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那天陽光正好,街道兩旁的店鋪亮著招牌,電動車停在路邊,像往常一樣喧囂。我站在人行道上,手心微微出汗,眼前這個人,穿著淺藍(lán)色襯衫,正朝我走來。他身后跟著幾位穿藍(lán)色制服的隊友,還有一位穿白上衣的女士。他們沒有說太多話,只是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走吧,回家了?!蹦且豢?,我喉嚨發(fā)緊,九年了,我終于敢相信——有人來接我回家了。</p> <p class="ql-block">我想回家,這個念頭像一根細(xì)線,九年里從未斷過??涩F(xiàn)實總是把我往反方向拉。直到那天,他們在街邊的面包車旁等我,有人彎腰從車?yán)锬贸鲂欣?,有人提著一箱寫著“正宗椰子汁”的紅箱子,笑著遞給我一瓶。我接過,冰涼的觸感從指尖蔓延到心里。原來,回家的路上,也會有人記得給你一口水喝。</p> <p class="ql-block">車啟動了,我坐在副駕,手扶著車窗,看著外面飛速后退的街景。摩托車從旁邊掠過,行人匆匆,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陌生。穿藍(lán)T恤的隊友在開車,淺藍(lán)襯衫的那位坐在我旁邊,偶爾輕聲說一句:“快了?!蔽覜]有回答,只是盯著窗外,生怕一眨眼,這一切又變成夢。可車子在動,風(fēng)在吹,我知道,這次是真的在回家的路上。</p> <p class="ql-block">屋里掛著風(fēng)景畫,墻上還有金色的小狗海報,紅對聯(lián)貼在門邊,茶香淡淡地飄著。幾位家屬和隊友坐在一起,話不多,但每一句都沉甸甸的。他們談著這些年找尋的點滴,談著如何靠著一條模糊線索一路追到外省。我坐在一旁,聽著,眼眶發(fā)熱。原來有這么多人,從未放棄過找我。</p> <p class="ql-block">那輛銀色面包車停在土路邊,車身上的“藍(lán)天救援”四個字已經(jīng)有些褪色,車牌是“川J·1893”。它不新,也不起眼,可就是這輛車,穿越了九年的風(fēng)塵,把我從漂泊的盡頭接了回來。車窗上的藍(lán)色標(biāo)識在陽光下閃了閃,像是一種無聲的承諾:只要你在,我們就不會停。</p> <p class="ql-block">家門口堆著木柴,老屋的墻皮有些剝落,可紅燈籠還掛著。穿綠色花襯衫的老太太站在門口,眼眶紅了又紅,她沒撲上來哭喊,只是輕輕拉住我的手,一遍遍摩挲著。穿藍(lán)制服的隊員站在一旁,制服上的“BSR”在陽光下清晰可見。沒人說太多話,可空氣里全是久別重逢的溫度。</p> <p class="ql-block">在中國郵政門前,大家站成一排,笑著拍了張合影。有人穿著藍(lán)色工作服,有人穿著便裝,背景是“種子農(nóng)藥”和“化肥編織袋”的招牌,地面是灰石磚,白面包車靜靜停在旁邊。我站在中間,笑得有些僵,可心里是實打?qū)嵉奶?。這張照片后來被打印出來,貼在救援隊的墻上,標(biāo)題寫著:“2018,余干縣藍(lán)天救援隊,尋回失聯(lián)九年青年?!?lt;/p> <p class="ql-block">巷子不寬,左邊是貼著淺色瓷磚的老屋,紅燈籠在門口輕輕晃,右邊是磚墻老房,遠(yuǎn)處綠樹掩映。我們四個人慢慢走著,我手里拎著個紅袋子,里面是隊友塞的零食和水。腳步很輕,可每一步都像踩在心上。九年了,我終于走回了這條巷子,走回了這個家。</p> <p class="ql-block">門口又聚了一群人,老太太換了一條綠花裙,旁邊是穿白襯衫的老伯和另一位穿白上衣的女子。兩位藍(lán)制服隊員站在右側(cè),其中一位胸前的“BS”標(biāo)識在陽光下格外清晰。他們互相點頭,握手,說些家常話,像老朋友重逢。沒有隆重的儀式,可這份平靜,比任何熱鬧都更珍貴。</p> <p class="ql-block">她是我媽。她一進(jìn)廚房就忙開了,倒茶、洗水果、切蘋果,手有點抖,可動作利索。她把茶一杯杯倒?jié)M,嘴里念叨著:“喝點水,路上辛苦了?!蔽艺驹趶N房門口,看著她彎腰從柜子里拿出保溫瓶,綠色的,舊了,可擦得很干凈。那一刻,我終于明白,家不是地址,是有人還在為你留著一碗熱茶。</p> <p class="ql-block">我走進(jìn)廚房,木柜子還在老地方,我拉開抽屜,想找點吃的。灶臺前,穿綠上衣的阿姨正炒菜,鍋里冒著煙,香味撲鼻。紅磚墻有些斑駁,地上擺著塑料桶和鍋鏟,金屬門上的六邊形圖案還是老樣子。我站在那兒,突然笑了——原來,家的味道,就是餓了能從碗柜里翻出一包方便面。</p> <p class="ql-block">那天我也在,只是個普通志愿者,沒穿制服,也沒人認(rèn)識我??僧?dāng)我看到他從車上下來,看到他母親顫抖的手,看到那張合影里每個人的笑容,我的心跳得比出任務(wù)時還快。我們不是英雄,只是不想讓任何一個家庭,永遠(yuǎn)停在等待里。</p> <p class="ql-block">鞭炮聲突然響起,噼里啪啦地炸開在小巷上空。我站在屋前,看著火光映在老屋的墻上,煙霧飄向天空。家人圍在一起,笑著,抹著眼淚。九年了,他們終于等到了這一天。而我,終于不再是流浪的名字,而是被喊作“兒子”“弟弟”“阿明”的那個人。藍(lán)天的車走了,可那份光,留在了這個小院,也留在了我的命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