如明鏡,院子里幾個小孩,她只要用手在腦袋上摸一摸,就能分辨出哪個是誰。我去縣城上學(xué)后,每次回家,都要不出聲息地讓她摸一摸。東屋的女兒,我叫姐,是我在村里上小學(xué)一年級時的老師。南屋當時一直沒有住人,但我們可以順著戶外的木樓梯,到他家二層閣樓外的樓板上玩耍。我家住在西屋,聽父親說,這房子是他和母親結(jié)婚時從別人家買來的。其他幾家到底是買來的,還是分下的,或者祖?zhèn)鞯?,沒有人相互打問,我也不得而知。</div><div><br>院子的四角,各有一座小樓,也是兩層建筑,我們稱其為小屋。東北角的小屋,東屋人使用著。西北角的小屋,住著一戶陽城人。西南角的小屋基本沒什么印象,應(yīng)該是隨南屋一直鎖著的。后來這家有人住了,但我到縣城上學(xué)很少回去,也就沒有太多交往。東南角是整座院子唯一的出入通道,與東屋的東墻平齊、南屋的東墻相對,也建有一座小屋,二層與東屋、南屋相連,一層與南屋的東墻之間讓出一條過道。過道的南端是對開的一扇木門,晚上會用一根木杠從里面杠住,早上誰起床早,誰再打開,木杠就立在門的背后。這間小屋的門朝西設(shè)在過道東側(cè)的中部,讓開門位置的兩旁,靠墻根擺放著幾塊從山上或河灘搬回的條石,另一側(cè)擺放著一根砍樹遺留下的粗壯樹干。過道里陰涼、通風(fēng),夏天的時候,各家大小都喜歡端著飯碗在這里“聚餐”、嘮嗑,院子里以及鄰院、周邊的小孩也常來這里扎堆玩耍。</div><div><br>過道的小屋一直空著,沒人居住。小屋和院子里其他房間一樣,門下有木制高高的門檻,門檻兩側(cè)方形的基石。我們常常站在門檻上,把用鐵環(huán)拴得不緊的門扇從中間推出一條縫來,趴在門上朝里看,黑咕隆咚,啥也看不見。知道啥也看不見,還是要看。<br></div> 有一天中午,我們幾個小孩又玩趴門縫,突然從頭頂撲楞楞飛出一個活物,直接撞在南屋的東墻上,一頭撞暈了,掉在過道的地面上。我們以為是一只麻雀,圍過去看,卻不是麻雀的樣子,全身黑乎乎,長著翅膀,腦袋有些像老鼠。正好有大人走過來,告訴我們,千萬別動它,這個動物叫蝙蝠,土話叫夜鱉蜂(發(fā)音如此),白天睡覺,晚上才出來捕食。它現(xiàn)在飛出來,一定是我們太吵,讓它在睡覺時受到了驚嚇。趕緊散了,各回各家,等蝙蝠醒過來,自己就飛走了。小時候,我們雖然貪玩,但還算聽話,之后似乎都沒有再去趴過那個門縫。<div><br><h3>我今年馬上奔五,想來這已經(jīng)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這是我至今唯一一次見過真的蝙蝠。那時候,大人告訴我們,蝙蝠又叫鹽老鼠,老鼠偷吃鹽,吃多了,長出來翅膀,就變成了蝙蝠。長大以后,慢慢知道這個說法是錯誤的。估計是老百姓口口相傳,有人把蝙蝠的別稱“檐老鼠”,聽成了“鹽老鼠”,音同字不同,又加上主觀臆斷,結(jié)果以訛傳訛。</h3></div><div><br><h3>可以將那個年代的歷史再回溯很久,人們對蝙蝠一直都很敬重,屋檐下的木雕或是墻壁上的石雕,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蝙蝠的形象。明朝馮夢龍在《笑府》中記載了一個“蝙蝠騎墻”的故事:鳳凰過壽,百鳥朝賀,唯獨蝙蝠沒來。鳳凰責(zé)問它,它說:“我有腳,屬于獸,為什么要給你祝賀?”鳳凰無語。過了一段日子,麒麟過壽,百獸拱福,蝙蝠又沒到場。麒麟也責(zé)問它,這次它說:“我有翼,屬于禽,為什么要給你祝賀?”麒麟也無語。后來,鳳凰和麒麟見面,相互感慨:“現(xiàn)如今世上惡薄,偏偏生出這種不禽不獸的家伙,真是拿它沒有辦法??!”但人類是有辦法的,畫師將五只蝙蝠一起請入畫中,意為“五福臨門”。頤和園仁壽殿內(nèi)有一個據(jù)說是慈禧親筆題寫的巨幅“壽”字,以一百只蝙蝠為背景,寓意“百福捧壽”。和珅住過的恭王府里更是匯集了9999只各式各樣的蝙蝠,因而被稱作“萬福之地”。</h3></div> 今年是庚子鼠年,當大家在相互寄語“鼠(數(shù))你有福氣”的時候,一只長得像老鼠的蝙蝠果真闖進了我們的生活,并且擾亂了我們的生活。到底是不是蝙蝠引發(fā)了這場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目前還只是一種推測,不是定論。2003年非典時期,首先懷疑SARS病毒的宿主是果子貍,進一步研究發(fā)現(xiàn)果子貍本身體內(nèi)并不存在病毒,而是感染了一種蝙蝠的病毒,最終把病毒傳染給了人類。這些都是醫(yī)學(xué)界科學(xué)家們研究的課題,常人不去亂摻和。<div><br>我們知道,民間傳統(tǒng)以蝙蝠為福,不僅因為諧音,而且因為蝙蝠練就了百毒不侵之身,有驅(qū)邪避疫“辛棄疾、霍去病”之功效。看武俠小說多了,應(yīng)該也知道,百毒不侵之身是如何煉成的,不經(jīng)歷百毒,哪里會有百毒不侵?</div><div><br><h3>明明知道蝙蝠身上有毒,偏偏有人愿意以身試毒。這一試,再不是神農(nóng)嘗百草個體染毒的悲壯案例。人傳人,人開始防不勝防。人有諸多軟肋,也該有個忌口,不要覺得天下之物皆可成為餐桌美味。當信仰出現(xiàn)危機的時候,許多人也不再相信報應(yīng)。先不拿中國人說事。事情發(fā)生在蒙古國,起因是一只土撥鼠。一名蒙古國男子捕捉到一只土撥鼠,與妻子分食了土撥鼠的內(nèi)臟,結(jié)果染上了鼠疫,不僅兩個人都死了,妻子去世時還帶走了孕中未出生的孩子。</h3></div> <p>我們常說歷史是一面鏡子,要以史為鑒。換成老百姓的話說就是,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十七年前的過往也是歷史,是一段對于我們大多數(shù)人而言尚在心中作痛的歷史。莫要讓今天的心,再次裝滿昨天的傷悲。</p><p><br></p><p>此番鄂之厄,蝙蝠肯定不是主動的惡者。我們倡導(dǎo)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十七年后,當我們又一次被迫全民戴上口罩,是不是真的該在每個人的記憶深處都燙下烙印?這次有人饞嘴或者獵奇招惹了蝙蝠,下次能不能保證不再去招惹?祖輩有訓(xùn):只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p><p><br></p><p>中華文明源遠流長,愿百年之后,蝙蝠依然是民間傳統(tǒng)中的那個福。</p><p><br></p><p style="text-align: right;">2020-02-02</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