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聽說賣散鹽能賺點錢，我就央求堂兄天玉二哥，帶我一起去賣鹽。</h3><h3> 那是我上師范的第二年暑假，因為家里實在沒有錢，一過了正月后，就沒有一滴吃的油了，紅薯糊湯加清水面條，就是一日三餐?？粗鴭寢屝量鄤诶?，生活沒有油水，我心里很不好受，就想找個門路掙點錢，先買點菜油，再準備一下開學要交的65元學費。</h3><h3> 我看天玉二哥每天早上騎著自行車帶著一袋像化肥一樣的東西出去了，下午回來空空的自行車，我估計是在賣什么東西。晚上，我到二哥家，悄悄問他，這幾天在干什么事。二哥說："我在賣鹽，這種鹽是工業(yè)用鹽，只能喂牲口，人不能長期吃，所以上邊不讓賣，我也是聽別人介紹的，這兩天每天偷偷去帶一袋子，再出去賣賣。""一袋兒能賺多少錢？"我問二哥。"一毛九進的，能賣兩毛九，一斤賺個一毛錢，一袋賣的好了能落十塊錢。"二哥給我說著算著。看他那表情，很幸福，我估計他這兩天賺有二十多了。我就給二哥說："在哪里帶的？去哪里賣？能不能帶我一起去？"二哥很爽快："行啊，咱倆一起是個伴兒，明早5點你起來，我們一起去。"并且囑咐我不要張揚，這事不能太公開，主要是怕查，其實農(nóng)村人早就在用這喂牲口，也有的在人用。</h3> <h3> 夜里我把自行車收拾好，打滿氣，給媽媽說這個事，媽媽開始不同意，說我沒力氣，又說我跟豬一樣不愛說話，怎么能干這吆喝的事。我堅持要干，媽媽也就不再攔擋了。第二天天剛亮，我們倆就出發(fā)了。我騎著自行車跟著二哥，走了一段路，來到來埡山腳下，要翻過來埡山才能到達進鹽的地方。這山，只有一條放牛路，很難走，自行車推著走都很吃力。好在是空車，我堅持推到山頂，累的腰都直不起來了，二哥說，坐下來歇歇，我們坐下來。二哥從懷里掏出一個蒸饃，原來他還帶有干糧啊，我不知道這個，即使知道，家里也沒有饃可拿的。二哥說："你餓吧？"說著把那個饃一分為二，遞給我半折兒。那是白面里邊摻有點包谷磣兒，吃起來挺香，就是肯噎人，沒辦法，因為餓啊，慢慢吃完了半折兒饃。肚子感覺踏實了一些，渾身也來了勁。二哥說趁現(xiàn)在有勁，趕緊走。</h3><h3> 到那家批發(fā)鹽的地方，我們沒耽誤，付了錢帶上就往回趕?？哲嚾?，重車回，去時的下坡，回時就成了上坡。騎了一段平路，就開始要爬山了，我的媽呀，自行車后邊帶了一百斤東西，騎上車走平路，就像帶著一個不走路的牛，不但難往前走，還感覺再向后拽，左右擺，稍不注意就會連人帶車摔倒。我試著騎上車，雙手緊緊的握著車把，憋著氣瞪著往前走，開始還行，騎了不知道有一里多路，雙腿就困的不行了，騎自行車的都知道，轱轆只要轉(zhuǎn)圈就不會倒，一不轉(zhuǎn)就要倒，我使勁瞪著車子，為了攢上勁，我試著立起來，屁溝不坐車座上，開始還行，這樣走了一丈多，由于難以掌握平衡"嗵"的一聲連人帶著車摔倒了，后邊一百多斤的袋子壓在我的腿上，我動彈不得。二哥是個老手，騎上車在前邊走，沒有聽到我摔跤的聲音。騎車子摔跤是起來連灰都不拍的，怕丟丑，趕緊走。我也不好意思喊他，就一個人慢慢挪動，把腿從車子下邊拽出來，慢慢站起來。這時候已經(jīng)是滿頭大汗，渾身衣服都濕透了。太陽已經(jīng)有一桿子高，刺的我睜不開眼。我站起來，可是車子卻 怎么也扶不起來，腿上還感覺有點疼。怎么辦？我坐在地上，想到大人們說："錢難掙，屎難吃。"感覺掙錢真是不容易啊。又想到為了家里的生活能有點改善，特別是讓媽媽吃上有油水的飯菜，我鼓起全身的勁，又使出渾身解數(shù)，把車扶起來，向前推著。</h3><h3> 二哥把自己的車子推到山頂靠在石頭上，又走下來幫我。他只知道我力氣不行，走得慢，不知道我摔跤的事，就讓我抓著車子把，掌握著方向，他在后邊用肩頂著鹽袋子，一步一步向山頂推去。當我們推到山頂時，已經(jīng)是八點多了，我也把車子靠在石頭上，稍微喘喘氣，渾身衣服濕透了，我把上衣脫了，準備光著身子走，這樣會涼快些。沒脫衣服時不知道，一脫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胳膊肘上已經(jīng)刺的沒皮了，還在浸著血，可是就沒感覺到疼，也許是麻木了。我顧不上這些，為了早點回去吃完早飯去賣鹽，我倆又各自推著車子艱難的下了山，到家里就是九點多了。</h3><h3> 匆匆吃過飯，我們就騎上車子去十里外的淅川馬鐙一帶的偏溝小叉了，因為我們是內(nèi)鄉(xiāng)，去淅川就是外地人，政府是不管外鄉(xiāng)人的，有點安全，再說，那里我都沒去過，誰也不認識，我敢吆喝。在平路上我騎的很快，沒多時就到了淅川馬鐙一帶。在路上，二哥騎著車大聲給我說："買鹽要靈活，沒有錢了，換包谷也行，都是兩毛九一斤。"我說好，沒錢就用包谷換。我們?yōu)榱四苜u得快，就分頭行動了，我在一個叫陳店的小村莊停下來，二哥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估計是去鄰村了。買賣要喊啊，不喊誰知道你是干啥的，我從來沒干過這事，嘴張了幾次，沒喊出聲，想叫人們聽見，又怕人家聽見。哎呀，我又沒偷誰搶誰，怎么都不敢喊呢？喊，喊賣鹽，看誰敢把我的牙掰了？經(jīng)過這一陣子自我鼓勁，自我嘲諷，我放下面子，大聲喊："買鹽了……賣鹽了。"沒有人應聲，卻引來了一陣狗叫，我騎上車子，加快速度，又大聲喊"賣鹽，買鹽，不咸不要錢。"兩腔子鏢的我可不拘束了，帶出了一溜子，惹得路旁雞飛狗叫。有一個老先生跑出門，大喊："賣鹽的，來呀，"我知道有門兒了，要開張了，趕緊停下來，推著車子到他家里。"我沒錢，用包谷換行不行？""行啊，包谷換鹽，兩不找錢。"我不知咋了，一興奮，又是一溜子。逗得老人笑呵呵的。老漢說："你看我這包谷還沒扣下來，咋辦？"為了能順利來開張，我說："沒事，我?guī)湍憧?，現(xiàn)在就扣"就這樣我爬高上低，取下包谷穗，幫他。半個小時的光景，我倆扣下來三十多斤。我用他家的稱，稱過了包谷，又稱鹽，就這樣三十斤鹽換了三十斤包谷。搭載車子后座上，我騎著這分量一點也沒少的車子，又開始向下一家喊去?？墒菬o論我怎么喊再也沒有人應我的聲，我有點泄氣了，這一天賣不完，再帶著回去，可怎么辦？那多丟人！我坐在一個大樹下，整理整理車子，發(fā)現(xiàn)這兩個袋子對頭一綁搭到車子上穩(wěn)當還平衡還好騎車。早上咋沒想到這呢？害得我摔了一跤，胳膊也刺的沒皮了。真是不經(jīng)一事不長一智?。?lt;/h3> <h3> 繼續(xù)走，繼續(xù)喊，走過了一個村莊，又走過了一個村莊，快十二點了，終于又有一個人要鹽了，他是個八十多歲的老人，一個人過日子，我就想，這鹽他是不是喂牲口的，他這么大年紀了，有牲口嗎？要是沒有，人吃了不行啊，我就是賣不完，再帶回去，我也不賣給他吃，那樣會壞良心的，媽媽說過，人不能壞良心，當我得知老人就是自己吃時，我告訴他這不能吃，這鹽只能喂牲口。老人說："沒事，吃死我又不找你的事，你怕啥？""不行，人家說，人不能吃，我不賣給你，就不能賣給你。"十幾歲的我不知道這鹽有多害，可是我真害怕吃死了老人，那可壞良心了。我還要上學成家立業(yè)啊，我不能壞良心。我堅持不賣給他，推起車就走，現(xiàn)在想想那時我可真是正直啊，也許是初出茅廬的緣故，現(xiàn)在看來也不是。</h3><h3> 已經(jīng)是十二點了，家家戶戶冒煙了，人們都在午飯。這家家戶戶不都有人了嗎？這時快吆喝啊，也許就會有人應腔快了。"賣鹽啦，不咸不要錢啊……包谷換鹽，兩不找錢喲……"我的吆喝聲隨著炊煙在村子的上空裊裊回蕩，村子的大爺們，大媽們都出來了，招呼我，來十斤八斤，三十斤五十斤，有給錢的，也有用包谷換的，不到半個小時，鹽沒有了，包谷卻換了六十多斤，看著兩個半袋子包谷，我開始發(fā)起愁了，本想著鹽賣了，能輕松的騎上車子走，可是這還不能，還是重車，況且這包谷是帶回去賣，還是就近有收購的？開始沒想到還有這個后事，怎么辦？家家戶戶都開始端碗了，我肚子咕咕叫，實在是不想動彈了，剛才那個吆喝得勁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在一個大樹下坐下來，看著地上來來回回跑著尋找食物的螞蟻，我想，我還不如一只螞蟻，他們多快樂啊，無憂無慮，三五成群，不用去想賣鹽，也不用去想鹽換來的包谷怎么辦，我想變成一只螞蟻。</h3><h3> "老三，你賣完了吧？"突然聽到二哥的叫喊聲，接著就聽到他自行車呼啦呼啦鏈子打著鏈子盒的聲音，我抬起頭，看著二哥，眼淚想流出來，我硬是不讓它流。"我在大劉營那邊也是剛賣完，那里正好有個收包谷的，我把包谷在那里就地賣了，走，我?guī)湍阃粕?，咱們?nèi)ベu賣，趕緊找個地方吃飯，看你餓成啥了。"二哥有經(jīng)驗，也有勁，把我的包谷袋子一輪就搭到他的車子后座上了。我騎著空車，跟著他，"呼啦呼啦"，車轱轆轉(zhuǎn)的飛快，沒多時趕到大劉營，一切都是二哥幫我操辦的，包谷賣了，錢拿到手里了，我又跟著二哥去大劉營旁邊的朱家營，有個叫二姑的家里，二姑熱情的給我們做了面條飯，我一下吃了兩大碗，不吃了，其實還想吃，怕不好看，就說吃飽了。</h3> <h3> 下午我倆慢慢悠悠的騎車子回到家，夜里，我掏出口袋里的錢，一數(shù)還真賺了十塊錢， 我留下十九元本錢，把十元錢交給媽媽，媽媽拿著錢，看著我，眼里閃著淚花……我知道媽媽心里高興但更多的是心疼。</h3><h3> 由于累的很，我倒頭就睡了，睡得真是香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媽媽在給我擦胳膊，擦臉，邊擦邊說："看看這胳膊上刺的，明天不要去了，你還小著，使傷了以后怎么辦？"一睜眼，看到媽媽真的坐在我身邊，手上拿著毛巾，臉盆里的水還冒著熱氣……</h3>