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從白雪皚皚的加國卡城,來到冰天雪地的祖國哈爾濱,并不是對春暖花開不向往,也不是對雪情有獨鐘,而是想帶著難得與我們同行的兒子去追尋他老爸、老媽舊時的腳印。</h3> <p>哈爾濱有7、8個區(qū),我在那生活了20多年,只熟悉南崗區(qū)和道里區(qū)。只因南崗區(qū)是我出生、上學(xué)、工作的地方,道里區(qū)有俄羅斯風(fēng)情的中央大街、美麗的太陽島和松花江。</p><p><br></p><p>來哈的第一天,我就迫不及待的來到我生活過的大院,一切都是即熟悉又陌生。舊教學(xué)樓已經(jīng)有了歲月的風(fēng)蝕,新教學(xué)樓極力想保持舊樓的風(fēng)格,卻怎么也感覺不到原有的大氣與令人仰慕的莊嚴(yán)。</p> <h3>一家三口在11號樓門前合影,二樓左邊第一個窗戶是我曾經(jīng)工作的地方,非誠勿憂,有緣人在此牽手人生。</h3> <h3>哈軍工第一任院長陳庚大將的塑像一直佇立在31號樓大廳</h3> <h3>從31號樓去父母舊居的路上</h3> <h3>望著給我留下最多記憶的92號樓舊址,過去的影子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都是高層公寓。半個世紀(jì)的滄桑巨變,讓少小離家老大回充滿了惆悵,樓已去,人已空,更不見兒童笑問客從何處來,一樣的腳步,卻邁不進往日熟悉的家園,只留下勾起我回憶的這片土地。</h3> <h3>這是建在當(dāng)年我家舊址上的新區(qū)—文化家園</h3> <h3><br></h3><h3>我和姐相差一歲多,我一出生,父母就覺得照顧不了我們兩個,在我還沒滿月時,就把我送到了江蘇外婆家,一住就是7年,在我回來那年,正值弟弟出生,我自然成了爹不親、娘不愛的外來戶。</h3> <h3>從外婆家回到哈爾濱住的第一個房子</h3> <h3><br></h3><h3>迎接我的家就是那灰色、四層、L形的92號筒子樓。我家住一樓,一進大門一個小方廳,左邊住三家,右邊住四家,我家是兩間16平米的房子,走廊差不多兩米寬,一個公共廚房,水房,男女廁所。</h3> <h3><br></h3><h3>這大走廊里的七戶人家,即熱鬧又冷漠,家家都有不一樣的故事。說它熱鬧是因為所有的公共地方都放滿了腌菜缸、蜂窩煤、雞窩、自行車。說它冷漠是因為鄰里間為了爭奪一點公共地方、或孩子們之間的摩擦,時常會鬧的臉紅脖子粗,看著他們的冷臉,好像個個都是冰山上的來客。</h3> <h3><br></h3><h3>夏天情況還好一些,可以開窗透氣,到了冬天,大走廊里的味道真是至今令人回味,倒不是美味佳肴的撲鼻香氣,那時生活困難,好像最讓人想多吸幾口的味道就是炸豬油,然而這樣的嗅覺享受也并不多得,更多的是各種腌菜味、雞屎味,一戶老家山東的人家一到冬天就做一壇子豆瓣醬,發(fā)酵時那味道真是蕩氣回腸,以至于我從此再也不吃豆瓣醬。</h3> <h3><br></h3><h3>大走廊里最難忘的人就是盧茜玲。她早年留學(xué)蘇聯(lián),回國后做俄語翻譯,文革時期被打成蘇聯(lián)特務(wù),經(jīng)受不住整天的批斗,精神崩潰變瘋了。那時哈軍工正在體制改革,一部分拆分為長沙的國防科大,另一部分就是哈爾濱船舶工程學(xué)院。盧的丈夫帶著他們唯一的兒子去了長沙,盧則留在了哈爾濱。她生活很規(guī)律,固定時間做著固定的事,掃地從不用笤帚,而是用炒菜鏟子蹲在地上一寸寸地刮。每天晚飯后都雷打不動地拿著毛主席紅語錄,站在自家門前開始那長長的開罵,全部內(nèi)容我已記不清了,只記得每次開場白都是:該死的狗特務(wù),該千刀萬剮的狗特務(wù)……</h3> <h3><br></h3><h3>生活具有錯綜復(fù)雜的氣質(zhì),原來一直以為我們的童年是純真而快樂的,那時男孩子們捉住一只野貓會吊在樹上活活給折磨死,女孩子們會把捉弄盧茜玲作為樂趣,有時會在她坐在爐子前做飯時,悄悄的躲在她后面,待她起身看鍋時,將她的小板凳拿走,待她再要坐回時,卻毫無防備的來了個仰面朝天。更有甚者,有人還曾經(jīng)往她燒著開水或煮著稀飯的鍋里扔進蜂窩煤。時間慷慨的揮霍著日子,曾經(jīng)以為的快樂,卻成了日后心里的最痛。</h3> <h3>從教室到宿舍老公曾經(jīng)天天走的小路</h3> <h3>文廟是過去哈軍工的圖書館,小時候常在里面玩耍,是我那時心目中的“故宮”。</h3> <h3>文廟也是盧茜玲曾經(jīng)工作和挨批斗的地方</h3> <h3>和梅在母校黑大教室陽臺上回憶過去的時光,大學(xué)四年我們形影不離,現(xiàn)在仍然是海外存知己,天涯若比鄰。</h3> <h3>每天上課必經(jīng)之亭</h3> <p>這是我們的化學(xué)樓。想當(dāng)初全校師生抗議我們做實驗臭氣熏天,為此我們有了這特殊待遇,從此肥水不外流,仙氣飽私囊。在這里我們看到了世間最美的色彩,聞到了無與倫比的,無法用臭來形容的各種味道。</p> <h3>夜幕下的中央大街</h3> <h3>夜幕下的防洪紀(jì)念塔</h3> <p>哈爾濱之行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沒有時間和同學(xué)聚會,只和梅夫婦度過了一個難忘的夜晚。強烈推薦來哈的朋友在這家餐廳用餐,主要以黑龍江各種魚為主,內(nèi)部裝修很有創(chuàng)意和文化底蘊,在里面走走、轉(zhuǎn)轉(zhuǎn)、坐坐都是一種享受,更不用說美味佳肴。</p> <h3>為了一段賭上一輩子的情和緣,我在1990年離開了哈爾濱,和大學(xué)同學(xué)的告別是在一家飯店里,那時,畢業(yè)留在哈爾濱的同學(xué)幾乎都來為我送行。大家剛剛落座,一位男同學(xué)拿起酒杯要和我喝酒,我說:“對不起,我不會喝酒”,只見這位同學(xué)紅著臉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扭身走了。好好的一場送行宴,還沒開始,就讓我給毀了,以至于后來怎么繼續(xù)下去的我都一點沒有印象。后來才知道酒桌上的學(xué)問挺深奧,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我連舔一舔都沒有,真是辜負(fù)了同學(xué)的一番盛情。</h3> <p><br></p><p>和同事的告別是在火車站。那天早上起來我就忙著收拾自己的東西,媽也很意外的忙著為我準(zhǔn)備飯,我不經(jīng)意間看到她在抹眼淚,我頓時鼻子一酸,第一次感受到媽對我也是有感情的。</p><p><br></p><p>如約來到校園大門口,處里為我要了輛商務(wù)面包車,這時我大學(xué)里最好的閨蜜梅和她老公從大老遠(yuǎn)風(fēng)塵仆仆的趕來為我送行,因為車坐不下更多的人,我無奈的只和他們說了聲再見,車就開走了,他倆那一刻的失落在我心里駐足至今。什么是友情?就是朋友為我做的事并不以為然,而我卻不能認(rèn)為是理所當(dāng)然。到了火車站,在我排隊等待上車時,我的處長對我說:“如果過去我有什么事做的過了頭,請你能諒解我” 驚愕之中還不知說什么,人流已簇?fù)碇疑狭嘶疖?,隔著朦朧的淚眼,看見梅和她老公坐著公共汽車趕來一路小跑著向我揮手,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家鄉(xiāng)成故鄉(xiāng)。這一天我把前生積攢的眼淚流干了。分別就是讓人帶著滿腹的遺憾說不出你想說的話 ,沒機會做你想做的事,割舍一切不想割舍的情。</p> <h3></h3><h3>二十多年后,帶著兒子故地重游,我已完全是一個旅人,兒子更是異鄉(xiāng)異客,一天晚上,我們在商場餐廳層準(zhǔn)備吃晚飯,兒子看中了一家水果飲料專賣店的飲品,指著一個圖片對售貨員說要那種,可圖片太多,售貨員不知指的到底是哪個,就說:圖片邊上都有名稱,告訴我是哪個。兒子用他知道可憐的中文和豐富的想象力編了個名稱,引來售貨員異樣的眼光看著他,眼前這個1米90的大小伙子,中文說的還算流利,怎么就不認(rèn)字呢?后來也不知他們是怎么搞定的,只見兒子拿著飲料一臉窘態(tài)的對我說:唉!真不好意思,沒蒙對。</h3> <h3><br></h3><h3>第二天早上,我們又來到同樣的餐廳一層吃早餐,轉(zhuǎn)了一圈,覺得都不合我和老公的口味,我們更喜歡街邊小吃,兒子卻不喜歡,我們決定各吃各的。等我們吃完回到商場問兒子吃的什么,他說:沒吃,又喝了一杯昨晚那種飲料,問他為什么?他說:不會點,不想再蒙了,丟人。哈哈,看來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指望他和我一起去懷舊真是高估了他對中國文化的底蘊。</h3> <h3></h3><h3>去哈爾濱之前曾在心里期盼天越冷越好,要是能下場大雪就更錦上添花,我就是要感受年輕時嘎嘎冷的感覺,我那如火的熱情真感到澆上點水都能吱吱響。到了哈爾濱果然如我所愿下起了大雪,可怎么也不是我年少時心目中潔白清澈的世界,取而代之的是霧蒙蒙的灰色世界,走著走著,心情漸行漸冷,兩個小時以后終于渾身透心兒涼,計劃還沒完成,就再也沒有了繼續(xù)走下去的心境,只想回到住處鉆進溫暖的被窩。朋友告訴我那幾天是哈爾濱入冬以來最冷的幾天。</h3> <h3>此后一出門就和自己做著斗爭,冬天來到哈爾濱怎么能不去看冰燈和雪雕呢!人那,就是越容易得到的越不珍惜,哈市當(dāng)?shù)厝丝幢鶡舳际前雰r,可載我們的出租司機一個說:那玩意兒有啥看頭,有那錢不如吃一頓。另一位說:我們當(dāng)?shù)厝硕疾蝗タ?,除非家里來外地的親戚。這說的不就是我嗎?在那的那么多年都不去看,反而離開了卻專程去看,人家導(dǎo)游小姐說的解渴:“趕緊抓緊涼快涼快吧,回到你們那旮瘩哪還有這待遇”。其實,這還真不是賤皮子欠凍,時光無情,吞噬了萬事萬物,我們故地重游,就是為了追尋我們曾經(jīng)走過的人生。</h3> <h3>然而,曾經(jīng)的腳印讓雪埋了一層又一層,就像鷹從空中飛過,船在海中行過一樣不留任何痕跡。記憶卻隨著歲月的流逝虛無縹緲、不帶任何重量的在腦中揮之不去。就在我要結(jié)束此文時,我將藏于內(nèi)心近半個世紀(jì),羞于向人啟齒的秘密說出來,那個曾經(jīng)往盧茜玲鍋里放蜂窩煤的人就是我。時光欠我一個充滿愛的童年,我欠盧女士一個聽得見的道歉,慶幸我生命的小舟沒有擱淺在那個年代,過去的一切被匆匆的腳步帶走,2020新時代剛剛開始,我邁進的還不算晚,歲月靜好,愿用心靈去感受真、善、美。</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