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九五二年農(nóng)歷十月十九日,我出生了,我是母親的第一個(gè)孩子。</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聽母親說,那年下雪早,我出生的前幾天下了大雪,天寒地凍。姥娘怕我冷,解開棉襖,把我貼在她的胸口上,再用大襟緊緊裹住我的小身體。姥娘說,我就像個(gè)小貓一樣,小小的,軟軟的,讓她心疼。</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那時(shí)國家實(shí)行供給制,我剛滿月就被送到奶媽家喂養(yǎng)。因?yàn)槟虌尩哪趟蛔悖茵I得骨瘦如柴。</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我八個(gè)月的時(shí)候,有一天,父親去看我,看到奶媽在推磨,把我扔在柴堆里。我在柴堆里爬來爬去,滿頭滿身都是草屑。父親很心疼,果斷地把我抱走了,送到了沂蒙山區(qū)的姥娘家。姥娘看到我,流著淚把我緊緊抱在懷里。</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解放初期的鄉(xiāng)村,沒有奶粉,姥娘就把小米磨成細(xì)細(xì)的面,做成糊糊喂我,養(yǎng)的幾只雞下了蛋全攢著,自己一個(gè)也不舍得吃,全部留給我。在姥娘的精心喂養(yǎng)下,我長成了小胖丫。</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姥娘家的那幾年,雖然遠(yuǎn)離父母,我一點(diǎn)兒也不想他們,姥娘就是我最親的人。</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秋天,地里的花生收回家,姥娘忙著把花生從花生棵上摘下來。姥娘說我從小就勤快,兩三歲就坐在小板凳上像模像樣地摘花生了。</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小時(shí)候的事情記憶不深了,只記得姥娘家的院子里有一盤磨。我最害怕的是早晨天還沒亮,睡得迷迷糊糊的用手一摸,姥娘不在了。我哭著喊姥娘,姥娘在院子里推磨呢,聽到我哭喊,姥娘急忙跑進(jìn)屋,給我穿上衣服,抱到院子里,背著我繼續(xù)推磨。我趴在姥娘的背上,在轟轟的磨聲中甜甜地睡著了。</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最喜歡看姥娘攤煎餅了,像變戲法兒似的,一會(huì)兒一張,眼看著一大摞香噴噴黃燦燦的煎餅就做好了。</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剛烙好的煎餅最香了,姥娘磕個(gè)雞蛋在上邊,麻利地卷好了,放到我的小手里,說句吃吧,小饞貓??粗依峭袒⒀?,姥娘笑著說慢點(diǎn)吃,沒人跟你搶。</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最喜歡姥娘的背,記憶中姥娘的背那么溫暖舒服。出門的時(shí)候姥娘背著我,困了的時(shí)候姥娘背著我。只要一趴在姥娘的背上,正鬧脾氣的我馬上就安靜了。姥娘經(jīng)常說,你小時(shí)候只要出門,第一句話就是姥娘背……</span></h1><h1> </h1><h1> </h1><h1> </h1><p class="ql-block"><br></p> <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四歲那年,姥娘和我一起回到了父母身邊。從那之后,姥娘一直住在我們家,再也沒有離開。</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姥娘是個(gè)苦命人,年僅三十歲姥爺就病逝了。姥爺去世三個(gè)月,二舅才出生。姥娘一個(gè)人帶著四個(gè)年幼的孩子,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生活所迫,大姨十一歲就做了童養(yǎng)媳,大舅八歲去打短工,姥娘給人家做衣裳換些糧食,一家人過著饑寒交迫的生活。</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抗日戰(zhàn)爭時(shí)期,姥娘送十五歲的大舅參加了八路軍,一九四六年,不滿十六歲的母親也參加了革命隊(duì)伍。解放后,二舅上了師范學(xué)校,當(dāng)了教師,姥娘才苦盡甘來,過上了好日子。</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姥娘帶大了我和我的四個(gè)弟弟妹妹,雖然一直有保姆幫忙,但姥娘是家里的頂梁柱。那時(shí)父母工作繁忙,經(jīng)常幾個(gè)月甚至半年不在家,家里的大事小事、里里外外全靠姥娘張羅。對我們來說,父母在不在家無所謂,我們最離不開的人是姥娘。</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姥娘從年輕時(shí)就心靈手巧,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巧媳婦。雖然沒讀過書,卻精通女紅。描龍繡鳳、裁剪衣服,紡紗織布樣樣在行。我們姐弟五個(gè)從小到大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姥娘親手做的。在外面,經(jīng)常有人說你的衣服真好看,我就會(huì)驕傲地說是姥娘做的。</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上面這張照片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張照片,我穿的衣服是姥娘縫的,小辮子是姥娘扎的,還系著蝴蝶結(jié) ,在當(dāng)時(shí)的鄉(xiāng)下算是個(gè)時(shí)髦小妞了。</span></h1><h1> </h1><h1> </h1><h1> </h1><p class="ql-block"><br></p> <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在姥娘的身邊慢慢長大了。一九五九年秋天,我進(jìn)入小學(xué),在照相館拍了這張照片。姥娘給我梳的辮子,扎了兩朵大大的蝴蝶結(jié)。</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有姥娘的童年真的好幸福。清明節(jié)的早晨,姥娘早早起來煮雞蛋,我們帶著熱乎乎的雞蛋去春游;夏天的夜晚,吃過晚飯,在院子里鋪上一張大大的席子,擺上大舅從南方寄來的竹床,我和弟弟妹妹橫七豎八地躺著,姥娘邊搖著大蒲扇邊講著古老的童話故事;秋天的星期日,我們跟著姥娘去鄉(xiāng)下?lián)烊思遗偈5牡毓?,順便抓螞蚱;冬天的下雪天,我們在外面打雪仗、堆雪人,玩累了跑回家,姥娘在煤爐上煮著一大鍋地瓜粥,咕嘟嘟冒著熱氣,喝上一大碗,渾身熱呼呼的,那個(gè)舒坦。</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最愛姥娘做的飯。那時(shí)生活不富裕,姥娘想方設(shè)法讓我們吃得好點(diǎn)。春天烙的槐花餅,夏天腌的小咸菜,秋天曬的干豆角、過年做的豬頭肉……現(xiàn)在想起來還流口水。</span></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57年春天, 姥娘帶我和弟弟到無錫看望大舅,和大舅及表姐表弟在公園的留影。</span></p> <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1962年春節(jié),父親母親在外地工作,春節(jié)不能回家。姥娘為了讓我們過年穿上新衣服,每天晚上戴著老花鏡,在昏暗的燈光下飛針走線。</span></h1><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臘月二十八,年前最后一個(gè)大集,姥娘帶著我們?nèi)ベI年貨,給我和妹妹買頭花,給弟弟買鞭炮,還買了我們最愛的花生和糖葫蘆……等把籃子裝滿了,弟弟扛著大竹竿,我和妹妹拿著花,心滿意足地回家轉(zhuǎn)。</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初一那天一大早,姥娘把我和弟弟妹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領(lǐng)到照相館拍了這張照片,寄給父母親,讓他們放心。</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照相的時(shí)候,姥娘給我和妹妹頭上戴滿了花,姥娘說小女孩就是要戴花,這才漂亮。</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們從小到大的衣服都是姥娘做的,很少在商店買。一九六四年,父親到北京開會(huì),給我買了一套夏裝,白襯衣和藍(lán)白條紋的裙子,就是這張照片上我穿的衣服。弟弟妹妹穿的衣服都是姥娘做的,現(xiàn)在看來他們的衣服都挺好看的,和買的不相上下。</span></h1><h1><br></h1><h1> </h1><p class="ql-block"><br></p> <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九六四年的全家福照片,上排左起是表姐、母親和父親,姥娘坐在中間。那時(shí)的姥娘還不到六十歲,在全家的簇?fù)硐侣冻隽诵腋5奈⑿Α?lt;/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九八三年春節(jié)的全家福,四世同堂的姥娘。</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姥娘和母親、表妹的留影</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我一九七零年十一月探家時(shí)和姥娘的留影</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九五四年三月大舅在南昌為姥娘制作的瓷制肖像,姥娘時(shí)年僅四十九歲。</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一九九零年初冬,收到母親的信,得知姥娘去世的消息,心如刀絞,肝腸寸斷,這個(gè)世界上最疼我的人走了。從那天開始,我再也沒有姥娘可叫。</span></h1><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 22px;"> 姥娘離開我們二十八年了,我還會(huì)經(jīng)常夢到她。夢里的姥娘,還是那么慈祥、那么可親,一直對著我笑……</span></h1><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