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01
“寶寶乖，寶寶乖。”粉粉的夢幻嬰兒房里，我輕輕搖著搖籃，好不容易哄睡了還未滿月的兒子，轉(zhuǎn)身去了母親房里。
冬日的暖陽透過橘黃的窗簾灑在飄窗上，整個房間氤氳著一種暖暖的陽光色。偌大的床上，母親睡得很安穩(wěn)，呼吸均勻，嘴角微微上翹，也不知她在做什么美夢呢！
我?guī)祥T出去，窩在客廳的沙發(fā)里，拿起一本育兒書籍慢慢看，享受這靜謐的午后時光。
將將翻了幾頁書，困意來襲，我靠在沙發(fā)上，閉著眼，回想著這十多個月來發(fā)生的事，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我與老公路洹經(jīng)歷了十年愛情長跑，才步入婚姻殿堂。我們結(jié)婚三年，雙雙步入而立之年，事業(yè)也小有起色，卻一直沒有孩子。時間一長，抱孫心切的婆婆開始說三道四，嫌棄我是“不會下蛋的母雞”。
那段時間，我在網(wǎng)上查閱了很多資料，煲湯熬藥悉心調(diào)養(yǎng)我和老公的身體，還去健身房增強體質(zhì)。一年以后，我與老公都強壯了不少，我的肚子卻依舊扁扁。
黑夜里，我與老公歡愛后相擁而眠，他把下巴抵在我的頭頂，輕聲說:“沒有孩子也挺好，我們倆就可以一直這樣過二人世界。”
我把耳朵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不覺淚濕眼眶。我知道，他在安慰我。每次上班經(jīng)過幼兒園門口，他頻頻張望，眼里流露出無盡的渴望，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
長久以來，他夾在我和婆婆之間左右為難，已是不易。他那么想要一個孩子，如今卻這般遷就我，只為不傷害我的自尊心。我想我上輩子大概拯救了銀河系，才能遇到這樣的絕世好男人。
“我們?nèi)メt(yī)院檢查一下吧。”沉默許久，我提議道。
“我，我已經(jīng)檢查過了。”他吞吞吐吐，“沒，沒有問題?！?
我瞬間渾身僵硬，好像五雷轟頂，心里卻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我也一定沒有問題。<br></h3> <h3>02
檢查結(jié)果出來那日，是母親陪我去醫(yī)院的。白紙黑字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先天不孕。醫(yī)生猶豫半天，才看著我們母女倆，解釋道:“你這種情況，沒得治?！?
“啊？”我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迷迷糊糊睜開雙眼，我呆望著雪白的天花板，白熾燈的光慘白慘白的，落入眼中，周遭都朦朧起來，模糊不清。
淚痕滿臉，我下意識伸手去擦，驚醒了趴在床沿熟睡的路洹。他扯了紙巾輕輕柔柔地為我擦臉，連沾濕的睫毛都一根根擦拭。整個病房里就只有我們倆，相顧無言。他越擦，我的淚越多，止不住地往外流。
終于，他一把摟我入懷，泣不成聲。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卻趴在我的肩頭嗚咽難言，心底該是何等難過！
我給不了他孩子，我是個罪人，將他拖累到現(xiàn)在……愧疚感鋪天蓋地而來，將我緊緊包裹，勒得我喘不過氣。
墻上的掛鐘滴答滴答，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淚漸干，于是鼓起勇氣開口:“我們離……”
“我們找個代孕吧！”老公突然正視著我，眼眶紅腫，眼里似乎有無限疲倦。
“我……”一句話噎著，我卻不敢繼續(xù)說下去，有些心虛地低下頭。
他沒有再說話，耐心地等著我回復。可是如果婆婆知道我們找代孕，讓剛剛奔入小康的家庭一夜回到解放前，還不得氣暈過去！
代孕太貴，我請不起。風險太大，我擔不住。生而為女人，若是孩子不能從自己的肚皮里出來，那又有什么意義呢？
代孕這條路，我顧慮重重，愁腸百轉(zhuǎn)。病房里只剩下我和路洹淺淺的呼吸聲和時鐘滴答的清脆聲音，一聲一聲，敲打著我的心。<br></h3> <h3>03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空氣似乎靜下來，我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打破現(xiàn)在的沉默。
“我贊成路洹的建議?！蹦赣H的聲音突然傳來。我和老公相視一眼，都看向門邊。
母親走過來，坐在床邊，執(zhí)起我的手，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我。我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紅紅的，里面水光晃動，定是才哭過。
“不用擔心太貴，我替你代孕?！蹦赣H的聲音淺淺淡淡，卻激起千層浪。
我睜大眼看著她:“媽，您開什么玩笑！您都四十九了，高齡產(chǎn)婦多危險，您不知道？”
“媽，我們請一個代孕就好，您這樣太冒險?！甭蜂∫卜磳?。
母親著急道:“你們瞎擔心什么，大不了剖腹產(chǎn)唄！請一個代孕，你們還要親自照看她的衣食起居，你們想賣車還是賣房？以后又拿什么養(yǎng)孩子呢？”說到后面，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幾分。
“富養(yǎng)窮養(yǎng)都是養(yǎng)，我寧愿苦孩子也不能讓您冒險！”我撅起嘴。
“說得容易，你們這些年的積蓄都投入了公司，如今公司才剛剛起步，哪里來這百八十萬的流動資金？”母親的手一下一下刮著我的手，同我小時候拿我的小手去刮她的大手一樣。轉(zhuǎn)眼間，我們的手掌已一般大。
“萍兒，別犯倔，媽身體底子好，扛得住。再說啦，自家人才更放心，不是嗎？”她苦口婆心勸道。
“可我想自己生寶寶?！蔽肄抢X袋，眼淚簌簌落下，哽咽道。
路洹抱緊我，母親發(fā)出長長的一聲嘆息，才開口:“萍兒，我們不認命，可我們得接受現(xiàn)實。媽知道你難受，媽心里更難受，可事已至此，就別再強求?！闭Z重心長的話語，像極了童時她對我的諄諄教導。
路洹沉吟很久，看看我，又望望我媽，最后沖我說:“萍萍，媽說得有道理，伺候咱媽，總比伺候一個外人要好吧。”
“你!”我死死地瞪著他，一時語塞。
“萍兒，聽媽的吧，咱悄悄的，不讓你婆婆知道?！彼偸沁@樣懂我，將我心里的小心思猜得明明白白。我在她面前，永遠無可遁形。
母親看著路洹，溫聲道:“親家母那邊你想個法子瞞過去吧?！?
老公鄭重地點點頭。<br></h3> <h3>04
年初的時候，路洹借著開分公司的名義，帶著我去了外地，母親也悄悄跟來。
胚胎植入母親體內(nèi)那天，醫(yī)生再三強調(diào)要照顧好母親，高齡產(chǎn)婦不容易。
路洹在醫(yī)院打電話給婆婆報喜，說我懷孕了。婆婆喜上眉梢，當即決定要來照看我。路洹拒絕了她的好意，說丈母娘正好在呢，媽您就等著抱孫子吧！
我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扶著母親，開玩笑地說:“婆婆也真奇怪，聽說您在，還就真不來?！?
母親聽后笑開了花，最后一臉高深莫測地問我:“你知道為什么嗎？”
我茫然地搖搖頭，不知道她問這話何意。
“我前陣子隨便尋了個由頭跟她吵了一架，說她對你不好，是個惡婆婆。你婆婆這人，心氣高，現(xiàn)在才拉不下臉呢?！?
路洹正好打完電話，轉(zhuǎn)過身來對母親豎起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千古以來，婆媳關系是個難題，婆婆與丈母娘又何嘗不是水火不容呢？母親居然連后路都想好了，也不知她私下是怎么瞞著我跟路洹商量的。
新公司起步，路洹日日忙進忙出。我就在家照顧母親的飲食起居，陪母親說話，跟著她一起聽音樂，做孕婦運動。
夏末的時候，母親的肚皮已經(jīng)凸起來，圓鼓鼓的，我總會靠在上面，聽聽里面的小娃娃是否在淘氣地踢腳。
母親時常說她懷我的時候經(jīng)常被我踢，踢得她哎呦直叫喚。
我訕訕笑著，嗔一句:“哪有？”
路洹回來，看著我們娘倆笑得歡暢，也舒展眉頭，傻呵呵地跟著笑。
十二月初的時候，我們送母親進了手術室。門關上，燈亮起以后，我在外面來回踱步，兩手交纏，手心滲出許多汗。
路洹坐在墻邊的長椅上，雙手合十，口中喃喃:“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大小平安！”他的鬢角額間都有密密麻麻的細汗，他卻未曾發(fā)現(xiàn)。
我在心里祈求上蒼:我愿折壽十年，不，二十年，換母親與孩子的平安。
焦灼的等待，度秒如年。
終于，燈滅，門開，我兩趕緊湊上去。
一身綠色手術服的醫(yī)生扯下口罩，笑著說:“恭喜恭喜，大小平安。在這個年齡生孩子真不容易，還好平安。”
隨后母親被推出來，許是麻藥的原因，她睡得很沉，我俯下身子吧唧在她臉上親了她一口。
保溫箱里，小小的人兒在呼吸，胸口起起伏伏，顯示著這是個鮮活的生命。
隔著玻璃，我摸著他的小手小腳，眼淚不自覺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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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萍？萍萍？”剛從外面回來的老公喚我，“寶寶醒了，該喂奶了。另外給媽再熬點湯補補吧。”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往嬰兒房走去。
如今，年關將近，母親也快出月子了。我們將回到我們原來的城市，繼續(xù)著波瀾不驚的生活。
婆婆不會再為難我，而發(fā)生在這座城市的事，是我們夫妻倆與母親的秘密，不會再有第四個人知道。<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