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小時候對父親的唯一印象就是嚴到苛,父親沒上過學,但多年部隊生活學會了簡單的讀寫,在村里算是一個見過世面的干部。我懂事起白天在家見到父親的時間極少,所以我們的交流不多。但晚上父親在家的時候,特別是在村里(那時叫大隊)跟鄉(xiāng)鄰喝過幾杯酒回家后興致就高漲,話就多了起來,時不時的就跟我嘮起他當兵的日子,還常從他那只上鎖的皮箱里掏出舊軍裝和一沓他和戰(zhàn)友的照片讓我過眼隱。每到這時候父親仿佛換了個人似的溫情滿滿,每到這時候,也讓我對著軍裝的英俊帥氣的父親肅然起敬。</p><p class="ql-block"> 在那個荒誕的時代,每個地方都要組織文宣隊演樣板戲,當時的村里找不到文藝人才,父親因為儀表堂堂,加上在部隊上學唱過革命歌曲,就被趕鴨子上架選中主演樣板戲《紅燈記》的主角李玉和,演李鐵梅的是兼任導演的村里插隊的女知青。在那段日子里,父親每天忙完隊里的事和農(nóng)活隨便吃幾口飯就匆匆趕到大隊禮堂去排練,而每次父親都會帶上我。每當大人們排練時,幼小的我總是先興致勃勃的看著,然后就在舞臺邊上的衣物箱上鼾然入睡,一直到排練結束才睡眼朦朧地被父親背回家。幾年以后樣板戲退出了歷史舞臺,父親再也不用日夜的忙碌了,但偶尓父親到朋友家喝酒喝高了的時候,在他深一腳淺一腳夜歸的街頭,常常能傳來一句洪亮的“鳩山設宴邀我交朋友”的樣板戲唱腔。父親演《紅燈記》時的道具煤汽燈和鐵路工人制服除了父親不在家時常被我偷偷拿出來穿上照照鏡子外,一直在父親的藏寶箱里靜靜的躺了很多年,一直到家里蓋了新房子搬家弄丟了,為這事父親還跟母親吵了一架。</p><p class="ql-block"> 也許因為我是長子,父親對我要求極嚴,我小時比較淘氣,上學時逃課去河里游泳,結伴跟鄰村孩童打架,晚上和朋友去集體西瓜地里偷西瓜,大概鄉(xiāng)下淘氣孩子干過的溴事我都干過,而事情敗露的結果往往是被父親狠揍一頓。每個學期末,要是扛一份掛紅的成績單回家,等待我的還是一頓免不了的揍。</p><p class="ql-block"> 人民公社時代,學校放暑假,兩個月的假期,父親規(guī)定我必須到生產(chǎn)隊干滿最少50天的農(nóng)活。南方的夏天酷署難耐,從10幾歲起連續(xù)五六年署假天天在南方的稻田里揮汗如雨,瘦弱的我經(jīng)常是太陽落山才能干完分配的農(nóng)活,回家后幾乎都是脫下一身結滿鹽污的衣服扒幾口飯就倒頭大睡,然后第二天天亮又重復一樣的勞作。這樣的日子到新學期開始前一周才可以結束,因為需要完成必須完成的暑假作業(yè)。</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小學時光里,星期天是工作日,父親上山砍柴的時間一般安排在這天,所以每到星期天,天不亮就被父親從夢里叫起,匆匆吃完早餐就跟父親一起去砍柴。由于年幼,其實上山后父親并不是真的期待我砍多少柴,常常是讓我守在山道上看板車,給他到河溝里舀泉水,或者幫著整樹枝,裝車而已。遇到父親沒空的星期天,他就打發(fā)我跟我同班的公社書記(那時稱社長)的兒子,我的同班班長一起去砍柴,我的體型瘦小,經(jīng)常是砍了一大捆柴十幾里山路一路走一路扔下一些(越扛越重),到家基本剩半捆。但父親只要看到我砍柴回家,不管柴多柴少,都會在門口笑臉迎接。晚飯時看到我紅腫的肩膀,平時吃飯從不管我的父親總會給我碗里多夾點菜,然后告訴我:你是我的兒子,我不差你砍的這點柴,我只是要你學會像個男人一樣做事。那時的我說實話只能似懂非懂的點頭。</p><p class="ql-block"> 父親跟我話不多,但記憶中父親去哪里總喜歡帶著我,那個年代每到晚上大人們都要集中學毛選,作為大隊干部,父親經(jīng)常還要到大隊部學習各部門的文件,每隔幾天父親就要住在大隊部值夜班,輪到父親值班總會帶上我,這是我最開心的時候了,因為在那里我可以翻看一般孩子們看不到的報刊。雖然看不大懂那個荒誕年代的政治,但我還是從中受益匪淺。</p><p class="ql-block">父親對孩子的愛,更多的不是用言語,而是在行動上。幼年時侯物質困乏,加上經(jīng)濟條件不好,一個鄉(xiāng)下孩子對玩具的夢想基本僅是停留在夢想中。我絕大多數(shù)的玩具,從彈弓到木手槍,木沖鋒槍和水槍都是父親用木頭和毛竹一刀一刀削成的。記得上小學前,鄰居家孩子有一個鐵皮玩具車,每次看著他家孩子在門口水泥地上玩得不亦樂乎,我只能默默的在邊上饞饞地看著,有次父親經(jīng)過時,發(fā)現(xiàn)后靜靜的看了我一會,然后啥也沒說轉身離開了,任憑我的渴望在風中凌亂。過了幾個月,父親去縣城開會回來,我和妹妹像往常一樣等著他從軍用挎包里給我們拿出已算奢侈的糖果和小人書。但這次父親好像并不在意我們急迫的眼神,而是面露微笑的讓我們到他面前,然后要我們背過身閉上眼。過了對我來說慢長的幾秒鐘,當父親叫我們轉過身去的那一瞬間,我倆驚詫的像是石化了,一個比鄰居家大得多的鐵皮玩具輪船和一個布絨玩具娃娃如天外來客,就那么像夢一般在父親的兩只手中佇立著。這是我童年第一件,也是對我來說最貴重的一件禮物了。因為這個玩具讓我在小伙伴中很是拉風了幾年。成年之后我有時會想到,為了我們兄妹的這兩個玩具,父親當時該是費了多少思量啊。</p><p class="ql-block"> 童年的日子對父親的印象談不上深,稍年長后讀到朱自清的《背影》第一次觸動了我對父親的回憶,也讓我慢慢的加深了對父愛的理解。上了大學后常主動給父親寫信,信不長,無非是報報平安,也間或寫幾句大學里的趣事,父親每收到信總會及時回復,一樣的簡短,說說家里的瑣事,最后一定是一句不要掛念家里,好好學習,但對我已經(jīng)是足夠的安慰了。</p><p class="ql-block">大學畢業(yè)后,因為我的不安分,工作到處奔波,與父親的聯(lián)系反而越來越少,但每次回家再忙我都要抽時間跟父親嘮嘮家常,每次離家,母親總是抹淚不舍,而父親則是那付看似灑脫的微笑,但隨著歲月的推移,我發(fā)現(xiàn)父親的微笑里更多了藏不住的淡淡憂傷。</p><p class="ql-block"> 現(xiàn)在的父親年事已高,耳背已經(jīng)讓我跟父親的交流越來越困難。每次跟家人微信視頻,都只有母親一個人在說話,父親雖依舊是那付溫情的笑容,但卻大多只能跟我各說各話的吼上幾句。</p><p class="ql-block"> 父親,我的辛勤操勞了一輩子的父親,父親,我的心寬似海,大愛如山的父親。</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適逢父親節(jié),看到網(wǎng)上的熱點詞摹然就也想念起我的父親,情不自已的就信筆由疆寫下了這短短的文字以慰我思親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