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孝義市相王村,地下鋁資源豐富,2005年,中鋁公司便對這一區(qū)域大舉開采,幾年前又被列入“整村搬遷”開采規(guī)劃。如今搬遷在即,拆遷在近,有位相王村的老友邀請我去那里拍攝一下文物古跡以存念想。元月3日,乘坐了小朋友的車子,行程28公里抵達該村。</h1> <h1>其實我對這個千年古村并不陌生,它是我市西部土石山區(qū)的一個較大村落,坐落在烏雞山麓,龍鳳河畔,依山傍水,景致優(yōu)美。自從上世紀九十年代私挖濫采蜂起,昔日風光不再。伴隨著本世紀逐步強化的礦業(yè)秩序整頓,新村面貌正在改觀,忽然間進入搬遷倒計時,估計相王村男女老少,無論在地在外都會覺得惋惜。</h1> <h1>當我穿過村東牌樓西行數(shù)十米,那座橫臥于村東溝口的石造古橋,以及石橋上新修復的老爺廟赫然在目。老友托付陪同我的兩位年輕人在此等候。</h1> <h1>石拱橋有一大一小兩個橋洞,大橋洞建在主河道上,上邊座著戲樓;小橋洞建在漫灘階地,上承廟院中部。龍鳳河西來東去,流經石門河水庫南折注入北川。</h1> <h1>幾十年來采礦,導致山泉斷流,地下漏空,浩蕩水流已是罕見,混著垃圾的淤積遍布河灘。</h1> <h1>大橋洞拱券下方,各有三十來公分石塊等距離凸出,陪同我的年輕人說,那是當年修橋時,為發(fā)券模型預留的支撐,支撐石離河床四米來高,眼下平均一米左右。</h1> <h1>橋面出水口俱為石雕龍口,粗看剝蝕模糊……</h1> <h1>細觀憨態(tài)可掬。</h1> <h1>階地上的小橋洞旁,東西兩邊都有復制的瓦檐照壁……</h1> <h1>東邊照壁磚雕獅子滾繡球,做工精細,不失古風。</h1> <h1>西邊照壁雕繪仙鶴梅花,可作梅妻鶴子解釋。</h1> <h1>經由北面漫灘修筑的水泥坡道而上,迎頭便是廟院東墻的偏門。</h1> <h1>站在偏門平臺南眺,南山古柏蒼蒼,橋下河道彎彎,時見廟前人來車往,幽靜里的人間煙火令人欣然。</h1> <h1>面目和善的看廟人王廣見老漢熱情好客,主動為我釋疑解難。</h1> <h1>這是一座與橋等寬的長方形廟院,南向坐落著精巧的皮影、木偶戲樓,戲臺下三間小襯窯前后通透,既可通行,又能起到類似音箱的共鳴作用。</h1> <h1>這戲樓面闊三間,明間、次間木隔扇彩繪琳瑯,單檐硬山頂灰脊板瓦覆蓋,筒瓦補邊,正脊處磚雕花紋,兩側垂脊、戧獸一應俱全……臺柱鐫刻楹聯(lián):</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頃刻間出將入相,方寸地稱帝封王。</font></h1><h1>戲如此,人生何嘗不是如此。</h1> <h1>舉頭看,兩邊的疊澀墀頭磚雕完好。</h1> <h1>立于戲樓北看,向前三十米即為上下兩層正殿……</h1> <h1>正殿臺基左右,各有一株柏樹,左側柏樹蒼古,東傾45度斜角,垂直高度猶高于二層殿頂;右側柏樹矮小,可比左側的孫輩,看去十分有趣。下殿穿廊的楹聯(lián)字跡端秀,豪氣干云,茲錄于下:</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指日雄心安社稷,凌云大義壯乾坤。</font></h1><h1>再看那廊柱間的木雕雀替,岀檐下的斗枋,雕花精美,彩繪郎然。下殿東側設登上殿的臺階,上殿為磚木結構兩出水三楹寶殿。</h1> <h1>正殿臺基兩端,分列2010年6月重修關公老爺廟碑志兩通,記敘事由、以及捐資單位與個體明細。從中發(fā)現(xiàn),我的那位老友乃是重修首倡人、工程領導人,真是令人欽佩。</h1> <h1>尤其那通《重修老爺廟補敘》,概述老爺廟和古橋的形制、歷史變遷以及祀奉諸神的典故,其史料價值珍貴。</h1> <h1>正殿臺基下另有三通古碑,其中兩通剝泐不可辨,另一通<font color="#333333">《補修廟宇碑記》字多漫漶,電腦放大所攝圖片,只辨得如下只言片語:</font><font color="#b06fbb">“……緣古建飛龍橋上正坐……關帝閣左配 觀音佛像右配……文昌帝君下設……眼光神位對向樂樓 年深日久 風雨浸壞剝落……中華民國七年歲次戊年……本村童生 王福隆沐手敬撰 王福潮沐手敬書……經理糾首 王玉○ 王玉斌 王玉甫……”</font>陪同我的年輕人說不清這座古石橋的名稱,王廣見老人稱它為“龍鳳橋”,而這通碑記稱作“飛龍橋”,聯(lián)系《補敘》碑記一段話,<font color="#b06fbb">“橋頂合龍?zhí)幱型鉃辇埵變葹辇埼彩瘢ㄎ母飼r被毀),龍飛橋之雄偉壯麗,實為華北第一。”</font>龍飛橋一說是后改名稱,還是筆誤?有待考證。</h1> <h1>步入下殿瞻仰,正中新塑眼光圣母彩塑,俗稱眼光娘娘。傳說是來自小說《封神演義》的人物,莞爾一笑。倒是殿門懸匾多看了一眼,那是王家“正”字輩四人所捐,其中三位我都認識。</h1> <h1>三開間上殿供神三尊,殿門懸匾“道衍春秋”系老友所捐。</h1> <h1>新塑的關帝、關平、周倉頗有特點……</h1> <h1>關帝劍眉細目,手捋美髯。</h1> <h1>關帝左右,左奉文昌帝君彩塑,右奉送子娘娘彩塑。子孫繁盛、讀書成名一向是中國百姓的傳統(tǒng)理想,于農村更甚。</h1> <h1>出殿下樓,由西偏門出院,西偏門與東偏門對稱,開門方向卻是向南,門內照壁嵌刻市級文物保護單位標志石一方。</h1> <h1>這座占地四百五十平米的小廟,廟橋一體,錯落有致,布局精巧,似繁實簡,將山水自然、殿堂建筑、宗教理念巧妙熔于一爐。人們常講“匠心獨運”,于此可見生動一例。</h1> <h1>說話間來到舊村中央,舉目看去,大約四五十處窯院層層疊疊依山而建,呈現(xiàn)出上世紀七十年代以前的風貌。據稱,當時該村有九百余口農戶居住在此,如今十室九空,即便是七十年代以來新建規(guī)模是舊村兩倍以上的新村也沒多少人住了,多數(shù)人進城入鎮(zhèn),一千五百余口人的村子,留守人口只余二百來人。</h1> <h1>看著那些空洞的老窯,坍塌的石頭院墻,我相信,沒有哪一代人能比我們這一代更深刻地領悟到“滄海桑田”那句成語的涵義。?</h1> <h1>陪同我的年輕人指著路邊一處地窨院說,這就是清朝康熙年間建的龍王廟,東廈(廂)窯早就拆了,西廈窯也塌倒成這樣了,正面土臺臺上是五間正殿,你看看那戲臺也快塌了。</h1> <h1>翻閱《相王村志》可知,龍王廟建在村中井溝南端,而這道溝早在民國十九年(1930年)就被填平了,同時在正殿西側修筑了上行至村路的踏道和偏門,而今踏道也坍塌的無蹤影了。</h1> <h1>沿村路下行至龍王廟南大門,拱券門洞半塌,據說過去上坐鼓樓,現(xiàn)今只遺坍塌的樓閣。</h1> <h1>門洞口新筑一方磚墻,嵌刻市級文物保護單位。</h1> <h1>據稱,這廟宇曾于乾隆、嘉慶年間有過維修;1956年,為了活躍文娛生活,村干部也曾組織重修廟里戲臺,且有過開光唱戲活動。</h1> <h1>可眼前看到的是后墻半圮,頂蓋陷落,裝修全然無存。</h1> <h1>唯有山墻與磚雕墀頭還比較完好。</h1> <h1>從殘留的土臺可以看出,原來正殿有過寬大的臺基,正中五孔窯洞其中三孔前設穿廊,現(xiàn)下只余三分之一支離欲倒的樑架。?</h1> <h1>殘樑下現(xiàn)存兩通碑碣,一通清嘉慶七年《補修廟宇碑記》,記敘事由、工匠、募化人。</h1> <h1>并立一通嘉慶二十四年《補修廟宇碑記》,記敘內容除與上一碑記類同外,另外指出:<font color="#b06fbb">“茲村有橋一孔,上坐龍王廟,東有觀音堂、地藏王圣像……”</font>這就清楚說明,該廟宇是建在橋上的,以現(xiàn)存遺址面積看,這座承載廟宇的石橋該有多大呀!廟宇建在橋上,全國或許有之,而在乾隆三十五年的相王村,僅有三十戶、一百一十九口人,一般而言,推后至康熙五十八年人口更少,百十口人辦天大的事,該是多大的氣魄!其后百余年,到了清代末期,相王人又在村東古石橋建關帝老爺廟,與井溝的龍王廟呼應,那該是多么奇妙的一幅風景!</h1> <h1>透過封砌的磚孔看龍王正殿,神壇猶在,神像全無。</h1> <h1>正殿右旁存康熙五十八年《創(chuàng)建行宮碑序》,大部分字跡可辨。到家來于電腦上放大圖片,撿要緊句子摘錄如下:<font color="#b06fbb">“……竊嘆古今之頌靈驗者,莫有靈于龍神也,然居當有所而行宜有祠……先人于烏雞山合建龍神大殿五楹,分塑神像,加誥受封……夙念本村托足無門,褻莫大焉。糾首王伏明等集眾公議……遂券石洞一十二丈……備齋公央糾首,復捐己貲,上券無樑磚窯三孔,左右廚室,面上戲樓一座,鴻工雖竣,東西惜未○○,幸西廟住持道本?捐貲會眾○右廈窯出入門洞復建鐘鼓二樓……黃文村住持道本? 徒和靜、和定、和盛、和興,其徒和興住斯村龍?zhí)鞆R代理此宮焚修香燈?!?lt;/font>由此可見,康熙五十八年前,相王村一帶就有“龍神大殿五楹”了,而“本村托足無門”,以是之故,在井溝“券石洞一十二丈”,于其上券窯殿、建廚房、修戲樓,再建鐘鼓二樓。問題是,這座十二丈長的石橋九十年前就被填埋了,唯有百歲老人或許有所記憶。假如鋁業(yè)公司于此采礦時格外留意,也許可以解開此處廟橋一體建筑的奧妙。</h1><h3><b>(?,念秋)</b></h3> <h1>觀音堂緊鄰龍王廟東面高地,僅遺大窯洞一孔、穿廊一柱一樑,兩株古柏冠蓋相參,其中一株東傾,靠支架支撐。廟院圍墻塌毀大半,依稀可見已逝的風景。</h1> <h1>下了高地,回頭上看,觀音堂下有襯窯三間,襯窯上那兩株古柏就像一對老夫老妻相依相偎,朝朝暮暮,年年歲歲,無論滄海桑田,管它甚么天塌地陷。</h1> <h1>日近午時,年輕人領我到俗稱西廟的地方,行走在危墻下的絕壁小道,前方是只剩半截磚墩的山門,迎面墻壁有一道閃電似的裂隙。</h1> <h1>裂隙墻壁后方是一座建造年代不詳?shù)那迨モ中≡?,正殿三孔窯洞,東西廂各有兩孔,西廂遺址長出一株壯實的雜樹。</h1> <h1>東廂兩孔窯坍塌不堪。</h1> <h1>正殿里遺留著石質馬槽。</h1> <h1>殿前立道光九年《重修清圣庵碑記》,字跡清晰,文不晦澀,其中說到<font color="#b06fbb">“……相王村西建古廟一所,內塑佛像、龍?zhí)?、關帝、韋陀、牛馬王,固已數(shù)世于茲矣。”</font>這段話令人恍然大悟,原來這里與后壁裂隙院同屬一廟。</h1> <h1>裂隙壁院臨崖而建,崖壁塌陷,院墻無存,向南一溜六孔窯洞,正殿三間存有穿廊遺痕。</h1> <h1>正殿前立碑一通,系清乾隆三十一年《重修農田等神廟碑記》。上面寫著,<font color="#b06fbb">“……農田、關圣、牛王、馬王之廟也,第創(chuàng)制已久,不克深考。自順治年間修葺,迄今百有余載……”</font></h1> <h1>農田殿為一孔大窯,神像無存,壁繪琳瑯。</h1> <h1>殿門券壁左右各繪一幅白底黑字的捐銀人姓名和數(shù)額圖卷。落款俱為“順治拾貳年拾月”,365年前的無保護字跡還如此清晰,猛吃一驚,不可思議!?</h1> <h1>神壇后壁繪畫不大清晰……</h1> <h1>左右壁繪雷神、電母起駕巡行,未見人為破壞,基本完好。?</h1> <h1>尤其拱券頂部繪制的青、赤二龍,顏色鮮艷,完好無損,其勢囂拔,動感十足,當場我就給那兩個年輕村干部提出建議,應當聘請行家指導剝離下來,置于合適的地方加以保護。</h1> <h1>關帝殿、瘟神殿也有不大清晰的壁畫,剝泐處甚多。?</h1> <h1>午飯后,來到一處門廊樓院,村民稱其為“將軍院”。</h1> <h1>這座院落的主人便是看廟人王廣見老人,他有兩位老革命的兄長。一位是生于1919年的二哥王廣德,參加過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抗美援朝戰(zhàn)爭,曾任志愿軍坦克指揮所政治部主任,軍委裝甲兵技術學院政委等職;一位是生于1921年的三哥王廣勝,參加過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曾任福州軍區(qū)衛(wèi)生部部長、江西生產建設兵團副參謀長等職。</h1> <h1>這處院子系王廣見父親王福尊于1930年所建,形制為單門獨院,正窯五間,東西廂窯各三間,正窯上座穿廊窯洞五間。?</h1> <h1>據王廣見老人說,那時他家擁有八十余畝土地,因其小有資財,經他父親建造的這座院子便成為相王村最有氣派的宅院。依我看來,與平川、旱垣地區(qū)一些村落的晉商院落相比,這座院子實在算不得什么。</h1> <h1>將軍院西去,便是我那位老友住過的大門院。年輕時,我曾在此與幾位朋友夜半飲酒,酩酊大醉,不知東方之既白。</h1> <h1>進大門左拐是前院,二院門已拆。</h1> <h1>其形制與王福尊院略同,只不過正窯上下各有三間,老友一家擁有一半產權。</h1> <h1>再往西,還有一處像樣的老宅,高高的門廊,窄窄的院……</h1> <h1>王廣見老人說,民國年間,這家的主人做過大孝堡富商李元晉所開煤礦的技工,技工建了這處院子為其母親做壽,李元晉親書牌匾以賀。</h1> <h1>放眼看去,基本上家家都是這個格局,只有大小、繁簡之別。</h1> <h1>一直看到村西老宅盡頭,沿新村大路東歸。</h1> <h1>車過村東老爺廟,只見南山幾株老柏招搖,其中一株四根枝干,任一方向看去卻是三枝,因此而成為相王的地標。午飯時,我曾向村干部建議,老爺廟、老柏樹,包括散落于村內各處的石碑、石槽、石磙、石磨等等文物性質的老物什不應當隨著村莊一同消失,而應作專門研究,將這些東西遷移至新的落腳處,建立一個思鄉(xiāng)園之類的公共場所,配以故園實景模型,讓在地在外的相王人鄉(xiāng)愁可寄,讓祖輩形成的的千年文脈得以延續(xù)。</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