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距離上次才十來天，這次回來便跨過了一個農(nóng)歷年。初二，女兒回娘家啊。攜夫帶子，提了禮品，歡歡喜喜。父親那邊呢？想著姨早已切好了涼菜，擺好了瓜子水果，等著哩。</p><p> “天增歲月人增壽 春滿乾坤福滿門”，門上的對聯(lián)一看都是父親寫的。裝修一新的屋子，空調(diào)開著，亮亮堂堂，暖意融融。已有四五家親戚坐在了客廳，嗑著瓜子，拉著話話，父親和姨一會兒招呼這個，一會兒招呼那個。電視開著，似乎只是個擺設(shè)，小點的孩子跑來跑去，大點的孩子看那低頭一副專注的樣兒，必是在玩手機在打游戲。</p><p> 今年家里尤其人多，西安的富平的跟前的，屋前屋后客廳院子房子都聚堆堆著。有年年相見的，有幾年不見的，有新娶的媳婦，有不到一歲的娃娃，見面那個親熱啊，都不知道從哪說起了。家里老人身體都好著么？娃的工作穩(wěn)定著么？能掙下錢么？這些年咋還是那么年輕？娃談下媳婦了沒……</p><p> </p> <p><br></p><p> 說笑間不時有進來的人，也有離開的人，年上就是這樣，一天里要走好幾家子，弟兄們離的不遠，每家都得去的。這先走哪家？在哪家吃飯？有時還真難為了親戚，每家都準(zhǔn)備的豐盛，每家都想讓親戚坐下來吃飯，每年都沒法統(tǒng)一，但最終，親戚們都被安排地妥妥的。</p><p> 姨的茶飯做的那是相當(dāng)?shù)暮?，干凈利落，案板上永遠都沒有多余的碗筷碟子。父親總是夸姨，我們也是看在眼里。這些年，也多虧了姨，尤其是年上，家里人多，吃啥？咋吃？買啥菜？做啥菜？先做啥后做啥，涼的熱的，樣樣行行都要在腦子里過幾遍，都要親歷親為。</p><p> 院子里搭了鋼瓦，干凈透亮，坐這兒吃飯一點兒也不擁擠。滿滿兩桌人，熱熱鬧鬧，有小娃即興唱歌跳舞，大家舉杯中互相祝福，吃著聊著，一起感嘆現(xiàn)在的好日子，一起回憶過去的舊時光。</p> <p> 年前跟四大約好初二回來了給父親拍人像照。飯后抽得空兒，就在后門口，背景是有點掉色的大紅門，不過，四大有長槍短炮，有專業(yè)的技術(shù)。父親就跟平時一樣坐在沙發(fā)上，守著他的陣地。陣地堆放著好多雜物，大件的小件的，大多是沒用的，父親舍不得扔掉，姨說好幾次都是她拿出門外了父親看見又撿了回來。</p><p> 四大拍了那么多的人像照，作為小弟的他這次是專為老哥哥來拍。我問四大要不要讓父親笑一下，四大說不用，不用，他知道怎么來拍，知道本真才是最好的表情。整個過程父親很安靜，像是思考著什么，完全沒有了上次穿軍裝時的那份緊張?？此拇蠖字鴤?cè)著變著角度拍著，站在一旁的我不由得也咔嚓兩下，留下了這難忘而又美好的瞬間。</p><p> 照片拍的很真，父親目光深邃，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的印跡清晰可見，用父親表妹的話說，老哥哥的神情就像他的名字一樣明亮。</p> <p> 親戚們都走的差不多了，父親和姨才有時間坐沙發(fā)上休息，這一天招呼下來也夠累的。時間還早，弟弟他們要去鹵泊灘，問父親去不？父親說不去，那我也就不去了，新修的路還沒好好走過呢，正好可以邀了父親啊。</p><p>整個冬日父親很少騎車子外出，飯后時光基本都是在羊場這塊度過。父親所說的羊場就在家的斜對面，豎起的廣告牌寫著“康構(gòu)草業(yè)”，里邊屯著大包大包的草料。</p><p>前幾年有外地人在這兒養(yǎng)花，不知咋地兩年就撤了攤子走人，留下了好多塑料花盆，跟前人這個拿的那個拿的，父親也拿了一些栽花用。</p><p> 伴著父親的身影，和著父親的腳步，還什么比這更幸福的？父親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這條路南北長500米，東西長500米，總共二里路……政府出資，修的好，就光這樹，一棵都500元哩……我每天都在這兒轉(zhuǎn)兩圈，午飯后，晚飯后，這條路轉(zhuǎn)的人也不少哩，也有練車的，你看這輛是不是？在咱跟前都晃過兩回了……”</p><p> </p> <p><br></p><p> 路對面有一人在快步走著，父親認得，說是北街的人，以前在礦上，現(xiàn)在退休了在屋里住著。那人裝著收音機，正在播放秦腔，父親耳背聽不見的。想著有多少個時日父親一人孤寂的走著，從這頭到那頭，再折回來從那頭到這頭，也有多少個陌生的熟悉的身影在這兒碰見，看上一眼，打聲招呼，然后繼續(xù)走路。</p> <h3> 走到石墩處，父親坐了下來，說，干凈著哩，你也坐下。我也就準(zhǔn)備坐哩，就是有土也不怕的。想著父親每次走累了都要坐會歇息的，在歇息中發(fā)呆，思考，打發(fā)時光。</h3> <h3> 今天一回來父親就說堡子聰聰說我寫了個啥，還讓他看照片哩。這會兒靜靜地坐著正好可以看啊，翻到了2018年12月22日那個美篇，父親樂呵呵地看著念著……</h3><h3> 不覺已給父親做記錄已有十年，想著有那么一個時段，或清晨，或午后，或冬日暖陽下，父親守著他的陣地，我念紙質(zhì)版的記錄給父親聽，父親能說出來“奏是得，你看，我這個娃搗地很……記得么，那一年天旱的很，持續(xù)高溫……現(xiàn)在的世事就是好，好得很……”這樣的字兒，那該多美好多幸福。</h3> <h3> 并肩坐著，看落日看過往的路人。父親問歡歡的工作是咋弄的？這半年多時間都沒上班，叮囑我要給娃交待不管在哪上班，都要踏實努力，可不敢一個勁地換工作，工作是要三年五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才能干出成績干出眉目來的。外孫歡歡讓父親操心了，從小到大一直到現(xiàn)在都丟心不下，想著他沒有工作，女兒我肯定也不得輕松。</h3><h3> 我寬慰父親：“車到山前必路，娃有娃的打算，你只管操心好你的身體，其余啥都別管，現(xiàn)在經(jīng)管好你不拖累娃就是對娃最大的關(guān)心……”</h3><h3> 父親說：“我好著哩。你老回來哩，給屋里買吃的，給我說一些話，我知足的很……你看，我的那些戰(zhàn)友有的犧牲在了西藏，有的回來后也早早地走了，我現(xiàn)在還有國家給發(fā)的那些錢，前些年不怕少，那每月都有么，現(xiàn)在漲了，屋里日子也好了，我能享受的都享受到了，我還能走動，能在跟前轉(zhuǎn)轉(zhuǎn)，好著哩，就是我老了不在了，你也不要太恓惶，太難受，把我一火葬……這生老病死啊，自然規(guī)律么……”</h3><h3> 前些年，父親跟我交待這些事情，我總是很害怕，好像那一天就會很快到來，母親那年突然離世，感覺天塌一般，幾年都接受不了母親不在的事實。 現(xiàn)在隨著時間的推移，年齡的增長，經(jīng)歷了一些事情，父親也在用他的方式讓我慢慢地面對一些事實，我不再惶恐。父親教會了我積極陽光的去生活，教會了我要珍惜當(dāng)下的一切，感恩愛惜周邊的人和物。耳濡目染的，每當(dāng)同事或朋友們有什么高興或煩心事時，都會找我分享或傾訴，我也會用父親勸導(dǎo)人的方式勸慰朋友。</h3> <p> 一直以來都有個想法，就是把這些年給父親做的記錄集結(jié)出書，只出兩本，一本給父親，一本留給我。父親逮到了音兒，聽到了出書寫書，馬上就說到了喜陽：“你看喜陽這娃，能寫幾十萬字的小說，能耐大的很，能從一九二幾年寫……我看著哩，現(xiàn)在都寫到解放了，他能放開思路，也能收回來，把人的心理寫的好，我看著哩，寫的好……” </p><p> 喜陽的小說還在繼續(xù)中，很榮幸我能在第一時間收到他發(fā)的電子版，也要替父親感謝他們倆口子，將打印好的紙質(zhì)版小說送到父親手中，方便父親閱讀。后門口那摞雜志最上面就放著，中午我翻看了一下，個別的地方有用紅筆做的記號，勾出了要刪減的字，倆口子真是細心。</p><p> </p> <p>說著往回走著，聽到了鼓聲，我問父親一會敲鼓不？父親問：“開始了？你聽到了？這遠你都能聽到？”“聽到了啊， 敲哩?！薄拔胰チ??！薄澳闳?，我也要去哩?！?小時候是我跟在母親身后，不離左右，現(xiàn)在是呆在父親身邊，他參與的只要時間場合允許我都要見證。 </p><p>進門還沒緩口氣，父親就問姨他的镲在哪里。姨說你不是在前頭車子里放著么。镲是父親自己買的，裝在一個紅布袋子里，一有活動，他就提了去參加。聽聲，很近，就在榮昌教育那兒，二百來米的距離。父親推了自行車：“我騎著頭里走，你后頭走著來啊。”我大聲的“嗯”著。</p><p>年前弟弟發(fā)來一個視頻，是村里敲鼓的，仔細反復(fù)地去看，父親也在其中。問咋沒照張像？弟弟說是建昌發(fā)來的。怪不得看有建昌他爸哩。</p> <h3><span style="line-height: 1.8;"> 六層高的榮昌教育樓可以說目前在劉集鎮(zhèn)算是標(biāo)志性的建筑，設(shè)有文化補習(xí)班，托管班，舞蹈、跆拳道班。以前的劉集鎮(zhèn)相對于張橋留古鎮(zhèn)來說交通不是那么發(fā)達，只有在遇會和高中開學(xué)放假的日子街道才會熱鬧起來。街道周圍的村子包括西街堡子也因了這些學(xué)生，好多人家靠租房，給學(xué)生做飯有了零花錢，現(xiàn)在是學(xué)生少了，教育改革，撤了高中，老師分流，看似失去了往日的繁華，其實家長們更注重娃的學(xué)習(xí)和興趣培養(yǎng)，榮昌教育也就應(yīng)運而生。</span><br></h3> <h3> “咚咚鏘咚咚鏘……”，震天的鑼鼓敲起來，我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村子里的爺啊叔啊哥的圍成一圈，揮動著胳膊。記憶里還停留著他們年輕時的模樣，不曾想，歲月也偷偷地染白了他們的鬢角。一場敲完，坐臺階上休息，感覺他們當(dāng)年的風(fēng)格還在，干凈愛好的還一直保持干凈愛好，高喉嚨大嗓門的依然聲音洪亮，愛抬杠頂楞的說話還那么惹人發(fā)笑。八十歲的父親夾在其中，雖然動作不是那么有力，但卻有著一種獨特的滄桑之美，而后巷子的聰聰則給鑼鼓隊注入了新鮮的血液。</h3> <h3> 我不懂得套路，但見每場開始，幾個人耳語一下，便知不是上一場的敲法，看他們手底下變化著，腳底下挪動著，旁邊打镲的統(tǒng)一配合，豈是用“愛好”兩字能打發(fā)得了的。這鼓聲是對新生活的向往，是要將越來越淡的年味敲出濃烈來，是要將西街堡子在外的人聚攏而來啊。</h3> <p> 很高興在這兒見到了我村女子金娟，金娟跟我說，年前發(fā)給喜陽的那個美篇他們倆口看后轉(zhuǎn)發(fā)了出去，村子好多人都看了，說寫的很真實。在此感謝他們倆口子，讓我更加堅信給父親做記錄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也感謝村里人，他們陪父親說話，他們跟父親打招呼抬杠開玩笑，他們和父親一起參與村里的紅白喜事，讓父親在晚年還有一份余熱發(fā)揮；也感謝方園八鄉(xiāng)的人，他們還記得父親，遇會碰見了路上碰見了打招呼問候兩句；也要感謝那些靜止的樹呀草啊溝啊澗啊石墩啊圪梁梁啊，它們在父親騎車子轉(zhuǎn)時默默地陪著，讓父親有個看的風(fēng)景，有個歇腳的地方……</p><p> 隨著鼓聲的停止，爺們叔們哥們都收拾了自己的家具，四下散開，有走著的，有騎了摩托來的，趕場子一樣，到了點上就來，敲到盡興了就回，想著每天里大家最期待的就是這個時光吧。父親推了車子返回，我跟在身后，夕陽的余暉映紅了整個天際。</p> <p> 中午親戚們打麻將，父親是組織者，也是公認的收炸彈費的，大家打牌圖個熱鬧，讓父親收錢圖個樂呵。這到了晚上家人們才有時間聚在一起打牌，看父親孩子一樣的神情，要么是放糊了，要么是自己糊了。父親是家里的精神支柱，娃們在尊敬他的同時，也會和姨一起吐他的槽，父親聽不清只是看到我們在笑，會問：“說啥嘛，咋了嘛？”就是猜出我們在說什么，也不惱不煩。與時俱進，活到老學(xué)到老的父親高興我們就跟著高興。</p> <p> 喜慶中迎來2019，2018年春節(jié)父親的講話還響在耳畔：新春過大年，新春大團圓，新時代，新氣象，新作為 ，上班的好好上班，上學(xué)的認真讀書，新的一年取得更大的成績……2019愿我們的國家風(fēng)調(diào)雨順，前程遠大，我們的小家諸事順?biāo)欤秃兔烂溃?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