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一九九零年,我十一歲,沒出過遠門,最遠只到過鄉(xiāng)街道,沒去過超市,衣服都是媽媽扯布做的,更沒吃過什么魚、什么蝦,吃的是媽媽做的面條和饃饃。但從那年的九月起,我的一日三餐不再有面條,只有開水和饃饃。因為我要去十多里外的學校讀初中。背饃的生活一直陪伴我到高中畢業(yè)。</h3> <h3> 記得那年夏天,當我收到初級中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媽媽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隨后又立刻收了回去,笑容變得有點苦澀。媽媽開始忙碌起來,忙著給我縫衣服,忙著給我買書包,還要在商店扯上二尺碎花布,買兩個塑料圓環(huán),給我縫制裝饃的手提袋。</h3><h3> 我上學時,一日三餐不像現(xiàn)在的孩子們,可以在學校食堂吃飯,或者在校門口的飯館吃飯。那時都是一口開水,一口饃饃。一周帶兩次饃,最多也就帶一罐頭瓶辣椒,一塊咸菜。春秋兩季還好些。饃不會發(fā)霉、不會太干、也不會凍成冰塊。每到冬夏,日子實在不好過,挨餓一整天的事經常發(fā)生。</h3> <h3> 剛上初中那年,只知道每周三下午可以回家取饃,但不知道周一到周三我到底需要多少個饃饃。少了怕不夠吃,多了怕吃不完。就開始計算,早上一個,中午三個,晚上兩個,一天大概六個,三天減去周三后半天的,大概需要十五個左右。媽媽生怕我不夠吃,每次都要多給我裝幾個,我又嫌十多里路背著沉,偷偷的放回去,為這事,沒少和媽媽拌嘴。正常情況下所帶的饃饃正好夠吃三天,可有時,體能如果消耗過大,肚子實在太餓了,就會多吃一兩個,解決了當下,確苦了最后,沒饃饃的日子只能挨餓。就盼望著早點放學,讓咕咕叫的肚子不在叫。返校帶饃的時候,我又為帶多帶少來回糾結,少了怕不夠吃,多了,我這身單力薄的,背著書包,提著饃袋,走十多里上坡路,實在是吃不消。天晴路干時還好些,如果遇到雨天路滑,跌個溝子堆,泥水里拾饃,留著眼淚上學去的事也不知道發(fā)生過多少回。</h3><h3> 記得有次下雨,我連人帶饃摔了一跤,好不容易來到學校,將我那沾滿泥水的饃袋拿到水池旁清洗,饃饃拿出來晾在作業(yè)本上,第二天起床時發(fā)現(xiàn),我的饃饃上全是牙印,全是泥點點,有的饃饃只剩下半個,這是老鼠昨晚干的事??粗焕鲜笤闾5酿x饃,氣的我眼淚不停的往下流,找來毛巾,慢慢擦拭我的饃饃,用小刀消去老鼠咬過的痕跡,裝進我的饃袋,綁好,我還要靠它維持三天的生活呢!一天,兩天,第三天我“吃飯”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我的饃饃上長滿了綠毛毛,記得媽媽曾告訴我,饃上長毛是捂得太嚴實,不透氣變壞了??粗@長滿毛毛的饃,多少委屈的眼淚奔涌而出。我拿過饃饃,掰開,里面拉起了長長的絲線,里外都壞了。又要挨餓了。我端起洋瓷缸子,一口氣喝下從開水房打來的熱水,充充饑,盼望時間過得快點,好回家吃口媽媽做得然面。我看見宿舍外面花園里那月季花激情的奔放,淡淡的清香隨著一陣風吹進我的心扉,想起了鄭智化《水手》中唱的: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我心境平復了好多,擦過淚痕,將這些長毛的拉絲的饃饃裝進饃袋,放學后帶回家,爸爸要用它喂雞喂牛。</h3> <h3> 風,吹落了梧桐葉,吹走了大雁,吹來了飛舞的雪花,冬天來了。房檐上掛滿了冰柱,沒事的人們都躲在家里,抱著火爐,吃著烤饃,熱乎乎的,黃干黃干的饃饃,咬一口,暖和全身。我的午飯仍然是兩個冰冷的饃饃,用小刀切一片咸蘿卜,就著吃一口饃饃,冰冷的饃饃像鐵塊一般,咬不好還會崩掉牙,里面帶著冰碴子,喝口熱水,勉強可以下咽。</h3> <h3> 時間來到高一那年。這一年天大旱,好多農民的口糧不夠吃,于是吃起了玉米饃、雜糧餅,我家也不例外。我來到了離家三十多里路的鎮(zhèn)上讀高中。學校變了,距離變了,沒變的仍然是背著饃饃吃三餐。鎮(zhèn)上的大多數(shù)同學條件要比我們山上娃們好一些,有錢的在外面買飯吃,或者買街道上每天送的熱饃,像我這從山溝里走出來農民的孩子,還要依靠從家里背饃吃。加上天旱麥子減產,白面饃是不夠吃了,吃玉米饃是常有的事。每次吃飯的時候,生怕同學們說我是舊社會,趁著別人不注意,一個人偷偷的吃。感覺自己就是《平凡的世界》中的孫少平。這種日子第二年終于熬過去了。但周末回家背饃的經歷一直延續(xù)到我高中畢業(yè)。</h3> <h3> 那段艱苦的歲月我一生難忘!背饃的生活伴我走過曾經的中學時代,是我一生的財富。那段經歷激勵著我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畏風雨、不屈不撓、堅強的勇往直前!<br></h3><h3> 2019.12.1</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